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清在听闻她有了的时候,就已经震惊到整个人无法反应。他以为慕容冷落上官云曦,从不曾与她发生过关系,可如今溶于血脉的证明,叫人无从抵赖。上官云曦此刻护在掌中的孩子真正切切流着慕容的血。他可以容忍慕容与别的女子有肌肤之亲,甚至有了子嗣,可是与上官云曦……这叫他情何以堪?
这场争斗他始终是输家,本以为上官云曦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名分,却注定只是个位子上漂亮的傀儡,可如今有了孩子的她,总有一日会用父子亲情挣来夫妻之爱的。
路子清觉得浑身冰冷,那些个无人陪伴,日日提心吊胆的寒冷又一次侵袭而来,仿佛这世界都已背离自己远去。看着上官云曦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到,脑子中只是被慕容将要离开自己的事实充斥着,随即满心的恐惧,进而面色惨白。
上官云曦依旧在解释:“……我不是故意告知你,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和你争,因为这原本就是你的,是我破坏了一切。我只是想要补偿你,而这孩子,将会成为我这一生唯一的寄托……”
路子清听到了她这句话,却好似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
寄托?今生的慰藉么?
他了解慕容,这个男人也许不会去爱孩子的母亲,但是一定会疼爱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存在,注定了上官云曦对慕容昊轩而言,不再是一个摆在皇宫中的傀儡棋子,而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
路子清放声狂笑,笑的失控,笑的眼角带泪,浑身乱颤,上官云曦被他吓的不敢出声。
路子清笑了许久,才渐渐停了下来,他按着额角,喃喃道:“我真是蠢笨,这世间真是再难找到一个似我这般,看不清状况的蠢人了。”他抬起头看向上官云曦,轻轻摇头,道:“真是虎母无犬女。”上官云曦刹那脸色煞白。
路子清道:“我不知该恨你将我逼入了绝境,还是该谢你,让我看清了环境。你的筹码,我确实是无可奈何。”
上官云曦摇头哭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留住这个孩子而已……我只是,只是许久不曾与人说起,看到二哥,你这个我现在可以见到的,唯一的亲人,忍不住……我从来不曾有过丈夫,但是我不想失了这个孩子……”
路子清低声自语道:“亲人……”他几分失神,心里分辨不出上官云曦这句“亲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真心与自己诉说,却忘记了她这小小的幸福是自己心底永远的痛楚。还是假意告知,如同她的父兄一般,一边关爱,一边在自己心头插入利刃,毫不留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叫他害怕,叫他无法忍受。
只能说,不愧是上官家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叫他无力对抗。
路子清苦笑在心,抬起头却掩去了那片嘲弄失望,他冷冷道:“你不想失了他,不该同我说,而该同皇上说才是。”
上官云曦却因他这一句话,生生打了个冷颤,眼中惊恐立现,颤声道:“不,我不能说,他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她说着,戒备的看向四周,手紧紧搂抱住了腹部。
上官云曦见路子清似觉得自己是在做戏,不由苦笑道:“那一夜是个意外,宫中这么多女子有孕,云曦在不才,也知道皇上可以让天下所有的女人怀有他的孩子,但惟独我,不可以。这是妄想取代你,所遭到的惩罚。”她敛了眉眼,低声道:“他没有当着我的面说,却和其他人说过,上官家唯有一人可以得到他的怜爱,而那个人并不是我……”无声哭泣,却是泣不成声。上官云曦心底的委屈不能与人说,但是此刻她却是不受控制一般,吐露出这一年来所遭受的屈辱和不公。
路子清静静听着,心底却不住自问,上官云曦的屈辱痛苦,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中,无人可以倾诉,如今她找到了自己。那么自己呢?自己所受的屈辱不公,又当和谁诉说?又有谁会可怜自己?
一时间,他不知该同情对方,还是该可怜自己,甚至忘记了慕容昊轩在他与这个女人之间所占的位置,听着听着,忽然问道:“几个月了?”
上官云曦一愣,察觉到路子清不带恶意,她腼腆一笑,脸上展露柔柔的母性光辉,道:“四个月了。”
路子清“啧”的一声别开头,上官云曦脸上的表情太过柔和,竟有一霎那让他想起了蝶舞,那个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女子。这一刻,他竟然无法怨恨上官云曦,反而心底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怜惜。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的走到上官云曦跟前,一条腿屈膝落地,手落在了上官云曦的腰腹上。小心翼翼的碰触,却不敢靠近。上官云曦感受到这股平和的气氛,她肚腹中的孩子不敢让人知道,从来不曾有人这般小心翼翼的接近,带了十二分的虔诚与谨慎,这让她欢喜。她带着路子清的手,放在自己已有些凸起的小腹上。
路子清察觉到那掌中的小小突起,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抬起头,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娘亲,温柔的低头看着他。他忽然红了眼眶,虔诚的将头靠了过去,耳朵靠在上官云曦的肚腹上,似回归了母体一般,一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寒风中,一个是寻求依靠的脆弱女子,一个是找寻慰藉的伤心男子,各自看来,那两个身影是那般的寂寞萧索。然而此时此刻,这两个依靠在一起的身影,看起来却是这样的宁静安详,站在不远处,急急赶来的慕容昊轩看着,一时间竟觉得无法介入。他站在远处,握紧双手,抛不开眼底的担忧也撇不清心底那渐渐升起的浓浓不安。
第178章
那一夜路子清与上官云曦见了面之后,他比之前更加不安了。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慕容昊轩的身影,看他是否在身边。慕容曾问过他与上官云曦说过什么,他总是摇头说“没什么”,不愿逼他的慕容也不去多问,询问跟在他身旁的侍卫,那些侍卫却是口径一致,没有人提起上官云曦怀孕的事情,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被人授意隐瞒。
路子清还经常要他去看看那些怀有他骨肉的女人,这让慕容感到纳闷和不安,他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路子清似有若无在将自己推离,是他刻意经营的结果,而那清晨的急急搜索却是路子清的本能,反而那才是他最为真实的想法。
总觉得路子清陷入了一种固有的想法,慕容却找不到一个方法去开解,只能一味的满足他的要求,无论那是不是自己愿意的。
华夫人的身子并不是很稳定,胎动的很频繁,终于在过了十几日之后,她早产了。所幸,母女平安。
在距离除夕还有十日,慕容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公主。
慕容的喜悦不言而喻。华夫人因为早产而身子虚弱,加上奶水不足,慕容特意请来了两个奶娘来喂养小公主,在孩子出世不久,他便命人将孩子抱到自己的寝殿,给路子清过目,甚至央着他为这女孩起名字。
路子清看着那不足月的孩子,虽然瘦小,但是却非常精神,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挺直的鼻子,依稀有着慕容的影子。再去看慕容那喜形于色的神情,是每一个初为人父都会有的兴奋和激动。
路子清淡淡微笑,觉不出喜悦。这孩子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他无力阻止慕容将会为更多的孩子投注这样喜悦骄傲的笑容,甚至为这些孩子的母亲投去感激欣慰的笑容,若到了那时,注定自己将要失去这个男人。
像是早已看到了结局,路子清眼底有几分怅然无奈。随即却在看到慕容昊轩那张欣喜的面容时换做了温柔。一同逗弄着孩子,看到那孩子抓住自己的手指,发出“咯咯”的笑容,路子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柔柔笑开。
慕容低笑着,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搂着路子清,道:“她倒是懂事,知道以后寻谁做靠山。”
路子清微微挑眉,慕容又道:“日后待她长大,该唤你为一声爹。”
路子清又一次怔然,随后眉头紧皱,道:“这于理不合,子清也受不起。”
慕容皱眉道:“为何受不起?你我之间,我的孩儿本就该称你为父。”
执拗的宣誓,却叫路子清心底涌起几分疲累。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他可以明白日后这孩子的母亲该怎样想法,而这个孩子又当如何想法,这孩子就好比过去的他,恨着夺走了母亲一切的那个人,却又无可奈何的必须唤她一声娘。这种痛苦心酸,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比谁都明白。
路子清收回手指,淡淡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慕容见他兴趣缺缺,也不好再说,只得作罢。只是过了两日,他又央着路子清给小公主起名字,路子清无奈,翻了古籍词典,寻了“粼漪”,意求水波明净。慕容见了,很是喜欢,不问旁人意见,便定下公主名讳慕容粼漪。
华夫人知道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自然是不欢喜的。
慕容对小公主很是喜欢,经常将她带到寝殿,和路子清一起照顾。这小公主见到路子清的时间比起华夫人还要多,一时间宫中谣言四起,华夫人更是心中不服。待她身子好了许多,便安奈不住这份怨气,不顾旁人的劝阻,寻上了路子清。
这一日,慕容同大臣仍在议事。两名奶娘看看时辰,小公主吃完了奶,四处寻找平日熟悉的身影,她们两人思索了一下,就带了孩子来了慕容的寝殿。
没有慕容授意,他们自然是进不来,有人通报了路子清,他便迎了出来。看着小公主被奶娘抱在怀里,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他眉头紧皱,上前道:“这天气这么冷,你们还抱着她四处走动做什么,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那奶娘忙行礼道:“公子,小公主平日这时都是在这里,我怕她见不到公子和皇上,会哭闹,所以就斗胆将他带来了。”说着,忙跪下请罪。
路子清心下无奈,这孩子本应该跟在她母亲身旁,而不是自己。想着要让奶娘将这孩子送去她生母那里,可谁料小公主看到了路子清,眼睛眨了眨,竟是挣扎着探出手来,要路子清抱她。
看着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子还要伸手出来,蠕动的肩膀早就将襁褓顶开,生怕孩子冻到,路子清无奈只得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看那小公主还要伸手出来,路子清故意板起了脸,道:“你若是不听话,就将你送走。”
他周身气压沉了沉,小孩子最是敏感,自然知晓眼前人似乎是生气了,忙停止了动作,跟着眼眶一红,吸着鼻子,跟着就呜咽一声,哇哇哭了出来。
路子清顿时感到一阵头痛,平日都是慕容照看着,哄着,他最多只是在旁看着逗弄,从来不曾将孩子弄哭过。此刻这孩子的哭声如同在他耳边炸开,登时双耳嗡嗡作响,他忙闭上眼睛,不知是将这孩子推出去好,还是抱在怀里好,总之现在能让这孩子停住哭声,什么他都愿意做。
奶娘看到小公主哭,忙起身“哦哦”的哄着,又见路子清这个身子都僵了,她强忍着笑意,拖着路子清手臂上下摇晃,边晃边哄着小公主。过了一会儿,小公主虽然没有停下哭声,但是却小了很多。
路子清这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万一这孩子一会儿又哭,自己可是处理不来。于是说道:“外面天冷,你们快将小公主送去华夫人那里吧,免得生病。”
两名奶娘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华夫人少奶,喂养不了小公主,本就觉得这两个奶娘抢了她的孩子,对她们非常不好。只是如今华夫人母凭女贵,众人看皇上这么宠爱小公主,自然不敢怠慢了华夫人,她俩人在那里总是讨不得好果子吃,起初是被骂,后来就是被罚,一来二去,她们能不去就不去。
路子清不明缘由,只想着快些将这哭闹吓人的小东西送走,于是将孩子往奶娘怀中一塞,又怕孩子冻到,将自己的暖炉放在了她身边,小心隔着被褥,细细塞好,道:“快些送去吧,不然她娘也该担心了。”
那两名奶娘对视了一眼,忽然道:“公子,小公主经常见不到娘亲,她更喜欢公子和皇上,若是……若是一会儿看不到公子和皇上,只怕还是要哭闹的。”
路子清听了就皱了眉,奶娘又道:“公子,小公主极喜爱皇上,不知可不可以让小公主在这里等等皇上?”
另一名奶娘也说道:“是啊,小公主看着公子就不会吵闹了。”
她两人一脸乞求,路子清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但想自己单独和两个年轻的奶娘一起,只怕引人非议,便带了她们到离书房较近的房间等候。
自他回来不久,慕容便将长安调回了他身旁。此刻,长安站在路子清身侧,一面看他抱着小公主,低声哄着,一面好生伺候着。
过了片刻,小公主似是累了,一手抓着路子清的头发,昏昏欲睡。过不多时,便流着口水睡着了。
路子清见小公主睡得安稳,唤了奶娘想将孩子抱开,他抱了许久的手臂已经有些僵硬了。
正当奶娘欲将小公主抱离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有侍卫的低吼,还有女人的尖叫声。路子清眉头紧皱,生怕将小公主吵醒,于是扣住了小公主的耳朵,将孩子又抱紧了些。
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忽然听到门“啪”的一声被人撞开,接着就见到一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大跨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桌边,怀抱着孩童的路子清面前。
这个女人很漂亮,脸孔白皙,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很想外域女子。路子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女子是怀中孩子的生母——华夫人。
华夫人是郑大人与外域女子所生的女儿,因为样貌出众,在慕容昊轩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了他。她与慕容在一起还是在慕容认识路子清之前,她比慕容年长,更是慕容拥有的第一个女人。而她也是慕容第一个孩子的母亲。
这样一个女人的确有和路子清叫嚣的资本,她趾高气昂的步入,外面那群侍卫本不欲放她进入,只是面对她高人一等的地位和盛气凌人的姿态,不得不退让一旁。
华夫人冷冷看着路子清,相较于慕容,路子清显得更加青涩,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但是他常年的积累下来的病态消瘦,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冷漠淡然,都让他看起来像个未出世的男孩,没有慕容的霸气,身子单薄。
华夫人不屑的冷哼,这样一个男人也配称为男人?他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儿作为男人的高大威武。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被这个男人迷惑了。
看到路子清以手扣着小公主耳朵两侧的时候,华夫人眯起了锐利的眼睛,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路子清眉头一抖,低头看向小公主,见她眉头也在不住耸动,显然是受到了骚扰,眼看就要醒来。路子清怕了那震耳欲聋的哭喊,忙摇晃着手臂,哄着道:“乖乖,好好睡觉哦……”
听着这男子以一种特别柔和的声音哄着自己的孩子,反而无视了自己,华夫人心底又是一股怒气生了上来。她受不了的走到路子清面前,长安想要阻止,却被路子清一摆手拦了下来。他继续哄着小孩,只见华夫人双眉一竖,扬起手就挥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路子清抚摸上小公主的手被狠狠的拍了出去,路子清皱眉抬头道:“你这样会吓到她。”
小公主已经不安的开始松动鼻子,华夫人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的孩子。”她作势就要抱走孩子,路子清也没有和她争抢,顺势将孩子送了过去。华夫人将孩子搂在怀里,冲路子清叫道:“你这个生不出孩子的阉人,真是下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