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雷震轻喝,“只不过丢了胳膊,有什么要紧?重新装上,又是一条好汉。”
雷鸿飞长出一口气,低低地说:“爸,这回我是真的死心了。”
雷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事业,也不是未来,而是对凌子寒的感情。
沉默了一会儿,雷震也有些无奈,只得空泛地安慰儿子,“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你先把伤养好,这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嗯,我明白。”雷鸿飞不想老爹为自己担心,于是恢复了笑容,与父亲聊起了仍未结束的B国战事。
第25章
半个月后,林靖接到总参的命令,要他结束在B国的任务,立刻回北京。
雷鸿飞重伤,他和宁觉非必须有一个接替指挥,回司令部坐镇,B国平叛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放两个高级特战指挥官在那里,因此必须调林靖回国。相关部门把公函发给了B国的国安局,协商此事,希望林靖尽快卸任归国。
这件事不算大,国安局就可以处理,但周屿却亲自给林靖打电话,邀请他留下来。原来军队里的特种部队是班迪安弄出来的,此时基本打散,他希望林靖能帮助他重建并训练特种部队。
林靖牵挂着雷鸿飞,这边的仗已基本打完,局部战斗都由军队去解决,也用不着特警了,所以他已是归心似箭,很客气地说:“谢谢屿哥,可军令如山,我必须奉命回国。训练特种部队的事,请屿哥与我们国防部商议比较好。”
周屿自然也明白,林靖不是自己国家的军官,他必须按军令行动,不能擅自作主,于是只能遗憾地同意他离开。
此时,特警大队已经回到基地休整,随时准备参与战后维持首都治安的工作。他们在古鲁岛打了一场,回到溪罗又干了几仗,特警队倾巢出动,打得非常激烈,夺回总统府和国家电视的战斗打得非常漂亮。经过中国教官团的几次筛选淘汰,留下的人全是精英,在战斗中受伤的人不少,阵亡的人却不多。现在伤员在医院治疗,其他人都留在基地,密切关注局势的变化。
冯秋生多处受伤,但都不重,在医院待了两天就闹着出院,硬是跑回了警队。林靖写了一份报告,建议由冯秋生代理大队长,教官团继续留下,协助他训练与指挥。
归根结底,他们也需要有自己的大队长,不可能由林靖一直担任这个职务。这份报告同时发给国土局和周屿,不久就得到批复,同意他的提议。
冯秋生伤势未愈,林靖没有叫他到办公室,而是去宿舍找他。
此刻,大部分警员都在外面训练,宿舍区很安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看得见城市各处不断升起的黑烟。这是在清剿叛军残余以及趁乱打砸抢烧的罪犯。
中队长有单独的宿舍,林靖走到冯秋生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冯秋生的声音响起,“请进。”
林靖推开门,打量着屋里的情况。
冯秋生现在伤势未愈,不能参加日常训练,便一直在房里学习有关特种作战指挥方面的各种知识。看到林靖,他马上起身立正,听候指示。
他一身上下都扎着绷带,即使衣着整齐,也能从脖颈、手腕看出来,脸上虽然没有绷带或创口帖之类的东西,但几处伤口都结着痴,仍是一目了然。
林靖走进门,对他说:“坐吧。”
“是。”冯秋生坐得很规矩,腰板挺得笔直。
“放松点。”林靖微笑着对他摆了摆手,“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冯秋生这才略略松弛了些,“好多了,谢谢林大队。”
林靖看过他的伤情报告和病历,确认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只要养好伤,恢复体能,对以后的训练和执行任务不会有丝毫影响,心里感觉很安慰。
他从来不说多余的话,这时便开门见山,“我要回国了。”
冯秋生霍地站起身来,眼因一下就红了,“怎么这么快?仗还打着,你怎么能走呢?”
林靖见他真情流露,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这个年轻人曾经受过那么多罪,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必须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与意志,让人非常欣赏。他的声音很柔和,微笑着解释,“我们雷司令受了重伤,宁副司令正率人进攻叛军司令部,无法抽身。我们司令部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我必须回去主持工作。”
冯秋生很难过,“那……你还会回来吗?”
林靖尽量说得委婉,“我是军人,得服从命令。不过,如果有了假期,我会来看你的。”
冯秋生听到“假期”二字,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对,我也可以休假,那我可以去北京看你吗?”
“当然可以。”林靖立刻点头,爽快地说,“你来之前给我电话,我去机场接你,吃住游玩都交给我,我来安排。”
冯秋生开心地笑了,“好,我一定去。”
林靖见他不再难过,这才放下心来,温和地说:“你坐,我有事跟你谈。”
冯秋生马上规矩起来,“是。”然后便坐下了。
“我已经向上面写了报告,推荐你代理大队长。”林靖抬手,止住他想要出口的话,“你很年轻,但在指挥意识上比其他几个中队长都强,这次在古鲁岛上的战斗你表现出色,有不少人看在眼里,对你是服气的。你也在训练和实战中多次指挥自已的小队,有一定的经验。当然,指挥一个小队跟一个中队有差别,指挥一个大队更不容易,这需要你努力学习,尽快提高。我只是一个人回国,教官团仍然留下,继续在这里指导训练。另外,由秦教官暂时代理副大队长,一是协助你的工作,二是为你培养一、两个助手,他有丰富的指挥经验,你要多向他学习。”
这位泰教官在国内是一支突击队的副队长,林靖当然不会说出他的身份,但冯秋生已经明白,对他的安排无比感激。
“林大队。”他的眼困又红了,“你放心吧,我一定记住你的话,绝不辜负你的信任和栽培。”
“很好。”林靖满意地点头,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在北京的电话,你如果有什么问题难以解决,可以问我。”
冯秋生如获至宝,赶紧记下,“谢谢林大队,我少不了会麻烦你的。”
“不麻烦。”林靖站起身来,“你先休息,回头我通知你和秦教官一起来开个会,把工作交接一下。”
冯秋生连忙答应,起身送他出门。
林靖大步离去,下楼穿过操场,回到办公室。
坐在桌前想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拨出去,关切地问:“童叔叔,我是林靖,请问,鸿飞的情况怎么样了?”
童阅刚做完一台手术,听到是他,便微笑着说:“情况很乐观,鸿飞的伤势正在痊愈,我们打算一个月后为他安装义肢。”
“是吗?那个义肢……怎么样?”他问得很艰难。
“是我们最新研制的……”童阅又向他详细介绍了那种义肢的各种性能。虽然每个雷鸿飞的亲朋好友都会问,他也解释了好几遍,现在却仍然很有耐心。
林靖仔细听完,这才松了口气,“如果真能做到跟原来的胳膊基本一样,那就太好了。”
“从我们以前的病例来看,安装上这种义肢后,确实跟原有手臂的各种感觉都差不多。”童阅温和地说,“我们使用的生物技术是很先进的,在神经传导方面的研究更是走在了世界前列。人体的所有感觉都是通过神经末梢传导到神经中枢的,只要义肢上的神经系统与原来胳膊的一致,使用起来感觉就是一样的。”
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出极其复杂的原理,林靖一听便明白了,心里很高兴,“我懂了,谢谢童叔叔。”
“别客气。”童阅关心地说,“你那里在打仗,多注意安全。”
“我会的。”顿了一下,林靖对这位年轻的长辈没有隐瞒,“童叔叔,我很快就回北京了。”
“是吗?那太好了。”童阅回到办公室,对着窗外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告诉他,“林靖,一般来说,刚刚失去肢体的病人都有可能出现肢体幻觉,产生虚幻的肢体疼痛。鸿飞虽然不说,但我能够看出来,他也同样有。虽然他的胳膊已经不在了,但他的大脑却总是产生错误信息,让他觉得胳膊还在,而且伤得不轻,因此非常疼痛,甚至无法睡眠。到目前为止,这仍然是一种神秘的现象,医学科学无法解释,也找不到病因。”
林靖皱紧了眉,非常担心地问:“那怎么办?”
“我只能用药物减轻他的疼痛感,然后想办法与他交流。”童阅有些无奈,“鸿飞的意志非常坚强,他意识到了来自不存在的右胳膊的伤痛其实是幻觉,所以只是自己忍着,坚决不肯说出来,更不愿意让子寒和他父母知道。你是鸿飞的好朋友,我希望你回北京以后能协助我对他的治疗。”
“没问题。”林靖马上说,“我一回北京就去医院。”
童阅很欣慰,“那好,我等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靖桌上的紧急呼叫装置响了,“林大队,林大队,后南区的一家银行被一群歹徒抢劫。那边的军队和警察出动包围,把歹徒逼到了一家医院。
里面伤病员太多,歹徒劫持了大批人质,外面的军警无法进攻。我命令你们特警大队立刻出动,前去解救人质。”
那是警察总长,由他亲自下令,可见事态的严重。
林靖马上挂断童阅的电话,一边回答“是,我们立刻赶到”,一边按响了战斗警报。
第26章
雷鸿飞不喜欢有人在自已病房里,即使是凌子寒也不行,因此屡次赶人,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大发脾气,这才把父母朋友全都赶走,只剩下自己独自养伤。
他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凌子寒从弓岛回来以后就变得自闭。他不愿让别人察觉自己的软弱,只能忍着痛谈笑风生,可一天、两天的还行,如果长此以往,根本坚持不下来。他不想崩溃,因此最好是一个人待着,可以忍痛,可以发呆,如果实在痛得很了,还可以轻轻地哼两声,以缓解内心的压抑与难耐的伤痛。
他失血很多,但养了半个月后渐渐恢复了一点元气,可以下床走一走。童阅不反对他适度活动,但坚决不同意他走远,建议他不要下楼,最好就在病房里转转就行了。他其实没力气多走,也不想让亲朋好友担心,便痛快地答应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右胳膊已经完全没有了,可是知觉却告诉他右臂还在,而且伤痕累累,始终没有得到治疗,疼得非常厉害。他不肯说出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调整自已的心态来克服,除了咬牙强忍,别无他法。
每天都疼得很厉害,医生给的止痛剂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缓解疼痛,他也不愿意总是用止痛剂,害怕这么一来会伤到神经,导致反应迟钝,记忆力减退,那就真的废了,因此,他喜欢看电视,主要是关注新闻,这样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让疼痛不是那么厉害。
这天,外面下着小雨,护士已经赶过来将窗户关严,不让一丝风雨透进来。等地走后,雷鸿飞靠坐在床上,看着墙上的大屏幕,心不在焉地听着主播报告着世界各地的大事小情。
忽然,虚掩着的门被推开,林靖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便衣,似乎没打伞,头发和肩头都淋湿了。看到病床上的雷鸿飞,他马上露出微笑,急匆匆地走过去,爽朗地说:“老雷,我回来了。”
“这么快?”雷鸿飞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在溪罗。”
“上级调我回来。”林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表情、声音都与平常一样,“B国的仗基本打完了,觉非还留在那边,帮着肃清残敌,我就回来,司令部这儿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没人不行啊。”
“那倒是。”雷鸿飞很高兴,“我这两天也在担心这个,你回来就好了。”
从溪罗赶回来,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林靖的心情一直很焦灼。他甚至来不及回家放行李,直接就从机场赶到医院。童阅正在手术室,他问了一下便不去打扰,把行李扔在护士站就来到病房。此刻,看着雷鸿飞没有什么血色,消瘦了许多的脸,再看看那只虚垂下来的衣袖,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雷鸿飞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兴致勃勃地问:“觉非现在还在打吗?听说你在溪罗夺回了总统府,打得是不是很激烈?对了,我把咱们牺牲的五个战士都移到总统府的地下室了,你看到了吗?”
林靖的脸色更加黯然,轻轻点了点头,“占领总统府的第二天,就把他们都送回来了。”
雷鸿飞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最惨的是那个飞行员,飞机被炸后起火燃烧,连遗体都没抢出来。”
“我们从飞机残骸里搜集了他的遗物,也都送回来了。”林靖安慰他,“他们都是英雄,他们的家眷都会被妥善照顾的。”
“嗯。”雷鸿飞深呼吸了两下,调整了情绪,对他笑道,“看你这样子,刚下飞机吧?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上班,一定会忙死你。”
“没事,我在飞机上就是吃吃睡睡,又不辛苦,精神好得很。”林靖的心情也不再沉重,一边轻松地笑一边起身到浴室洗干净手,出来后就调侃他,“我来照顾照顾你,也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嘛。您老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雷鸿飞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萎靡了多日的精神顿时大振,“如果要报恩,那就把我弄出医院吧,这里太闷了,真让人不痛快。”
“那我可不敢。”林靖笑着拒绝,“这得童叔叔说了算,我哪敢乱来?”
雷鸿飞把枕头垫在身后,但看他靠着的弧度便可以判断,肯定不舒服,林靖过去把他的身子往上抬一点,将枕头往上拉,正好托在他的颈后。
雷鸿飞顺着他的手势躺下去,感觉舒服多了,便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这里倒跟咱们军营差不多,吃饭有人做,到时候还给送过来,什么都不操心,有网络有电视,也不算太闷,可就是被医生、护士管头管脚的,让人难受。”
林靖呵呵笑道:“你现在是伤员,就得老老实实的。如果实在不想待在屋里,可以串串门嘛。听说天宇也受了伤,子寒一直在医院陪着。走,咱们去看看。”
“好啊。”雷鸿飞兴奋地一掀被子就下了床,“走吧。”
他右边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飘荡了一下,林靖忍不住,轻轻握了握。
雷鸿飞浑身一震,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有些困惑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感觉这只手还在,你现在明明握着袖子,可我却觉得你抓住的是我的手。”
林靖也很惊诧,一时却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思绪混乱地问:“很疼吗?”
雷鸿飞安静了一下,实事求是地说:“感觉好些了。”
林靖点了点头,慢慢放开袖子,轻轻地问:“这样呢?”
雷鸿飞认真地感觉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说:“好像没以前那么疼。老林,我是不是心理出了问题?”
“应该不是。”林靖马上说,“你别乱想,回头我们把这情况跟童叔叔细说一下,听听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