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晰很后悔事先没有跟谢庆说,就可以喊谢庆给他打电话,然后借口有事跑掉。
据说相亲失望的人都这么干。
严晰维持着最后仅剩的教养,挨到差不多时间,蒋云舟提出要一起吃饭,严晰简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一下午他还没受够吗?
严晰深吸一口气,说:“蒋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吃饭了,会引起消化不良。”
蒋云舟似乎对他的拒绝也有些惊讶,但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说:“是吗,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去吧。”
严晰瞬间又觉得这个蒋云舟或许有点感情接收迟钝,自己都这么无礼了,他都不生气。
严晰决定恶人恶到底,说:“不用了,我也开车过来的,自己走就行。”
严晰疲惫地回来,那个蒋云舟简直是异次元来的。
古板傲慢,没有礼貌。
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吗?说话的口气高高在上,对于不认同的东西就想说教,他平时在公司也是这样吗?难道他们公司实行暴君统治而不是董事会制?
严晰认定了蒋云舟这种人跟他是不可能合得来的。
他打开电视,电视里在播放相亲节目,严晰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苦不堪言。
叫他们去跟压根不来电的对象培养感情真是辛苦他们了。
严晰想着要跟王守宁说清楚,回绝掉比较好,可是想到这里就有点不忍心,他几乎能想象到王守宁失望的表情。
严晰烦躁地换台,却找不到想看的。
他觉得自己真不该去见那个该死的蒋云舟。
结果过了一会,王守宁反而先找上门来了。
严晰看着手机上闪动的来电显示,真想装死,但是人固有一真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于是他接起电话。
“严晰啊?”王守宁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语气颇为轻快。
严晰生怕他问相亲的事,决定先发制人:“我跟你说,那个蒋云舟……”
“啊,他对你的印象相当好呢!”王守宁难得打断别人说话,说明他是高兴极了。
严晰从来没想过王守宁对当媒婆这件事这么热衷,但他更惊讶的是蒋云舟居然对自己印象好。
扯蛋呢。
高中生都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严晰自认后来对蒋云舟说话冷嘲热讽,没理由对方会觉得他好。
“蒋先生说跟你聊得很愉快,他说你风趣幽默。”王守宁说。
严晰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想冲王守宁大喊,你觉得我有风趣幽默的特质吗?
“蒋先生认真靠谱,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觉得蒋先生怎么样?”
在王守宁看来,蒋云舟觉得跟严晰聊的不错,那严晰也应该觉得蒋云舟不错。
多少年了,王守宁在感情上的想法依旧单纯。
严晰无法对抱着美好愿望的好友吐槽,他沉默了一会,含糊道:“还行吧……”
“没事,慢慢来!”
严晰挂了电话,决定亲自回绝蒋云舟,就别直接面对王守宁了。
自从上次谢庆骂了他之后,他就不太敢再刺激自己的朋友。
因为……要是他们真的都觉得他是单身公害怎么办!
转眼又到周五,王锦程去参见国学术际会议了。
“那他的学生不是要弹冠相庆?”严晰看着眼前的玻璃杯,酒吧的光在上面折射,流光溢彩。
“你不要乱用成语。”杨简看了他一眼。
严晰突然认真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山中无老虎,我跟你说我会监视你的。”
杨简都懒的理他。
谢庆挤过来说:“今天只有我们三个啊。”
“守宁和安臻呢?”杨简问。
“小臻臻说看见严晰就胸闷气短,就不来了,我估计守宁也一样。”谢庆回答。
严晰受不了地喊:“你能不挤兑我吗?工作那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已经帮安臻报过仇了,就让我们尽释前嫌一笑泯恩仇吧。”
谢庆哼了一声,说:“小臻臻是真不想来,守宁是同事聚会去了。”
严晰郁闷:“安臻真的这么不想见到我。”
“那倒不是,他有点感冒不想喝酒。”
“那你还不赶紧伺候着。”杨简说。
“我不是奉命来打探严晰相亲的事嘛。”谢庆对严晰说,“小臻臻还是关心你的。”
“那你那天到底怎么样?”杨简问严晰,“守宁说很成功,但我觉得以你的性格——”
“成功是不可能的!”杨简和谢庆异口同声地说。
严晰狠狠瞪了二人一眼,真是风情万种:“有这么了解我的朋友,我真是何其有幸。”
“以你的性格,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人,肯定第一反应是喷他。”杨简笑道,“其实你压根不适合去这种介绍相亲,所以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管你的私事。你这个人,非要自己看上眼,否则不管别人怎么好,你都要骂上一骂。”
严晰虚张声势地说:“我哪里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你还真有。”谢庆在一边吸果冰,一边附议。
严晰厌恶地看着他:“为什么酒吧里还有这种东西。”
“这里又不是你开的,你管得着吗。”谢庆继续吸溜,发出滋滋的声音。
严晰又要发作,杨简阻止他,继续说:“而且,你啊,天生反骨,别人越是推荐越是不屑,所以你现在肯定讨厌死那个跟你相亲的人了。”
严晰张张嘴,却无法反驳。
他现在确实很讨厌蒋云舟。
“好了,你说说那人到底怎么样吧。”杨简摘下眼镜,撑着头,做出一幅认真听讲的样子。
“你都替我说完了,我还怎么讲。”
“就说你怎么讨厌他。”
“……”严晰烦躁地倒酒,然后一饮而尽,“我确实挺讨厌他的,感觉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因为这个你就讨厌人家?”杨简微微惊讶。
“你又没有见过他不要老为他说好话。”
“好吧,你继续。”
严晰深吸一口气,说:“那种人古板傲慢,你们知道吗?他穿着意大利或许是别的国家的手工西服,笔挺得飞机可以在上面起飞降落!头发刚刚到耳下两厘米,一毫米不多一毫米不少;手上戴着用原子钟较准的手表;领带结打法及其闷骚,连袖扣都是钻石的!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喝完咖啡都要用纸巾擦掉杯口的咖啡渍!”
“……”谢庆听得都忘记吸他的果冰了,“听起来还不错啊。”
严晰崩溃地抓住他的大头摇了摇,说:“哪里不错?我换个说法,这种人从小没有打过马里奥,也没有看过变形金刚,从来没有逃过课,上厕所之后都要用温水洗屁股,看报纸只看英文的环球时报!”
严晰阴森森地看着谢庆,说:“还有最恐怖的一点,他一定没有吃过路边摊的烧烤!”
谢庆捂住双眼,惨叫一声:“天啊,太惨了!”
“……”杨简沉默一下,问,“他真的告诉你他上厕所之后还要用温水洗屁股吗……”
“这个不是重点。”严晰摆摆手,“反正他就是那种自以为绅士的有钱人,带着强烈的优越感,跟你说话像英国女王会见贝克汉姆一样。”
“你不要黑女王和贝克汉姆。”谢庆忍不住说。
“领会精神。”
“那你怎么办?”杨简问。
“还能怎么办,冷处理吧,你们也看到了,守宁高兴着呢。”严晰耸耸肩膀,那天之后,蒋云舟也没有联络他,他乐得轻松。
或许蒋云舟跟他想的一样,大家都不联络这件事就过去了。
“哎,听起来是个世家子弟。”谢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他对严晰说,“这件事错就错在你也很有钱,所以不在乎。”
“这跟钱没有关系好伐。”严晰翻个白眼,他即使有钱,也是个会吃路边烧烤的有钱人。
“说起来,我想到一个关于有钱人的冷笑话。”谢庆兴致勃勃地说。
严晰和杨简瞬间露出“我不想听”的表情,但谢庆才不理他们,他说:“从前,有一只麻雀问大雁‘你这是去哪啊?’大雁说‘我飞去南方过冬’。麻雀拍拍正在身边的小麻雀的头说‘听听,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严晰:“……”
杨简:“……”
谢庆问:“不好笑吗?”
杨简扭过头,严晰冷冷哼了一声:“好笑你老母啊。”
三个人说着话,酒吧的老板突然过来,请他们喝酒。
三个人都很奇怪,老板说:“你们是一直在这个酒吧的老顾客了,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支持。”
严晰听出些什么,问:“怎么回事?突然谢我们干什么。”
老板脸上微微有点惆怅:“我就要出国了。”
三个人都惊讶了,互相看看,杨简问:“出国了,是说不开这个店了么?”
老板点点头:“会把它卖掉。”
“卖掉之后呢?”严晰皱眉。
“卖掉之后是继续开酒吧还是干别的,就要看买主了。”老板说,“我也很舍不得,你们星期五在这里喝酒,喝了好多年了,我出国之后肯定会想你们的。”
大家瞬间就消沉了起来,严晰突然觉得很难受,他对这个地方感情很深,如果鸟语花香没有的话,他会觉得生活少了一块。
他突然想起蒋云舟说的话。
“虽然现在很多年轻人崇尚自由自在,但我觉得人还是需要一份工作。”
“需要工作干什么?体现人生价值?”
“也为了体现理想。”
严晰决定把他的理想从当一位作家变成当个酒吧老板。
严晰对老板说:“不如把店卖给我吧,我会把这里继续开下去。”
所有人都瞪着严晰。
气氛有点诡异,但严晰在这几分钟里,突然觉得自己坚定无比,他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
他清清嗓子,说:“我是认真的,老板转给我,如果已经有买主的话,我比他多出10%。”
老板震惊地看着他。
杨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对谢庆说:“都说我们几个里面最不靠谱的人是你,但我觉得严晰比你不靠谱多了。”
第二章:锁钥定律(一)
当时在酒吧的人都以为严晰喝多了,但严晰其实很认真。
第二天他就提着订金来找老板,还是现金,他把手提箱往桌上一放,学电影里那样,掰开锁扣,盖子打开露出一沓沓的钱。
酒吧的老板与员工们都目瞪口呆。
老板的表情很复杂,忍不住说:“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老客人突然说要接手这个店,他确实挺高兴啦,但他总觉得严晰似乎不是做生意的料。
严晰保证一切都按照鸟语花香以前的布置走,他不会做任何改动,包括人员上。其他的关于运营方面的事,他可以慢慢学。
老板思考再三,终于同意,但他忍不住说:“这钱也太多啦……”
严晰见老板已经同意了,高兴地说:“其实底下都是报纸,我早就想学电影里这么来一次了。”
“……”老板又忍不住开始忧心忡忡。
然后就是一系列手续问题,严晰难得穿得像个正常男人,跑各种部门,把整个店盘下来。
严晰难得对一件事这么上心,大家惊奇之余,也感叹,严晰真是有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盘店说起来简单一样,严晰当初那个晚上一拍桌子就要接手,但真正做起来还有许多细节问题。
光是酒吧的老顾客,前老板就列了好长一张单子给严晰,然后工商局税务局之类的也要打点好,鸟语花香虽然偏清吧,但是也会有表演,许多偏好热闹的敏感群体也爱来。
严晰终于繁忙起来了,他正在拥有他的事业。
他再看见蒋云舟的时候,就可以脱下他的手套丢在他脸上,大声说,哥也是个老板了。
当然,严晰好久没有见到蒋云舟了,甚至快忘记他的脸长什么样了,大概对方也觉得他们性格不合吧,都没有再联系。
据说,相亲遇见这种情况就是没戏了。
王守宁见严晰最近也有正事,似乎也没来催他了,着实让严晰松了口气。
但是严晰显然低估了缘分这个东西的奇妙性。
就像天下会掉下鸟粪,路上会踩到狗屎一样,当严晰拎着包走在大马路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蒋云舟。
那一瞬间,他有种有种狭路相逢的宿命感。
于是背负着这种宿命感,严晰看着蒋云舟快步向他走过来,居然对他笑了一笑。
严晰决定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往他脸上丢手套了。
蒋云舟走过来之后,看见严晰面无表情的脸,有点迟疑,说了句:“你好。”
严晰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蒋云舟斟酌一下,说:“最近还好吧。”
严晰继续点头:“还活着。”
“……”蒋云舟还是穿得很正式,严严实实的,这样的人应该坐在车里,而不是站在大马路上,“我最近不在国内,所以没有联系你。”
严晰一愣,心想你不用跟我汇报。
严晰敷衍道:“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蒋云舟阻止他,严晰今天穿着黑色牛仔布的裤子,上面套着衬衫马甲,头发被束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搞艺术的小青年。
蒋云舟看着严晰露出本来性别的打扮,微微愉悦,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他说:“你有什么事?一起吃个饭吧。”
严晰不悦地抬头看他,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你管我有什么事”的不快感。
“我的车马上就要过来,你有什么事我跟你去,然后我们去吃饭。”蒋云舟擅自安排别人的行程,让严晰更加不高兴。
就在这时候他们身边飞速驶过一辆汽车。
他们站在路边,有车经过本来没什么,可坏就坏在……路边还有一小滩水。
于是,蒋云舟看着车飞速开过去,碾压过水坑,水花溅起,沾到了严晰的衣服。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严晰沉下脸也是一瞬间的事。
虽然刚才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但他现在的脸色让蒋云舟觉得天要塌下来。
就像真的有小宇宙这种东西一样,蒋云舟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从严晰体内熊熊燃烧起来,他迅速偏过头,冲着那辆飞驰而去的车喊:“shit!fuck!去你妈的!”
蒋云舟微微睁大眼睛。
严晰掏出手机,狠狠地拨了号码:“喂?交通台吗?刚才有辆车牌号是xxxxx的车在xx路交会oo路的十字路口处向东南方向超速行驶闯红灯,请务必扣他的分!”
刚才的全过程蒋云舟都看到了,其实衣服上只沾到了一点点水。
大概是比小指甲盖还小的水渍吧……而且刚才那辆车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的行为。
蒋云舟略微震惊地看着严晰,严晰瞪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说:“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