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攻略 下——螟蛉子

作者:螟蛉子  录入:02-07

司徒雅躺在冰榻上,伤势冻得一塌糊涂,盖着红色的喜服,笑意盎然看着立在榻前的暗卫九。

暗卫九一身大红,不知是别扭还是紧张,一个劲理袖口。

谢必安有模有样嚷:“一拜天地!”

司徒雅无奈地传音:“我怎么拜?”他已将教主之职交还玉芙蓉。玉芙蓉掌权之后,又让三公主龙惜容升任总管,谢必安领副教主之职。而原本的副教主和总管下场如何,他无心过问了。

夜玛颐出主意:“在心里拜。”

暗卫九果断道:“我帮你拜。”便撩袍磕了两人份的头。众人哄笑一场。

由于玉芙蓉忙着帮司徒锋重建司徒府,无暇抽身,拜高堂的礼节略去不提。

到了对拜,金不换打趣道:“要不教……老教主,属下帮你对拜?”

司徒雅急了:“我还没死!”作势要爬起身,却动弹不得。

谢必安看得肉疼:“换成对亲得了。”

暗卫九点点头,俯下身要亲司徒雅,见众目睽睽,司徒雅又满眼兴味,脸上一燥难以下口。他偏头喘口气,尴尬道:“……过会亲。”

司徒雅明知故问:“过会是何时?”

夜玛颐已经很能揣摩暗卫九的心意:“主上是想洞房亲。”

暗卫九赶紧岔话题,舌头一打结,吞吞吐吐:“送、送、送……”

近在咫尺,司徒雅挑起眉梢:“送入洞房?”众人又是一阵笑。

暗卫九摆摆手,慌忙从衣襟里掏出竹筒来。他手掌一发力,竹筒四分五裂,竟是一筒晶莹剔透的冰柱,冻着一枝怒绽的桃花。

司徒雅怔了怔,他自从中了冰蚕蛊,春夏就未离开雪山,桃花只在画中见过,不觉看出了神。

暗卫九话里有话道:“我曾在小剑山见过剑门祖师。她也是摔下山崖,脊骨碎裂。却以蛰龙睡功睡了数十年,韶华永驻。就像这枝桃花一样……”

司徒雅心底一暖:“我也会蛰龙睡功,可以像这枝桃花,永远陪着你。”

老教主含情脉脉自比桃花,九如神教的教众都是一阵哆嗦。暗卫九浑然不觉,感动得声音有些沙沉:“你放心睡,我一定医好你。一辈子,总会有办法!”

司徒雅眼中笑意更深:“可见,我比剑门祖师有福气,有一个喜欢我的人,愿为我努力。”

金不换觉气氛凝重又诡异,打诨道:“老教主,洞房花烛夜,可需要属下代劳?”

司徒雅泰然自若:“用不着,本尊落地的时候,把身前保护得堪称完美。”

暗卫九还是不习惯司徒雅没皮没脸的说话方式。所幸夜玛颐也不习惯,指使乌衣卫将一干如狼似虎的教众拽了出去。暗卫九这才从容些许,目光不由自主落至司徒雅腿间……真的堪称完美?

第八十四章

翌日还未破晓,司徒雅就撑不住睡着了。不睡不行,血气在流失,再不睡连蛰龙睡功都用不了。他还有很多话要和暗卫九讲,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他这个人,就扔给暗卫九了,任凭发落。

他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未老先衰佝偻枯槁。暗卫九从他身边走过,没认出他来……

“我回来了。”他身畔突然有人低声道。

司徒雅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黏在了一起。那人用指腹粗糙的茧子,小心翼翼地摩挲他的眼皮,揉了好一会儿,终于重见光明。依旧是在冰砌的室内,蜡烛融了半支,和成婚那夜无不同。

侧坐在榻边的男人,有双明亮的凤眼。左眼尾有道发白的疤痕,那是流矢擦过的痕迹,将与生俱来的笑意斩断了,平添不少勇武和稳重。撑榻的臂膀很结实,即裹在衣里好似有几分热意。

不过是睡了一觉,暗卫九竟然长变了,五官更加分明,神情更加开朗,有股子大将风范。

司徒雅毫不掩饰地欣赏着,本想问他,自己睡了多久,话一出口竟成了:“想上你。”

暗卫九听得坐直了身躯,好似在躲避这句话的冲击力,低头右手有意无意在自己腿上一抚,像是要把衣袍上不存在的褶子理平:“你不行。”语气腼腆之余,带了点撩拨。

司徒雅看得抿了抿唇,刚觉得口干舌燥,暗卫九已体贴地喂来一勺糖水。

“我睡了几年?”

暗卫九很平静:“十年。”

司徒雅心中五味成杂,依旧拿话逗他:“好不容易醒一次,你做给我看。”

暗卫九扭头把汤汤水水搁一边,又替他擦脸:“一个人……没意思。”

司徒雅有点伤心:“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暗卫九红着耳郭岔话题:“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

司徒雅觑着他,生怕他来句后宫已有三千佳丽:“当皇帝了?”

暗卫九摇摇头:“改朝换代了。”他也不知怎么吊胃口,平铺直叙道,“你那晚睡着之后,右使范无救赶回来,告诉我等,金帐汗国准备挥师南下,却临时起了内讧。小可汗的嫡孙张碧侠,伙同代北侯篡位未遂,惨遭囚禁。雁关随时都有失守的危险。”

司徒雅心念电转:“如此讲来,张碧侠是站在中原这边的?”

“是。蜀王听闻塘报,押伪帝御驾亲征,”暗卫九像是做了亏心事,有些歉疚,“我……毕竟是先帝之子,不能袖手旁观,就和夜指挥使、三公主、三公子、唐家主等江湖朋友前去襄助。”

司徒雅温和道:“你做得很对,我有教众照顾,你留着也无事可做。”

暗卫九没想到司徒雅轻而易举就原谅了他,眼底透出几分困惑:“我听御医讲,一个人卧床太久,手脚又不灵便,脾气会变得很不好……”他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回雪山的。

司徒雅笑了声,模棱两可:“不聪明的人,才容易伤人伤己的动怒。和手脚健不健全无关。我就算以前偶尔和教众发火,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不必为我担心。你们去代州襄助,之后如何了?”

暗卫九心想,司徒雅讲得并不是很对,他不聪明,可也很少动怒,不过司徒雅的脾气果然是很好的,这一点和他心目中的二公子一模一样。听见司徒雅询问,他才回过神:“蜀王阵亡了。”

司徒雅心中一凛,仔细端量暗卫九的神情:“……死了?”

暗卫九点点头,神情肃穆之中流露出几许钦佩,却不是个血亲离世的模样。

“你……你仔细讲一讲。”司徒雅恨不得坐起身来听。要说他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寐起码也是千足之虫,即便他曾经想铲除韩寐,韩寐也没道理说死就死,怎么就死了?

暗卫九憾然道:“我们花了五年时间,打得金帐汗国落花流水,眼看突厥就要求和,孰料蜀王身边有个名唤霓裳的男宠临时起意,趁夜毁去九龙杯陶片,劫伪帝回京,断了我们的粮饷,称我们是反贼。”

司徒雅心下了然,那是血衣教教主血霓裳,见突厥大患已除,就想过河拆桥独揽大权。

“听士卒讲,霓裳叛逃时,出动了很多红衣人,在营地里和蜀王鏖战一场。那时蜀王遭霓裳暗算,心脉已让琴弦贯穿,然而他对外只称受了点皮肉伤……”

司徒雅忍不住打断:“韩寐临死,没和你讲些什么?”

暗卫九怔了怔,沉声道:“那夜,蜀王来过我们驻扎的军寨,称是突厥溃不成军,机不可失,应当趁胜追击。又分析,不可放伪帝回金陵,要我和司徒三公子率一干江湖侠士去追。我等不知蜀王心脉重创,当真兵分两路……临别时,蜀王就讲了一句,他先走了。笑得很快活。”

司徒雅不知该钦佩韩寐

,还是该为韩寐惋惜。好色是韩寐的软肋,除此之外,堪称完人。

暗卫九中肯道:“蜀王很厉害,带伤杀进敌方主营。听突厥战俘讲,最后好几把马槊扎着他的腰,他还不愿意倒下,撑到张碧侠率另一支突厥军队来救,两人照了面,蜀王才倒下……”

司徒雅缄默半晌:“暗卫九,韩寐是你的胞弟。”

暗卫九摇头:“我问过蜀王,他说不是。后来翰林编史时,张碧侠也说不是。韩寐在宫中和韩璿有些不光彩的传闻。不过编纂时抹去了,还记做韩璿和韩寐是兄弟,着重宣扬他骁勇善战。”

司徒雅只好尊重韩寐和张碧侠的决定,话锋一转:“那到底谁当了皇帝?”

暗卫九道:“原本是伪帝韩璿——那唤作霓裳的男宠狡猾至极,我等到底没能追上他——他回到朝中,在霓裳要挟下断了代北侯粮饷,又不惜一切发兵讨伐。我军人困马疲,抵挡不过。时逢张碧侠联合塞外其他游牧部族,包括突厥余辜,一并卷土重来。夜玛颐见大势已去,索性又回到金陵,和那叫霓裳的红衣男宠一起维护‘正统’。”

司徒雅如听天书:“张碧侠到底想作甚?”

暗卫九替他理好束发,沉稳道:“我当时也想弄清,因此行刺过张碧侠。他告诉我,他和蜀王有约在先,要让游牧部族和中原人和睦相处。而中原朝廷太过腐朽,百姓民不聊生,决计不能纵容下去。他还讲,他是中原人和突厥人的儿子,不会偏向哪一方,只是想贸易往来更加便利。又认为再用张碧侠这武当化名不合适,而突厥名也会招致排斥,就改姓游,游牧之意。”

司徒雅毫不客气道:“狼子野心!”

暗卫九不以为是,认真道:“张碧侠很好,打仗从不滥杀战俘,行军从不扰民。只是打金陵的时候,和伪帝韩璿血战一场,未曾手下留情。如今连夜玛颐都很服他。”

司徒雅失笑道:“因此,你就让张碧侠当了个便宜皇帝,改朝换代了?”

暗卫九郑重点头,唯恐司徒雅不高兴:“大势所趋……”

司徒雅很想爱抚他一下,奈何无能为力,鄙薄道:“罢了,你已经尽力了,只能是个穷酸命。”

暗卫九听笑了,在他看来,穷酸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一直想象着司徒雅坐在织布机前的样子,想象着他扛锄头回来,乡里人见了他,都夸他媳妇手艺好。这种想象他可不敢和司徒雅讲。

司徒雅让他笑得心里发毛:“何事如此开怀?”

暗卫九这才想起唤醒司徒雅的初衷:“这几年我走遍大江南北,均未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司徒雅有点不习惯,挑剔道:“怎还你来你去的?”

暗卫九霎时打回原形,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称呼。”

司徒雅慢条斯理道:“夫君,主人,你挑。”

暗卫九认真推敲,不觉道:“小主人,属下以为,主人二字不亲切,夫君二字不妥当。”

司徒雅满意了:“就小主人罢,待我年至而立,你再唤我为主人。等我老了,就叫我老主人。”

暗卫九估摸这应该是调侃,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续道:“小主人,属下访遍名医,最后实在没辙,就拜访了贡嘎峰上的点绛派,翻遍……”

“且慢,”司徒雅见他突然拘谨了几分,又有些不痛快,“平常还是你来你去。行房事的时候,你再称我为小主人。”

暗卫九思路让他打断,下意识点头,却不明白为何平常不强调尊卑,反倒行房事要分出主仆。何况,依司徒雅目前的情形,是决计不能行房事的,除非……

司徒雅笑道:“你是不是在点绛派中,发现了很多关于接骨的古籍?”

暗卫九找回话头,双眼顿亮,振作精神道:“听九仙所言,那是玉连环留下的东西。”

司徒雅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沉吟道:“不错。玉连环开创《结脉连理经》,初衷正是接骨活血,不过收效甚微,反倒无心插柳柳成荫,对解毒和内伤颇有奇效。”

暗卫九苦思冥想:“玉连环精研接骨术,也许是为了接好剑门祖师殷明月的脊骨。可惜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尚在人世、大功告成。且浑身骨骼碎裂,即便是要接,也不免切开皮肉……”

“不必切开皮肉,”司徒雅思忖片刻,“我想过了,可用九如神功和极细极坚韧的冰蚕丝,在体内千针引线。可惜我血气散乱,不能亲自调遣此功。”

暗卫九听得眼皮直跳,放任蚕丝在体内伤处游走缝合,他未曾经历过,也觉得痛苦难当。更难于登天的是,这世上哪去找还能自如运用九如神功的人?

司徒雅似能看穿他的想法,轻描淡写道:“相传,玉连环已练成九如神功,不老不死,将自己藏在海螺沟的神教禁地。我教每任教主成婚之后,才可以携妻入禁地觐见。然而迄今为止进去的教主,没一个能活着出来。与其拜见他老人家,还不如找回失落的九如神功实在。”

暗卫九喜忧参半:“禁地在这海螺沟之中?”

司徒雅心血来潮:“离此地有百里之遥,入口设在十丈高的冰窟底部。想不想去?”

暗卫九毫不犹豫:“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去。”

司徒雅忍不住诡笑一声,据他所知,那禁地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考验夫妻的花招,不由得危言耸听道:“进去了,我俩可能就永远出不来了。”

暗卫九对此充满信心:“不破禁地誓不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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