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五)——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这怕就是好人不偿命……”

上官云峰听了,登时惊得呆立当场,手上抱着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却毫无所觉,脑中只有“爹不成了”这几个字不断回荡。

第165章

上官云峰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也不自知,失魂落魄的站在街中间,周围有人看他,他也毫无所觉,心神只被耳中听到的话语震得七零八落。那几人听到他这儿的动静,也是一惊,住了话题。

小地民风淳朴,见到上官云峰这样,自然是要关怀一番。那茶寮的主人走过来,一边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一边问道:“这位公子,你没事儿吧?”

上官云峰犹在惊讶中,充耳不闻,双眼呆然的瞪着。那主人担心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上官云峰才大梦方醒一般,看向那主人家,只是他眼里还带着惊惶未定,难免叫人看的担忧。

那主人一手捧着东西,说道:“这位公子,你脸色实在是不好,不如坐下歇歇。”他不知上官云峰是因人言而心神不定,还道他是痼疾缠身,急忙招呼他入座。一盘闲聊那几人见了,也是起身将上官云峰搀扶到了椅子上,看着他的眼中或多或少掺杂了可惜,心中暗道,似这公子一般年纪轻轻的人,竟是身子如此不济。

那主人将他的东西放在一旁,便取了个被子,倒了壶热茶,递到上官云峰跟前,道:“公子先喝口茶,缓缓气儿。”

上官云峰仍有些呆愣,伸手接了茶,喝了一口,感觉茶水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满眼,微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浇入心肺,才觉得自己又重回人间一般,脸上现了些血色,眼神也正常了些。他放下茶杯,见周围几人仍担忧的看着自己,便点头道谢:“多谢几位,在下现在无事了。”说着,看了眼购置的物件,想起路子清一人,有些急于回去。

只是另外几人却看不出他眼底蕴藏的焦急,只道他担忧东西,那主人拍了拍高摞一起的东西道:“公子放心,这些都没摔坏。”

接着,方才闲聊的其中一人道:“看公子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啊。”

这小城镇本来就偏僻,往日无人前来,就算有也没有似云峰这样气度之人,乡下人见了他,自然是好奇多过其他,忍不住就要攀谈。上官云峰本想离开,只是碍于对方几人出手相帮,拨不开面子,只得点头道:“是,我从外地来。”

那几人皆瞪大了眼睛,露出欣羡之色,掩不去攀谈之势。上官云峰有些无可奈何,但他此刻一心挂念独自一人的路子清,一心又被方才那关于上官邢的消息揪住,实在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七上八下。

他心中忐忑不安,急欲得到个准信,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听几位说起上官宰相,不知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的神情,又回过头打量一番上官云峰,眼神说着:你怎么会不知?

上官云峰知道自己掩不去出身大户的气质,只是在山间多日,他对世间听闻早已不知多少,于是尴尬一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之前一直在外,如今才回了苍朝,对这里的一切确实知之甚少,只不过……我过去与朝中也有些来往,所以听闻上官宰相之事,难免挂怀。”

那几人听了云峰说是认识做官之人,左右看了一眼,皆有些退让之色。

上官云峰不明其意,微偏了头。

其中一人见他困惑,是真不知道这朝中之事,于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公子,看你气质不同,就知道是出身大户,只是不知道你离了苍朝多少时日,这苍朝如今可不同往日了。”

上官云峰面露惊讶,问道:“此话怎讲?”

那人说道:“自从年初那会儿皇上大婚之后,皇上励精图治,推行严政,如今倒是我们这些个百姓过的很好,只不过苦了那些个当官的,如今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另一人反驳道:“苦了当官的?本来当官为民,天经地义,皇上推行严政,天下贪官少了,还不是我们这些百姓之福?”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虽然也对,只不过我听说皇上对官员那已经不是一般的严政了。”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之前有个官员不过私下与旁人开了句玩笑,后来不知怎么被皇上知道了,就以官威不正之名,当众责罚了那人。你不觉得这样也太过严厉了么?如今这不过是针对大小官员,连句话都不可随意乱讲,说不定哪一日便要累及平民。”他说着,想到责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另外两人也跟着想做一番,不由随声符合道:“的确,若真是如此,我们现下说的话……”三人对视一眼,皆打了个冷颤。

上官云峰却是心下不定,他认识的慕容昊轩且不说一心为民,就是在为政之时,也不曾苛刻如此。但如今听这些人所言,慕容昊轩现在对官员是苛刻至极,连平日随意一句话,都可能引祸上身。他心下自然是明白,有暗影遍及天下,什么动静都逃不过皇上耳目,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一凛,想到此刻是否自己与路子清两人踪迹已经暴露。心念一闪,便有要即可离开之势。

那三人不知上官云峰心中所想,见他一脸凝重,只道他替朝中故人担忧,于是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皇上对官员管制严苛,但听说也是赏罚分明,只要不为害百姓,就不用担心。”

上官云峰想着旁处,只得勉强一笑。

那三人看了看他,问道:“方才听公子询问上官宰相,莫非公子认识的人就是上官宰相?”

上官云峰心底一凛,忙摇头笑道:“怎么会呢?上官宰相位高权重,我哪儿能认识。”他见那三人盯着自己,一副好奇的样子,无奈说道:“只是之前有过耳闻,况且上官宰相是天下文人榜样,我自然也会向往,不由想要知道多些。”

三人点头,赞同道:“那倒也是。”

随后其中一人道:“不过,传闻上官宰相也不似以前听到的那样端正。”

上官云峰听有人诋毁父亲,自是不悦,不由拧了眉。只是那人没看出来,只顾着说道:“之前,不是听说京中闹得风风雨雨,尤其是无双公子,不是他在外留下的?”不好说出“野种”两字,只是大家心照不宣。

上官云峰却是眉头一皱,心下就想反驳,路子清可不是野种,他本就是上官邢的儿子,自己的亲生弟弟,出生时自己还抱过,年幼时天天跟在自己身边。

只是那三人都没看他,自顾说道:“无双公子也是个传奇,若说起来,上官宰相真有他这么个儿子,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么。就连皇上都说,若无无双公子,这天下还不知如何呢!”另一人点头,一脸惋惜道:“可惜他死得早。”

上官云峰一惊,急问道:“他死了?”

那人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道:“都传闻他死了,之前我不是有个朋友去了京城么?说无双公子早就不在暮颜楼了,而且他问起时,那些人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呢。后来他听说有人传言,无双公子其实已经死了。”

另一人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他其实一直都有心悸,听说当初皇上在菩提寺剿灭叛党时,他也在现场,曾经就发病过,后来撑不下去,就死了。”

另一人又道:“我还听说因为皇上立了上官家的二小姐为后,无双公子郁郁寡欢,所以才死了。”

上官云峰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又道:“其实说起来,这无双公子也挺可怜的,你说他父亲明明是上官宰相那样的人物,他却要沦落风尘,还和自己的亲哥哥纠缠不清,最后还不得好死。他这一生也真是够冤枉的了。”

另一人点头道:“他和皇上之间也是呢,你说他为皇上做了那么多,皇上自己都说,这天下安定,有一半的功劳在他,只可惜他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就算他也姓上官,但毕竟出身青楼,怎么和上官家的正统小姐相提并论。最后连个名分都捞不到……”说着,三人皆是一脸惋惜,重重的叹了口气。

上官云峰却是苦涩在心,他们如何知晓他们口中那个流水无情的男人为了路子清筹谋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那人纵然初心不说,但确实将江山握于手中,为的不过是替路子清撑起一片不用仰人鼻息的天地。筹划万千,那人非但不是流水无情,而是情深意重,不是他为了天下舍弃了路子清,而是天下逼迫他舍弃了路子清。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苛责文武百官。那一日大小官员跪拜于前,逼迫他立下决定,舍弃路子清的情景历历在目。明明是他的江山,却不由得他话事。上官云峰想,若是他又会如何?但想到此处,唯有苦笑。若是他的话……也许根本不会为了路子清做些什么。想到自己对路子清只有逃避和伤害,他又是一声苦笑。

交谈中的三人听到他这一声苦叹,道他也是惋惜,又想他即在京城有认识人,听他口音又是来自京城,于是问道:“你可是见过无双公子?”

上官云峰又是苦笑,他何止见过……面对三双急急渴求的眼睛,他道:“见过。”

那三人连忙追问:“他是怎样的人?”

上官云峰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想当初初见那一夜,唇角微勾,道:“洁洁如出水芙蓉,吐气如兰,灵灵如入世蛟龙,及天地之精华,令万物无色。”

那三人听他拽文,都不甚明了,但也知是好话,于是面露向往。最后长叹一声,道:“可惜啊可惜,无缘再见,这要说天妒英才么?”

上官云峰收回怀念,又是一脸苦涩。

天妒英才,天妒红颜,红颜英才本一物,多少英雄竞折腰。

那三人又道:“似无双公子这样的人物,英年早逝,上官宰相这说不定还真是报应呢。”上官云峰眉头皱起,那人又道:“你们想想看,他这个儿子这么厉害,他却不认,让挺好的一个人流落在风尘之地,一声悲苦。如今他在朝中没有了往日的声望,又听说得了重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无双公子阴魂作祟。”

另一人打了个寒颤,道:“你别胡说。”

那人却道:“我怎么就是胡说?你道为何无双公子会郁郁而终?还不是因为皇上娶了上官二小姐,你说他也是姓上官的,怎么就要看人眼色,做那种勾当,有那种出身。若说他真为天下做了那么多事儿,那他要是出自上官家,还指不定如今是怎样的富贵显赫呢。可现在偏偏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若你是他,难道不恨上官这一家么?”

另一人撇了撇嘴,道:“可说不定上官宰相不是那样的人……”

那人耸了耸肩,道:“这咱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听说无双公子死了之后,上官云峰也跟着失踪了,你说上官家难道不是遭报应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话题不好再说,于是缄口不语。

上官云峰听在耳中,却是疼在心里。他们说的话无一不对,若非当初母亲嫉妒成恨,父亲护名心切,当年对路子清母子,一个痛下杀手,一个故作不知。如今也不会让路子清遭受这么多的不幸,而自己……自己却是眼睁睁看着他无辜受冤,却同他父亲一般故作不知,若说报应,也许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他作为人子,却不能指正父母,所以才怀揣卑微心愿,带着路子清离开了。

然而,这是逃避,他清楚,却难以自拔。

想着,事已至此,早已无回头路可循,他只忘尽早带路子清离开苍朝,就当做两人从不曾经历过这许多。拿定主意,他急急起身,道了声告辞,便快步回了客栈。

第166章

路子清自上官云峰离去后,便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将短剑握在手里,神情紧张的盯着房门。过了许久,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才稍稍松了心神,将短剑放回到了之前上官云峰摆放的样子。

上官云峰推门入内,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便来到床边检视路子清的情况,见他好似自自己离开之后,就不曾动弹过,不由皱眉。于是坐下,一边收了短剑,一边问道:“一直坐在这里么?”

路子清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从他进门,就看到他周身围绕着一股不安,不同于以往对自己的着紧,而是有着其他心事,心神不宁的。

上官云峰见路子清没有说话,觉得面上讪讪,于是摸了鼻子,走到桌边,将置办的东西一一码放,道:“我买了些冬天需要的衣物,此番前去北地,只怕是越走越冷,到了那边便是苦寒之地……”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想着那边的气候,联想到路子清的身体,但觉不妥,只是又想到留在苍朝中,总怕有一日要与路子清分路而行,本来仍挂念上官邢的身体,以及家中事宜,但此刻看到路子清,又不自觉的想要远离一切。于是狠心咬牙道:“只怕苦了你。”却是横了心要离开。

说罢,转头看向路子清,却见对方仍是直勾勾看着他,让他一阵莫名心慌。一来是因为不知路子清心中怎么想的,二来也真是他心中有亏,况且此刻他还有着那么一丝的动摇。好在路子清只是一眼,看到他面上的窘迫便不发一语的转开了眼。

上官云峰只觉无趣,低头将东西分门别类的规整好,才又坐回路子清身侧,问道:“我去让小二送些吃食过来。”也知道路子清不会有所反应,于是径自出门吩咐去了。

路子清待他出门,转头看向桌上放置的东西。

过不多时,又听到门外脚步声,上官云峰带着小二和几个下人一同进来,将桌上的东西放到一旁,又布上了一桌的饭菜。小二和几个下人好奇的打量床上的路子清,上官云峰不喜,一声冷咳,就叫那几人脖子一缩,急忙退了出去。

路子清也不用他招呼,径自下了床,走到桌旁,看一桌子都是些清淡饭菜,不甚华丽,却和自己胃口。

他淡淡瞟了眼上官云峰,对方立刻说道:“都是一些清淡的吃食,想你会喜欢。”面带笑容,似讨好,又似等他夸奖。路子清却是全无反应,取了筷子,随意尝了尝,但觉虽是小地方,但饭菜尚算可口,他便缓慢的吃了起来。

上官云峰见了,心里也跟着欢喜,坐到一旁取过筷子,陪路子清一起用膳。期间,路子清一言不发,倒是上官云峰殷勤伺候。他想着之后一生皆是如此,此生无憾。便将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抛到了脑后,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路子清身上。

两人在客栈住了一夜,上官云峰急着离开,次日天不亮便开始起身收拾。等到天亮,唤醒路子清便欲离开。

他虽然一心想要远走他乡,但始终心中挂念京中老父的状况。于是不再走人际罕见的山路,反而沿着官道走,每日都栖宿与村落中,走到城镇便会停留一两日,除了买些必备品,也是随行打探些消息。

这般,一走便是一个半月。两人虽然有马车,但一来上官云峰一路上小心翼翼,总担心会被暗影发现,因此虽是沿着官道,但也走的是山路,比较曲折。二来他也是担心路子清的身体,所以走的非常缓慢。这近两月的时间,也不过走了以往半月的路程。

他每到一处,都会问及京中情况,心事越来越重。

这一日,他们到了一处镇子,已快近玉京边界,不过再有两日路程,过了关卡,就是离渊地境了,因此这里虽然是小镇,却有很多路人,商人,皆是前往离渊的。

上官云峰带着路子清奔了镇子里最大的客栈。他让人将马车安顿好,取了随身物品,一入客栈,便有小二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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