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果报(生子)下——静兮妖三

作者:静兮妖三  录入:02-03

究竟是去了哪?

陆子疏看着路线图上断掉的痕迹线,修长手指沿着一个个红点摩挲,沉吟;另一手轻抚着衣裳下柔软微隆。

他方才反胃,将午间好不容易饮落的一点清粥呕了个干净,现在越发乏了,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怏怏的。

孩子却精神得很,分明是应该连形状都未固定的小点,在他腹中却已成了气候,偶尔剧烈的踢打他一下,让人吃不消。

陆子疏揉着腹间给踢到的一处,略微疼痛,心中想着这人龙之子,到底还是不同世间凡辈,不愧是他陆子疏的孩子,亦是天下无双。这般一想,嘴角微微上扬,好不得意。

心情一愉悦,便觉得腰酸体乏亦不算什么了。

袭烟端着一碗清凉解暑的银莲雪梨汤推门而入,见世子眉目倦怠,唇角却挂着浅浅笑意,不知是想到何种快慰之事。但看他若有所思轻抚小腹模样,想来应是同腹中胎儿有关。

贴身侍女便也牵唇一笑,这阵子世子尽管用膳和睡眠质量均不算好,却意外的心情舒畅,吃的那些苦头好似也能淡笑对之。若是息心师父回了京城,能够陪伴在世子身侧帮助世子保胎,世子心绪一定愈加明朗。

说曹操曹操就到,袭烟刚将银莲雪梨放至寝台旁琉璃小几上,正想服侍陆子疏多少饮入一些甜汤,两人便同时听见外院中传来一阵衣袍翻飞声响,淡淡檀香味似有似无的透过门缝浸进房内来。

那檀香不是平常寺庙燃点,带了僧者本身佛力,是极其独特而极易辨识的柔和好闻气息。

陆子疏嘴角笑意更显,一手按住寝台榻侧,双腿移下地去。

劲风吹过,门扇陡然洞开,陆子疏抬眼,看见晋息心立在庭院正中,银色僧袍光华耀眼,僧人抿着刀削般的薄唇,眸子里闪耀着明灭,起伏不定的神色,深深凝望着房内的他。

陆子疏带笑看着银发僧人,轻笑:“果然汝还是这般俊朗模样,最令吾怦然心动。”

晋息心望定了他,陆子疏又道:“想吾了?”

言语轻佻而媚惑,他神情三分撩人,三分喜悦,尚有四分是按捺不住想要告知眼前这人自己身子秘密的跃跃欲试。陆子疏下了床,赤足向门外走了几步,嘴角漾笑,晋息心看着他,问:“了觉师父,是你动手杀害的?”

朝他走来的脚步一停,紫发男子微眯起紫眸,扬起的嘴角渐渐平息弧度。晋息心原本垂放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凤眸一瞬不瞬注视着陆子疏反应,心间掠过一道又一道苦涩乱流。

“回答我,陆子疏。”

同他视线相接的紫眸稳稳没有丝毫波动,陆子疏原本停止的脚步又迈向他,漫不经心的道:“谁同汝说的此事?”

“你不否认?”口吻是疑问,却已基本确定无疑了。

紫色华美身影已倚挪到他身侧,懒懒往他身上一靠,没有反驳的打算。

晋息心手心发抖,抚养他、教授他禅理佛学的师父面庞,与师父共处的那些短暂却充实的日子,走马灯般一幕幕闪现过眼前,他克制不住心中燃起的悲哀与痛苦,这苦涩难言的滋味一是来自对尊敬师父的愧疚,二是对陆子疏竟会狠决下杀手的不敢置信与强烈恨意。

提气震开倚靠自己身侧之人,晋息心霍然转身,手掌凝气蓄势待发。

他原本以为陆子疏会回击,以陆子疏功力,方才他最多能够将他震开半步远,回身却发现那人踉跄了一下,竟是绵软无力的模样,毫无反抗的朝后连退三步,脸色略透苍白。

他还未想明白陆子疏为何全然不反抗,在房内的袭烟已惊慌失措扑了出来:“世子——”

陆子疏摆了摆手,制止她要闪身挡在他面前的举动。挑眉看向银发僧人,淡淡道:“对,是吾动的手,汝要如何做,杀吾?汝有那个实力?”

“陆子疏,了觉师父与你何仇,你竟然要趁他病重下手,你!”

陆子疏道:“他妨碍吾与汝的感情。”

晋息心怒极反笑,陆子疏轻描淡写就把一条人命这样带过,他眼底岂止目中无人,分明是私心杂念就只装了他自己!他以为这一世陆子疏应当有所收敛,师父亦是想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方允准自己同他一道回王府,怎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总要是那般不择手段!

他现在杀一个人,用的是这个理由;将来杀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如上一世那般洪水滔天,也会用这个理由!

“你与我的感情?哈,若是要报恩,前世你报恩的方式已经相当隆重,晋息心承担不起,”掌心凝聚起越来越浓的真气,具化成形,晋息心紧紧咬牙,冷笑道,“不如就此恩断义绝,算我怕了你,输给你,你莫再纠缠于我!”

高举的手掌划下,锐利掌风破开空气,月银色僧袍一角飘然落地。

晋息心再上前一步,不加收敛的宏大佛气,陡然自全身扩散而出,眼见下一掌便是要朝陆子疏发出了。

陆子疏的眼神,安静的看着他,注视他痛苦的神情,目光再慢慢移到他割破的僧袍衣角,凝目看着那孤单躺于庭院地面的白色布角。

平静的说:“吾与汝的赌约远未到履约时刻,割袍断义,汝以为制止得了吾想为之事?”

掌风迎面袭来,夹杂着僧人隐忍多时的怒火;晋息心给他三言两语挑动,前世因加后世果,情绪再也无法抑制。

陆子疏不闪不避,甚至同方才一般不运气反抗,只是冷冷注视掌风袭来方向。他唯一做的防护举动只是将双手抬起护在小腹前,继而结结实实当胸挨了一掌,朱红血迹顿然溢出唇边,身子稳不住,一连踉跄了数丈远。

噗的吐出一口污血,陆子疏抬眼看向已拉开一定距离的僧人,问:“消气了么?”

“还手,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

“汝想要吾的命,尽管动手。”陆子疏嘴角噙笑,眼神里却没有温度,“吾让汝。”

晋息心又要发作,冷冷重复:“陆子疏,还手。”

“汝不想为汝师父复仇?吾此刻站在这里让汝下手,如此天时地利的机会汝若放过了,下次再想杀吾便遥遥无期。”他捂着胸口,方才那掌,晋息心用了七分真气,余劲仍震得他气血阵阵翻腾,喉口腥甜涌上又被他面不改色吞下。“佛门忌讳杀生,却不在意除魔,下一掌冲吾心口来。”

他越是无动于衷,就越是激怒对面素来平稳无波的僧人,晋息心紧紧握住拳,他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像今日这般动怒,是多久前的事了?上一世他真的有为什么人、什么事,如同最寻常的凡夫俗子一般心头盘踞万千恶念过吗?为何遇到陆子疏,千年修持都如风中残烛,一触即灭;为何他总那般轻而易举就能挑动起他最分明的情绪?

他再扬起掌,眼帘里映入陆子疏平静冷漠的面庞,晋息心忽然觉得,这一刻他当真后悔了,后悔当年经过水潭时的恻隐之心,后悔与陆子疏经年相伴;若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没了那重重牵系的因果,此刻他便不用同他站在这里,为着一个看不透的情字苦苦纠缠……

这一掌劈落,便能切断陆子疏的恶业,偿还旧事前尘……

“息心师父,不可啊——”他掌风方起,陆子疏长身凝立不动,袭烟却再也掌不住的哭叫了出来:“世子腹里有你的骨肉——!”

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掌硬生生拐了个弯,轰然劈上陆子疏身后坚固院墙,只听一声砰然巨响,长逾十丈的青砖墙体溃然倒塌,尘烟弥漫。

晋息心抬起的手掌可笑的僵硬在半空中,像是不知该放下还是该继续,声音变了调,干巴巴的问:“——你说什么……”

他这时方注意到陆子疏的古怪之处,陆子疏眼神很冷,冷得像冻了数十层的厚冰,站在原地不偏不倚的任由他攻击,双手却始终紧紧护在自己小腹前。外衫已在方才第一掌时便已划破数道裂痕,若隐若现的莹白肌肤上淤红渗血。

一双从来都含妖带媚的桃花眼,上千年来,第一次没了那让人心颤的风流情意。

薄唇缓缓吐出几字,不带情绪,像在说旁人的事情:“一个孽种而已,是不是,大师?”

第四十二章:孩子留还是打(上)

晋息心头脑彻底乱了,不论是哪一世,他都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不论哪一本佛经,都没有教导过遇到此类事态时应如何应对。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

陆子疏却是没有给他调适心理状态的时间,冷然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模样,勾唇冷笑:“无法取舍了?吾就在陆王府中哪也不去,想要吾性命,随时来取。”言毕竟真的扭头就走。

袭烟惊慌失措的上前要搀扶,陆子疏甩开衣袖,强撑着自己回房,脚步刚迈入房中,便又是一口强压的鲜血呕出。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一旁桌案歪倒了下去。

受了一掌,气血攻心,而腹中孩子此刻竟然也跟着搅合,陆子疏只觉得胃里酸水一股股上涌,全数冲到他喉口,好不难受,身子倚在桌案边角,捂着唇,自指缝里抑制不住的咳喘:“咳、咳咳……”

边咳,忽然又边笑起来,脸色煞白煞白,却不住在笑,笑到自己最后不得不捂住小腹,慢慢弯下腰去。

晋息心在屋外听得分明,陆子疏笑得诡谲,放肆张扬的笑声里是隐藏不住的悲苦,他第一次听见陆子疏发出这等让人心悸的大笑。

僧人如同给钉子钉在了原地,脚步不能寸挪,耳畔听着陆子疏笑声慢慢变成咳喘,继而变成痛苦的干呕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全部呕吐出来方能止歇一般。

孩子?

男子和男子怎能有孩子?

他和陆子疏怎会有孩子?

一时之间,又惊,又疑,又慌,晋息心方才兴师问罪的锐气陡然下降,无数难以理清的心绪像缠绕在一起的乱麻,争先恐后在他脑海里蹦出。

陆子疏行事总是让他猝不及防,预料不到,但从前诸般,到底还是能让人摸清头脑;这一次却过于震骇。龙身孕子,陆子疏以男子之身怀了他的孩儿,这……

无法揣测这到底是场不期而至的毁灭性灾难,还是陆子疏刻意换了方式的不择手段?

又听见陆子疏反胃的声音,袭烟不断给他拍背顺气,可是似乎起不了效,那叫人听了都心生不忍的干呕好似到不了头,晋息心隔了一扇雕花木门都能想见陆子疏苍白的表情。

他身子僵硬的向关得紧紧的门内看去,——陆子疏是在害喜?有……如此难受?

很快他便意识到,陆子疏或许原本将自己的身体调理照料得很好,此番动了胎气,却是跟中了他一掌脱不了干系。

晋息心茫然了一会,他明知腹内有孕,却不闪不避要接他一掌,是为何故?

孩子……亦是陆子疏的筹码么?

不知过了多久,陆子疏房中声响才逐渐平息,袭烟匆匆推门而出,向王府内设的药庐一路小跑而去。晋息心不由自主透过微敞门缝隙向内窥探,看见原本穿在陆子疏身上的紫衫已然换下,搭放在屏风上,斑斑血迹赫然醒目,是那人随着干呕一并吐出的掌伤淤血。

而绣满繁复花纹的屏风后面,陆子疏身影隐藏于内寝床幔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情况。

袭烟一溜小跑又跑了回来,怀里抱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用肩膀推开门,急急奔到屏风后去。

晋息心原本震惊过度而有些迟钝跳停的心脏,自麻木中慢慢恢复了一些,开始急遽跳动,进而七上八下起来。

他严不严重?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袖风一挥,虚掩门扉应声而开。陆子疏并未在房外设下结界制止他进入,晋息心也就无阻无拦的闪身进了那个熟悉的房间。但他踌躇着停步在了屏风前,一时间竟然像个贸贸然闯入不相识主人家的过客,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子疏此刻极为安静,安静得晋息心全然不习惯。

两人之间隔着一堵屏风,彼此能听见对方细微呼吸,距离分明近在咫尺,又像远隔天涯。

忽然内中传来许多瓶瓶罐罐翻倒的声音,一个接一个掉到地面摔得粉碎,然后是袭烟压抑不住的惊呼:“世子!”

晋息心骤然化光闪入内寝,刚刚好按住陆子疏陡然颤抖起来的身子,陆子疏像忍受了极大痛苦,身子整个向上挣动起来,十指死死抠在晋息心手背上,保养得光洁细长的指甲狠狠嵌进了他皮肤。

“呃……”

嗓子眼里漏出痛苦的喘息,他别过身,身子不住颤抖,眉眼间沾了薄薄一层细汗。晋息心情不自禁揽住他,手背已给他抓出十道怵心血痕,却无暇在意,目光落向他小腹。

陆子疏的身材从来就很好,晋息心与他共浴时无数次避无可避的观赏过他匀称修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身段,如今那身子并未有太多异样,只是小腹确然有了些微隆起变化,不细看并不容易察觉。

“世子……”袭烟的声音有了哭腔,晋息心这才意识到陆子疏将药全部呕了出来,地面上红红白白,竟全是陆子疏呕的血。

他心惊,心惊之余再无暇分神其他,往榻上盘膝一坐,掌心便要抵住陆子疏后背输入佛气。

陆子疏却侧过身闪过他,挣扎着倒到墙边,后背抵着墙。终于肯抬眼看他,眼神依旧冷冷的,唇边细细的还在往外溢血。

“汝救吾作甚?”他嗤笑着,腹中乱蹿的胎气让他再度紧皱了眉峰,“莫忘了、汝的师仇。”

“孩子是无辜的,”晋息心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冲口就是一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胎儿遭难。”

第四十二章:孩子留还是打(下)

他说出这一句话,陆子疏看着他,眼神并未发生很大改变,仍然冷冷寒寒的。

他清楚晋息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佛门倡导好生之德,怜惜每一条人命。莫说此刻他腹中的是他的种,哪怕是其他外人的,只要是一条鲜活性命,就足以桎梏晋息心的决断。做和尚就是这点不好,束手束脚,总要以天下苍生为念,即便修行足够了,亦无法放下尘世困苦痛痛快快成佛。

前世他便是拿准了他这一点,威胁他说他若成佛,他便杀戮万千,从而害他功亏一篑。

这一世他换了个手法,先来调教服软,再来以小挟大。但总归一点,他还是在要挟他。

以陆子疏精巧,其实早已认识到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上世他表面上赢了,实则还是输了,没能真正赢得他想要的。

他亦想改变策略在今世重新来过,但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牢牢把着情字戒不肯放松的和尚,任他花招用尽,最后还是只能走上这容易导致两败俱伤的道路。

拖得一时是一时,他尽人事,最后便各安天命罢。

反正这场赌约的结局,他若无法赢得他心,散尽元神尽化神州天地间,倒也畅快。

陆子疏冷冷道:“孩子在吾腹中,汝今日放过吾,是为了让它平安诞生,之后再来同吾清算旧账罢?陆子疏向来有事担事,从无退却。吾现在给汝一个选择机会。”

他往墙上略微靠了靠,坐正一些,面色依然是苍白的,说话没什么精神,口吻却依然高高在上:“前世那个赌约,原本没有定下最后期限。今日汝这一掌,倒是让陆子疏看清楚了,汝有多么急于摆脱吾之钳制。既是如此,吾成全汝的割袍断义。”

晋息心一颤,陆子疏语气中透露了他亦想早日结束这延续千年争斗的念头?

他知道那一掌和那些话语,伤他极深,不然以陆子疏的脾性,断然不会对他露出那种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换做从前,甚至在一个时辰前,晋息心或许都会觉得松了一口长气;但此刻不同,此刻他心思被他腹中竟有一个鲜活生命所占据,晋息心唯恐陆子疏这番灰心丧气的话语背后,会隐藏对胎儿不利的杀机。

推书 20234-02-04 :只为爱上你 下+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