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边已经平静下来,铁三连可就炸了窝!
“老马!老马!”车子一回连队,高建国就冲进了炊事班的宿舍。
“干啥?”老马已经睡下了,一听他们回来立即爬了起来。“连长咋样了?得的啥病?”
“你还有脸说!”高建国气冲冲地看着他:“连长食物中毒!你说,你给连长的饭里放了啥东西?”
“食物中毒?”老马惊讶地跳了起来:“怎么可能!老马我做了六年饭了!还从来没出过这事!”
“人医院都出诊断证明了!你光说有个屁用!”
听他这么一说,老马也急了:“走!你跟我到炊事班看看!今晚上连长回来的晚,我就用小灶给他弄了一锅炝锅面!材料都是日常用的,连水都是过滤了的!”
见高建国不信,老马急吼吼地拽着人去了伙房。
灯光亮了,伙房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要说卫生问题,那真是没得说。那……连长怎么会中毒呢?高建国思忖半晌,对老马道:“老马,你仔细把过程回想一遍,看看是不是放了什么相克的东西了?”
老马有些疑心又有些委屈,他就是按平常做法做了一锅炝锅面而已,用料就是青菜、肉丝、还有面条。青菜和肉都是上午采购的,晚上全连都吃了,没人出现异常。
面条就更不会有问题了,是自己和面自己擀的。
两个人在伙房里转来转去,老马干脆拿了锅给高建国演示了一遍。
“你看,我就拿了锅,倒上油,葱姜蒜爆香,加上青菜……后来放了盐,味精,五香粉……再就是加水烧开……搁面条。”
老马一边说一边比划,还把青菜和面条等等东西指给高建国看,甚至当着他的面把青菜折了一根塞进嘴里。“这么干净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
高建国也无语了,连长是吃了晚饭不久就上吐下泻了,要说不是吃这碗面吃的他还能是灌了西北风了?“老马,你再想想!”
老马委屈了,心说我想什么想!老子在三连服役六年了,老子起过一丁点害人的心思没?更别提吴韬是他最服气的连长,喜欢还来不及呢,还会害他?!
高建国也没辙了,皱着眉头在伙房里走来走去。
老马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心说自己真是冤枉啊!好心好意给吴连长做了碗面,怎么会把人吃出那么大毛病来!食物中毒?这事可从何说起呢?越想越不是滋味,老马干脆开火架锅,决心做出一碗一模一样的面来,如果自己吃了没事那就证明不是面的问题!
说干就干,老马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高建国在一边看着,傻眼了。“老马,你干啥?”
“我干啥?”老马撇他一眼:“我得证明我的面没问题!”
正说着,张帅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张帅?”老马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来干嘛?”
“我听说连长住院了,”张帅低声说道:“他们说是,是面有问题。”
老马不服气道:“你来得正好,面是咱俩弄的,咱们现在就重新做一碗!我还就不信了!”
“好。”张帅点点头。
高建国见俩人决心已下,也不好拦着,摸摸鼻子站到了一边。
青菜切好了,肉丝切好了,面条也准备好了。
老马利落地热锅,倒油,要把做面的程序彻底地执行一遍。
“盐!”
张帅递过盐。
“味精!”
张帅递过味精。
“五香粉!”
张帅递过五香粉,老马结果习惯性就要往里倒。突然!他瞠大双眼仔仔细细地看着手里的瓶子,声音颤抖道:“这,这是哪里来的?!”
“就那边灶台上。”张帅指指放着油盐酱醋的灶台一角。
“我是说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老马几乎是狂吼了!他握着手里的瓶子,激动地瞪着张帅。
张帅莫名其妙地瞅了瞅老马,“就,就打扫的时候掉地上了,我就捡起来了。”
“谁让你捡的!!!”老马丢下瓶子,一把揪住了张帅的衣领。
“为,为什么不让捡?”张帅懵懂道。
“那是老鼠药!!!”
真相大白。
老马几乎要昏过去。张帅被高建国一把揪起来,死死抵在墙上。
“说!为什么要害连长!”高建国怒道。
“我,我没要害连长……”张帅急得眼圈都红了。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害连长啊!
“你不是记恨连长关你禁闭?”
“我,那是我该得的,我是逃兵,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真的没有坏心眼。
“那你为什么给连长的面里下老鼠药?!!!”
“我没有!那是五香粉,我,我……”张帅以前在家没做过饭,他也不知道五香粉长啥样,只看着那是粉末,而且闻起来也挺香的,就给老马当五香粉使了。
老马沮丧地蹲在地上,道:“那是我买来防老鼠用的,你个笨蛋!”
“那,那东西可香了……我以为……”张帅边哭边道。
“香?!他妈的那再香也是毒老鼠用的!”高建国真是快被这个笨蛋气死了!
“你别骂他了,”老马仗义道:“这是也怪我,第一,不该把老鼠药放桌子底下,第二,我应该先尝尝味道。”
见老马都这么说了,高建国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好悻悻道:“这事我也处理不了,等连长回来再说吧!”
“行,明天我就请假看连长去!”老马羞愧地几乎要钻到地下去。
张帅一边哭一边看老马,老马的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你他妈看我干什么?!”
“我……我……”
“哭!就知道哭!是不是爷们儿?!”
“是……是……”张帅抽噎道。
老马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一眼,摔门走了。
第二天,老马领着张帅去医院给吴韬请罪。
吴韬已经醒了,但是经过昨晚那一通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所以他只能恹恹地在病床上躺着。
“连长……”老马拎着几盒补品,硬扯着张帅进了门。
吴韬看到老马时脸色还好,一看到他身后的张帅,脸色就变了。“他来干什么?”
“您还不知道?”老马有点懵。
“知道什么?”
“您不是食物中毒了吗?”老马试探道。
“是啊!”一提这个吴韬的火气就上来了,“昨晚上我可就吃了你做的一碗面,别是你的面有问题吧?”
老马心虚地低着头,嗫嚅道:“就,就是那面有问题。”
“我操!”吴韬怒道:“老马你做了这么多年饭,怎么愣给我弄出一碗问题面来?是材料不新鲜还是放错了东西?你说你把我折腾的……”那惨痛的一夜吴韬都不愿去回想,太他妈难受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昨晚那又吐又拉的惨状被属下们看了个够。他严肃又威严地形象啊,形象!
“连长,我真不是故意的。”老马诚恳道歉。
“你要是故意的,老子就见阎王了!”吴韬瞪他:“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马想把这事兜下来,可是他真觉得自己挺冤的。想了想,还是把张帅给扯了出来。“您问他吧!”
“又是你?!”吴韬虎着脸看着张帅,没好气道:“说吧,你干啥了?”
“我……我……”
“再他妈结巴老子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我把老鼠药当成了五香粉搁进了面里那老鼠药可香了我没有分清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罪我该死连长你处分我吧!”张帅吓傻了,一连串的话不带标点符号地飙了出来。
吴韬听傻了,但是一开始那个重点他没错过。“你说……老鼠药?”
张帅心虚地后退一步。
老马掩面。
“说!是不是老鼠药!”吴韬气得一骨碌坐了起来。
老马偷觑他一眼,尴尬地点点头。
“张帅!”吴韬怒吼。
“到!”立正站好,腿直哆嗦。
“我他妈上辈子是杀了你全家还是奸了你妈?!这辈子你这么祸害我!你是不是就想看着我两腿一蹬见了阎王你才快活啊!”
“我没有……”张帅快吓哭了。
“少他妈给我装可怜!我告诉你,这次别说团长了,就是师长军长来了,老子也照退不误!”吴韬双目尽赤,大吼道:“给我滚!”
“连长,我……”张帅还要再哀求。
“滚!”吴韬一把扯掉针头,下床就要揍他。
“走啊!”老马一把揪住张帅,连滚带爬地出了病房。
“老马?”顾飞打水回来,见两人如此狼狈,有些奇怪。
“都他妈给我滚!姓张的,你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老子一枪毙了你!”吴韬上气不接下气的吼。
顾飞一听这话,急忙丢下两人进了病房。
吴韬的力气还没恢复,正挂在床沿上喘气。
“连长!”顾飞把暖壶一放,急忙冲过去扶他。“啥事生这么大气啊!快躺下快躺下。”
吴韬胸口起伏不定,嘴里呼呼地喘气。
“医生!医生!”顾飞给他拉上被子,急匆匆跑着叫人去了。
重新输上液,吴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连长,你没事吧?”顾飞担心道。
吴韬没好气道:“死不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一会儿给我找个手机,我得给团长打电话。”
“啥事这么急啊?”
“把那个张帅给我调走,再让他待下去,全连的人都得没命!”吴韬恨得牙痒痒,甚至有些后怕。他娘的这条命放在战场上还能称个英雄,稀里糊涂被自己的属下给毒死,那他娘的叫狗熊!
顾飞不明所以,但是找个手机还不是难事。
电话一接通,王自勇也愣住了,带了这么多年的兵,头一次碰见这种稀罕事。
“吴韬,你身体没问题吧?”王团长满怀歉意道。张帅是他硬塞进三连的,本想着把顽石炼成金子,没想到差点把他最得意的一个连长给送上西天。
“这不正喘气呢!”吴韬没好气道。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了。”王自勇沉声道。
“您知道就好。”刚从鬼门关转一了圈的人有权利发泄一下怒气,所以吴韬对他的老上级都没啥好脸色。
“你安心修养,张帅的事我来处理。”王自勇安抚道。
“我可告诉您,为了我三连全连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您把他扔得越远越好!”
那边斩钉截铁地挂了电话,王自勇也犯愁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可往哪儿扔呢?
第二十一章
张帅这下麻烦大了。
三连的人本来就看不起他,这下更是人人面带厌恶,就差直接往他脸上吐口水了。盛行远和韩睿想帮他,但是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能顾得了自己就不错了,谁能出头保这个一路犯错犯到几乎要毒死人的孬兵呢?
“你舅舅那边……”盛行远试探道。
韩睿扫他一眼:“这事去找他?一个连长重要还是一个扶不起的孬兵重要?”
“唉……”盛行远叹气:“我就是随口说说。”
“我以为你够聪明了,没想到也不知道分寸。”
盛行远语塞,拍了拍韩睿的肩膀。“我没想让你为难,你也别往心里去。”
韩睿脸色不豫。
“行了,咱跟张帅同班一场,要说什么都不为他做,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盛行远安抚道:“但是让你为难的事,我绝不会开口。”顿了顿,继续说道:“亲疏远近,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句话,哄得韩睿高兴起来。不过他这人别扭,高兴了也只是把拉低的嘴角抬高了两分而已。
盛行远笑了笑,把这事揭了过去。
吴韬出院那天,王自勇亲自过来探望。
差点丢掉性命的吴韬一下车,没说别的,第一句就问:那孬兵滚了没?
王自勇真是拿这个愣头青没办法,只得说走是肯定的,但是程序还要走一下的。
吴韬转身就要上车,嚷道:我先回医院住着去,他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回来!
听了他这话,王自勇也怒了:混小子!你给我站住!
吴韬虎着脸站住,满脸不服气。
得,得,人马上送走,成了吧?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王自勇也没辙了。
吴韬站原地不吭声。
王自勇招过指导员,低声道:“赶紧让那兵收拾东西走人!”
“送他去哪儿啊?”指导员为难了。
“饲养班!”
“饲养班现在没空额!”指导员的头也大了。
“互调!弄个机灵点的新兵过来!”王自勇横他一眼,心说这事你都办不好?
指导员心里惴惴,领命去了。
张帅提着行李出来,全连的人都在送他。不是带着不舍送别战友,而是欢送瘟神的那种喜悦:快滚吧!快滚吧!
他低着头,满面羞愧地走过连队大院。
盛行远站在人群里,看着与自己同甘共苦三个月的兄弟,张帅是有很多地方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是这跟他的出身和性格有很大关系。一个从小生长在山村里没见过市面的土鳖,到了陌生的环境里的无所适从会比其他人严重的多。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做错事的借口。
盛行远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他想去送送这个兄弟。韩睿一把揪住了他,盛行远无声转头:怎么了?
你疯了!韩睿扬扬下巴,连队大门那儿,团长和连长都在那儿戳着,这个时候去送张帅是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我没那个意思。盛行远眼神清明,他真的只是当张帅是兄弟,是个他没有照顾好的兄弟。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得给我好好站着!韩睿瞪他。
盛行远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眼里充满歉意。
“想看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干嘛这个时候撞枪口?”韩睿附在他耳边道。
盛行远想了想,回给韩睿一个微笑。
张帅就这么走了,处分还是有的,甚至在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还被人下黑手胖揍了一顿。
“怎么给打成这样?谁干的?!”盛行远和韩睿得了空来看他,一掀开张帅的衣服,两人就傻了。张帅的腹部背部好几大块淤青,这真是下狠手了。
张帅急忙把衣服拉下来,干笑道:“没啥。”
“是不是连里的人?”盛行远低声道。
张帅摇摇头。“不知道。”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韩睿追问道。
“就晚上被衣服蒙了,挨了几脚。”张帅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