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来临，亚莱拉开窗帘儿与恢复清净的星空对视了一会儿，小朋友的脸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拿出画具，准备送给自己的学生一份见面礼。
……
苍白的背景突出一双璀璨的灰蓝色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那么天真，那么无邪，认真的看着你，似乎渴望着一个温暖的拥抱。
……
第二天一早，亚莱把一副中规中矩的黑框眼镜戴上，在镜子中满意地打量着多了几分书卷气的自己，像个读书人，不错。
吃过早饭，他和自己的学生来到学习的房间。
小雷曼拿着新老师送给自己的画像呆了老半天，最后嘴里挤出很小的一声谢谢。
亚莱笑笑，开始第一天的工作，相互熟悉。
半个小时过后，亚莱看着小脸儿通红的小孩儿无语，真真正正的无语，真没见过这么听话但就是什么也记不住的学生，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怀疑小孩儿是扮猪吃老虎地故意和他作对。
小雷曼知道自己又弄砸了，开始担心这个老师会不会像上个老师那样打他手板。
啪啦，小耳朵冒出来了，小尾巴蔫蔫地耷拉着。
亚莱微笑地安慰他，“别担心，慢慢来，总会有办法。”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亚莱却有些迷茫，整个伊登堡不像是一个有小孩子的地方，没有玩具，没有游乐设施，没有儿童生活的色彩。小雷曼每天只要做到三件事就可以：吃饭、睡觉、听大人话。
趁小孩儿睡午觉，他抓紧时间纸面申请现时所需的教学物件儿。
小孩儿很懂事，醒来后按时到学习室上课，但是屋子里不一样了，弄得这么乱，管家叔叔会教训人的。
亚莱招呼小孩儿，“我们下午一起画地图。”
眼看千遍不如手写一遍。
亚莱把学习室里的家具挪到一旁，地板上空荡荡，把地图摊在小桌上，指着一个地方问小孩儿：“你看莫林镇像什么？”
小雷曼老老实实回答：“月亮。”
亚莱点头，拿起蜡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上一个弯弯的大月亮，写上地名，按照地图上莫林镇的方位在地板上摆好。
“现在该你了。”亚莱把蜡笔传递到小孩儿手里。
小雷曼手心出汗，小小心地挑个像苹果的地方在纸上描啊描，然后又认真看了地图一眼进行对照，这才放到地板上相应的地方，跑回老师的身边等着批评或者表扬。
亚莱当然是不吝惜地给予大大地表扬。
就这样，师生俩游戏般你摆一张我摆一张，一个下午过去了，小孩儿真就能记住好几个地方。
陪同的仆人把小少爷第一天的学习情况如实汇报给了管家。
亨利思量片刻，只是吩咐把这位家庭教师要求的其他东西抓紧时间准备好。
晚上睡觉的时间到了，小雷曼按时上床。
等管家叔叔熄了屋里蜡烛出门，小雷曼看着自己房里的棚顶，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大的惊奇，全是亮亮的小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潜移默化的学习更给力。
一个夜明的星星棚顶既有利于认识星座，还便于学习数数，最大的好处是数着数着就能平静的入眠，再说屋子里有些光亮，小孩儿也不会怕黑。
亨利最后视察一遍城堡，睡前不忘写信给主人汇报城堡近况。
时间飞快，小孩儿的学习进度喜人，虽然其他人眼中这位家庭教师的教学方法很有争议性。
一天，城堡上上下下突然忙碌了起来，因为出门许久的主人要回来了。
03
卡洛克公爵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自己的侄子雷曼，管家亨利的来信中几次提到小孩儿的进步，这是让人欣喜的事情。
巴里特打着大哈气快步跟在后边儿，说实在的，他倒是没抱多大希望，因为以前失望太多，所以习惯性地等着亨利把这位家庭教师也像前几位那样客气撵出去。
“卡洛克叔叔，巴里特叔叔。”
巴里特先发出一声“咦”，因为小孩儿规矩地问候明显比以往少了怯懦，小脸儿上还挂上了少见的开心，瞅着就喜人。
他紧接着又发出一声“哟”，这位家庭教师他认识，给自己画像的那位，哟吼吼，真巧！
亚莱却一时想不起来眼前这位热情过度地和他握手的棕色乱发青年是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和一笑。
巴里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不觉得，这非兽人真是越瞅越让人顺心。
今天没带红帽子，冷漠地看了红发非兽人一眼，卡洛克抱着侄子雷曼进门。
亚莱扶了一下眼镜，微微抿嘴。
有人天生严肃不好亲近，这位狼型家主应该算是其中一个，在战场上那叫沉着，在生活中，可就有点儿像是被人欠了很多钱不还的棺材脸，真是，见到小孩子就不能柔和点儿！
卡洛克眼角余光扫人，总觉得这位家庭教师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谦顺。
雷曼的学习室现在可是大变样儿，所有东西摆放得有些零散，但是更加让人感到轻松。
不用卡洛克和巴里特发话，小雷曼已经迫不及待地显呗自己学会的知识。
背完一遍地图，数了会儿数，讲了一通星座，最后把大人拉到做工粗糙的沙盘跟前。
“这里就是首战的发生地，胜利的主要原因是城主利用火山的爆发……”小雷曼捏捏小水袋，红红的颜料从火山口冒出来一些盖住了以往的痕迹，显然有人经常这样讲解与摆弄。
寓教于乐是关键。
历史是枯燥的，有实物参照就有意思多了，小雷曼讲得有理有据，总算没白费亚莱点灯熬油做沙盘的心血。
巴里特见有意思，笑哈哈撸袖子和小孩儿瞎掺和。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当然更有东西所讲，听得小雷曼一惊一乍的。
一大一小开心得很。
卡洛克深深看了亚莱一眼，又看向管家亨利。
亨利会意，总算有家庭教师可以留下了，“亚莱先生，请随我到楼下。”
小雷曼突然跑过来抱住亚莱的大腿低头不吭声，他不想让老师走，这个老师讲的东西他听得懂，他喜欢亚莱老师。
管家亨利赶紧解释，“少爷，亚莱先生是和我去签续约的合同。”
小雷曼却只看向亚莱询问是不是真的，这让卡洛克有些不快。
亚莱就这样成为了伊登堡的一员，虽然对这里的有些要求颇有微词，比如自己的言论和自由被相当不合理地限制了，但是这些事可以忍受，因为自己现在有更好的房间和院子，甚至可以使用这里的一切公共设施，就冲那恢弘的图书室也值了。
当然身后也多了一个小尾巴时时刻刻跟着自己，根本不怕丢。
又过了几天，亚莱对这一家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真正的家主是阴沉的帝国大将军，卡洛克公爵大人，虽然整天都很忙，但是总会留出时间与自己的侄子相处，哪怕是简单的一顿早饭。
而巴里特先生更加直爽随和，最近卸下了军中职务，担任了总管伊登堡家族商会的会长，所以暂时搬到离工作地更近的住所。
两人虽然兽型不同，但是是兄弟关系，听说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只不过没住在伊登堡。
管家亨利事事追求严谨，习惯性动作是看着眼前无可挑剔的一切，左手摆着“ok”姿势在胸前滑个小弧度，嘴里随之说一句“完美”。
而小雷曼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所以，亚莱现在名义上是家庭教师，其实更像是全职保姆。
……
半夜，亚莱被一道炸雷惊醒，他第一反应是查看隔壁的小孩儿。
果然，他是从小床下把发抖的小雷曼捞出来的。
小雷曼满脸的惊恐却没有一滴泪水，但是小手搂住亚莱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睛。
很快，窗外下起倾盆大雨。
亚莱其实并不知道要怎样处理眼前的情况，只是记得自己小时候遇到这种天气是希望有大人陪在身边。
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响起，整个城堡显得阴森森的，亚莱自己也有些肝儿颤，正好有小东西做个伴儿，一起壮壮胆儿，“不怕，不怕，那是俩云彩在天上亲亲的声音，老师现在带你去偷看。”
楼下大厅的烛火整夜会亮，小雷曼好奇之下也不太害怕了，雷声再响，也只是条件反射地小小抖一下。
亚莱把两人裹在一张大毯子里，陪着小孩儿看忽明忽暗的窗外。
“老师，什么是亲亲？”小雷曼哪里懂得这些乱七八糟，但是知道不能不懂装懂，可以问的。
亚莱也后悔刚才顺嘴儿说了这么一句，而且明显感觉到门口值夜的仆人在忍笑等着他给小孩儿解释，不过大人有个不负责任但是很有效的万能回答，“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小雷曼果然是个听话的小孩儿，等着长大再问，可是什么时候算长大呢？
外面的雨水变得淅淅沥沥，怀里的小雷曼也睡着了，亚莱这才把他抱回房间。
而管家亨利在主人的示意下从头至尾没有上前干预。
把小孩儿在床上放好，亚莱借着微弱的光观察小孩儿的卧室，很缺少童趣，甚至连温馨都谈不上。
回到房间，天也快亮了，亚莱字斟句写着一份建议书，童年值得最美好的东西，只要自己为人师表一天，就有责任全心全意为小孩儿着想，也许不久之后他也会离开，但是希望那时能给小孩儿留下些什么。
雨后的清晨自然清新，亚莱站在自己宽阔的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凉爽湿润的空气，顿时感觉全身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晨练是必要的，虽然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自己做什么剧烈的运动，一套养生的太极确很适合。
一招一式轻灵圆活如行云流水，仿佛带动周身的空气一起流转，朝阳的衬托下，美不胜收。
白鹤亮翅之后是什么来着？算了，按心情随便比划吧……
城堡的主人隔窗看着那一抹惹眼的红，放下手中一早送过来的建议书，对身旁的管家说道：“就按照这位家庭教师说的办吧。”
雨后有很多的乐趣，亚莱不想小孩儿错过，吃过早饭就带着他到院子里玩儿。
半路遇到一个小水坑儿，小孩儿一点儿也不兴奋地绕了过去。
亚莱感慨，连水坑儿都不会踩的学生，看来自己真是任重而道远，大步走进水坑儿里踩了两脚。
小雷曼以为这是老师布置的什么学习内容，很认真地跟着踩了两脚，动作一点儿都不差。
亚莱心里直乐，带着他接着踩。
不一会儿，小雷曼自己就发现了其中的乐趣，挨个水坑儿跳进去蹦跶两下，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容。
羞答答地小男孩儿静悄悄地玩儿，这对亚莱来说是不够的，男孩子应该调皮些，会吵闹，时不时闯个无伤大雅的小祸才算正常，至少他小时候是这么过来的，既然人家家长不干涉自己的教学方法，那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没到中午，两人身上都是是湿漉漉泥乎乎，不过亚莱觉着太干净反倒妨碍了玩耍，所以带着小孩儿继续疯。
“蜗牛。”小雷曼蹲在树下好奇地看。
亚莱摇头，光看着有什么意思，撅两根树枝儿带着小孩儿一起捅蜗牛。
小雷曼咯咯直笑。
亚莱趁他不注意，晃了晃树枝，叶片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小孩儿身上。
小雷曼晃晃脑袋，愣了一会儿，很正式地把亚莱拽到树下，自己开始晃树干，但是树很粗，他人很小，根本晃不动。
亚莱被现实版地“蚍蜉撼树”逗得大笑，把小孩儿抱进怀来揉揉，“小雷曼，你可真招人稀罕。”
小雷曼一被抱住，两只小耳朵再次登场，毛茸茸的尾巴勾住亚莱的脖子，小手捂住红红的小脸儿，害羞了！
管家亨利在不远处把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向主人汇报这位非兽人老师的不合礼仪之处。
可是他一进书房就把嘴里的话就着吃惊咽了下去，眼前的家主正在观赏家庭教师之前为少爷画的画像，而略显匆忙收回桌下的靴子上似乎带着泥水。
不会刚才也踩水坑儿去了吧？
卡洛克正色问道，“什么事？”
管家亨利不愧是训练有素，心中所想一点儿都没显露在脸上，“请问，您要一起用午饭吗？”
“不。”卡洛克道，他要抓紧时间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下午才能空闲下来。
“好的，阁下。”管家亨利退下。
小雷曼痛痛快快玩儿了一上午，现在已经好意思追着亚莱满院子跑了。
“雷曼少爷，午餐时间到了。”管家亨利看着脏兮兮的一大一小心中略有不喜。
“我们去换衣服。”亚莱礼貌应答。
小雷曼开开心心地跟着老师手拉手往回走。
吃过午饭，亚莱利用小雷曼睡午觉的时间准备下午用的课本，因为他发现这里的书本很有问题，满篇的文字，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看。
儿童读物应该根据小孩子难懂的文字配上有助理解的插画。
还有几页就画完了，伸个懒腰，走到阳台上清醒一下。
一道影子窜到楼下的院子里与他对视，墨蓝色的巨狼沉默而专注，似乎周身带着致命的磁场，冷酷而高傲。
04
看来这位大贵族今天下午不忙，所以有空儿旁听小孩儿上课。
亚莱对于学生家长的共同参与还是很在意的。
学习时间一到，小雷曼习惯性地紧张，耳朵和尾巴冒出来后更加不知所措，看着书本话都说不完整。
亚莱早有准备，拿出两个绒布做的黑耳朵带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这么大的孩子能理解的事物有限，但是让他觉得你是跟他一样的，他会自动放松下来。
小雷曼果然变得自在，顺顺利利按图复述完故事，他自己也是美滋滋。
而卡洛克就像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塑，一直无声地坐在一旁，只有微变的眼神证明他有认真听课。
受到鼓励和表扬才会更加自信，不仅要有来自老师的，更需要家长的。
卡洛克打开家庭教师趁侄子没注意递过来的小纸条儿，眉头皱了一下，不过还是郑重其事地拍拍小孩儿的肩膀，“不错。”
小雷曼抿嘴儿没说话，但是小胸脯明显自豪地挺了挺。
晚饭很丰盛，小雷曼最近的胃口相当好，前提是老师陪着一起吃。
所以亚莱很荣幸地几乎天天都能和严肃的大贵族一起进餐，吃得舒心才怪，刚刚充实一点儿的脸颊渐渐又缩了回去。
休息时间，小雷曼摸摸老师的脸，又摸摸自己圆圆的脸，不开心，肯定是因为自己太笨所以让老师累着了。
亚莱心里很熨帖，自己的学生关心自己呢，“老师是非兽人，不用像兽人那样追求健美。”
小雷曼又摸摸亚莱的假耳朵，小声说道：“我也想做非兽人？”有些失落。
“兽人很好。”亚莱也捏捏他的小耳朵，扑棱扑棱会动的，真好玩儿。
小雷曼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低头坐好，“可是我不能完全变型，还是黑色的。”抠抠自己眉心的兽型纹饰。
小孩儿自卑了，亚莱从身后取出颜料，一一涂在白纸上，“我们一起做个实验。”
半响，亚莱引导性地问道，“什么颜色能把其他颜色都遮盖住？”
“黑色。”小雷曼有些惊喜地如实回答。
亚莱肯定道：“所以，黑色是很强大的颜色，这证明雷曼是独一无二的。”
小雷曼瞪大双眼，似乎在询问是不是真的。
亚莱肯定地点头，“其实等待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老师相信总有一天雷曼会展现自己的强大。”
小雷曼终于开了窍儿，期待地看着亚莱，“那我长大后会像叔叔一样厉害吗？”
亚莱心里暗自叹气，小东西，你可真会挑时候儿问，你那大贵族叔叔就在旁边坐着呢，虽然手里翻弄着报纸，但是明显是在听你我说的是什么，“当然，也许雷曼还会更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