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王锦程才咳嗽一下,说:“个性这个东西嘛,在一起可以慢慢磨合的。”
“可是有感情却不能在一起的人们多了去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都会汇成一句话,性格不合。”谢庆说。
“你就不能闭嘴吗?”杨简慢慢地说。
“呜呜呜,小臻臻,他凶我。”
安臻理都不理他。
“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能磨合,有人说冲突不可调和。”严晰难得对自己认识得这么清楚,“目前我最紧要的事情,是说服老蒋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家纷纷点头,但是王锦程突然想到:“等等,你不会想去美国了吧,你不准去机场啊。”
“我真的去了。”严晰淡定地吸了一口汽水,一边说。
“什么!”所有人都炸了,瞪着严晰。
“我开车去了机场,但是连车门都不敢开,就又开回来了。”
所有人又松了一口气。
“你别急,我替你去美国好了。”王锦程说,“我顺路去看看我爸妈。”
“那个,过几天安远也会去美国出差,到时候让他跟蒋先生说说吧,我总觉得他们应该会有共同语言。”王守宁说。
大家一致点点头。
严晰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可爱的人们啊,连自己谈恋爱都要操心。
说起来自己也太失败了,自己的恋爱都搞不定。
“你们放心啦,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过,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不用担心。”严晰真挚地说。
大家互相看看,最后王锦程总结:“不管怎样,不准去机场。”
“好,好。”严晰点头答应。
聚会完毕,严晰回到家里,一看时间,十一点多,又给蒋云舟打了个电话。
秘书很有礼貌地说,蒋先生出去办事了,严晰也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打扰了,他改天再打来。
严晰挂了电话,其实他不是不能搞到蒋云舟的其他联系方式,可是那样死缠烂打实在不是一个有格调的人该做的事。
严晰走到阳台上,看着外面。
高级公寓的高层视野极好,可以远眺,底下如星般璀璨的灯光,把天空照得泛红。
这个城市的夜晚,是如此明亮。
严晰抱着胸,看了好久,心想他来这里也已经好多年了,恐怕今后他也要一直在这里。
他想到在美国的母亲,那是他唯一的牵挂,作为儿子他实在太失败,母亲一次又一次地放他走,自己却留下来承担一切。
母亲切断一切的联系,其实是因为想保护他,可他却是那么渴望来自美国的电话。
严晰抬头看天,看见有红点从夜空划过,那是夜航的飞机吧。
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你好,我想订一张去纽约的机票。时间啊,越早越好。”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严晰觉得蒋云舟的想法已经确定不会再改变了,大有严晰不放弃,他就不回来的架势。
但严晰想,他不能坐以待毙,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
第八章:蒋云舟(九点五)
严晰订了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票,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发现包怎么都嫌小。
他想带很多喜欢的衣服去,还想带国内的礼物过去。
后来他想了想,干脆都拿出来,只放一套换洗的,反正有钱到那边去买好了。
他安然地去睡觉,居然睡得挺香的,到了第二天,他吃了午饭,往机场去。
开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接到王锦程的电话。
“喂,我跟你讲啊,我跟我爸妈说了,下个礼拜我去美国一趟,到时候我去会会你那个蒋先生啊?”王锦程在电话说。
严晰听了差点没把车撞到机场高速的护栏上去。
“你不用教书了?别啊,我说了这事我自己解决就好了。”严晰连忙说。
“我顺路嘛,当然能把你的蒋先生装麻袋里套回来就好了。”
“真的不用了,而且这种事情别人去劝的话反而会引起逆反心理。”
“哟,严晰什么时候这么替别人着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晰耳朵不好使了,他居然听出王锦程话里有酸意。
严晰颇为惊恐了一下,然后骂道:“我日,王锦程,你不会真当我是你姑娘了吧?”
“我操,老子是关心你。”王锦程粗声粗气地说。
“不管怎么样,你不准去美国。”
“我就要去,管你什么事。”
严晰翻了个白眼:“那我还真管不了你,你也别管我的事。”
王锦程还想再说,突然听见严晰的电话里有车声:“你在干嘛?”
严晰心虚了一下,说:“我去开车去超市呢。”
“你居然这么勤快?”
“……总之你不要去美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严晰看了眼路牌,快到机场了,“就这样了,拜拜。”
严晰挂了电话,吐出一口长气。
要是跟王锦程说他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王锦程说不定会报警让警察把他劫在路上。
严晰看着前方的道路,离机场越来越近了。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就全是汗了。
他握紧方向盘,咬咬牙,想着一鼓作气。
把车开到了机场,他想着等他上了飞机,再找人把车开回去,可尽管他这么想着,想发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还是怕得要死。
不敢打开车门,不敢走下车去。
他看了看时间,还早,但是不能不下车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慢慢打开车门,等他踩到地上的时候,差点站不稳摔倒。
他好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严晰吸了几口气,往大厅走。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机场的呢?
好像是父亲去世之后,他愤怒地出国,就发现他怎么也无法走进机场了。
他怕啊,怕飞机将他带回那个可怕的家里。
严晰慢慢地往通道那边走,机场里温度适宜,但他已经满身是汗了。
他微微发着抖,想着要去办手续,却迈不开步子。
他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国际厅里。
来来往往都是人,人面的表情或冷漠或焦急,从严晰身边擦身而过。
严晰看着大厅的透明顶部,很想回去。
想回去,回去窝在他的衣帽间里,不要想着出去了,外面多可怕。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踏出这个城市一步,他对这个城市跟的执着跟谢庆很相似。
可谢庆留在这里是因为爱,而他是因为他出不去。
越出不去扎下的根越深,这里已经有他的朋友,他的事业,还有他的家。
扎下的根越深,他也就越来越怕机场这个地方。
他怕一旦离开这里,那些美好的温暖的东西就没有了。
他的朋友们为他构建了一个城堡,他在里面快乐的生活着。
可这也是个围城。
严晰闭闭眼,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身边的人们说着话,声音在他耳里渐渐扭曲,听不清内容,那些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好吵……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变得模糊,虚虚实实让他分不清,那些从他身边移动过去的生物,真的是人吗?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觉得那些全是恶意的影子。
严晰踉跄一下,已经站不稳。
他一直努力保持自己的情绪,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很容易失控。可大约是在一个地方久了,最近总会遇上让他难受的人,发生一些让他觉得苦闷的事。
比如经理,比如罗煊,比如……蒋云舟……
就连酒吧里的相亲,也总发生憋屈的事。
他本来以为没有事的,即使剪掉头发也会没事的,酒吧被毁了,重建就好了,因为他还有朋友,而且他还有蒋云舟。
他安逸地生活在自己的城堡里。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为了突破这个围城。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励志小说里,似乎严晰就会克服重重困难,突破自我,飞跃过去。
心理障碍算什么,只有真爱才是无敌。
于是他就能成功抵达美国,然后感动蒋云舟,两个人成功和好。
其实他之前订机票的时候也这么想的,总会有奇迹的,哪怕机会只有万分之一。
但是事情不会那么美好的。
有人看见严晰不对劲,喊来了机场的人员,他们围在严晰旁边,担心地问:“先生,你没事吧?”
严晰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冷冷地看着机场的一切,看着人们好心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他去休息,还有人要来扶他。
而另一个,赤红着眼睛,把那个要来扶他的人一把推到地下。
记得那时他的心理医生怎么说来着,他有通过攻击来缓解压力的倾向,建议应避开可能引发冲动行为的环境。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穿女装,能缓解不安时,他才成为了一个异装癖。
他是多么厌恶这样的自己,他逼走了蒋云舟,却连去找他这种的小事都做不到。
第九章:大龄牛X男青年之歌(一)
蒋云舟没想到找上他的人是关安远。
严晰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给他打电话了,严晰这个人没什么耐性,很少粘着别人,这次蒋云舟躲着他,估计他早就恼羞成怒,也放弃打电话了。
这样也好,他气着气着就会觉得没有蒋云舟也没什么,然后就能淡下来。
蒋云舟觉得这样最好了,自然而然地分开,比无休止的厌倦与争吵好。
只是心里难免不舍,他躲着严晰的时候,自己也不好受,可蒋云舟这种人,一旦认定便也不会走回头路。
他甚至觉得严晰大概差不多放弃了,他可以回国了,就在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关安远找上了他。
蒋云舟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也知道他的来意。
关安远还算蒋云舟和严晰的媒人,但他一向严肃,不太像会来当说客的人。
于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就连蒋云舟也难免觉得没话说。
想要他们这种人口若悬河,大概只有谈工作,但一个搞IT和一个搞媒体的,虽说不至于那么没有交集,可两个平时话不多的人想聊起来也有些困难。
两个人同时端起咖啡杯,准备喝。
二人动作太过一致,简直跟照镜子一样。
蒋云舟觉得有些不好,就顿了顿,等关安远先喝了一口,他才把杯子放到嘴边。
等他也喝完,关安远才开口。
“蒋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关安远一上来就说这个问题。
蒋云舟摸不清关安远的目的,含糊地答道:“等事情办完就回去。”
关安远点点头,说:“的确,公事要紧。你就是好,不像我,出来了还惦记着家里有个人等着。”
“……”蒋云舟这下完全确定关安远是来干嘛的了。
关安远说起来还比他大两岁,而且说起严晰的事来,他也不好反驳,便只是听着,在表面上附和:“关先生好福气。”
关安远居然不客气地点点头,说:“我只是比较珍惜现在而已。”
“……”蒋云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听别人旁敲侧击地讽刺他。
“本来守宁想请假跟我一起来美国玩玩的。”关安远说,“可惜他要照顾严晰脱不开身了。”
蒋云舟本来就在等着关安远什么时候提严晰这个正题,但等他真的说出“严晰”这个名字时,让蒋云舟愣了一下。
照顾是什么意思?
严晰一个多星期没给他打电话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严晰怎么了?”蒋云舟急切地问。
谁知关安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严晰怎么了你不知道吗?他失恋了吧。”
蒋云舟再一次无语,原来关安远这次来,是耍他来了。
关安远端起杯子,继续喝咖啡,然后说:“他还出了个名,说起来挺好笑的,他因为跑去机场闹事,还上了市里报纸的社会版。报业这块你应该熟啊,你居然不知道吗?”
蒋云舟又愣住了,他立刻就抓住了要求,直接问:“严晰到底怎么了?关先生你不要再讽刺我,请把事情说明白。”
关安远见他眼里闪过忧虑,这才把话放开来说:“严晰想来美国,但是在机场因为失控打伤了人……”他停顿了一下,在想怎么说,“然后因为情绪实在稳定不下来,现在在医院里,守宁他们都在照顾他。”
蒋云舟听了之后,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严晰一直有心病,所以他才利用严晰的心病跑到美国来,就是料定严晰无法来美国。但他只是希望严晰知难而退,来不了回去好了。
他没想到严晰居然伤害到自己。
事实上严晰后来去了城郊的高级疗养院,有钱嘛,自然就有好地方待着。
刚开始他被压在医院里,打了几针,后来渐渐安静下来,医生说来说去的话无非就是那些,遗传啦,刺激啦,注意饮食啦,几年前他都会背了,还是英文版的。
然后他就去了疗养院。
湖光山色,刚好修身养性,只不过还被人看着,天天吃药,进行心理治疗,生怕他又炸毛。
这些情况,蒋云舟送走了关安远,立即准备回国时,查了才知道。
等他回国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疗养院,做好了身份登记,问清了严晰在哪里,才急匆匆地过去。
他已经有一个半月没有见到严晰了,其实听起来时间不是很长,可是他却觉得漫长如同隔了三秋一样。
蒋云舟站在房间门口,居然不知道怎么进去。
他想了想,镇静了一下心情,才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里传来声音。
蒋云舟听得出来,确实是严晰。
他居然有些激动。
每每他出现少年一般的情绪,都是为了严晰。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
然后就愣住了。
严晰的房间倒是很宽敞明亮,一点也不压抑,就是房间里有根大约是挂帘子的铁杆,严晰居然吊在上面,还是倒吊着。
他倒吊着,脸却冲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也不动。
“你在干什么?”蒋云舟震惊地问。
严晰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是蒋云舟,脸上也没多惊讶:“哦,是你啊,我在平心静气。”
他倒挂在那根杆子上,还抱着胸,实在是很滑稽。
“据说让血液逆流有助于舒缓情绪。”
蒋云舟愣在门口,只是瞪着他,这是什么扯淡的说法。
严晰从上面下来,拍拍身上,居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头晕目眩,他看着蒋云舟,说:“坐啊。”
蒋云舟根本没心事坐,上前拉住他,看了看,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严晰反而拍拍他的肩,说:“没事,老毛病了,就像太冷的话,抵抗力会下降就会感冒一样,偶尔抽风,平静下来就好。”
只是苦了那几个被他打成猪头的机场保安了。
严晰这么坦荡,蒋云舟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拉着严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严晰由他看着,突然说:“你来的正好,干脆帮我选选吧。”
他把蒋云舟带到床边,指指床上的一溜假发,说:“王锦程他们一个人送我一顶这个东西,你看看哪个好啊。”
说着,他往床上爬,拿起一顶假发,送到蒋云舟面前看:“他们非要送我,质量还挺好,不过不会是真毛吧,真膈应。”
蒋云舟垂眼,看着床上一排这种东西,显得又恐怖又好笑,但是他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