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大江桥边，叶子桑蹲在石凳上望着平静幽深的江面发呆，他的脑中在天人交战，之前的坚持和高风亮节在大导演的男主角面前摇摆得支离破碎。在这座城市待了四年多，如今一事无成，他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大红大紫，将来衣锦还乡父母也颜面有光，可如果这要以潜规则为代价，他就要重新估量值不值得。潜规则是这圈子的常态，女明星常有的遭遇，他一个男的怎么也招上了，就算靠这部戏红了，日后回忆起来这段黑历史怎么都会是他心里难以抹平的疙瘩。
如果在剧团慢慢打拼，熬上几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吧，可是……
他想到田希，他的假想敌，他未来的竞争对手，有他在，也许自己在剧团连出头的机会都难，就像方子林，对田希刁难打压不就是怕他抢走自己的地位，悲剧啊！
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嘀嘀几声过后，手机内响起城乡结合部的播放歌曲，好一会儿才接通，江风袭来，冰凉得像要把他的鼻子冻伤，他吸溜了下浓浓的鼻音说：“妈，干嘛去了，这么晚才接电话。”
“叶子啊，妈妈正在打麻将，没空说话啊，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就是想跟你问好。”
“哦，那就挂了啊，以后再聊，一个人在外面乖乖的啊，吃好穿好，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啊！还有啊，阿姨们都问什么时候才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啊！你小子可得争气点啊，好了，妈妈要挂了，拜拜！”
妈妈是下岗工人，现在每天干的就是跟亲友打麻将，爸爸在一家饭店里当大厨，多年的积蓄都给他念艺校。还有哥哥……拨通哥哥的手机号码，滴三声就接通：“哥哥，我是叶子。”
“叶子，怎么想起跟哥哥打电话？”
“没啥，就想跟你问候呗。”
“你一个人在s市过得怎么样？演员这条路不好找，欲速则不达，凡事慢慢来，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和嫂子，咱们都会帮你。”
“我进了流云剧团，现在过得挺好的，团里老师们人脉也广，给我介绍角色的机会也多。”
呸，团里两百号人角色按人头分一下，轮到他头上的就是比龙套好一点的角色。何况，就算他真的遇到困难也不会找哥哥帮忙，他跟嫂子也就是交往了七年的女友，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房子车子聘礼一样不能少，哥哥现在是砸锅卖铁凑钱，他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帮倒忙，不用他人鄙视，他先自我唾弃。
“哥哥，如果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但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会怎么选择？”从小到大有什么烦恼都找哥哥倾诉，此时遇到人生大事叶子桑也忍不住问哥哥。
“机会？代价？”在娱乐圈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叶子桑问了个这么迂回隐晦的问题，叶子龙转念一想就猜到了七分，“是不是遭遇潜规则？”
“……哥哥，你说得太直白了。嗯，有部大戏的男一号，只要我答应被潜就能得到这个机会。”
“叶子，你不是一直很自信凭借实力和努力就能出人头地吗？”
“哥哥，你别糗我了，在这个圈子实力努力是其次，人脉和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哪里都一样。这种事就算女孩子碰上都会难过，何况你一个大男人，如果造成一辈子心理阴影我觉得是得不偿失，机会可以慢慢再等，但一个人如果失了尊严和人格，他还拿什么挽回？”
“嗯嗯，哥哥说的是，就算女人也有自尊自爱的，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我现在就去拒绝他。”
韩玄住在星辉传媒给艺人安排的宿舍里，比他和赵小游的公寓好多了，等赵小游签了星辉，怕是也要搬家，到时他一个人支撑房租就吃不消。
电话里就能说清的事，韩玄非要当面说，拿着地址打的到了韩玄宿舍门口，叶子桑第一件事就是把的士发票给他：“说好你报销的。”
“说说，为什么拒绝？”
“士可杀不可辱！”
“脑残。”
“……就算一辈子红不了我也不想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见过蠢的没见过蠢成你这样的。”韩玄今晚跟吃了炸药似的，眼神冒寒气，说话带针刺的，“你倒是清高啊，那我就拭目以待。”
“我就不信娱乐圈真这么黑暗，就不信遇不到伯乐！”
“伯乐有，但不会看上你，你每天照镜子就不明白么，你这模样的娱乐圈一大堆讨饭碗的，长得比你帅的比你有特色呃一把抓，要长相没长相要背景没背景要关系没关系，演技？能当饭吃么？赵小游有演技？柳橙有演技？林诗雅有演技？你就一辈子守着你的演技等伯乐去吧！”
韩玄每说一个字就逼近叶子桑一分，韩玄每近一分叶子桑头就低一分，最后被逼到墙角，叶子桑的脑袋快垂到韩玄胸膛上。
韩玄双手撑在墙上，眯眼低头看他：“觉悟了没有？”
叶子桑摇头：“不管怎么说，我愿意等，十年，二十年，就算熬成大叔也没关系。我有我的理想和信念。”
“抬头。”
叶子桑抬了下眼睛，韩玄近在咫尺，这么仔细看，他的脸真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完美到拿放大镜都挑不出毛病。
韩玄抬起他的下巴：“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逼你，作为师兄，我就当发善心提拔下你。”
“提拔？”
“文导那部大戏的配角。”
“真的？谢谢师兄！”叶子桑听得眼睛发亮，顿时韩玄的炮轰也就不那么可恨了，这家伙还是有可爱一面的！
“但我师弟一大堆，总不能个个都无差别提拔，你总要跟他们不一样，是吧？”
不一样？
正当叶子桑疑惑时，突然韩玄的脸更加放大，唇上突然多了两片柔软温热的触感，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叶子桑惊得张大了嘴，韩玄趁势而入，宣泄似的侵占着这个白痴。
靠靠靠！！！！
叶子桑一连靠了三声，抬腿就是一脚，韩玄捂着肚子侧开身子，避开叶子桑的又一脚。
“你这个变态！”
“这是交易。”
“交易你妹！”
“我不喜欢被人占便宜，你不满？那就一刀两断。”
“……靠……”
亲都被亲了，现在说什么一刀两断，他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
“说好的大片配角！你休想反悔！”叶子桑揪着他的领子几乎想咆哮，双目可以喷出火来，恨不得把韩玄揍成肉饼。
“那就让我吻个够。”
“你别得寸进尺！”
“我是按角色分量算的，刚才那一下顶多只能分到一个龙套，想要有分量的小配角，就让我继续吻下去，标准我说了算，否则交易结束，一刀两断。”
无耻啊，无赖啊！
叶子桑气得快吐血，亲一下也是亲，亲两下也是亲，索性把眼一闭，幻想着眼前是林诗雅女神……突然变得可以接受了。
5、有潜力和没潜力
叶子桑闭着眼像条死鱼一样任他摆布，他在心里慢慢数着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般漫长。
这一吻，真是到天荒地老。直到叶子桑快喘不过气来，韩玄才放开他，起身进浴室冲凉水浴。
“真是变态。”
韩玄很早就起了生理反应，分身顶在他腹部，叶子桑尴尬得身体僵直，动都不敢动一下。脸燥热得像发烧四十度，每一秒都像在受酷刑。
酷刑结束，他该回家了。
“师兄，我回去了。”
“嗯。”
被吻到嘴唇发肿，回去刷牙一百遍都无法清洗掉韩玄残留的味道，叶子桑悲催地发现这好像是他的初吻，以前是痴迷二次元女神看不上三次元的女生，后来迷上三次元女神林诗雅就更看不上周围的女生，他就一直光棍到现在，赵小游都有恋爱的经历，他只有拿着女神照片yy打手枪的经历。
失魂落魄了一个晚上，叶子桑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女神的照片都起不了催眠的作用，满脑子都是韩玄那个可恶的变态，他决定要到bbs上爆料——“818某嫖遍娱乐圈的三线男星和他嫖过的男星们”，黑死他！
怀着这样恶毒阴暗的心理，他总算入眠，睡到日上三竿才去剧院报道。韩玄来得比他更晚。
“子桑，吃饭了没有，一起去吃吧。”
“我约了人。”早上起来嘴巴还是肿的，叶子桑走路都低着头。
“咦，子桑，你的嘴巴怎么挂着两根香肠。”田希半开玩笑地说，接收到叶子桑哀怨的眼神后更是忍不住大笑，“怎么啦？被狗咬了？”
“宾果！你猜对了。”
“真的假的？”
“一条疯狗。”
二人跟平时一样坐在排练室的椅子上，韩玄来时一眼就看到叶子桑，正要过去就被方子林拦下：“韩玄，好久不见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刚拍完戏回来。”
“听说文导正在选角，你有没去试镜啊？我想以你的条件被入取的机会很大吧？”
圈内熟悉韩玄的都知道他不会上大片抢角色，方子林提起这茬不就是暗示韩玄帮他笼络文导，给他说点好话。
韩玄回道：“文导这次要新人，老面孔的不要。”
“哦哦，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对了，你来找人？”
“你挡住我了。”韩玄不耐，那边叶子桑跟那谁有说有笑，他却要应付这麻烦的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你忙吧，我排练去了。”
韩玄终于抵达叶子桑面前：“子桑，我们走吧。”
叶子桑闻言抬头，田希听见声音也回头看他，韩玄就看了他一眼。
“这位是？”
“你好，前辈，我叫田希，是剧团的新人。”田希礼貌地回应，见韩玄一直盯着自己，蛮不好意思的，“怎么了前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很漂亮的一张脸，让人过目难忘。不知你有没空，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子桑一起来吧。”
在韩玄直直盯着田希的时候叶子桑就有不好的预感，在韩玄开口的时候叶子桑预感成真，他追问韩玄：“你要带他见谁？”
“文导。”
叶子桑呆住：“你也要……那个啥他？”
韩玄一脸鄙视地看他，仿佛他是多么纯白无暇的白莲花：“你的思想真龌龊，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田希问：“你们在说什么啊？带我见谁？”
“文狄花，他的新片正在招募男一号，要新人，我觉得你很适合想推荐给他。”
轰隆——
叶子桑脑袋里有什么爆炸了，脸倏地一下红了，那是血管逆流的征兆。他凑近韩玄耳边小声问：“你真的想潜他？”
“没想。”
“……”叶子桑深呼吸，冷静地问，“你不是说，你不会白白给人推荐角色，要推荐就要交易？”
“是啊。”
“那他这算什么？”
“他例外，一个注定会发光的金子就算我不挖掘别人也会挖掘，自然要先下手为强。”顿了顿，他补上一句，“我的规则只适用于那些资质平平没人拉一把就石沉大海的庸才。”
他懂了，他就是庸才，所以需要跟韩玄上床才能得到男一号的推荐。而田希是金子，是天才，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有机会当大片的男一号。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现实。”韩玄说，“不要怪我。”
路上，叶子桑再没有心情说一个字，田希的光芒终究将他盖得渣都不剩。
叶子桑只在电视媒体和报纸杂志上见过文狄花大导演，他是业界的鬼才，无论是卖座的商业片还是拿奖的文艺片都玩得转。他喜欢启用新人，不少大明星都是从他片子走出来的，其中最知名的数冥王星传媒的罗非。他的片子，哪怕是配角都是一堆明星抢破头要去竞争的。在这之前，叶子桑做梦都在想着哪天被大导演看上，这个大导演其实指的就是文狄花。
有了田希的存在，叶子桑就被自动忽视，文狄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过问，他的注意力都在田希身上，就看他第一眼，文狄花就拍板决定男一号是他。
接下来，就没他和韩玄什么事，韩玄拉着他离开，全然不顾他闷闷不乐的心情，进行新一轮的打击：“那个田希，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面试时就认识的。”
“他一定会红。”
“……”
“并且会成为未来内地举足轻重的小生。”
“……”
“有他在，同代小生压力就大了。你可以啊，认识这么一棵大树，记得以后抱好大腿，他若有良心也会赏你一口饭吃。”
“人生是很漫长的，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在他的打击下，叶子桑突然就燃烧起斗志，“我马上回去整容，把自己整成王宝强，跟他走截然相反的路线！”
韩玄一掌拍在他的脑袋瓜子上，冷嘲：“你不是说，十年二十年都愿意熬？怎么现在就坐不住了？”
“……”
“是看跟你同期的新人红了发达了所以心理不平衡，就想着竞争了吧？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残酷，等未来十年二十年，照样会有新人超越你，而你努力二十年取得的成绩不过是他们早就得到过的。这样想着，以你的好胜心态又怎能保持平衡？”
叶子桑耷拉着脑袋，郁闷：“我只想当一名普通的演员，你不用刺激我了。”
“是谁曾信誓旦旦要红到一线红到好莱坞的？”
“那时我很傻很天真行了吧！”
在校时他是抱着这样天真的幻想，韩玄用得着来打击他吗？哪个明星不想红！
“我给你指条明路，不需要你报答我。”
“你会这么好心？”叶子桑狐疑看他。
“当然，你是我亲爱的师弟，不帮你帮谁？”无耻到极点的韩玄整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认识李欧，你跟他签约吧。”
“李欧？林诗雅的经纪人！！！”叶子桑眼睛兴奋到发亮，难道可以当林诗雅的师弟吗！
韩玄鄙视地看他：“林诗雅算哪根葱？他还是罗非的经纪人，抱紧大腿吧，白痴。”
叶子桑再次陷入呆滞，罗非，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啊。
“冥王星是业内难得比较干净的传媒公司，你去那里机会比较大。”
林诗雅以及罗非所在的冥王星传媒公司是他毕业的首选目标，早早投了简历然后石沉大海。
靠着韩玄的关系进去，叶子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昨晚面目可憎的他突然被镀上一层金闪闪的佛光，他感动了。
“谢谢你啊，师兄。”他差点就想接下去说“我该怎么报答你”，还好马上反应到韩玄的尿性，他只能泪眼汪汪地感激状。
“但是在那里我也帮不了你多少，要是在星辉我还能说上点话。以后的机会你自己把握。那个田希，我就拉他加入星辉，这样你们就可以避免内部竞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