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不愿承认梁让自己手下说那么羞辱他的话，他认识的梁碚明明是很义气的人。
那群狗仗人势的流氓很快架了他出去，一点力都没省，穿着鞋就对他拳打脚踢。吩咐揍他的人是上次见到跟着梁身后其中一个青年，那副像那天一样玩味的表情到现在想起也想作呕。
什么叫穿人破鞋？他妈的他们又做了什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打他？！
他忍着痛还是满怀期待的去等沈旭，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他再沉得住气，也止不住难过的要命。不过是不想他误会，不想他难过，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何北使气的把药盒扔到床脚，仰躺到床上，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星期三那天，什么证件都没带，何北坐在一张有褐灰色污迹的皮沙发的上等。这种地方的工作是不需要什么证件的。
天色阴，连日的艳阳收起了张扬，空气浮动着鼓噪的潮湿，何北等了好会才和几个待业的男人一起见了所谓的经理。
他右手不能用，那张三流大学的证书更显得一文不值，他找了工作好些时日了，正规点的单位都不要他，只能来这种地方看看，毕竟他干过这行，少说有经验。
他欠的钱要还，还要养活自己。沈旭的事再重要他也要暂且放一放，如果他需要冷静，他不介意给他时间。
只是沈旭给他的卡他没有要，内有多少金额他也没有看，将自己原本借他的二万也打进去，就在沈旭上班的时间放到他的书桌上了。
粗略算了一下，保险的那笔钱除去这个，还有房租其它，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现在很需要钱。
何北的手心热得有些汗迹，要为他们面试的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见到他们这些人进来就站了起来，刚才已经出去几个。
何北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几眼，白瘦了些，眼却很精，慢慢在他们身旁绕着半圈，蛇一样细长的眼睛在他们一脸深沉思索的模样。
他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这热又上来，就觉得有些不难烦了，觉得这个人还真有些多余，这样的低等吧，不就擦擦桌子，还要训练有序的侍应生队伍？你素质高到一个境界怕是来喝酒的人也看不出来吧？
“你这手废了？”
那经理在他面前站定，拉了拉他的右臂问。
何北心底翻了个大白眼，就不能委婉点，嘴上道，“只能稍微动一动。这不影响我工作吧？我需要工作。”托盘装的是石头怎么的？还能重到他举不起来么？
经理投来个愿闻其详的眼神，何北只好半真半假的编，“我家前段时间欠人钱了，赶着还。”
“那样啊。”经理摩挲了下刮得干净的下巴，就指着他和其它几个年纪也比较年轻的留下了。
那经理因什么理由要他他懒得去想，反正就对他和其它收了的几个人说了些细微，大抵就是别偷懒，别惹事之类的。
和何北想的一样，交代酒吧的事都大同小异，不过工作时间长了些罢了，至于经理啰嗦的一大堆，对他是没什么重要，反正他只是在这里补贴着最近需要用到的钱，只能辛苦点，找到工作他马上就会换了。
不过上班第一天就见到王仪却是让何北意料未及的。
王仪擦着脸颊出了酒吧门，背后还跟着个臂大腰粗的保镖，脖子和纺针织衣的领子还蘸有酒水。
“你衣服？”
见到何北，她明显也是一愣，头往后偏了点，神色一烁什么也没说，完全当不认识他，拂裙就走了。
何北莫名其妙，回过头却又见到个熟人，眉头迅速皱得老高。
陈晓糖穿着条黑白相间的衬衫站在椅子边，手上还拿着个只剩下几滴黄色液体的玻璃杯，脸上薄红未退。
那神色，分明是骂人泼酒的架势，何北犹豫了下走上前去问，“陈晓糖你和王仪在这里干什么？”
“吵架了呗哪有干嘛。你呢？”
陈晓糖收起了心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问他。
“工作啊。”
何北给她看了一眼自己制造简单的工作牌。陈晓糖定神看过，脸色有些沉，“梁把你？”
看来陈晓糖早就知道梁是那酒吧的幕后老板，何北想问她原先怎么不告诉他，不过又一想，自己没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吧，便释然，耸肩，撇嘴道，“不然你以为？那个先不说了，我去工作，你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跟她说了句何北就自己进去内间去了，12点多换班时却还看到陈晓糖在吧外的街道边靠着灯柱，神情聊赖。
“下班了？”
陈晓糖招呼他，何北疑惑的看了眼四周，“你在等人？”
摇了摇头，陈晓糖上前几步，对他说，“没有，一起回去吧。”
何北点点头，两人得走一段路才会分开方向，拒绝显得太过刻意。
最近治安有些乱，陈晓糖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去，何北也不放心她一个在深夜回去，就应她意送到她家门。
她家有些乱，鞋子扔得东一只西一只，还好在家具上没有什么不该看到的衣裤，何北站在门口看她把鞋子踢回原位，没有进去，“你要我上来帮什么忙？”
“洗衣机昨天不动了，你帮我看看。真坏了我就把它扔了懒得再找人来修。”
陈晓糖往厨房方向一指，示意洗衣机在里面，她家不大，厨房和小阳台是打通连在一起，何北借着光掀了盖子看，拿了些工具检查。
陈晓糖踢好鞋，站在门口边，何北不喜欢被人盯着瞧的感觉，就随口问，“你和王仪怎么去哪种酒吧？”
“我职高毕业就在那里做，后来碰到梁，他让我去学会计文秘，才转行去了公司了。”
“哦。是这样。”
“你今天怎么都不敢看我？”
“瞎说什么，你又不是妖魔鬼怪，我为什么不敢看你？”何北嘴上那么说，目光还是全部落在松掉的一个螺丝上，有些心虚。其实最近发生来了那么一系列的事，要很坦然的两人作为朋友独处还是显得勉强，除非是和尚四大皆空。
“那样就好。”好一会，陈晓糖说问，“能修不？”
“能，就是锈堵了而已，刮掉就行。”
何北道，只想快手快脚的除去铁锈，早些回去睡觉，陈晓糖低声说了句什么，手下就无意识一滑，‘啊？’了声，很快锐痛就钻上来。
何北提起自己开始血淋淋的手指，回过头，神色茫然，“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有了，孩子是你的。”
57.事是沈旭搞的
陈晓糖又重复了一遍，神情不知道怎么形容，却没有嬉闹的痕迹。 “怎，怎么可能，这种玩笑不好笑。”
何北提提面部肌肉，勉强笑得有些扭曲。陈晓糖撕了一张纸巾走过来想捂上他开始滴血的手。何北却退了一步避了开去。
“你骗我，你那天明明说了没，没有……”
“我不想你内疚。毕竟……我当时只是想不会那么容易。”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何北忎的呦起来，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像一道惊雷在胸腔炸开，一片残碎的混乱，手脚麻痹，偏偏还僵硬的能动。
逐步不停后退，何北已经听不进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捉住门猛地神经质的喝道，“你知道我内疚怎么不下了它还来告诉我什么？！我不信！”
他撒腿冲下了大楼，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双腿发软，他才按着膝盖哧呼哧呼的喘气，双眼滋红让人心惊。
不想他内疚，那为什么告诉他为什么还告诉他！
为什么？！
很久，他才双手捂住脸，直到后背发麻的感觉逐渐式微，他才茫然看了一眼四处的路道，拖动双腿默念着往家的方向走。
天色那么黑，他定是做梦，他快步走回家去。
只是当他打碎了第三个玻璃杯，何北看着一地的碎屑，才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明明没做梦，为什么那么不踏实的感觉却如风咀骨？
他那么喜欢小孩子，现在他或许？将要有孩子，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维维诺诺的应承了经理的责骂，何北在厕所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拨打通沈旭的电话。
“你好，我是沈旭。”
那边的声音清凛动听，何北苦笑不出来，连自己的手机号码都删除了吗？他说，“沈旭，我是何北，能约个时间出来一下吗？”
“……我没空。”
何北听着那边嘟嘟响起忙音，很久都没有放下电话，如果可以，他想嚎哭一场！
现在看来，沈旭怎么对他，他都根本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是他先背叛的，是他先伤害了沈旭，然后害了陈晓糖，还有梁。
指尖动了动，指腹在名片夹上陈晓糖的名字上。
他翻翻眼睑，靠上沙发放下手，揣着手机，用力的握紧，青筋凸露。
从酒吧出来，何北站在门口怔愣的看着陈晓糖略显苍白的脸色。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陈晓糖双目有些怒意，昨天晚上她气不过也有些放心不下，拨过去很多次，很多次都没通就被摁掉。见到何北同样好不了哪里去的脸色，口气也缓了很多，她建议道，“我们谈谈。”
何北重重的点点头，每下似有千斤重。
陈晓糖只是随意的走近了一间茶餐厅，何北坐下来，没有直视她，只是在心底暗暗拿了主意。
作为一男人，除了事业爱情，还有责任，那是他爸妈自少灌输给他的教育。
错不在陈晓糖，要一个女子拿掉自己怀里的亲骨肉，那种痛多深，他体会不到，他没有那个资格也无权让她承受那种痛。趁现在大脑稍微清明，想起昨天自己冲口而出的话，何北除了一把的揪心，就只有消不去的愧疚。
在他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时，陈晓糖却搅了搅叫来的冷饮，主动的先谈了起来。
“如果你亲近的人背叛你怎么办？”
何北觉得自己大脑不够用，对她突然抛出的问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抬头啊？了一声。之后领悟过来，陈晓糖大概认为他昨晚的举动很没有担当，脸上便有些难堪，却无言以对。
陈晓糖见他一副她怎么说都认同的样子，有些涩然，何北越是愧疚她越是不甘，她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她承认她有些私心，但沈旭那样的人凭什么得到何北这样的人那么深刻的爱情，而她的梁却那样对她？
何北一定要忘了沈旭，他也不该记挂那个人！
“我知道你还喜欢沈旭，但是他不值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他害你的，是沈旭叫王仪那么做的！”
“你在说什么？！”何北惊愕的抬脸，眼睛里满是不信。
“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我没有开玩笑。”她顿了顿，没有继续刚才没头没脑的问话，看着何北有些苍白的脸色，似乎在斟酌，却还是一鼓作气。
“那天我是喝醉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王仪见到我就闪闪躲躲的！我觉得奇怪就逼问她，你知道我逼出了什么？是沈旭拜托她那么做的！”
听着她满含怨怼的话，何北的脸色越来越青，到最后几乎成了沉郁的青灰色。陈晓糖却沉浸在一种深重的怨恼中，她不是没有想过一个人去做人流，但是在医院走廊看着那些一片白的可怖颜色，她慌张逃了，害怕，真的非常的害怕，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
为什么她就得那么辛苦，为什么他和沈旭之间莫名其妙的事就得拽倒她，她害怕做人流，她太过惊慌，连日的心理负担太大了，她会崩溃！
她没有看何北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王仪没必要骗我，我看得出她非常喜欢沈旭，她自少没什么主见，只要沈旭说点什么，她十有八九会做。”
“沈旭不是那样的人！”何北摇摇头，断然的打断她，“陈晓糖，我会对你负责的，昨天我，我只是太过意外而已，你别放在心里。”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了？！你以为我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让你负责？！”
何北没有出声，因为他心底确实有那样的想法上浮了一下。
陈晓糖忽的站了起来，她的好心被何北当成了驴肝肺，一时怒不可遏，口不择言起来，“你怎么那么死脾气？！沈旭需要王氏的资助，他解决了公司的问题但是内部的亏空无补于事，你就是这样才蠢的被他的样子骗了！”
陈晓糖的声音很大，大到足以让很多人听到。
四周的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在这么大庭广众下被一个女人这么说，何北觉得所有血都往脸上冲去，燃烧起来。一时也怒了。
“够了陈晓糖，别说了冷静一点！你就算想我负责也别那么说沈旭！他不是那样的人！”
陈晓糖推开椅子坐了下来，却还是很激动，“谁要你负责！？呵，你不信就不信！等着看看！他现在急着甩掉你，我看他已经把自己卖给王仪了！”
陈晓糖越说越难听，何北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椅子也带的歪倒下，被她连珠带炮话中刺激得涨红了脸，脸色的青灰胀出层薄红。
这还是公众场合！
“你不信我给你看看，我去约他到你那间酒吧，你躲一旁听，就看看他还说不说谎？是我错了还是你？！”
何北看着陈晓糖剧烈起伏的胸膛，有什么呼之欲出，只能深吸了口气，却被这里的空气浊在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做如果沈旭发现了他会怎么想？”
“你还顾他做什么？！而且只是看看这样有什么所谓你又没有做什么！？”
“陈晓糖你不要说了，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愿意要那个孩子，我会陪你去做人流，我会赔偿，你想要那个孩子的话，我会同你结婚，真的，我不会让你难堪的，你放心。”
“答应个鬼！”
何北不等她在再说扭头就走了，不顾背后的怒吼，听着陈晓糖气的狠狠跺了一脚。
这里太闷，他需要一口新鲜的空气，来冲走心里快要爆发的沉闷。
陈晓糖抄起一个一次性杯子往他决绝不已的后背方向扔，几乎暴跳，“陈小声！陈小声你听我说！你个蠢蛋！大蠢材！”
58.视若无睹
这回陈晓糖是连他的全名都喊出来，她难得这么正经，何北却苦笑不得，他知道自己心里远远没有脚步那么坚定，上上下下，没有着落。
他不是蠢蛋，他只是愿意去相信而已，相信沈旭，相信他的那些别扭的温柔和信任。
他是怀疑王仪，那天的情况他怎么都不想是喝醉酒，自己身上酒味一点也不重，他酒量没有那么差！他也找过王仪，但想从她那边解决的路根本不让他走通。
何北一路想一路走，直到在路边的广告橱窗里瞄见凤凰苑那个精朽的轮廓，才定了定神。
其实多想也无益，不如亲口去问清楚，只要他说没有，那么就算全世界都说有，他都会相信。
何北下午无事，心里有事也没有心情去干其它便去找沈旭，一等一个下午。
太阳慢慢倾斜，然后被大楼吞噬，何北靠在凤凰苑铁门的花坛一侧，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花坛里的花上游弋的光影，神思有些游离。
“要不要吃支烟？”
保安全叔走了过来，在一旁给他递了包红梅。
何北看了眼他手里的烟包，摇摇头，“不用，谢谢，我不吸烟。”
“还在等？怎么就不打个电话？总比干等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好吧？”
“他关机了。”何北随口扯谎，他倒也想这样，不过沈旭不是关机，只是不接他电话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