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早，炎煜涵陪着子琼到河边去绘图，只是子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河边待了老半天，白纸还是白纸，上头不沾一点墨迹。炎煜涵本就不是个多事的人，所以也没多问。两人就这么一直呆站在河边，一站就是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天开始下雨。刚开始雨势还不大，只是淅沥的雨丝把子琼的魂给勾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一整天的神。而因着这天气，工作也无法继续。所以，在跟炎煜涵赔了个不是之后，两人便决定返回。
只是在回来的途中，山体发生了严重的滑坡，他们亲眼见到，有个人因闪躲不及，被活生生地压在了坍塌的土石下。
于是，他们便又折了回去，废了好半天才把人给挖出来。只是那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也到处都是被石块砸出的伤。
子琼不愿袖手旁观，所以就求炎煜涵救救这个人。当时的雨势已大，山上依旧陆续有泥石滚下，于是，他们二人便带着那个受伤的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里。一方面给他治伤，一方面自己也可以避避雨。
谁知这一忙就是一整夜。天亮之后，那人也醒了，于是他们二人便带着他，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炎煜涵一口气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遍，只是仍旧不解：“影，你这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就算我和子琼彻夜未归，你怎么就以为我们死了呢？”
“哼！”雪影气鼓鼓地朝里屋瞥了一眼，“还不都是那个白钰害的。”
“他？他怎么了？”
“昨天下午他帮忙去救被落石砸伤的人，很晚才回来。一听说你们还没回来，就说什么在路上听说有人被埋在了泥石里……”
“所以，你就以为是我们两个？”
雪影委屈地点了点头。
“傻瓜……”炎煜涵捏了捏他的鼻子，一脸的宠溺，“我怎么可能有事？别忘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九尾，就算真被埋了……”
“闭嘴！”不等他把晦气的话说完，雪影已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想听到那些不吉利的话。”
炎煜涵惊讶地看着此刻的雪影，那双眼眸里的温柔和担忧，是他从未见过的，甚至，是连想都未曾想过的。而如今，它确确实实地闪烁在雪影墨色的瞳仁里。
“炎煜涵，我说过的，我不会爱你。”一双手圈上炎煜涵的颈，雪影疲惫地将头紧靠在他的肩上，“但是，从昨晚开始，我确信，我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第五十九章：你侬我侬
“所以，在我们回京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不可以再扔下我一个人。同样的锥心之痛，请不要残忍地再次施加在我身上。因为，我并不是那种，勇敢到总是可以昂首阔步的人，然而，我甚至连躲在自己壳里佯装坚强的勇气也没有。所以，我只能这样呆立着不动，任泪水滑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任何一个可以相处的机会，都是上天对于我们的恩赐。”
炎煜涵无法否认此时此刻内心的激动，况且，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雪影的感情。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听着，让人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一阵悲伤。
“影，我无法向你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因为，这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情形。纵使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面对你的感情，却始终没有信心。我答应你，类似昨晚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你是我的影，而我，甘愿做你的影子，从此对你一步不落，就算将来你厌倦了，我也不会离开。所以，不要再说‘时间不多了’这种话。人间的生老病死，我们根本不用经历，所以我们的一辈子，是真正的永远。”
雪影笑了，却夹杂着苦涩：“即使知道你是在骗我，有了你的这个‘永远’，我亦别无他求了。”
“我没骗你！影，我是真心的。为什么你不信我？”
“我当然信。只是，你终究会是他人的夫……”再也说不出多一句的话语，所有的情绪都哽咽在了喉咙里。
“他人的夫？”炎煜涵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气愤地将雪影从自己肩上扶起，“梦狸说你是怨妇，还真没说错！你这又乱吃什么醋呢？我怎么可能真的娶她？”
听到这话，雪影也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了。狠狠地敲了一下炎煜涵的脑袋：“你骗她的！”
炎煜涵不客气地抬手敲回去，却在碰触到雪影脑袋的瞬间，收了手上的力：“当然是骗她的，开什么玩笑，你就这么狠心，要把我塞给那个蛇蝎女人？”
雪影一把抓住他落在自己头上的手：“当然不是！可就算你那是为了保护萧子琼的权宜之计，之后该怎么办？她现在是收手了，可等她知道你是在骗她之后，萧子琼的处境不就更危险了？回京，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么？不行不行不行，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梦狸怎么办？”
炎煜涵突然笑了：“嘿嘿，影，你现在不反对你的亲亲小主人和子琼在一起了？”
被他这么一问，雪影蓦地脸红了：“我什么时候反对过了？”
“诶？我可是记得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他要跟他的亲亲小主人永远在一起的……”
“喂，我说你这死变态怎么这么记仇的？”
“你叫我什么？”炎煜涵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嘟起嘴的雪影，“别老变态、变态地叫，让人听到会说我家教不严。要叫夫君！”
“死去吧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大白天地就开始做梦了？”
“呀呀呀！瞧我这脑子，忘记我的影一向都是这么害羞的。好吧，那这声‘夫君’就留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好了。现在嘛，叫‘涵’吧。”
雪影一阵恶寒，终于忍不住干呕：“你能别这么恶心吗？”
“不能。你叫不叫？”
“不叫！”
“叫不叫？”
“就不叫！”
“好吧……”
“嗯？”还没等雪影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妥协，突然就觉得背后被人戳了一下。
“变态！你干嘛！”原来是炎煜涵这无赖定住了自己……
“我能干嘛？我的小怨妇不听话，所以要家法伺候……”边说着，边邪笑着将自己的手，往雪影的衣服内探去。
雪影大骇，却又因为害怕惊动里屋的人而不敢太大声：“你疯了！他们就在里面！”
谁知这家伙非但不住手，还一路往下，向他的下腹探去。
“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啊？快住手！”
“我又不叫喂，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乖乖住手？”炎煜涵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雪影只想扇他。
“你……炎煜涵，你赶紧给我住手！”再不住手，就要碰到某人的敏感部位啦！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嗯，这里好像是小腹了吧……”
表面上装得再坚强，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若非被炎煜涵定了住，雪影此时已经酥软地倒在他怀里了，可他偏偏还在得寸进尺地往下继续。
“涵……”雪影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颤栗，好不容易从嘴里憋出这么一个字来。
炎煜涵笑得更邪恶了，手虽然没有再继续向下游走，却开始在停留的地方来回摩挲：“影，我一整夜没睡，耳朵似乎不灵了，听不清呢。你刚说了什么？”
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只是，却也奈何不了他。
雪影的脸已经比炎煜涵的衣裳还要红了，一双眼也不敢看向他。埋着头又喊了声：“涵。赶紧住手！”
“再大声点儿。不然……”
雪影感觉到，衣服内的那只手似乎又有向下滑动的趋势，也顾不得害不害羞，闭着眼喊了出来：“涵涵涵涵涵——赶紧住手，再往下就碰到了！”
果然，这家伙满意地抽出了手。
雪影总算松了口气。深呼吸一下……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抬起头，如愿地见到了某人欠扁的笑脸。
“影，你叫这么大声，也不怕他们听见？”
于是，狠狠地挨了个大锅贴……
无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雪影突然想起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对了，湘灵那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炎煜涵不理他，嘟着嘴，泪汪汪地摸着脑袋：“好痛……”
雪影竟有一瞬的不忍。抬了抬手，想揉一下他脑袋上刚被自己砸的地方，却还是别扭地收了回来：“别闹。涵，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炎煜涵似是受到鼓舞般，瞬间精神大作，哪儿还有先前的小媳妇儿样，紧紧搂住雪影：“嘿嘿，你瞧，现在喊得多顺口。好吧，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告诉你好了。这办法嘛……”
“……？你倒是说呀！”
“你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雪影没想到，他不仅卖关子，还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过片刻之后，便一切了然。
“你是说……不行！”
“怎么不行？再造一个我出来，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开什么玩笑？你当湘灵是傻子么？你能造个一模一样的？”
“影，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你的亲亲小主人才修行百年，就能造出一个迷死人的你，我可是狐中之王，要伪造一个完全一样的自己，又有何难？反正那女人看上的，也不过是我的外表而已。”
“那也不行！”
“嗯？”
雪影看着他：“你也说了，你是狐中之王。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拥有这份殊荣，这是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荣耀！若是你真那么做了，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那又如何？”
“什么？”雪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他修炼了千年才得来的这一切，何以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因为我已有了你！”炎煜涵又岂会不知他心中的顾虑，“遇上你之前，这些确实是我引以为傲的一切。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我连九条命都可以给你。那句话不是信口雌黄，我修行了千年，却也孤寂了千年。千年来，我无欢无爱、无情无欲。王者的地位，就是我唯一的追求。但我愿意用这一切，来换你的一句‘我喜欢你’。而我也确实如愿听到了，所以，这些对我来说，便再也不重要了。”
“值得吗？”
“无所谓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既然你想梦狸和子琼在一起，那么我就帮你实现愿望。谁让你是我最爱的小怨妇呢？昨晚，我已经将皇宫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子琼。”
说道着，炎煜涵不由得无奈着笑了：“那家伙，一开始死活不答应，我说有这只是权宜之计，还有后招，只是苦于不能告诉他具体的做法，说服他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你不知道，到最后，我是向他保证了多少遍，一定不会跟你分开，他才勉强答应了。”
“对了，你也千万别把我的决定告诉他啊，连你的亲亲小主人也不能说。不然，按他俩那怪脾气，一定是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欠我这个人情的。”
雪影在他怀里幸福地笑了：“涵，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屋内。
再见到梦狸的一瞬间，子琼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甚至连走路都不稳，从屋门到床沿那短短的距离，竟花了他如此大的力气、如此多的时间。
一双手颤颤微微地抚上梦狸苍白的脸，掌心的温度竟是如此灼人。
“为什么会这样？”
白钰对梦狸的心疼不比子琼少，可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再迁怒于他：“昨晚你们彻夜未归，他以为你出了意外，冒着雨就跑去河边找你。”说到这，白钰亦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露出梦狸缠着纱布的手。
“他……”子琼想握住梦狸无力的手，却又怕触动伤口弄疼他，最终还是只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声地垂泪，心里，早已把自己痛骂了千百遍。若是可以，他宁愿现在躺着的是他自己，而梦狸身上的伤，他更是希望能十倍、甚至百倍地加注在自己身上。
“他以为你被埋在了山上滑下的泥石里，所以，他就那么一直挖、一直挖……”
第六十章：错开的真相
再也听不下去，子琼伏在了梦狸的身上：“天！我做了什么！梦狸，你醒来吧，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担忧和伤心了！你要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但是这些都必须等你醒来才行啊！梦狸——”
白钰很早就看出了子琼对梦狸的感情，只是，现在更是明白了这份感情的深度。可他不懂，既然是两情相悦，何以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在床边坐下，低着头不看身侧的二人，白钰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抱他回来的路上，他——亲了我……”
意料之外的，子琼没有起身，亦没有回头。
幽幽的声音在白钰身畔响起：“无所谓了。我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喜欢他，却没想到，这份感情是那么沉重，时时刻刻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之前，我总埋怨他逃避着我，千方百计地要他面对我、接受我，因为我的爱，就是要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现在……他就躺在这儿，毫无生气地躺在我面前，天知道我有多后悔，是我对他的感情，一再地将他逼至绝境。可你不同，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梦狸。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你笑，可以敞开心扉地与你聊。若真的只有你才能唤醒那个无忧无虑的他，我宁愿他和你在一起……”
白钰露出了一抹苦笑：是啊，我又何尝不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只是……
“子琼，我的话没说完。他亲了我，叫的，却是你的名……你说得没错，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确实笑得很开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因为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面对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旁观者清。看得出来，你和他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个难以跨越的鸿沟。梦狸是个纯真善良的人，他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他选择了逃避。然而，他却也比其他人都要残忍，居然将自己伤到这种地步……”
之后，便是一片沉默。
“子琼……”直到梦狸的呓语响起，子琼的眼里才又重新有了生机。
“在。我在！梦狸，我就是那个该死的子琼！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似是听到了子琼的呢喃，梦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子、琼？”即使是自己亲眼所见，眼前之人依旧显得那么不真实。
“是我。梦狸，我是子琼啊！”
梦狸毫无血色的唇微微上扬：“真好，就算是死了，也还能再见到你，上天对我真是不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