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锐突然想起,洁西卡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让他帮忙求魔术师预支薪水。后来虽然在赌场里赢了一大笔,让女孩轻松了一阵。但是在不久之前,那种郁郁的表情似乎又开始出现在女孩的脸上了。
“就算是洁西卡做的,寄来包裹来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魔术师摇了摇头,“也许是碰巧知道了?可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即便真的是洁西卡出卖消息给‘揭秘小子’,告上法庭最多也就是罚款而已!他竟然活生生锯下了她的一只手!”魔术师愤愤地一拳捶在写字桌上。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石锐不着痕迹地将魔术师攥紧的拳头松开,“需要报警吗?”
“我不知道……”魔术师深呼吸了几次。“我想先去确认一次。”他抬头看向石锐,“如果那真的是洁西卡的手……我绝对要让寄来包裹的人使好看!”
“行!我陪你一起去。你有洁西卡的地址吗?”
“我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家庭地址倒是有,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效。我记得几个月前听凯特说她想借车搬家,不过我当时没有借给她。”
“先问一下凯特知不知道她的新地址吧!”
女秘书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迟疑了几秒,然后转身抱了一个文件夹进来。虽然洁西卡的新地址并没有更新在员工档案中,但是凯特当时曾经为她以公司的名义向出租公司借了搬家用的车,所以在一份收据上留下了新地址。
女秘书把地址抄给魔术师,顺便将今晚排练取消的消息带给外面正在等候的团队其他成员。另一方面,魔术师则载着石锐向全市治安最混乱的B区驶去。
“这个地方可真不怎么样。”魔术师停下车,看着一幢破旧的小楼说。
地址只到门牌号为止,他们并没有在门铃上找到洁西卡的姓氏。“全都试试看吧!”魔术师在门铃面板上胡乱按了一通。
邻居大多态度不怎么好。魔术师花了二十块钱从一个光头青年口中打听到了洁西卡的房间号,同时也知道了女助手之所以这么缺钱的原因。
洁西卡有一位瘾君子的弟弟!
据说这对姐弟的父母都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得到了遗产和巨额保险费,姐弟俩本应该活得衣食无忧。不过因为弟弟染上了毒瘾,他们花完了所有的钱,最后还不得不卖掉房子搬到了这个地方。
“洁西卡现在应该在家。”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光头青年表情古怪地笑了笑,“从昨晚开始,她就老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呻吟声。她弟弟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有一整天没见到他了。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去外面的街上等客人的。啧啧,这小子的身材真棒!要不是怕他打针有那个毛病,我都想找他来一发。”光头青年将魔术师给的钱揣进口袋,吹着口哨走出大门。
石锐和魔术师对视一眼,都觉得洁西卡的叫声很有可能是麻醉过去之后的疼痛引起的。
他们走上顶楼。女助手的房门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门牌。门牌上写着洁西卡的姓氏。铜质的门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石锐估计这是洁西卡从旧的住处搬来的。
简陋的木门上甚至没有门铃。
魔术师敲了三下。等了一会儿,又用力敲了三下。
“今天只是三十号,还没到一号呢!明天我会付房租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女助手惨白的脸。“怀、怀什先生?”她立即想要合拢房门,不过魔术师已经先一步抬腿走了进去。
女助手的右手上缠着绷带,本应该是手掌的地方空无一物。
“告诉我是谁做的!”魔术师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女孩的表情有些仓皇失措。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用力咬了咬嘴唇:“是我自己不小心。我的手是因为事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要不是因为洁西卡的样子看起来虚弱极了,魔术师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去指认罪犯。
“就是这个意思。怀什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碰上意外的。不过我已经辞职了,这次的事故是不会算作工伤的。”洁西卡转过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冷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是哪个混蛋弄断了你的手,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就算你之前做过些什么,但你始终都是我团队的成员!”
魔术师的话让女孩脸色一变。她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再睁开,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泄露读心术表演内容的事的确是我做的。怀什先生,我很抱歉。”
“洁西卡,那人是不是给了你一笔钱换你的手?”石锐突然开口。
洁西卡猛地僵住。
尽管魔术师起初并不认为有人会为了钱心甘情愿地被人锯掉一只手,但是女助手此刻的表现却让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该死的!你应该把你弟弟送去戒毒所!你这次卖了一只手,那下次呢?你打算把自己拆成零碎卖掉吗?”
“不……你们不明白,你们不知道戒毒所里有多恐怖。那对蒂姆根本没用……”洁西卡眼中闪现出泪光。
“可你也不能一味纵容他。”石锐柔声说,“洁西卡,吸毒人群的寿命普遍很短。难道你想让他很早就离开你吗?”
女孩摇了摇头。
石锐接着说:“你爱他,就更应该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我知道这很难,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你来说。但是只要有决心,还是会成功的。你不能任由别人利用你爱他这一点,残忍地伤害你。这是犯罪,是非常恶劣的犯罪行为。”
“不,你们还是不明白。”洁西卡一味地摇头,脸上突然露出十分古怪的笑容,“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我已经成功了。蒂姆他……已经获得了新生!”
第五十四章
魔术师又试了几次和洁西卡心平气和地交谈,但是女孩总是对他的问题答非所问。石锐看出她的情形有些不对,连忙将话题带到了帮助洁西卡恢复健康的方向上。由于女孩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检查伤口,他们最后决定叫私人医生上门服务,如果有必要就请护士在这儿照看洁西卡一阵。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和洁西卡告别之后,魔术师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栋破旧的小楼。直到回到他们的车旁,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疑问。
石锐沉吟了片刻:“她不愿意离开,应该是在等弟弟回来。”
“你是说有人抓走了她的弟弟,所以她才不敢说真话?”魔术师立即瞪大了眼睛。
“不。”石锐摇了摇头,“看洁西卡的样子,她应该是自愿让人把弟弟带走的。你注意到她最后说的话了吗?‘用上帝赋予的肢体,交换亲人的新生’……我觉得她可能是用自己的右手为代价求人带走了她的弟弟。”
“这怎么可能?!”魔术师觉得这个推断有些不可思议。真的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被截掉一只手,只是为了想让人带走自己的弟弟吗?
“我想关键大概在‘新生’上。”石锐皱起眉,非常厌恶心中的猜测,“照洁西卡的说法,她认为戒毒所已经拯救不了她的弟弟了。但是再这么下去,那男孩迟早会以为毒品而丧命。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让她相信,他有办法帮助男孩,洁西卡大概会真的那么做的。”
“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魔术师叹了口气,“但是,那人要怎么才能让洁西卡相信他的话呢?洁西卡虽然看起来有些天真,但还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你说会不会是她被人催眠了?”
石锐抿了抿唇:“在绝望的时候赋予人希望,对方就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说服,对方会先努力说服自己。在强尼动手术之前,他曾经收到过一张关于‘只要握一下手就能治愈所有疾病’的传单。即便是他,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也难免会有一刹那的动摇。人在已经濒临绝望的时候,会想尽办法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心里明白其实那只是一个虚妄的念头。”
“可恶!这么做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洁西卡以后要怎么办?”
“他们或许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石锐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完全猜测到对方想法的原因是他对这一切都异常熟悉。
“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去跟他们谈什么‘合作事宜’?”魔术师顿时满脸怒容,“仅仅因为这个就可以对一个无辜的女孩造成难以治愈的伤害吗?”
石锐忍不住抚上魔术师的的脸颊:“克利福德,那是一个黑暗的世界。你不需要去理解他们的想法,你只需要站在阳光下为世人创造奇迹就够了。”
魔术师一怔。石锐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心脏在一刹那猛地抽紧了。石锐就站在他的面前,感觉却好像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立即按住脸上那只微凉的手掌。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石锐一旦抽回手掌,他整个人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锐。”魔术师凝视着石锐的眼睛用极为认真的口吻说,“不。我不仅要站在阳光下,最起码我还要照亮你!那个混蛋竟敢在做了这种事之后还大言不惭地找我面谈什么‘合作’,我一定会给他好看!”
魔术师的手掌总是很温暖。体温顺着皮肤表面渗透进心底。石锐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他走近一步,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魔术师的额头上,“你说的对。我们应该给他好看。”
属于阳光的味道从紧挨着的人身上传来,石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周围的黑暗将被亲手驱逐。
如果有这个人相陪的话,自己也能站在阳光下吧?
福音饭店并不是一家老字号的饭店。
事实上,这个地方充满了现代艺术对传统宗教观点的“亵渎”。仅仅是从门口到包厢的这一小段路上,石锐就看到了不止一件以上帝或是圣母为原型的带有猥亵意味的雕塑。要不是这个地方采用会员制,大概早就被信徒们告上法庭了吧?
几个打扮怪异的人举着酒杯从他们身边经过。无论是他们身上的服装还是饰品,做工都十分精良,但是所表达出来的直白性暗示和狂躁感却让人心悸。石锐很怀疑,这些人在离开了这家饭店之后就会立即化身为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而这个地方,则是用来让他们宣泄情绪的。
“卡奥斯阁下在包厢里等您。”侍者在一扇镶嵌着彩玻璃的金属门前停下脚步。从房间内斜射出来的灯光将玻璃上的图案映照在地毯上。那是一只洁白的蝙蝠。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邀请他们来的人原来叫做卡奥斯。
见侍者并没有为他们推开门的意思,魔术师皱了皱眉,握上门把手。强烈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足有六十平方米大的包厢内只站着一个男人。
包厢正对门口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一个罗马式庭院。此刻夕阳正照在庭院中央的一座青铜雕塑上。恶魔手中的金色长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脚下踩着一个仰躺着的女性特征相当明显的天使。
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像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魔术师大步向前走去。“嗨!我说……”
“你可以叫我卡奥斯。”男人转过身。他的五官看起来斯文俊秀,眉眼间还有一股类似艺术家才有的傲气。视线在石锐身上停留了一瞬,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向魔术师伸出手。石锐注意到他的双手上都戴着白手套。“很高兴你能来,希望你喜欢这个地方。”
魔术师并没有伸手和他相握。他抱起手臂,死死盯着卡奥斯的脸。“你想要什么?”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卡奥斯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克利福德,你为什么不和你的未婚妻一起坐下来,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聊呢?”
“抱歉,我不习惯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直呼姓名。”魔术师帮石锐拉出一张椅子,自己在一旁坐下。
桌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石锐不由暗暗吃惊。放在藤盘上的浅绿色瓷茶壶的质地极好,而且保养得当,绝不是外行人能拿出手的。
卡奥斯手法娴熟地为三个人各倒了一小杯茶。“雪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这是今年的新茶,请品尝一下。”
石锐和魔术师都没有碰桌上的茶杯。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魔术师旧话重提。
“呵呵,怀什先生,我想跟你谈的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我对和你这种人合作不感兴趣。”魔术师截断卡奥斯的话。
“请先听我说完。自从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表演,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是同样的人。”
卡奥斯的说法让魔术师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是的。你和我都是拥有与众不同能力的人!”卡奥斯的语调有些激动,“你的力量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强,而且还罕见地同时具备了精神系和操纵系的能力。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小小的组织,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我想你大概会很乐意认识一些‘同类’的吧?”
卡奥斯的说法让魔术师有些无语。要不是卡奥斯在说出这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的时候始终保持一本正经,而且在不久之前还为了引起他的注意锯下了一个人的手,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就是这次邀请的真正目的!
去他的超能力!这个卡奥斯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魔术师在打电话去精神病院和打电话叫警察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道:“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在电视上表演的全都是魔术,并不是超能力!我对你和你的那些‘同类’丝毫不感兴趣!”
“怀什先生,虽然你知道你表演的是魔术,可是观众并不清楚,不是吗?”卡奥斯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们只会相信他们‘亲眼所见’的内容。在看到了你的能力之后,他们会疯狂地膜拜你,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下个月我在欧洲有一次小型的巡回演出,我很期待到时候你能作为嘉宾出席。请放心,你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没有人会知道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是你。不知道怀什先生意下如何?”
一股恶寒突然窜上脊梁。魔术师突然觉得自己在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吃人的猛兽!他听说过有人用魔术的手法来诈骗钱财,却从没有人胆大妄为到敢于邀请他参与其中!
而且从这个卡奥斯的表现来看,这根本不是一场小小的诈骗团伙,而是……而是……而是一个组织严密的……
邪教!
这个猛地冒出来的词让魔术师怔怔地忘记了回答。
“我可以替克利福德答复你。”石锐在桌子底下捉住魔术师的手掌,“离我们远一些。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有今天的这次见面。”他的表情冰冷无比。
“好吧,我并不急于要听到答案,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毕竟这次表演的酬劳可不低。”卡奥斯微笑着说。
“我不需要考虑!”反应过来的魔术师愤怒地站起身,拉着石锐的手径自走出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