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必须姓杨！”杨天成决然道，“等他苏醒，我来跟他说。”
“你别刺激他，等他康复再说。”
俞永平皱眉看向大屏幕，表情冷肃。
38.可怜人
郑家骏苏醒后，得知自己需要住院1个月、卧床休息两个月，悔得直想甩自己几巴掌。
“不行，我不能在医院住这么久，我要参加期末考试。”
“身体要紧，考试以后再说。”俞永平安抚道。
“不行！”郑家骏坚持己见，“我的一等奖学金，绝不让给别人！”
“有舅舅在，你还缺那一万块钱？”俞永平好笑道。
“我不止在乎钱，更在乎荣誉。”郑家骏说道，“我只是需要静养，脑子又没坏，完全可以自学。”
见郑家骏一脸执拗，俞永平只好选择妥协。
“行。我跟你们系主任打声招呼，让你去考试！”
郑家骏礼貌地道谢，问道：“舅舅，我的名字什么时候能改好？”
俞永平为难地看着郑家骏，答道：“你爸不同意，他希望你跟他姓杨。”
郑家骏嗤了一声，冷漠地说道：“当年逼我妈堕胎，现在还有脸要我跟他姓？”
“他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以他当年的境况来看，与薛家联姻，确实是上上之选。”俞永平感慨道，“人的一生，总要面临无数艰难的抉择。有些东西，只能被舍弃。”
“既然当年选择舍弃，现在就别回来找。”郑家骏一脸冷淡。
俞永平默然良久，沉声说道：“你爸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不会再有后代了。”
郑家骏瞪大眼，惊诧地问：“怎么回事？”
“他的妻子反复性流产，一直生不出孩子。那女人为了阻止他在外面留种，找人迷晕他、给他做了结扎手术。”俞永平简要地介绍道。
郑家骏听得毛骨悚然，难以想象杨天成竟与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同床共枕十多年。
“你爸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俞永平同情地说道，“你爷爷为了攀附权贵，抛下发妻和幼子，娶了高官之女。没几年，你奶奶就因病去世了。你爸一直上寄宿学校，形同孤儿。后来，他在你爷爷的安排下与薛家联姻，一直被妻子薛明珠强压一头。”
郑家骏这下子明白了杨剑成和杨天成的关系为何很不好，也明白了杨剑成为何会那么鄙视杨天成。
“你爸请我给他1年时间，让他摆平薛明珠。他希望光明正大地迎接你回家。”俞永平说道，“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还有10个月。你愿意等吗？”
郑家骏缓缓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他以为，他已经非常不幸。
没想到，他的亲生父亲，竟然比他更加不幸。
他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个当初抛弃他的父亲，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
12月24日，平安夜，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欢乐的圣诞气氛。
往年这一天，俞家总会摆满盛开的香水百合。
全家人按照辈分轮流在俞永蓝的遗照前上香，然后集体默哀3分钟。
外面的欢闹，与俞家的哀伤，总显得格格不入。
如今，因为郑家骏的出现，俞家人18年来第一次在平安夜这天发出欢声笑语。
从零点开始，郑家骏的手机短信声便不时响起。
亲人、朋友、同学，陆陆续续发来各式各样的祝福短信，用文字交织成温情的海洋。
因为屋里开着暖气，为了避免郑家骏被鲜花花粉刺激得咳嗽、打喷嚏，导致伤口破裂，前来医院看望患者的人们带来的鲜花，一律被值班护士挡在门外。
住院部走廊上花团锦簇，郑家骏的单人病房里倒是干干净净。
郑家骏正躺在床上看着黄海涛用手机拍下来的一张张鲜花照片过干瘾，李博轩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粉红玫瑰走进屋来。
郑家骏欢喜地望着李博轩，笑问：“你没被护士拦下来？”
李博轩微笑着摇头，将满怀的玫瑰捧到郑家骏面前，深情地说道：“小骏，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郑家骏定睛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这是假花？做得真像！你怎么会想到买假花？”
“我查了很多有关脾破裂的资料，现在已经是半个行家了。”
李博轩将玫瑰花束放在墙边的沙发上，打开随身携带的长方形纸盒，从里面拎出一只英伦风情陶瓷花瓶。
“我就猜到你的屋里不会有花，连花瓶都带来了。”
“你的心可真细！”
郑家骏注视着李博轩的一举一动，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李博轩插好玫瑰花，后退几步端详了一下，转头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郑家骏冲着李博轩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李博轩乖乖走上前，俯身看着两眼闪闪发亮的郑家骏。
见郑家骏继续招手，他缓缓俯下身，偏头将耳朵贴向对方的嘴巴。
郑家骏伸手抱住李博轩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甜甜地说道：“谢谢你！”
李博轩的心脏霎时间化作狂奔的野牛，浑身上下的血液如同大河奔流。
他激动地回抱郑家骏，颤抖着嘴唇吻上对方的脸颊。
杨剑成黑着脸站在病房门口，目光阴鸷地盯着亲密拥吻的二人，眸底闪过冷酷的杀意。
“Derek，来啦？”
黄海涛大步走来，亲切地打招呼。
李博轩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松开郑家骏，心虚地看向大门方向。
杨剑成抬脚走进屋里，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递给郑家骏一个牛皮纸信封。
郑家骏接过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白色宝马MINI的照片、一把车钥匙。
“这车是你的，出了院赶紧考驾照去。”杨剑成淡淡地说道。
郑家骏惊喜地看着照片里的汽车，兴奋得两眼放光。
他抓住杨剑成的手，开心地说道：“谢谢！我太喜欢了！”
39.贫贱之交
“光说没用，要以行动表达。”
杨剑成扬着下巴，一副傲气模样。
“等我出院，我给你做全身按摩。”郑家骏讨好道。
杨剑成将右臂横到郑家骏眼前，吩咐道：“我的胳膊很酸，先帮我按按。”
“好。”
郑家骏将照片、车钥匙装进信封里。
“喂，家骏现在可是病号唉！”黄海涛不满道。
“没关系，没关系。”郑家骏连忙解释道，“我天天躺着，累得慌。正好活动活动。”
杨剑成斜睨着黄海涛，一脸得意。
“我看你是一天不欺负他，心里就不痛快！”黄海涛大发牢骚，“家骏，你这也太没骨气了。不就一辆小破车嘛，你就被收买啦？”
“那你送我一辆不破的大车。我要求不高，就路虎揽胜。”郑家骏调皮地说道。
“哇塞，你真是近墨者黑，越来越贼了！”
黄海涛横了杨剑成一眼，哀叹不已。
“我一会儿就跟平哥提要求，让他提前给我发年终奖，给我买辆路虎揽胜。”
“羊毛出在羊身上。”
杨剑成曲起左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郑家骏的额头。
“笨蛋！”
郑家骏吐了吐舌头，吩咐道：“涛叔，你帮我给师兄拿瓶水。”
黄海涛应了一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李博轩。
他邀请一直站着的李博轩坐到沙发上，和蔼地问道：“这花是你带来的？”
李博轩点了点头，面带得体的笑容。
“还是师兄聪明，买了假花，还带了花瓶。”郑家骏赞道。
“送花，代表的是心意。送假花，莫非是假情假意？”杨剑成讥讽道。
李博轩脸上一僵，表情极为尴尬。
郑家骏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杨剑成的手背，令猝不及防的他痛嘶一声。
“干吗掐我？”杨剑成质问道。
“谁叫你曲解师兄的好意！”
郑家骏撅着嘴丢开杨剑成的胳膊，满脸不高兴。
“不按了，让它酸去吧！”
“臭小子！”杨剑成拎起郑家骏的耳朵，训斥道，“有你这么对长辈的吗？”
郑家骏白了一眼杨剑成，嘀咕道：“为老不尊！”
“什么？”杨剑成叫了起来，“你竟敢说我老！我老吗？哪儿老？”
“哪儿都老！”黄海涛落井下石。
“海涛，你以后还想跟我借车开吗？”杨剑成威胁道。
黄海涛立马拱手讨饶：“先生年轻英俊、风流潇洒、英明神武、大智大勇……”
“到底是谁没骨气啊！”郑家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光是听着，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上回是谁坐在路虎里乐得合不拢嘴？”黄海涛反击道，“有种别再坐Derek的车！”
郑家骏做了个鬼脸，没再多话。
李博轩看着变得调皮、活泼、会耍小脾气、会斗嘴的郑家骏，心里甚觉安慰。
他知道，郑家骏现在的亲人、朋友都很爱护这个孤独的孩子。
只是，他在郑家骏的世界里，存在感变得越来越稀薄。
终有一天，他会像云雾一样飘散吧？留不下任何痕迹！
傍晚时分，郑家骏正倚靠床头坐着和亲人们聊天，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发现来电者是吴向东。
他一摁下接听键，吴向东的大嗓门便从电话里传来。
“郑家骏，你不住学生宿舍啦？搬哪儿去了？”
郑家骏迅速反应过来，问道：“你去学校找我了？”
“对啊。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我特意进城来找你。还买了花和生日蛋糕。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你却搬走了。”吴向东叹了口气，自嘲道，“跟个傻帽儿似的。”
郑家骏心里一阵感动，连忙说道：“我正住院呢，你愿意过来吗？”
“怎么病啦？”吴向东关切道。
“摔了一跤，脾破裂。”郑家骏简要地介绍病情。
“哎哟喂，该不会切了吧？”吴向东的语气里饱含担忧。
“没，保住了。就是得在床上躺几个月。”郑家骏解释道。
吴向东松了口气，问道：“哪家医院？几号病房？”
“融和医院，就是咱们融和生物的下辖医院，你去公司网站查一下地图。”郑家骏说道，“616病房。”
“好，我这就过去。”
吴向东挂断电话，用手机上网查地图。
郑家骏放下手机，将目光投向床边的俞永平。
“舅舅，我在公司实习时交了个朋友，是复海大学的病毒学博士研究生，叫吴向东。他特意进城替我过生日，却没找到我。我不能没礼貌地让他直接回去。他大概半小时后过来，你要不要避一下？”
“行。”俞永平应道，“我在这儿，他会拘束。”
“不光是拘束的问题吧。”杨剑成插嘴道，“他要是知道你和Dana的关系，那友情还能有几分真？”
俞永平点头赞同，叹道：“现在的孩子啊……太现实了……”
“Dana，你在外面，不要轻易露富、露底。”杨剑成教导道，“你在贫贱、困苦时交到的朋友，才有可能是真正的朋友。”
郑家骏点头受教，认真地说道：“在我最卑微、最贫苦的时候，只有你向我伸出援助之手。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
“还想着这事呢！”杨剑成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郑家骏将视线转到俞永平身上，郑重地说道：“舅舅，Derek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想一生结交的朋友。”
俞永平微笑道：“你这个朋友没交错。不过，你得更机灵点，别总让他欺负。”
“我哪儿欺负他啦？”杨剑成抗议道，“要不是他还没改户口、改名字，我已经把‘颐园’那套房子转给他了。天底下，有我这么大方的朋友吗？”
“真的？”郑家骏大喜过望，“Derek，我太爱你了！”
“你瞧瞧你这个外甥。”杨剑成伸出手指隔空点着郑家骏，笑骂道，“小财迷一个！”
“不懂得金钱的珍贵，以后怎么守得住我们俞家的江山！”俞永平笑道，“家骏，舅舅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你有事没事就榨榨Derek，争取早日把他身上的油水全部榨干。”
“Yes，Sir！”
郑家骏故作严肃地敬了个礼，引来一屋子欢乐的笑声。
40.灰飞烟灭
吴向东满头大汗地赶到融和医院616病房，被守在走廊上的护士没收了鲜花。
他拎着生日蛋糕进屋，发现里面坐了不少人，顿时拘谨起来。
“花在外头，我没考虑到你会花粉过敏。”
“没关系，谢谢你来看我，坐吧。”
郑家骏抬手指了下床边的空座椅。
吴向东将生日蛋糕放在床头柜上，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印刷精美的红色纸袋。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手心大小的红色丝绒盒子，打开来递到郑家骏面前。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来想去，就给你买了个黄金公鸡吊坠。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拿到商场里去换。发票、小票都在袋子里。”
“你太客气了。”
郑家骏看着盒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面露微笑。
“我很喜欢，谢谢！”
吴向东开心地咧开嘴，笑得憨厚又傻气。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养病，再见！”
吴向东冲着满屋子人弯腰致意，匆匆忙忙地出了病房。
“涛叔，你帮我送送他。”郑家骏吩咐道。
黄海涛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柑橘，抽出一张湿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走向房门。
没一分钟，他就回来了。
“那小子跑了，跟逃难似的。”
“你们的气场太强大了。”郑家骏叹道，“他在宿舍里不这样，挺能闹腾的。他灌了我两回酒，还抓我上台跟他情歌对唱，逼得我直想逃。”
回想起暑期实习那段时光，郑家骏的心里满是温馨。
即便是被众人强吻到晕倒的那一段，现在想来，也充满趣味。
果然，境遇变了，心态也会跟着变，连胸怀都变得宽广起来。
郑家骏环视着屋里的亲人、朋友，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幸福。
吴向东一口气跑到住院部楼下，在黑暗中仰望着616病房的灯光。
寒冷的风拍打在脸上，令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正像郑家骏和他自己。
杨天成的大别墅里，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平安夜举行圣诞派对，是薛明珠的惯常社交手段。
每年这一晚，家里必定要闹个通宵、直至天明。
杨天成与薛明珠并肩迎客，游刃有余地应酬来宾，看起来珠联璧合，事实上貌合神离。
想到亲生儿子正躺在医院病房里和俞家人一起快乐地过生日，自己却要撑着笑脸在名利场上虚与委蛇，杨天成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