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丑了点、念得也不熟练,但却都是正确的,甚至连英文拚法、念法也挑不出一点错。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整我吧?明明懂的东西却装不懂。
但不经意地比较夏晓念那些单字和叫自己的名字时的熟练度后,很明显地就能知道他在熟悉自己名字的念法上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算了,至少他真的需要练习。夏夜臣默默地下了结论,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对夏晓这么认真练习念他的名字有点感动。
“明天继续。”
听见夏夜臣这么说,夏晓虽不清楚对方究竟满不满意他的答案,却打从心底高兴。
他喜欢这么和夏夜臣待在一起。
两人走在回房的走道上时,到了夏晓的房间口,分离之际夏夜臣要他好好睡,随后才继续往前走至他自己的寝室。
见男人开了门准备进去,夏晓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房间隔得这么近。
当视线仍停伫在对方身上不愿离开,便蓦然听见那熟悉嗓音的叫唤。
“晓。”夏夜臣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房门前就忽然回过头来,嘴角还带着难得一见的淡淡笑意:“晚安。”
直到眼前阖上的房门缝隙间透出的光芒转暗,因对方的笑容而在走道上呆立许久的夏晓,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不知曾几何时起便对眼前这男人不再有那么强的警戒心。
从他给了自己名字,并这么唤着自己的时候……
他在他面前,终于像个人。
第六章
早晨夏夜臣刚走出房门时,不禁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想到夏晓会站在门口等自己出来。
“你究竟有没有睡?”
男人彷佛对待小孩子似地随手摸了下青年的头,举止自然到连他转而走下楼梯时,才由对方仍愣在原地不动的模样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动作确实和平时作风不同。
夏夜臣看了下自己的手心,还是决定忽视这偶发的一时兴起。
“早点下楼吃早餐,待会再到书房。”朝青年说完,他便从容地自对方的视野中离开。
夏晓望着夏夜臣,内心却总对他有种无法解释的渴望在蔓延。他不懂自己想要什么,但只要是眼前这男人的一切,言语也好、单纯一个眼神也好……
他都想要。
两人吃饭时,先吃完的夏夜臣边喝着香醇咖啡不经意留意到青年的黑发虽比起一开始整齐多了,但仍好好修剪一番,这才随口问着。
“如果我找设计师来家里,你肯乖乖让他剪头发吗?”
夏晓看着他,没回答,见状夏夜臣也只是轻哼了声,摸不着头绪地说了句。
“我可不会剪。”
旋后见男人起身要走了,夏晓立即扔下未吃完的餐点也想跟着他走,让夏夜臣不禁皱了眉回头朝他低斥道。
“做什么?坐下吃完!”
夏晓顿了会还是勉强坐下了,但也莫名坐立不安得很,等他食不知味地囫囵吞完早餐转而去找夏夜臣时,正好在客厅里遇上准备回来的男人。
“吃完了?刚好。”
夏夜臣顺势一把将比自己还高的青年压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把剪刀,夏晓对那利器带着强烈的排斥感,然而却因此时拿的人而只得暗自压抑,始终盯着夏夜臣不放。
男人也看得出来对方不怎么情愿,但强势如他,夏夜臣边打量着自己要从哪下刀好,就边随性安抚道。
“就算剪得不那么好,也会比现在顺眼得多,你安份点。”
夏晓感觉到男人的手正轻放在自己头上后,全身紧绷的肌肉这才逐渐放松,连听见了上方不断传来的喀嚓声也不再引以为意,思绪直飘至昨日握着笔引导自己写字的修长手指上。
他不明白为何男人会为自己做这么多事,但毫无疑问的是,夏夜臣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夏夜臣。
夏晓不禁又在内心反覆吟念着这个名字。
“其实你长得挺不错的。”在最后修饰时,男人忽然有感而发了一句。
虽然现在还过于削瘦,但仔细一看不难发觉其实整体的轮廓深邃得很吸引人目光。
难怪他总觉得每次被盯着看时那双眼睛未免也太黑得深不见底了……可惜对方后天被唯一的母亲关着、教养着,就成了现在这样连话都不太会说的人。
思及此,夏夜臣不禁为青年心软了些——而旋即又为自己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感到可怕。
心软?他夏夜臣竟然会对一个因父亲遗嘱而被迫捡回来的“弟弟”心软……
自己肯定疯了。
然而夏晓听见男人这么说,边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就忍不住握着对方的手腕直接问道。
“你喜欢吗?”
出其不意地被握住手腕后夏夜臣虽有些吃惊,但毕竟力道并不大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反而不禁失笑回答青年这难得主动开口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这你该去问女人才对。”
看吧,关久了就是有这种后遗症,不只话不太会说,连认知都有点问题了。
夏晓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无意识中露出的笑容,反而不再在意他的回答是什么,握住手腕的力道也随之逐渐加重,一种找不着出口的急切欲望开始折磨着他,且越加地鲜明尖锐地压在他的胸口。
直到夏夜臣微皱着眉吃痛地想挣脱开他的束缚,即将要发怒时,夏晓才又安份地收回手,这让男人兴起的不悦情绪顿时无处可发。
他无从得知青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只能猜测是自己的答覆让对方不满意了,但尽管如此他又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要他说喜欢吗!?
这种问题要夏夜臣坦率回答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催促刚剪完头发的夏晓在早晨八、九点这种刚吃完早餐的时间上楼去洗澡后,又指派给他固定的语文作业,就直接到公司去了。
之后要不是老管家从昨日就在反覆告知,要是他不在、某人就不吃饭的话,夏夜臣肯定过了晚餐时间都还不晓得要下班回家。
这么过了几天,即使见识过了对方倔强的程度,但男人依旧会抱持着那么一点如果让那家伙饿久了他就会自行乖乖吃饭的想法,不过通常撑到了晚餐时间后,反而都是自己乖乖回家陪那个某人吃饭。
是夜,当男人在书房里感到有些无趣地批阅着始终像答案卷似的抽考试题时,他才不经意随口问起坐在身旁的青年。
“你是不是自己看完后面的部份了?”否则怎么会连他故意考超出范围的题目他都写对?
夏晓顿了好一会,才像在思考着该不该照实说似地缓缓点了下头。一得到肯定的答覆,夏夜臣不禁受到打击。
对他而言,人生讲求的就是效率啊!在他没发觉的这期间,根本不知道浪费多少了时间。
见男人忽然匆匆收起桌面上的纸张,夏晓一时急得连忙伸手阻止他,不过旋即就被骂了。
“换科!真是,以后会了的东西就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没必要一直在同样的东西上打转,懂了吗?”
夏夜臣火大地边收边快速整理出下一个项目要用的东西。而夏晓知道男人不是要结束他们之间的课程后,这才点了点头不再阻止他收东西。
第七章
如果说夏夜臣一直以为前几天青年的学习进度很正常,那么接下来的初阶数理教学就足以让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从没教过其他人,因此先前要夏晓背点东西时对方背得快了些,他也不觉得怎么样。
但自己实际下海亲自教导后,他才发觉——有初学者刚听完基础理论后,就会自己解到高阶题的吗?
从找不到相关纪录这点来看,夏晓肯定没到外头机构受过教育,在当初那种家里也不可能提供什么教学资源给他,这么说的话……夏夜臣顿时感到很不妙。
对一个极有天赋的人而言,光是只有给予书本上的知识是绝对不够的,若是无法与社会共存,那么再怎么天赋异秉都只会被埋没,造成一种人才的浪费。
夏夜臣看着仍低头行云流水般写着数学式的夏晓思索了会,才忽然对他说道:“明天我给自己放个假,你跟我出门。”
夏晓停下笔抬头望向男人,不是很能了解出门的意涵……不,应该说他懂,但却无法从整句话去推断出夏夜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不想出门,但是更喜欢和夏夜臣在一起,因此他会出门,跟着夏夜臣一块出门。
然而隔天男人依约开车要带他出去时,夏晓却蓦然对进到密闭的车内这件事很抵触,抵触到夏夜臣不得不下车绕到他那边,按着青年的肩膀软硬兼施地要他进车里。
“我顶多就是开车速度快了点,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乖乖坐着就是。”夏夜臣好说歹说才将夏晓劝进车内,然后回到驾驶座,油门一踩流条形的银色车体便从夏邸奔了出去。
幸亏夏晓对速度倒是完全地不在意,否则夏夜臣可能得绑着他才能开车了。
两人的第一站率先抵达了市区中心的一间精品服饰店,男人抛了句“下车”后开了车门便迳自往店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给青年适应人群的缓冲时间。
夏晓看了下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后,才比对着替自己开了门,接着越过沿路的人潮跟上站在店门口前等他的夏夜臣,沉稳得让男人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待会进去后自己去挑喜欢的衣服,我不会插手管,如果你不挑的话店员们就会过来帮你推荐。”夏夜臣叮咛着,最后才又小小地警告了下:“那些店员都是女孩子,禁不起你一拳,真受不了就跟她们说声不用,不准动手。”
夏晓点了下头,表示知道。
但当夏夜臣走进店里坐在一旁的桌椅上喝着店员端上的咖啡悠闲地看商业杂志时,他又不禁跟着站在他身边了,直到被男人瞪了一眼,夏晓才安份走至服饰展示柜前……继续看着他。
夏夜臣则耐着性子,彻底无视。
“先生,请让我们为您服务好吗?”这时两名气质端庄、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店员也旋即礼貌地询问着夏晓。
夏夜臣身为店里的常客,他带来的客人对她们而言自然更是怠慢不得,因此见青年始终对店里的服饰没兴趣的模样,她们刚才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一见对方总算走到展示柜前后,稍松一口气的她们连忙就上前询问了。
夏晓对她们是绝对地排斥,也或许应该说他对夏夜臣以外的人都排斥,但碍于男人的吩咐,他只能选择回避,甚至在环视了下整间店内后便想都不想地走到展示架旁拿了几件衬衫。
夏夜臣看着眼前这几件一口气摆在自己桌面的衣服,心里头总有种异样熟悉的感觉,但毕竟是自己要对方挑的,别人挑了什么衣物他也不好说什么,因此他又从容地喝了口咖啡后便拿起那些衣物到柜台结帐。
然而当另一位较资深的女店员站在台前为男人服务时,一见到那些即将要结帐的衣服忍不住轻笑说道:“先生,您真的很喜欢我们店里的衣服呢。”
夏夜臣仅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他的确是挺欣赏这间店简约的风格才会带着晓来这。
见男人没回应,那店员只好为了帮自己圆场而继续说道:“请您别介意,我只是记得这些衣物您上个月才刚买过,所以才这么想的。”
此话一出,夏夜臣顿时愣了下。
他买衣服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时一向随性,买完后也不太会费功夫去记自己买了些什么,这时被店员这些一提醒,他才终于了解自己刚才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夏夜臣回头看向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夏晓,见他也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男人不禁感叹:“你这么好的记忆力为什么要用在这种地方啊……”
但无论如何,那些一模一样的衣服夏夜臣还是掏出皮夹买了。反正让晓再去挑一次,在同一间店里他八成还是会挑他穿过的那几套。
而他,也不想在那种时候将那些衣服退回去,让第一次挑衣服的晓受到打击——虽然他也不清楚晓究竟会不会因此而心情受创。
真是……越来越容易心软了自己。上车后夏夜臣头痛地有了这感想,但他仍旋即沉声警告了下青年:“回去不准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否则两个大男人穿一样的衣服能看吗!
夏晓不明白男人的顾虑,想了想才开口:“为什么?”
“只有感情好的人才那样穿,像父母跟子女、伴侣,有些团体也会。”男人边开着车,一边不是很认真地回答着。
但夏晓却再度恢复了他的沉默,久到难得放自己一次假的夏夜臣,心思又飞回他的公事上时,他才忽然认真地问:
“我们要怎样感情才能变好?”
完全没料想到对方会问得如此直接,男人有些呆掉地看着他,过了会才低声回答:“……你问倒我了。”
第八章
其实夏夜臣对昨夜临时决定的外出行程并没有很明确的安排,他除了对工作有份近乎执着的要求完美之外,其馀的事皆是极端地依他骨子里的随性在运行。
而这种准则简单来说,就是看他心情。
因此他觉得应该带晓出去多接触人群时,他今天软硬兼施地就拉了人出来,而认为该让对方去买点讲究些的衣服时,他也二话不说便带人去买了。
此刻他又想到晓最欠缺的肯定是艺文气息,所以抓着他就改往美术馆以及各处艺术展览地跑,而且一定要求晓先仔细看过那些艺术大师们的生平后,再去欣赏作品。
画看不懂不要紧,懂得背后的意义才重要。夏夜臣如此对青年灌输着这样的观念,甚至职业病犯地开始对他分析起那些天价画作后头的市场操作,也不管对方究竟听不听得懂。
反正晓一向专注听着他说话,即使不懂,至少也能诱发他思考才是。
只是夏夜臣不会料想到,除了能增加这些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外,那些展览场地内有一类人也让夏晓见识了不少——那就是情侣。
无意间看见他们堂而皇之的种种亲密行为后,夏晓便自动将其归类为:增进感情的方式。
但当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做才好的夏晓,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握住夏夜臣的手,却在才刚碰到对方指尖时,男人便受到刺激似地猛然收回手,并旋即以带着些微谴责意味的神情问道:
“你做什么?”
夏晓不懂得什么是隐暪,他只是单纯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就边老实回答:“我想碰你。”
碰我?夏夜臣发觉他和晓之间的代沟绝对比想像中的还深,他根本不知道晓怎么会想碰他。
难不成是太寂寞了,才想摸看看他这个活人?男人不禁为自己这样荒诞的想法失笑,虽然初见面时两人就大打出手,但经过后来相处,对自己格外听话的晓在他心里的危险性早已消磨殆尽。
对他而言,晓警戒心虽强了点,但却单纯,也是对任何事物都轻轻淡淡、没什么欲望的人。
现在要他去相信这样的人忽然想要什么,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原因来说服自己。
因此夏夜臣没将这话放在心里,然而当他抬脚想走往下一个展场时,晓却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男人面前、挡着他,注视着他的黑眸也同样那么深不见底,专注而执着。
“臣。”夏晓情不自禁往他的身前跨近了一步,理性却在犹豫着,他心渴望碰触夏夜臣,男人却不曾应允,使得被制约住的他只能压抑在血液中流窜的冲动,一再重述着他的想望:
“我想要你。”
那一瞬间夏夜臣不禁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他才头疼地回答:“晓,你的语文课该重上了,这种话不能这样说。”
而且还在美术馆这种公众场合里说,万一被路过的人听见、误会了,他的面子要往哪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