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被派来接他们的人,已经在码头上等了十几天天,顾长华在顾府里呆的时间并不长,满府上下认识顾长华的人并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个人,这五六轮流值守,顾长华刚和林恒川分别完,回头就起瞅见了一个在不远处东张西望的中年人。
两人四目相对,中年人在几个年轻人的开路之下,挤开了拥挤的人群。
“忠叔。”见到来人,顾长华欣喜,“一晃四五年过去了,您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
被称作忠叔的男子一撩袍子就要行礼,膝盖还没有弯下,顾长华已经拖住了他的胳膊,“忠叔,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吗?不说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您就像我长辈似的,您儿子青衣,我也是把他当成弟弟看的,无论从哪方面看,您都是我的长辈。”
明知道这话当不得真,忠叔此时已经乐的嘴都歪了,他是顾府的老管家不假,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奴才,主子肯恭维你,不能往心里去,听着那也是顺耳啊,而且在自己的儿子被老爷送去顾长华身边起,他注定就是顾长华那一边的。
管家一职自家世代相传,自己死后儿子青衣就是顾家的管家了,儿子都在顾长华身边了,忠叔要是再不知道,顾府以后是谁当家,他就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可惜,却有人看不清楚,忠叔想起昨天顾蔡两家交换的庚帖,对顾长华更加的殷勤起来。
“大哥定亲了?怎么这么匆匆忙忙的?”坐在马车上,听忠叔讲起,顾长华颇为诧异,他这位大哥的婚事算起来可是拖了五六年,这来京城十天就定下来,未免太过神速。
说神速倒不如说顾长华的祖父雷厉风行。
“定下的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庶长女。”忠叔看了一眼顾长华的脸色,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幸灾乐祸,忠叔暗自点头,也怪不得老爷会极力打压大少爷,不论嫡庶,但是二少爷的这份儿城府,就比沉不住起的大少爷强上百倍,要是这位二少爷是位纨绔子弟,为了顾府的未来,老爷还会顾惜一下大少爷,现在看在眼前的这位二少爷恐不是池中之物。
“庶长女?”恐怕那位从来没有把嫡庶放在眼里的大哥要气疯了,他远在徐州的父亲也要失望透顶了,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在徐州,再怎么说顾泰也是一方父母,顾长亭在徐州也是颇有名声,往日里提亲的人也不乏比这更好更实惠,可就是贪心不足,希望找到更好的,结果找了个更差的。
可是也没办法不是,这门亲事可是有祖父定下的,孝字大过天,就像是顾长华没有办法反抗顾泰,那顾泰也没有办法反抗他爹顾渔。
顾长华的心理满是讥诮。
只是有人欢喜就有人悲,自己高兴了,恐怕就有人不高兴了。
顾府的男主们正在衙门之中办公,顾长华走进顾府没有梳洗,就去拜见自己的祖母,不出意外地在荣喜堂吃了一个闭门羹。
“真是抱歉了长华,娘昨天好像犯了头痛。”顾府大夫人于氏见周围的奴才都望了过来,暗暗责怪自己这位婆婆,你说你不见也可以,你找个理由啊,不管大家信不信,有个梯子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就是因为顾长亭的婚事不如意,不想见到这个“罪魁祸首”,你也不能不打一个弯,直接吩咐人传话说“我不想见到他”。
连个台阶都不搭,大夫人只好亲自上阵,解去了因为老夫人的一句话而陷入尴尬境地的顾长华。
顾长华站在院里,看着紧闭的大门,“什么事也没有祖母的身体重要,等祖母的头痛好一点,我再来见过祖母,要是祖母见过我,头痛的更加厉害了,倒是我的罪过了。”
顾长华利落的跪下磕了三个头,“那我就在院子里给祖母请安了。”
大夫人搀扶起顾长华,亲自提他拍了拍膝上的泥土,“你有这心就好了,磕什么头啊,你这是才大病初愈,要是再累着了,娘一会儿过意不去的,你要是真有这份孝心,替顾家考个状元探花回来,那可比做什么都让你祖母高兴。”
两人转过身正要相携而入,却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身后荣喜堂刚才还紧闭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堆满笑的嬷嬷,后面跟着两个姿态翩翩的妙龄女子。
“这位是你祖母身边的陪嫁嬷嬷,刘嬷嬷。”大夫人小声的点出了来者的身份。
“拜见大夫人,拜见二少爷。”刘嬷嬷在两人身前拜了一下,起身,说,“奴婢奉了老夫人之命,老夫人怜惜大少爷身边无人侍候,特别挑选了身边的两个丫鬟照顾二少爷起居。”
说完指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女,“绿柳,精通针线,绿水,做的一手的好菜,由她们在二少爷身边,老夫人很是放心。”
两个女子都面容姣好,身段轻盈,柔弱无骨,特别是绿柳的眼睛像带了钩子似的,一眼望去,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大夫人深通内宅隐私,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用起来也是自由纯熟,一看这种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这位再怎么说也是顾长华的祖母,用得着做的这么过分吗?
大夫人打抱不平,顾长华已经习惯了,更过分不是没见过,长者赐不敢辞,两个女人而已,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忍受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知道,这种手段对他起不了多少作用。
他们走后没多久,荣喜堂的门就重新打开了,一身白衣的顾长亭和顾家的三小姐顾益慧隔着道门,在顾长华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那里,把外头的情景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第一次在背后使了龌龊的手段,顾长亭的表情显得非常的不安,“我们——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大哥,想想那位前天刚出炉的未婚妻,要不是因为二哥,祖父和大伯也不会这么糟践你,给你选了一个庶出女作为妻子。”顾益慧冷冷说,全然没有知道,自己也是个庶出女,“我无意间听大伯母提起过,祖父有意为二哥向何家提亲,凭什么啊,那门婚事明明是大哥的,大家都是顾家的子孙,没有谁比谁更低贱的道理。”
要是一开始就分出嫡庶那么也就算了,在他们享受嫡出的待遇二十年后,在已经忘记了自己庶出之后,却又让他们明白庶出的命运就是永远低人一等,心理失衡也在所难免。
在自己的婚事上,顾长亭无疑明白了自己与顾长华之间的巨大鸿沟,恰如当头棒喝,震得自己头晕眼花,自己要娶何家女,就是高攀,顾长华娶何家女,就是门当户对,无非就是因为他娘白氏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可明明,父亲心目中的妻子是他顾长亭的母亲。
“大哥你要想明白,我是早晚要嫁出去的,你不一样,你是男人,你一辈子都会呆在顾家,一个庶出已经压得你矮了一截,要是二哥金榜题名,有了出息,顾家就不会有你立足之地。”顾益慧对自己鼓动祖母的行为非常的得意,明面上根本就没有他们兄妹什么事,祖父看在眼里,错了也只是祖母的错处。
再说了,祖母不是也给了大哥一个丫鬟吗?再给二哥丫鬟,才是一碗水端平,多给一个,那是对二哥更加看中不是。
第十三章:事因
京师作为一个朝代的都城,居住着大齐大部分的皇亲国戚,以及支撑起这个国家的上到一品大下到无品的官员,近乎于百万人,熙熙攘攘的住在这里。人多了,就容易造成土地的短缺,特别是某些地方的宅院,以皇宫为中心辐射开来,就是那么巴掌大的一点,僧多而粥少,所以这种地方的宅子不是御赐的就是祖宅,早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了。
顾家的根基和那种源远流长家族比起,还是薄弱的,顾家在满是权贵的朝华街有着一个中等的宅院,占地面积比徐州知州府还要小一点,人却多了两倍都不止,再分割成几个独立的院落,供顾府的几个主人居住。
大的院落自是长辈的,顾长华是顾家的孙子辈,又没有娶妻,空间就不免有些狭小,自己住还可以,一旦娶妻生子,就会拥挤起来。
顾家不缺钱,但是在京城不是钱就能买了好的宅子,除非满门获罪,家产被抄,才会空出一出位置优越的宅邸,可遇而不可求。
顾长华后面跟着两个姿态妖娆的美婢,来到自己院子,整个院子已经被提前来的青衣带人布置完毕,身为顾家的世仆,又是顾府大管家的儿子,全府的奴才都会给上几分面子,几天的功夫,院子已经弄得颇为舒心,府里的情况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比如顾家和何家的那门亲事。
忠叔是祖父身边的人,顾长华有些话不方便问出口,可是对着跟随自己长大的青衣,就无所顾忌了,打发完“祖母赐下的婢女”去后面,顾长华就问了起来。
“大少爷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青衣昨天看完大戏,回屋的时候叉腰大笑的半个时辰,现在嘴角的笑意还是憋不住,要不然早就去码头接顾长华去了,就是怕见到人笑出来,才躲到了院子里偷着乐来着,这么多年的憋屈终于出了。
在青衣口中,顾长华终于明白了事情是的始末,顾何两家的联姻,要说纯粹是为了打压顾长亭,也不对,祖父的初衷应该是断了某些人的痴心妄想,给某些人一些警告,在这种情况上,他也为顾长亭考虑到了,国子监祭酒,门第不低,嫁妆少,但是祖父的眼睛也不会盯着这些俗物,到时候祖父手一松,补贴上就是了。
重点是国子监,国子监可是大齐的最高学府,那里聚集大齐大部分的优秀士子和权贵子弟,作为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读书的书生,都可以说是他的学生。国子监祭酒权利并不大,可能穷,但是人脉是确实绝对的广,士林中的名声也很好,选了这样一门亲事,打压顾长亭的同时,也是给了顾长亭机会。
更况且,祖父先前看中的人选是蔡大人的嫡女,要不是顾长亭是吏部尚书的孙子,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他,传说中蔡大人可是古板异常,一言一行都严遵礼教。
“少爷您是不知道昨天闹得要多热闹呢,上午大夫人去蔡家相看,刚回来,那边就得到了风声,一听要让大少爷娶蔡家的女儿,那边就炸了。”青衣指了一下荣喜堂的方向,一脸的贼兮兮的,“当场摔了一个茶盅子,把大夫人叫过去臭骂了一顿,然后浩浩荡荡的就去了老太爷的大书房,同去的还有三小姐。”
青衣猫哭耗子的叹息了一声,“本来,要是这样,老爷还不至于这么生气,未来的大少夫人也就是蔡家的嫡出小姐了,也不知道是谁自作聪明的把消息送到了大少爷哪儿,大少爷跪在老爷面前,说自己未立业,无脸成家。”
“恐怕这个理由祖父不会接受吧,你说是吧,青随?”顾长华对着一直不发一言的青随说。
“这里有也许在平常的时候能把婚事拖一拖。”青随看起来有些恍惚,“现在摆明了老太爷就是要给大少爷成亲,大少爷就是搬出什么来都没用,“延续子嗣”这四个字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已经忍耐不住的青衣满脸笑容,一拍手,讲起了后续,“老太爷一听大少爷这么说,立马就气急了,大少夫人立马从嫡女变成了庶女,下午没有停歇的就让大夫人去蔡家换了庚帖,总之,婚事是铁板钉钉了。”
“瞧你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好像你亲眼看到似的?”对青衣高兴的样子有些好笑,继而顾长华有些感动,他们的高兴和悲伤都是因为他。
“那倒没有。”没有亲眼看到,青衣显而易见的遗憾,“不过,我爹当时就在门外,屋里丫鬟也不少,全府可都是传遍了,看着大少爷那边跌了这么大一跟头,真是大快人心。”
怪不得,祖母送了两个美婢过来,一来是气急败坏,希望借此耽误一下的学业,少年初尝情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二来是,就是他能一时克制得住,也不能永远克制住不碰身边的这两个蓄意勾引的美人,祖母这是想要“故技重施”,把顾泰的婚事如法炮制在自己的身上,企图让自己未婚先有子,到时候,他的婚事恐怕还不如顾长亭呢,稍有讲究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就像顾泰一样,这也是在顾泰身上得来的灵感。
主仆三人躲在屋里说话说到了夕阳西沉,等顾渔顾科从衙门回来,顾长华拜见完毕已经到了辰时,回到屋里,已经有了热腾腾的洗澡水,浴桶旁边一男两女分开两边。
见他进门,绿柳抢先一步递上一个热腾的毛巾,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顾长华皱着眉头退后一步,毛巾用也没用隔空扔给了跟在后面进门的青随,“你是叫绿柳还是绿水来着?”
“奴婢是绿柳。”细细的声音听得顾长华眉头更皱了。
“你们先下去吧,以后我屋里只留下青衣和青随就行,正好,柳嬷嬷说你精通针线,我最近瘦了点,衣服都有些大了,你拿去改改,平常我不叫你,你就待在自己屋里好了。”
“至于你,既然菜做的不错,就去厨房好了。”顾长华看了一眼始终跪在地上没有上前一步的绿水,她不知是真安分,还是审时度势?
可是我们老夫人给您的大丫鬟?
一个委委屈屈的双眼微红,一个一言不发的大大方方,顾长华多看了一眼后者。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说您不喜欢女子伺候,他们就是不听,说是职责所在。”青衣把另一块毛巾递给顾长华,“那两个丫头好像是前几年才买进府的,看着面生的很,倒是都长得挺漂亮的。”
“怎么了,有兴趣?要不然给你当媳妇?”顾长华展开双臂,任青随为他除去外衫。
青衣的脸被顾长华一句话说的微红了起来,“她屁股太小,生不出七八个儿子的,我才不要她当我媳妇。”
“屁股要够大,我记住了,一定给你找个屁股大大的媳妇。”顾长华有着笑意。
“少爷,你可要提防着那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你看那个叫绿柳的,衣服的领口的开的那么大,还涂脂抹粉的弄得满身香气,她居然还想给您洗澡呢。”青衣这个人比较单纯,但绝对不是没有脑子,他在顾府长大,奴才一层才是接触阴暗面最多的人,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阴狠的手段也不是听过见过。
“喂,疼死了。”
泡在热水里,趴在浴桶的边沿上,身后有着力量适中的揉搓,顾长华本来挺舒服的,听着青衣谈起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搓背的青随在想什么,顾长华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被青随搓下一层皮了,一片火辣辣的疼,“青随,你当你揉面呢啊。”
青随在顾长华喊疼的一瞬间,就停了手,他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可是还是晚了,手底下白皙的皮肤已经红红的隐约的透着血丝,“对不起少爷。”
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顾长华抬起腿,出了浴桶,拿起一块大棉布,擦拭身上的水,水珠顺着顾长华白皙的身体蜿蜒而下,“两个女人,就弄得你们一个提心吊胆,一个失魂落魄,难道你们少爷是那么容易让人算计的吗?青衣这脑子都能看出来祖母不怀好意,你以为祖父看不出来吗,你们等着,不出两天,这两个女人怎么来的,就怎么给小爷我出去。”
“再说了,你们少爷我对女人又没兴趣。”顾长华没理会两个人,径自越过去光溜溜的爬上了床。
“难道您对男人感兴趣吗?”留在外屋的两个人,一个攥紧衣领,一个死死握紧手里的顾长华换下的衣衫,衣衫放在鼻间,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对女人没有兴趣,他对男人更没有兴趣,如果可以,顾长华这辈子都不愿再与“性事”上和任何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