退一步,我的心跳就加剧一步,这里是十五楼,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只要一想这个万一,我就冷汗涟涟。
“我们这是来商讨合作的,怎么还没说两句,凯罗恩公子就出现了一副强盗的嘴脸?”我强压不安,镇定地与他周旋。
“那现在先打电话,让路易斯他们走!然后重新写一份合同书吧,我要你的百分之五十,还要路易斯的百分之二十五。”他干脆狮子大开口。
我在心里呸了一声,一边笑道:“我答应你,你先把人放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耸耸肩,示意他的手下把纸笔送上来,一边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给路易斯打电话。
第一三九章:十五楼啊,这是十五楼!
我装模作样地给路易斯打电话。
“喂,路路啊,我这里谈判很顺利,你就别担心我了,快快回家做饭吧~”
知道这里的电话线路都被监听,我干脆一气呵成,先没头没脑地讲了一通废话。
路易斯也非常配合:“我来就想通知你,今晚我有约会,您回去后自个儿泡面呗。”
放下电话,凯罗恩还是一脸狐疑地拽着易言的胳膊不放,直到手下拿着纸笔上来,并低眉顺眼地和他说了什么,他紧皱的眉头才有所放松。
“路路走了,”我笑道,“你该把人放开了吧?”
“写合同。”他瞅了瞅我手中的纸笔。
我偷偷捏了把冷汗,警察都去干嘛了?这么抓着我家小家伙,肯定构成威胁罪了吧?那些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什么呢,让你快写!”他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
现在他们两人站在落地窗前,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大开,微凉的夜风很大,小家伙的头发乱糟糟地飘着,飘得我心乱了,满手的冷汗。
为了配合警方,我随身只带了匕首,这样远的距离,一把匕首威胁不了他。
所以只能妥协……尽量拖延时间,等警察上来抓人。
小家伙,你要听话,千万别挣扎,别乱动,要防止他所有破釜沉舟的可能性。
易言也只能老实地站着,凯罗恩的体力完全不比我差,现在他把易言的两只胳膊搅扭在身后,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与其增加身体的痛楚,还不如乖乖任他拽着,四处看看转移注意力——
只是他还是不肯直视我,视线只要一到我的地方,便很快地瞟了过去,嘴巴也不自禁地抿在一起。
我写字的手一下子用了力,差点把白纸穿出一个洞来。
“好了。”
我扬扬手里的白纸。
“那你自己送过来!”他又用力扯住易言的胳膊向窗边挪了挪,一只手绕上他的脖子,小家伙皱皱眉头,被弄得无法动弹。
我把白纸卷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两人面前。
这短短几步的路,让我觉得如此漫长。
十五楼的风,这般强烈,让我岿然不动的内心,不自禁地轻微颤抖。
虽然知道他已经长大,我还是忍不住默念着。
阿言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别怕,别怕。
见我过去了,凯罗恩腾出一只手,伸出来接过我手中的白纸。
也就在那一刻,突然,黑色的枪管抵住了他的脑袋。
“——条子?!”他大惊失色。
侧目一看,便是那个刚刚送纸笔上来的手下,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了。 因为穿着一样的衣服,身形也差不多,又没有近距离接触,说实在的,连我都没察觉到。
“不可能!”凯罗恩突然又笑了,伸出去的手再次回来拽紧易言,“上次说漏嘴后,我特地派人把C城的警察都调查了一遍,一张张脸我都熟悉着呢,不可能有你这张脸,别糊弄我了,你其实是龙华派来的吧?”
那个警察冷哼了一声,说道:“放下人质。”
一听到这声音,我又惊讶了一下,居然是——
刘铭锐?
老邢舍得放他未出道的徒弟单枪匹马地干这么重要的工作?
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就因为刘铭锐还是个警校学生,凯罗恩才没查到他身上,他的身形又正好与刚刚的手下很相似……看似大胆的行为,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眯起眼,心跳有点加快。
刘铭锐是新人,举着枪的手臂其实也有那么一点颤抖,可凯罗恩作奸犯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和他比起来,刘铭锐还是太嫩。
果然,凯罗恩完全不畏惧脑袋旁的枪,无视了刘铭锐的警察身份,拽着易言说:
“怎么,你们警察都不关心关心人质的安危?”
一边说,他一边轻轻一动手,易言的脑袋就伸出了落地窗外。
小家伙脸色一变,轻轻骂了声,四肢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老实点!”凯罗恩狠狠踹了脚他的膝盖骨,小家伙膝盖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我的心狠狠一阵,牙齿咬上嘴唇,把埃洛特家族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刘铭锐脸上也明显地一惊,就因为那一秒的犹豫,持枪的手没握紧,凯罗恩便找到了空隙,猛得一撞刘铭锐,然后霎时间掐上易言的脖子,把他半个人推到窗外。
形式顷刻之内又翻转了。
十五楼啊,这是十五楼!!
看着小家伙半个身子在窗外,被冷风吹得面部表情扭曲的样子,我已几乎阵脚全失。
“把人质放下!你已经被包围了!!”
姗姗来迟的警队冲进门,立马把整个房间填得严严实实的。
凯罗恩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易言又往外压了一点:“我就不信,你们敢在保不住人质的情况下开枪?”
“凯罗恩·埃洛特,挟持人质的行为是犯法的,不想要罪加一等,就老老实实放开人质!”
“哼,我可不记得我犯了什么罪啊?”他大言不惭。
“你需要我们出示什么条件,才会放开人质?”带头的警察问。
“很简单,放了我的人,再让所有警察全滚回去,”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有就是——龙华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现场一片静默。
“怎么,不答应么?”凯罗恩得意地说,“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为了抓我,白白赔了一条人命,想必你们也觉得,不值得吧?”
我死死盯着他,眼中像要烧出火焰。
右手捏着匕首刀柄,心中辗转过几个方案,谈判肯定成功不了,只能强取,按距离来说,尽管现在我的位置是最佳的,可冲上强抢,成功率最多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左右,就怕他一个失手,反而两败俱伤。
满屋子的警察,竟对他近乎流氓的行为无计可施。
呵,太有意思了,原来这个世界,一直是流氓当道。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的烟,恢复了镇定,放松心情,露出一抹笑容。
“凯罗恩公子,你把赌注下在人质身上——未免太幼稚了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我对人质早就没兴趣了,”我耸耸肩,“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第一四零章:我这辈子,没有资格再爱他一次
“你不知道么,我对人质早就没兴趣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凯罗恩的脸色没变,而抓着易言的手轻微地抖了抖——我没错过他的那一点犹豫,心想有戏,如果易言没有他想象中的利用价值,按他这个心性,便也不会冒这个险杀一个没有用的人。
于是我掏出一支烟,在众目睽睽下,徐徐点上,烟雾缭绕,产生了一种相对放松的错觉。
“魏云起,你以为这样就骗得了我么?”他一只手遏制住易言的脖子,把他往外推了推,“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来找我谈判,不都是为了这小子?”
我猛吸了一口烟,压制住心中的躁动,一边低垂着眼笑了起来:
“所以才说你幼稚……你不知道,有些东西都是做戏给你看的么?”
“哦?”他眉毛一挑,顺手把易言拉进屋内,“那我们试试,你敢不敢在他面前,再做一次戏?”
半悬空了十多分钟总算被拉进来的小孩,脸色还是苍白,嘴唇被大风吹得血色尽失,我看得心头一阵一阵地疼。
“我早说了,我对他没有意思,”我说,“前些天与他交好,也是为了把你引出来罢了。我堂堂醉夜的大老板,MB排着队等着上我床,还没堕落到去喜欢毛没长齐的小鬼。”
对不起。
不过你当我是说实话也没关系。
从见面到现在,五年时间,我竟找不出哪一分钟,能与你坦诚相对。
已经骗了你五年,也就不怕再多骗你一次。
“我说的没错吧?”凯罗恩得意洋洋地说,“你为他吃那么多苦,也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怎么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他的鬼话么?”
小家伙脸色发白,眼神瞟向别处,像当年得知了那个真相时一样,不声不响,让人心疼。
我想,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爱他一次吧。
破釜沉舟般,只要这次,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我笑了笑:“跟他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我说过,他与我无关。”
“那前两天,你受的伤……”小家伙动动嘴唇,说话的声音干涩无比。
“不那么做,怎能把凯罗恩的罪证揪出来?”我挑挑眉毛,掩饰住心中的不忍。
他脸色变了变,我趁机连珠炮般说出:
“不让凯罗恩误以为我重视你,我怎么能拿到那个录音?怎么能抓住他绑票的证据?怎么能把警察带到这里来揭发他?凯罗恩,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算计我?其实是你早就跳进了我设计好的陷阱而已。”
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至始自终,我的眼睛直盯盯的对着他们两人,把凯罗恩的愤怒和惶恐,小家伙的挣扎和失望,尽收眼底。
阿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想不到这种血淋淋的事情,我要让你经受第二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恨我吧,这次,不要忘记对我的恨,不要再来招惹我第三次了。
你的失望,你的爱,我都经受不起了。
周身的警察也变了眼色,好几双眼睛直愣愣地全盯向了我,此时我真是影帝,为了爱人的平安,演一场最拙劣的独角戏。
“怎么,你们都不信?”我左右环顾。
“我就不信,他死了你也不会怎么样?!”凯罗恩突然抓起易言,一只手狠狠勒紧他的脖子。
这一秒,我看到小家伙呼吸一窒,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放下人质!!”警察们又举起了枪。
恨不得冲上去和他拼命——
可事实上,我却不忍直视般回过头,清清嗓子:
“你们把枪放下吧,这笔交易我不做了,傻子都知道,龙华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谁更重要一点,他想玩,就让他一个人去玩吧。”
你个人渣,我都说了不在乎,为什么还不放开无辜的人?他不会带给你任何好处!
“魏云起!!”凯罗恩失态地大吼,“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们走吧。”我干脆抬起脚步往门外走。
放开他,不要伤害他,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不相信我会杀了他么?!”他还在嘶声力竭地吼。
“杀了他又怎样?”披上最冷酷的外壳,“爱人可以再找第二个,可龙华,永远不能重来第二次。”
微微回头,看到他依然反扭着易言,而掐着他脖子的手已有所松开,也便悄悄缓了口气。
宝贝儿,爱人能找第二次,这次,学乖点,别再跟着只会伤害你的我了。
身边的警察开始窃窃私语,准备好时机扑上去抢人质,凯罗恩一旦信了我的话,对人质掉以轻心,我们制服他的可能性便很大。
这是一场心理的较量。
相信他人,亦或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闭着眼睛,等待判决,默念着这百分之五十的胜利。
“好啊,”凯罗恩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魏云起,好样的,冷面笑匠果然不是盖的,我看这小孩子挺可怜的,为了你失忆吃苦不说,到头来你还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凯罗恩也就做这么次好人,帮他送送终吧。”
——他想干什么?!
我无法保持冷静,头脑里一片混乱,这人有病么?在那么多警察面前,居然敢那么大胆子杀人?急疯了么?草!这条疯狗!!
为了不暴露内心,我不能回头看他——看看他都不能!
可恶,可恶,为什么那么没用,用最尖利的利剑同时刺伤,居然还没办法保证你的平安!
周围的警察和凯罗恩三言两语地谈判了起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忍受到了极限,胸口的疼痛变得更强烈,不知是因为旧伤,还是因为心脏。
只是突然,一道熟悉而明亮的声音驱散了我内心的嘈杂。
“喂!”
第一四一章:大灰狼,我赌你还爱我
“喂!”
……
我怔住了,慢慢回头,看到被凯罗恩控制在掌心的他——他脸上的惨白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一点,眼神,变回了寻常的清明。
“你……一直在骗我?”他问。
我无奈地勾勾嘴角,对他点了点头。
“以前那些事,你都记得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质问。
“没为什么。”我是恶人,从不伸冤,“觉得麻烦。”
“我靠!”他说,“你丫混蛋,骗了我那么久,你当我是什么东西啊!”
“可以利用的东西啊~”我绝望地给了他一抹笑容——阿言,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还是非得让我亲口答应一次?
“你混蛋……”他声音弱了下去,“亏我那么相信你,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哥们……”
“那是你一厢情愿,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哥们看过。”
不是哥们,你一直是我唯一的宝贝。
“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他喃喃自语,“以前骗我,现在还骗我,骗老子你觉得很好玩么??!!”
“没办法,”我耸耸肩,“谁让你那么笨,我说什么都信,不骗你还骗谁?”
他咬咬嘴唇,小声说:“可是我就是那么白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没得治了。”
声音有点绝望。
我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我这人说一套做一套,耍你玩呢,既然都想起来了,就吸取教训,别再相信我了。”
“嗯,”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你们俩说完了吧?!”凯罗恩恶狠狠地打断了我的话,拽着易言的胳膊挪到窗前,哗的一下推开两扇窗,“魏云起,你确定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我别过眼睛,坚定地说。
小家伙被凯罗恩挟持着做挡箭牌,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秒针数着时间,警察们把手中的枪上膛,等着凯罗恩的破绽,随时能把他击毙。
安静地沉默,沉重的对峙。
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他就近在咫尺,可偏偏无法拯救,只能无用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