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边挂听诊器边说:“你说车里另一个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生命特征了,你别乱动,让我们检查。”
杜绍言愣住了,他反问道:“你是说他死了?”
“是的,”另一个医生口气平淡地说道:“你运气很好,没伤筋动骨,大脑和内脏也没大碍,就是腿上失血较多暂时活动不方便,很快就能康复。”
杜绍言像没听到他的话,眼神呆滞。
医生检查完之后离开病房,常生坐到少年床边,他想着安慰的措辞,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任何言语在生命的逝去面前都苍白无力。
杜绍言望向他,半晌说:“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世事无常。”常生轻声地说,停了一会又说:“送我们来的车子报警了,你的家人正在赶来,你不要怕。”
“我不是害怕,”杜绍言垂下眼睛:“我只是突然觉得,生命太脆弱了……死亡原来这么近。”
他不再说话,褪去平时乖张的模样,此刻安安静静的样子像受伤的小动物,常生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让他非常的不忍心,以至于他原本打算马上离去的念头动摇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有些人很年轻就意外离世,有些人活了很久却……”常生停下话语,他又叹了口气。
杜绍言沉默着不再说话,常生在他身边坐了一会,起身走出病房。现在他们在离出事地点最近的乡镇医院里,从走廊窗口望出去,他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青山绿水。
相比与正常人的寿命,这些自然景物才是永恒的吧。常生默默地看了会风景,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医生带着两个穿制服的交警大步走过来,医生走近了说:“交警来了解一下情况,”又介绍:“这位就是送人来的……呃,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常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叫常生。”
医生将他们带到乡镇医院的办公室,闲杂人等回避之后,一个瘦高的交警礼貌地说道:“常先生你好,我们交警队刚才勘测过事故地点,有些问题要请你配合回答一下,”他停了一下:“方便的话,出示一下你的证件,身份证。”
“没带在身上,抱歉。”常生有点不安地回答。
另一个胖一些的交警接着说:“哦?你和事故车辆,以及车上一死一伤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坐顺路车。”
胖交警皱起眉:“不认识?”
常生赶紧摇头:“受伤的孩子我认识,叫杜绍言,另一个是他家司机,我是第一次见。”想想又补充:“我在路上碰到他的车,那孩子好心载我一路,想不到……”
瘦高交警嗯一声:“我们发现事故车辆有严重撞击的痕迹,你描述一下当时情况。”
常生努力地回想着:“嗯……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撞了一下,车子就翻了……”
胖交警打断他的话:“你看到肇事车辆了吗?”
“看到了。”
“什么车?”
常生回忆着:“一辆很大的车……”
胖交警又打断他:“我问的是什么车!”
常生被他吓得停顿了几秒:“应该是……货车。”
“车牌?”
“没看到。”常生摇摇头:“真的,太快了。”
两个交警交换了一个眼神,瘦高交警又问:“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坐顺路车说明事发时你在车里,车辆损坏地那么严重,为什么你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
常生愣了一下,瘦高交警接着说:“我问过送你们来的车子,那位司机说你当时站在马路中央求救,还背着伤者,你没有受伤?”
常生反应过来,他举起包扎着纱布的手:“我手已经处理好了,还有背上有刺伤,医生也都帮我处理了。”他没有说肋骨的断裂,因为他不想惹来更多的麻烦,而且,他的肋骨正在恢复中也不需要医生的救治,至少现在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大概我运气很好,坐的地方没有什么大撞击,没有重伤。”
“哦,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得蹊跷,看来你福大命大,”瘦高交警合上记录本:“现在我们要去向伤者了解一下情况。”
两个交警转身要走,常生迟疑了一下叫住他们:“等一下。”
“什么事?”
“那个孩子,他受伤才醒,他受到惊吓现在情绪很低落,”常生鼓起勇气说:“能不能迟一些再问他事故的事?”
“这个我们会考虑的。”两个交警点点头,离开。
常生松了口气,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与官家人打交道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刚才的医生走进来,边喝茶边问:“交警问完了?”
“嗯。”
“伤者家属已经来了,正给他联系转院,”医生随口说道:“你要不要一起转。”
“这么快就来了……”常生看看手:“我,我不用了。”
“你伤势不轻,来的时候我检查过,伤的手和背心出血量都不小,我们小医院处理不了太复杂只能先止血包扎,我建议你还是一起转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谢谢医生提醒。”常生笑一下:“真的不用了。”
“不过我看你脸色是比刚送来时好很多,”医生也不勉强他:“你运气不错,要害一点没伤到,那个杜家的人也没伤到。”
常生有点腼腆地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医生又说:“我也是刚才知道,原来受伤的孩子是杜家的人,你怎么不早说。”
“杜家的人?”
“你不会不知道吧!”医生反而吃惊:“你不知道你坐的车子是杜家的?”
常生是真不知道:“杜家?我只知道他叫杜绍言。”
“不会吧,”医生摇摇头:“难怪我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杜家即使不算全市最有钱的人家也算之一了,开制药公司的,做我们医院这行没有不知道他家的,早知道是杜家小儿子在我们医院,我们早就开最好的病房给最好的医疗了,杜家一高兴投资我们个住院楼就赚大了!”
常生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那孩子一副少爷骄傲的做派,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说是你把杜家的小孩送到医院的,我猜他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一番,至少几千块钱少不掉,”医生感叹:“乡下人也有走大运的时候啊。”
在他看来这个灰头土脸的三十岁男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男人,常生并不介意他口气中的轻微嫉妒和嘲讽,他点点头:“那我走了,谢谢医生。”
他并不是为了得到报酬才在车祸关头不顾一切用身体护住那个少年,他仅仅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想见到身边有人受伤或者死去,反正他除了疼痛之外并不会损失什么,会去救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件理所当然没什么可称赞的事。
相反他甚至害怕别人会对他感激,他害怕别人会注意到他,害怕别人发现他和其他人不同。
他只想自己像一个背景,只需要静止地被放置,被遗忘。
常生朝杜绍言的病房走去,他在走廊里犹豫着,想着怎样对他开口说要离开。
然后他看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刚才的两个交警交谈着,表情严肃。
常生犹豫了,既然那个少年的家人已经来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他觉得他应该当面和他说一次告别,去年的不告而别让少年很介意,他不想他再介意一次。
他想了想,慢慢走过去,男人也看到他了,客客气气地问:“你是常先生?”
胖交警替常生回答:“他就是常生。”
男人点头:“我是杜守信,是律师,”又说道:“也是杜绍言的叔叔,感谢你将我侄子送到医院。”
“那没什么。”常生干巴巴地答道。
杜守信很礼貌,但这种礼貌更多地含有高高在上的疏离,常生能感觉的出来,这比杜绍言的不甚礼貌更让人不快得多。
“你留下联系方式,钱会让秘书开支票送给你。”杜守信接着说道。
“我不是来要钱的。”常生望着紧闭的病房门:“我和那孩子告个别就走。”
“哦,对了,你还受伤了,”杜守信看到常生手上的纱布:“医药费我会全包……”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是常先生?”
杜守信解释道:“不好意思声音太大打扰到哥和嫂子,他马上就走。”
“不用,绍言正说起他,”女人一笑:“常先生请跟我进来。”
第7章:非礼勿视1
很多年来常生都觉得这个时空的人或事和他无关,他只是像山川或者河流一样的背景,因此他对人的面貌一直是感觉笼统而模糊的,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很美。
女人关好门,看向病床上的少年:“绍言,我把他带进来了。”
杜绍言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
病床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他望着常生:“常先生你好,我是绍言的父亲杜守诚,这位是我的夫人阮明莎。”
常生注意到他用了我的夫人而不是他的母亲,而且女人和少年长得完全不像,想来应该是继母。
有钱人家的恩恩怨怨还真是古今皆同呢,常生边想,说道:“杜先生,夫人,二位好,我不是来要钱……”
“钱是应该给的。”杜守诚打断他的话:“除此之外,绍言希望你能留下。”
他虽然打断了别人的话,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唐突,常生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其实他和杜绍言也不像,相比于小小年纪就展露出帅气锋芒的少年,杜守诚的相貌显然太过普通,并且作为一个十几岁少年的父亲,他的年纪似乎也太老了,常生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脸庞消瘦,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从鼻翼延伸直嘴角,更显得苍老,和几分冷漠。
幸好杜绍言不像他爸爸,可能像他亲生母亲吧,常生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杜绍言正看着他,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少年马上把视线移开了。
常生想着措辞:“我本来就是打算坐车去找工作的……”
“既然到哪都是工作,到我这来也可以。”杜守诚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不会亏待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杜少爷好心让我坐顺路车,是我该谢谢他,后来送到医院也是举手之劳,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要不知好歹,”杜绍言突然开口:“你难道就愿意到一个破竹器厂当小工也不愿意到大城市来吗!你顾虑什么!不识好人心!”
杜守诚皱起眉:“你怎么跟人说话,平时的礼貌呢?”
杜绍言别扭地转过头,阮明莎笑着劝老公:“还是孩子呀。”
常生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别人家不和睦,门外有人敲敲门,杜守信探头说道:“我和交警说完了,我现在去交警队一趟,哥,嫂子,等会你们回去不用等我了。”
杜守诚嗯一声以示自己听见。
常生回想起刚才和交警的对话,他没有能拿出手的身份证像一道阴霾笼罩在心头,之前跟着杂技团漂泊了不少年不需要这个证件,如今他想安定下来怎么能没有,之前打算去的竹器厂虽然是招临时工但也可能要他出示身份证,现代社会不可能缺少得了……
阮明莎看向常生:“绍言现在腿脚不便,转院或者回家都需要有人照顾,我看他和你挺投缘,常先生现在没有工作就是有很多空闲时间,既然不肯要钱,那么还请暂时委屈一下当有偿护理,让我们做父母的聊表一下心意,也帮了我们大忙照顾了绍言。”
女人语气柔和话语中肯,连口气都是温温柔柔充满诚意。
常生犹豫了,他又望着床上的少年。
而杜绍言又哼了一声:“谁和他投缘,谁稀罕!”
转到市里最权威的医院检查一整圈之后医生已经确定筋骨神经都没什么问题,杜家人也放了心,杜绍言被送到一座远离市区的疗养院,开始安心静养。
本来学校已经开学了,现在学也不用上作业也不用做,也不用在家里看到那对可恶的母子,还能在青山绿水花花草草之间游玩,杜绍言巴不得的,疗养院他住豪华套间,有电视有电脑无线网络全覆盖到哪都能联机打游戏,吃的好住的好环境好,唯一的不便就是腿脚还不利索。
其实疗养院有专人看护,但是杜少爷还是喜欢使唤常生,一会:“咖啡拿来!”一会:“窗户打开!”一会:“空调热了打低点!”
常生本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精神耐心地服侍着,怎么使唤也不抱怨,杜绍言打游戏他就在一边看电视,看的几小时都不动。
“这破电视剧有什么好看的!”杜绍言游戏中途扫一眼电视机:“这台湾的片吧?”
“穿越时空的爱恋。”常生答道。
“靠,这种白烂言情剧你也看啊,哪个男的看这种调调的片子!”杜绍言不无鄙视地说:“又不搞笑又不精彩,不用脑子就能看的片最无聊了!”
“不啊,”常生不计较他的口气,笑着说:“这片子讲现代的女孩穿越到明朝,和建文帝谈恋爱,挺有趣,把很多现代的想法带到古代,还有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
杜绍言历史不好:“哪都是谁谁啊?”
常生迟疑了一会说:“一般你们都称呼为朱……嗯,朱元璋,和朱棣。”
“哦,”杜绍言兴趣缺缺,又打游戏:“这种片子都是胡编乱造,什么穿越啊,还到明朝,不可能的事嘛,再说如果真有穿越,她穿到几百年前连繁体字不认得也不会写,半文盲啊,搞不好连明朝话都不会讲。”
常生笑起来:“你这个想法也很有趣啊。”
“而且过去有什么好,没电视没电脑没游戏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什么都不方便,我觉得现代比古代好一百倍,要我穿回明朝当王爷我都不干呢!”
“嗯,现在有现在的好。”常生想了想:“要说方便真的方便多了,从前很多事想都不敢想……”
“说的你好像古人一样,”杜绍言扶着电脑桌站起身:“我要上厕所。”
常生赶紧走几步过去扶着他,搀着他到套间自带的洗手间里。
杜绍言将受伤的腿点着地,重心放在另一只腿和常生身上,大大咧咧地把裤子拉链拉开,把性器掏出来对着小便池。
常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但是水流声音还是传进耳朵。
“喂!”杜绍言突然叫他。
“啊?”常生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他正低着头,一眼看到杜绍言的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