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仇恨并不是这世上的绝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雒棠,殷无寒 ┃ 配角:叶栾,苍
1、
夜已深。
偏殿内灯影幢幢,分外静谧。
案几上莲花漏的细碎声音在死寂的夜中愈发清晰。四下里空空荡荡的,来往护卫的身影只影影绰绰投在纸窗上晃动。
叶栾端坐在殿中,看着铜盆中水面上那张精致的脸,和平淡的夜一样麻木,已经到了无情无泪的地步,宛如木偶。
木偶是不会等待的,也不会尝到等待中的焦灼和辛酸。
所以叶栾也不会。
不管外面发生多么大的响动,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他也能平静自若。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只要那个人对他下令,他一定会挥舞手中的刀,飞入千军万马中,直到血流成河,最厉害的那个对手被他砍成血肉模糊,他才会停下来。
他,叶栾,就是枭阳宫中最出色最高等独一无二的战傀。
门开了,风灌进来。
风灌进来的同时带来一个衣袂翩然的男子,微寒的夜风吹乱他额前亮泽柔软的发,遮去他眼角边依稀的伤痕,说是伤痕,现在已是三枚修饰过的花瓣,浅红舒展着,柔和了这男人眉间的冷冽。
“兄长。”等到他走到叶栾身边,他开口唤他。
于是男人脸上露出习惯性骄纵的笑来:“小栾,你怎么还不睡?”
“还不想。”叶栾平直的语气一样不带感情。
“快去睡,兄长命人为你做了梨花鹿葱粥,清淡安神,你吃完以后很快会睡着的。”他站在叶栾三步外,虽然面带笑容,并不去接近他。
“鹿葱是药,会苦的。”
“不会,他们想办法去了药味,不信你可以尝一尝。”
“你骗我。”
“兄长怎么会骗你呢?”男子柔声安慰。
叶栾笑了,笑声干巴巴的,像戳到一截木头上,他看穿那人来意的揶揄道:“你这么哄我,是今晚哥哥要来吧?”
男子坦白承认:“是,是雒棠要来。”
“来救我出去?”
“是。”男人也不回避,直接问道:“那你会怎样呢,小栾?”
“你知道的,我不会怎样,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何必来哄我?”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你是谁的人。”
“我只属于宫主。”
“小栾真乖。”男子的称赞心满意足。
殿外的脚步突然纷杂凌乱起来,兵械的冷光不时在窗上闪动,都朝往一个方向。
男子机警的侧耳听外面的动静,道:“小栾这么乖,连殿门都不要打开,好不好?”
叶栾笑道:“打开门,哥哥也带不走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小栾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不会让不该看的人看见你,谁看你宫主就挖了谁的眼睛。”
叶栾看那男人面孔侧转,知道他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叶栾真害怕啊,哥哥毕竟是亲哥哥,挖了他的眼睛他就不好看了,兄长你快去吧,否则我可保不住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哦。”
男子点点头:“兄长一会儿再来陪你。”
说完他迅速离去,再启殿门的那一瞬间,叶栾听到了外面如火如荼的战斗声。
雒棠已经来了。
“哥哥真傻。”目光回到铜盆中的脸上,叶栾嘴角机械地咧开。
偏殿外火光冲天,有如白昼,原本空旷开阔的枭阳宫流动着黑压压的人影,从偏殿到正门的几百步,都是身着紫黑服色的护卫,中间杂着一些低等的战傀,被叶栾称为兄长的男子一步入这些人中,他们就自动退开一条小道等他经过。
一直到走到一个尽头。
一个一眼就能观看到整个杀戮场景的尽头。
枭阳宫护卫和战傀与二十几个身着青衣的人陷入血战,血腥味扑面而来,每个青衣人四周,都围杀着至少十个护卫,青衣已经破损不堪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低等的战傀有的断了胳膊手脚,血流不止,还在那里疯狂地挥动着兵刃,与青衣人拼死相搏。
太明显的寡势。
太悬殊的生死。
太无知的冒险。
“雒棠,你真是一个疯子。”男人看似不屑一顾的低声嘲弄。
这个自言自语淹没在震天的叫喊声里,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别人能听到,没有别人会回应。
但是,一片寒光逼面而来——
“殷无寒,我是疯子又怎样?!”嘶喊的吼叫穿透夜幕,和迎面的攻击一起袭来!
殷无寒惊觉,倏地闪身避开这一击,人群里跃起一个飞鹰般利落的身形,不依不饶再度蓄势而发。
殷无寒抽身而退,顺势拔剑,刚做好守势,雒棠的第二式已至,狠狠劈了下来!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上身上全是溅开的涌动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和汗水一起顺脸颊流到下巴上,再迸开,落入尘土。
血红的眼中烧着火,映出殷无寒颦眉的容颜。
那火,是将一切焚尽的孤注一掷,烧及了别人,更毁灭了自己,狠绝,凄绝,不顾一切。
“小栾到底在哪里?!”
一招一招,雒棠不留退路的杀过来,每一下狠命的攻击都带着咄咄逼问,殷无寒一退再退,哪里有余暇去回答?
雒棠本来浴血许久的体力,在连番凌厉的攻击下渐渐有些不支,伤口又不断带走他体内的热度,他的动作渐渐迟滞下来。
“铿”一声,殷无寒的利刃架住雒棠滴血的剑锋,两道道斜斜的寒光投在两人脸庞上,雒棠落了下风。
而情绪燃得更旺,死命往下压去,不想给对方一点退路。
却是不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
“白费力气。”殷无寒愠道。
“那你杀了我!”雒棠用受伤的手抵住剑刃,死死逼问。
“你是小栾的弟弟,我怎么会杀了你?”直视雒棠的脸,殷无寒看不出一丝畏惧。
也看不出有没有动容。
雒棠纵声大笑,笑得天昏地暗,笑得释尽所剩无几的力气,笑得不像是在笑,而是呜咽的绝望:“是……他是我弟弟……他是我亲生弟弟!”
“殷无寒,你害了我弟弟!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最后的怒吼,汲去最后的气力,雒棠的剑陡然一收,从手中滑落在地!横剑相向的殷无寒毫无准备,身体猛然向他一倾,已然砍进雒棠残破衣衫中半坦的胸膛!
“三公子——!”几名青衣人草草击开身边疯狂的敌人,喊着雒棠,飞身上前。
“三公子——”
要死了么?
好像要死了么?
……听他们这样声嘶力竭呼喊着自己。
雒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无法控制住的向下坠落……坠落……坠落得如此漫长……漫长到立在他面前惊愕不已的男人的模样,模糊了,又清晰……他衣袍上溅上一串自己的血,很烫、很烫的血……还有热气在蒸腾……你……能感觉到么?
很烫的血。
可是却不知道能不能焚热你那颗冰冷的心。
身体在摇摇欲坠,这个男人却眼睁睁看着,一动不动。手里还提着伤了他的剑。
一伸手就可以抱住他的男人,眼睁睁看着他扑倒在呛鼻的尘土里,看着他被血染透。
你高贵的手,连抱我一下也不肯……我要死了……你也不肯……终究不肯……
清亮的液体侵上雒棠眼中那一团炽热,那热血方才还如火如荼的地方,终于将火浇息,越来越黯然,越无望。
你又是这样冷漠。
用血也无法抹煞的冷漠。
用多么灼热的火也无法撼动的冷漠。
不管是热情,还是死亡。不管我做出什么举动。
泪水在雒棠脸上滑出两行冰凉,从脸颊边落下,无声的,失控的力气让他想挽回残余的羞耻心。他不想让这人看见他落泪,可是泪水偏偏失常,源源不绝的冲开了脸庞上的血迹。
涣散的意识已经支持不住,雒棠被青衣手下扶住,大声唤他。
可是他都没有知觉,他看见自己眼中唯一的那个人,动了动嘴唇。
他在说什么?
他要向我说什么吗?
快点醒过来!雒棠,你快点醒过来!
雒棠满是血的手拧住不知道谁的衣角。
努力了半天,他终于隐隐约约殷无寒的呵斥:“……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不要命了。
我早就什么都不要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很清楚。
你一直很清楚,我要什么!
痛是最好的麻醉剂。也是最好的醒神药。雒棠的按住自己胸前的裂口,用力,再用力,以此来刺激自己,听听殷无寒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嘴角向下弯着,弯出冷酷的弧度。
青衣人齐齐俯身,乞求殷无寒。
“少主,您放了三公子吧……”
“……三公子只是为四公子着想,他没有错……”
“三公子不是成心想与您为敌……”
青衣人明知寡不敌众,还是追随雒棠来了,他们也早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最好的结果,就是雒棠不死。
可是雒棠救不出叶栾,宁可死。
他们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维护哪一边,也罢,不成仁便成义,拼上全力,就不想结果。
雒棠默默的流泪,他自己都忘记自己在流泪,他只是想说话。
“别……求他……”嗓音混沌着卡在喉咙里。
我在他面前已经何等卑微,你们还要替我求他……
殷无寒却无情地开口了:“谁说我要杀他?他是小栾的哥哥,你们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雒棠嘴边浮起一抹惨淡。无力的手轻轻挪动一下。
他是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要听到这句话……不要听到……宁可你杀了我,也比你说这句话来得痛快……殷无寒……你留我一点尊严吧……
殷无寒的话却像巨石般一句一句向他砸过来:“再说我还算是他的兄长,手足之间不得相残,是山庄的底线……”
兄长?
殷无寒……你是怎样的兄长?你还算是我的兄长?你是在提醒着我不该有可耻的感情,还是因为我沾了叶栾的光?
兄长,兄长……我心里喊了你多少次,你回过头来看过我一眼没有?!
多么讽刺的一个称谓!
雒棠仰起脸,看到那张面孔,那张没有在注视着他的面孔,那张他魂梦里怎样都消抹不净的面孔,麻木的血液带走他最后的感觉与温度……
他只记得,枭阳宫宫主苍衡从高高的玉阶上走下来的时候,青衣人惊惶地带起他,亡命而逃。
你还给我小栾……你还给我小栾……求你……还给我……
2、
漆黑的天空无星无月。
林中的青衣人一路踉踉跄跄奔走着,轮流背起奄奄一息的雒棠,在又倒下四五个人之后,他们终于逃出了这片林子。
一片涌动着暗流的开阔湖面豁然横亘于前。
前方已无逃路。
枭阳宫主苍衡看在殷无寒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再派人追杀,可是,这茫茫无边的荒凉之地,哪里还有医治雒棠的可能性?
作为下属,青衣人已经仁至义尽,再用功力为他疗伤是难上加难,微澜的湖面上也没有一只舟楫。
雒棠被轻轻放在地上,他双睫颤动着,身躯滚烫,濒死的痛与爱在他体内激烈的交锋,在脸上仅是皱着眉头,时不时胡言乱语一句。
青衣人互相对视几眼,撕下身上布料潦草地包裹住他身上较大的伤口,然后默默一点头,伸出掌贴住他脊背。
断断续续的真气渡进他身体里,青衣人这样不顾生死的做法,也根本支持不了一刻钟。
不知何时,湖面上划开的水波声一下一下由远响起,一只孤舟从雾蒙蒙的苍茫里渐行渐近。
青衣人收起掌,吃惊地遥望来人。
船头立着一位船夫,青衣人一眼就看出那船夫是有些底子的,他一点也不像是路过的渔船,这样不平静的夜,他显然是知道雒棠的行踪,然后特地来寻他。
果然,那船夫靠了过来,跳下船走近雒棠等人。
“我家主人命我带雒棠回去。”
他们不知道他家主人是谁,可是他家主人这样机敏,安排这样巧合,应该不简单。
这种时候,每犹豫一下,雒棠就会向死亡迈进一步。
于是,两名还支撑得住的青衣人迅速做了决定,无言地扶着雒棠,将他带到船上,尽量不牵动他的伤。
他还未完全躺好,船夫就娴熟地一撑船,船飞速退后,肉眼看那船是慢悠悠来的,想不到一上去竟是这么快。
然后,船只又往湖深处漂去,漂向未知的所在。
就像飘向一个虚无的,飘渺的梦境。
长久以来不曾摆脱的梦境。
梦境里,他也渴求着难得的温暖。
“哥哥,哥哥……有人来了……哥哥,你醒醒啊……”
楚重风费力睁开眼,楚重华大大的黑眸,嫩白的小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眼泪淌下来滴在他嘴角。
“弟弟……你真傻……要装死啊……”楚重风急得不得了,弟弟这么喊,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顾不上伤痛,楚重风一用力,扒住楚重华的脖子就往下按。
“你不能出声!知道不知道?!你要是出声连我们都会死的!”他沉声斥责,却始终不敢朝外边看——门外,是楚家陈尸的院落,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葬场,楚重风骂着弟弟,眼泪滚滚而下: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可我要保护弟弟不死!
一天前目睹了家人死亡的楚重风,悲恸过度昏了过去,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着护着楚家遗留的稚嫩骨血,他唯一的弟弟楚重华。
“可是……真的有人来呢……”楚重华在楚重风怀里闷声喊道。
楚重风一扭头,惊骇得立时弹起来,抓住弟弟一下子藏到背后!
门口立着不知何时就出现的一袭影子,悄然逼迫着两兄弟,慢吞吞走进来。
楚重风的心悬在当空,背后的手徒然摸索着可以抵抗的物什。
那人的剑还未出鞘,可是楚重风觉得他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和那些屠光楚家族人的人一样,瞬间杀人于无形!
在距离他们两尺的时候,那个人停下了脚步。
那人是一名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迎风长立,黑暗里瞳孔射出幽幽的光,两瓣唇抿成阴影错落、起伏有致的一条线。
楚重风虎视眈眈盯着他,觉得那条唇线似乎蕴含着莫名的意味,十岁的他难以想起一个准确的形容。
这种表情是代表着血腥杀戮,还是代表着他们有可能存活的幸运?
楚重风的感觉,只是一种危险。
他却不知道,这是一种貌美的危险,不会杀人,只有攫住了人的心。
正迷惑着,那少年突然笑了笑,走到楚重风身边,不顾他们的抗拒从他背后拉出楚重华来!
楚重风不肯放开弟弟的手腕,大喊道:“你是谁?快走开!你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