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出战,LG杯!
“这个要带啊~这个也要带~唔……”
“阿雪……”
“对了,这个也要带上……”
“小雪……”
“不准叫这个恶心的称呼!叫雪姐!……把这些拿好了!小然就算了,怎么连容清你也不那么叫人省心呢?”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这里喋喋不休啊!”
“你错了,这是身为姐姐的我的责任!”
“姐姐你个头啊!你最好是我姐!”
“阿雪……这个也未免……太多了点?”
“容清,韩国的东西不好吃啊~你明白的~”
……这是初夏的一个早上,棋院的餐厅里。
连晓然怀里抱着被硬塞来的好几个袋子,瞪着眼睛看着忙碌个不停的白裙少女;顾容清也不能幸免,他提着满手的东西,一时间哭笑不得;陈砚鸣先是看了眼连晓然,又看了眼顾容清,再看了看自己空空的两手,愤愤不平的嚷嚷了起来:
“老雪老雪……我的呢???!!”
高雪停下手里的动作,原本微笑的表情也消失无踪了。她轻蔑的抬眸瞥了眼陈砚鸣,一脸嫌弃的从袋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扔向陈砚鸣:“喏。”
陈砚鸣下意识的接过,一低头:是一个药瓶。
正当他疑惑之时,连晓然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晕车药吧?高雪你坦率点会死么?”
和陈砚鸣相处那么多年,连晓然早就知道了他晕车这一点了。这次倡棋杯复赛去比赛地点,他们是和有外卡的高雪一起去的,陈砚鸣吐得一塌糊涂的场景估计也被她看到了。
高雪和陈砚鸣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如果每天都在掐架还算好的话,大概就是好吧。
“那小然你叫我声雪姐会死么?这么不坦率真不可爱。”高雪快速的回了一句,又看了眼表情变得有点复杂的陈砚鸣,慢条斯理的道:“小小陈你别想多了,我是怕你吐小然和容清一身,到时候要他俩照顾你多麻烦。”
“老雪你给我滚!”
……这是六月中旬的一天,LG杯32强本赛的前夕。
月初的倡棋杯本赛,连晓然和顾容清都发挥的很好,陈砚鸣也挺进了下一轮,高雪虽然输了,但她也丝毫没有沮丧,只是微笑着叫三个人加油。
LG杯预选出线的,连晓然熟悉的只有顾容清和陈砚鸣,李维、宋春化、高雪、宋尘则是失利的很可惜,没有进入本赛,自然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去韩国参加比赛。但是六月还有阿含·桐山杯,围甲和女子团体赛也如火如荼,所以,他们并不空闲。
因为下午就要坐飞机去韩国,三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没想到被拎着好几袋东西的高雪给堵在了门口。
连晓然翻看着袋子里的各种零食小吃,还有常备的药、餐巾纸之类的小东西,黑线爬了满脸。
再看了眼顾容清手里的袋子,里面只有零食,连晓然看着这样的差别待遇,深深的愤怒了——
——这家伙还真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了?
“小雪,东西太多……而且大多都很蠢的样子。”
“多就叫陈砚鸣给你提!”挥了挥手,高雪直接把陈砚鸣给卖了,她略带责备的看了连晓然一眼,道:“你还小,不懂,要防患于未然啊~”
……这女人怎么每次都能让他想揍人呢……
“其实有容清在就够了。”高雪一击掌:“不知为何看到小然总是有点忧心诶……可能是娃娃脸的缘故吧……啊!”
连晓然手持着一盒酥糖就砸了上去。
“……很早就想这么干了。”吐出了熟悉的语句,连晓然抱着胸凉凉道。
“噗。”顾容清想起什么一样别过头笑出了声。
“老大V5~”陈砚鸣在边上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高雪。
高雪拢了拢被连晓然砸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一向暴躁的她一反常态,笑着道:“既然是弟弟,就算了~没有下次哦~”
……你是我什么姐姐啊!不要总是以我姐姐自居啊……
连晓然嘴角抽搐,他往顾容清身边挪了一挪,顾容清浅笑,他悄无声息的挪到前面,帮他挡住了高雪的目光。
……高雪真的很难对付,真的。
这家伙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在加入跑步队列后减少了陈砚鸣对自己的打扰次数……
连晓然心里叹了口气。
“晓然。”顾容清凑近连晓然道:“你看小陈。”
“……?”
连晓然莫名其妙的看过去,只见陈砚鸣犹犹豫豫的在手中的药瓶和高雪之间看来看去,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嗷”一声一药瓶向高雪砸了过去——
“啊啊!你TM作死啊!陈砚鸣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目睹了行凶不成反被高雪殴打、一边抱头鼠窜流着海带泪一边大吼着“靠区别待遇啊有木有!”的陈砚鸣悲剧全过程,连晓然迅速的转过身,盯着前方不出声。
——这群笨蛋他才不认识!
“我们走吧晓然。”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了扯,连晓然看过去,就看见顾容清表情淡然的看着他。
“那两个家伙呢……?”
“我们认识么?”顾容清狡黠一笑,连晓然愣了一会,也笑了起来:
“的确不认识。”
“嗯~那我们就走吧。”
“好!”
在一片混乱中,顾容清和连晓然相视一笑,两人偷偷的离开了餐厅。
而等到高雪顺利的揍完陈砚鸣之后,不顾在一边嘤嘤啜泣的陈砚鸣,她习惯性的环视四周才发现……
“诶!容清和小然呢?!怎么不见了?……莫非是……私、私奔?!”
走在路上的连晓然和顾容清同时打了个喷嚏。
******
因为高雪下午还有指导棋,于是便没有去机场送人。在棋院门口,陈砚鸣指着高雪,哭嚎吼着一辈子也不想看到她之类的话,场面十分之有趣,连晓然都忍不住笑了,更别提顾容清了。
中国的领队是王林九段,他这段时间正好没事,于是就担任了领队一职。王林带着包括连晓然顾容清陈砚鸣在内的10名棋手前往比赛场地——韩国首尔。
LG杯,全称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是由韩国方面举办的、历史悠远的世界五大棋战之一,也是棋手们梦想的汇聚之地。
没有棋手,不渴望冠军。
没有棋手,不渴望登上围棋世界的最高峰。
这是一个证明自我的舞台,也是最为残酷的竞技场。
——331名棋手,预选赛五轮,本赛四轮,决赛三番棋。第二年的二月,将决出最终的胜利者。
登顶的,只会有一个人。
……不抱着拿到冠军的决心的话,就一定会输。
连晓然托着腮,脸对着窗户,窗外的白云悠然的飘过。
……真漂亮啊。
所见之处是大片大片的云海,层层叠叠,苍茫无垠,在或深或浅的蔚蓝中,显得蔚为壮观。阳光穿透云层,天光恣意流溢,美不胜收。
连晓然并非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但他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来往于中韩两国,由于之前的等级分不够,他没有参加世界大赛的名额。然而随着等级分的增长,他的排位也在一点点靠前,凭着围甲和国内战的优异成绩,他杀入了等级分榜前五十名。
虽然说等级分的计算有部分缺陷,但也客观的反应了棋手的棋力和在棋坛的活跃程度,一般百名以内的棋手,几乎都是棋迷所熟知的。
世界大赛只有LG杯、三星杯、BC卡杯是公开赛制,春兰杯、富士通杯则是名额分配制,国内通过选拔的名额只有二到三个,新人几乎只能望而止步。
公开赛是磨练年轻棋手的最佳赛场。
“容清,32强的对手是在开幕式上抽签决定的吧?”
“嗯,没错,32强之后,会再次抽签,进行两天后的16强。”
耳畔传来顾容清和陈砚鸣的对话声,连晓然转回头去,只见陈砚鸣向顾容清比划着什么。
“今年的种子选手我记得没错的话,韩国是五名?”连晓然淡淡的插进了两人的对话中。
“嗯,分别是李永皓八段,江仑奂七段,姜言臻九段,韩兆智九段,安绍昊五段,柳文闵九段是作为上届冠军,不在种子棋手之列。”
连晓然一眯眼,顾容清神色凝重道:“柳文闵九段是韩国棋手等级分排名第一位,作为韩国棋手第一人,是相当不好相与的对手。作为中坚力量的江仑奂七段,姜言臻九段,也相当棘手。上届春兰杯冠军的韩兆智九段,以及爆冷入本赛的新锐罗宏四段……每个人,都是非常强劲的存在。”
“能进入本赛的……应该没有谁是好对付的吧?”连晓然单手支颐,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这样才有趣不是吗?容清?”
——每一个棋手,不都渴望着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么?
“……是啊。”
——经历了这次比赛的我们,大概能在围棋的道路上,再进一步吧?
“小陈的话是第一次打进本赛吧?会紧张吗?”顾容清看向陈砚鸣。
“嗯……”陈砚鸣对了对手指,呐呐道:“想用整个晚上来打谱什么的……”
“你真想死就这么干吧。”连晓然凉凉的话语声响起,顾容清知道连晓然是好心,他笑了笑,倒也不揭穿连晓然,只是一脸温和笑容的说道:“这样不行呢……飞到首尔大概3个小时左右……到那里用过晚餐就一起出门走走吧,放松一下心情。”
“容清就不会紧张了吗?”陈砚鸣奇怪的反问顾容清,顾容清一怔,苦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会……紧张啊。”
“诶~容清也会紧张吗?我一直觉得你淡定的快成仙了诶~棋院里不是有人叫你顾仙君吗?”
许多棋手在棋院里都有绰号,有些还被媒体沿用,比如王林的“老顽童”之类。顾容清在以前和李维、宋春化三个人被合称为“老头三人组”,在后来又因为性格和棋风,被戏谑称为“顾仙君”,说他仙风道骨,即将羽化登仙什么的。和连晓然讨厌被叫作“娃娃脸杀手”一样,顾容清也不喜欢这个绰号。
“怎么会呢,我输棋也会痛苦难过的……”轻轻绕过这个绰号,顾容清淡淡道:“比如这次,其实我很担心第一轮就抽中李永皓八段的,我不太擅长应付他的棋,和他交手五次,我是1:4落后。”
“那就是真苦手了吧……”陈砚鸣抱头,“啪”一下靠在椅背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向连晓然:“老大你有苦手没?我在国内老输给容清啊,和老大正式比赛的话好像是3:5……”
“……如果以容清那种为标准的话,几乎没有。”连晓然摇了摇头,目光清冷平淡:“有几个只是下过一两局,不好比较。下的多的,大致上也是差一两局,没有大比分落后的……硬要说的话,容清和我的对局胜负是9:7,我差两盘。”像是忆起了过往的岁月一般,连晓然的眉头无意识的蹙了一下。
一边的顾容清则是再次苦笑了。
——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那么接近了吗?
每次转身,就看到他努力的追赶自己,那种拼命的架势,不得不督促他也继续前进。
……他才十七岁,而自己已经快二十一岁了。
二十岁前后几年是棋手状态最好的时期,他必须把握住这段时光——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天才。
……就天赋而言,他明白,他比不上连晓然。
有些棋手的棋艺,一辈子就停滞在某个时间段,再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顾容清也隐隐约约感到了自己身上的瓶颈。
顾容清看向连晓然,那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单手支颐,又把脸转向了窗户。
——如果是六年前的自己,大概会因为消沉,直接一蹶不振吧,他不是个有勇气的。
而如今,他想要完成那份约定。
由他自己向少年提出来的,一起下棋的约定。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是顾容清,他是连晓然而已。
“加油啊……顾容清。”顾容清在心里暗自喃喃。
学着连晓然一样,顾容清望向窗外。
——浩瀚无垠,云空广漠。
******
准点到达首尔已经是傍晚,用完餐后,三人便出去散心。
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几个人跑去店子里吃烧烤,顾容清会说一些韩语,着实让两个完全听不懂店员说话的少年松了口气。虽说是异乡,因为友人聚集在一块,也不显得多尴尬。
陈砚鸣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的母亲阿姨要他带纪念品回去,几个人便逛起了夜市,首尔的夜市和北京的区别不大,非常热闹,三个人一边拿着几根竹签串成的豆腐卷羊肉串,一边悠哉游哉的走在首尔的街道上。
见时间不早,三人便回酒店休息。
一夜无梦。
……
抽签仪式是第二天的晚上,大约七点,棋手已经陆陆续续的来齐了。
头一次在正式比赛中穿西服,陈砚鸣有点不习惯;而连晓然偏瘦,又是一张娃娃脸,西服穿在他身上颇有种不伦不类的违和感;苦命的顾容清则是负责帮连晓然系领带——他自己都不记得给连晓然系过多少次领带了,更令他无奈的是,不管教了连晓然多少遍,连晓然始终没有学会系领带的方法。
主持人简短的说了几句,便让棋手上来抽签。
暖黄色的灯光溢满整个大厅,灯烛辉煌。
言语不通,连晓然整个人都对主持的示意茫然。好在之前也有过打入本赛的经历,连晓然也勉强能记起自己名字韩语的发音。凭着记忆,在叫到他的时候,他上前去,在主办方准备好的盒子里抓出一把扇子,然后展开——
——洁白的扇面上,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7。
这次中方10人,韩方15人,日方6人,中国台北1人,共32人组成本赛阵容。LG杯本赛抽签是实行同一国棋手回避原则,避免同室操戈,使比赛过早的失去乐趣,所以按这样来说,连晓然是不大可能会碰上一个国家的棋手的。
7吗……会是谁……呢?
“啊……你的对手是……”顾容清站在连晓然旁边,不转头,嘴唇轻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姜言臻九段。”
“……”连晓然扭头看过去。
——姜言臻似乎近三十,高瘦,他表情肃然,走到连晓然身边,举着扇子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