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凝神看着已经被破坏掉的第二层防护,过了半晌才冷声说道,“借刀杀人,果然是项家的拿手好戏。”
“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没有破坏掉第一层防护,只是做了个数据紊乱的假象,顺便植入了一个反命令的木马。”
反命令?
那手下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所以锁定第二层就变成了破坏第二层……
楚默看着凌乱发红的第二块大屏幕,深吸了口气,“这个人,知道我的思维模式,他笃定了我看到第一层被破坏时会先启动第二层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否则关着它,我输入指令也没有用。”
楚默抬手按住键盘,犹豫了一下。反指令……那就是自己输入破坏第二层的命令就会启动防御程序么……
不过万一,那人只设置了一个木马,自己现在弄一个破坏,是不是就真的破坏了……
到底是该防御,还是破坏……
手指伸了好几下,楚默终于咬了牙,快速按下一串指令,然后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确定键。
“叮。”
第二块屏幕里的红光一闪而过,再次一切如常。
男人暗暗舒了口气,瞥眼却见第一个屏幕里又晃出来一行字。
“二十七秒,这位先生,考虑如此之久,是怕了我么?”又是一个笑脸,“哪,好心告诉您,没有木马了,您可以正确操作,请放心。”大大的大笑脸打完,第一个屏幕猛然间一黑,整个第一层防护系统完全瘫痪下来。
地下室里的人面面相觑,这个人如此愉悦的语调,明显就是在挑衅他们。楚默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盯着那个彻底黑掉的屏幕冷冷站着。
启动完全瘫痪的第一层防护,必须通过第二层来做。楚默走到第二个主机前,看着恢复过来的程序,暗暗握紧了拳头。那家伙临走前告诉他们没有木马,他不会天真到真的相信,可是万一是真的……
手指抬起又放下,几次来回,楚默终于一狠心输入重新恢复的命令。可是手指在确定键上来回滑动,始终按不下去。
成功了,那就是一切恢复如常,失败了,那就是连第二层防护也毁了……
按、还是不按。
第一次,输入自己发明的指令竟会犹豫成这个样子,连指尖都冰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屏息着看着那手指。指尖终于触碰了键盘,犹豫着,缓缓按下去……
“砰。”
不大的响声,却让所有人都震动了一下。第二个屏幕,终于完全黑了下去。
楚默僵硬地站着,一向冷静的人忽然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两个反指令小木马,毁了他两层复杂严密的防护程序。而且,还是完全借助他自己的手!
那个混蛋,以为自己是华容道后的诸葛么?!
他努力压下怒气,转过身,重重踏着步子往门外走。
“队长,这两个,怎么办?要不要把第三个程序打开……”
恢复第一个,必须打开第二个,恢复第二个,就必须第三个,如此循环。可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能再随便打开第三个程序了。
那个人,竟然如此轻松就封锁了他三道防护程序。
楚默深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冷传过来,“不用打开,这两个,我重新做。”
身后的人诚惶诚恐,都不敢说话,只得默默呆着,看着男人的背影渐走渐远。
******
七年前,他就知道,那个一直微笑安静的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聪明、冷静。那个人能不动声色地埋伏在他们周围,从五岁开始就卧底在他们身边,他们竟然毫无察觉。那个从小就戴着面具用笑容伪装自己的人,其实是比项坤都可怕的敌人。
而那个人,到了银三角,站在和他相对的位置,正面交锋。
第一仗,竟然就赢得如此漂亮,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楚默坐在案桌前,慢慢平息了心里的怒气,压下烦躁,打开笔记本。
“小懿。”
那边立刻有了回应,“楚默叔叔,刚才怎么了?”
“你上次跟我说,莫北到银三角来了。”
“……是,难道……”
“不错,”楚默慢慢眯起眼睛,“一分钟,破坏了我两道防护程序,封锁了第三道。”
“……”那边沉默了,不知想着什么。
“不过小懿,我没有很生气,相反,我现在倒是开心了。”
那边像是一愣,“为什么?”
“我们本来就只是要称霸银三角,以此来对抗项坤,可这里的一切,项坤交给了莫北,这不是正合我的意。”楚默眉头慢慢舒展开,“项坤在银三角所有的信息全部集中在莫北这儿了,那拿下莫北,不就是拿下银三角了?”楚默停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所以我们以前约定的那件事,你想办法,继续吧。”
那边不说话,很久没动静。楚默一皱眉,快速打过去,“小懿?”
那边呆了很久,直到楚默不耐烦了,才终于有了动静,慢慢地,一字字回复过来。
“好的,您放心。”
48.[复活]
“好的,您放心。”
项懿默默打完这一行字,抬手把笔记本合上,黑眸里晃过一丝迷茫。旁边的阿穆弯下腰担心地看着他,“小少爷,您……”
项懿清醒过来,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阿穆叔叔,你放心,我不会狠不下心,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阿穆却摇摇头,看着项懿心疼地说道,“其实小少爷,队长不懂你,阿穆我还是懂你的。”阿穆垂下眼睛,叹了一声,“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你和……莫北,那时候你们就这么点点大,”阿穆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下,“你俩那时候灰头土脸的,从边境线那边跑过来,一身的伤,但是他很护着你,你也……”阿穆顿了一会儿,苦笑,“小少爷,其实现在看你这样,阿穆挺难受的。”
项懿沉默着,漆黑的眸子垂下来,手指像是下意识地抬起来,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然后他像是又忽然回过神,立刻放开手冷笑了一声,“那些不过都是假的,他演技一向很好……”项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如常,“我不能常来这里,楚默叔叔有什么新消息,记得及时通知我。”
阿穆见他转开话题,也就不敢再多说,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避开他们的干扰信号,不会让项坤察觉到的。”
项懿嗯了一声,神色看着平常,阿穆却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又空洞了许多,冰冷了许多。这个人,越大越给他一种空寂的感觉,可阿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个人的冷是在心里,是在阳光根本照射不到的地方。阿穆看着项懿高大却冷峻的背影,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两个人走出暗室后,阿穆回身又小心把铁门锁好,这才转身朝客厅看过去,塔修亚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跟刚才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握着茶杯。听到声响,他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只是那双暗绿色的眸子里不再有悲伤和绝望,只是镇定地看着他们,然后微微眯了一下。
“项懿,”他终于把杯子放开,站起身,“你这个赌,我接受。”他走过来一步,那步子稳重优雅,像是融进骨子里的高贵,举手投足间慢慢流露出一种迷人的奢华来,“你帮我杀掉那个杀手,其余的事,我会慢慢调查。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然后,和你共享那些财富。可这个交易我只能口头承诺,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还愿意合作么?”
这个人不愧是曾经要竞选内阁的男人,这么短的时间平静下来,分析利弊,找了条最安全也最得利的道路。看来他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所以也只许给自己一个空中楼阁,公平交易么?
项懿低笑了一声,看着塔修亚的眼神里又多了些许好感,他伸出手,看着塔修亚警惕的目光微笑道,“当然愿意。”
塔修亚挺直了脊背,手掌刚要握过去,却又听项懿叹道,“你啊,不用这么公式化的表情,”他一愣,抬头看到项懿眼里有些温柔的神色,“我是真想帮你。有个可以依靠的朋友,不好么?”
“朋友?”
“嗯,不是盟友,是朋友。”
塔修亚看着项懿因为微笑而眯起来的眼睛,还是黑漆漆的,但依稀有了些温度,显得没那么阴沉。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肩膀放松下来,感到手掌被项懿轻轻握住,男人掌心的温暖传递过来,竟真的觉得心里没那么冷了。他不由自主反握住项懿的手,终于也歪头笑了笑,笑容不再沉重。
“好,朋友。”
项懿笑着点头,把手里细瘦的手掌握得更紧,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只是瞳孔难以察觉地微微一缩,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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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修亚就托付给了阿穆,那个男人看着瘦弱,脑子却很聪明,有种力量蕴藏在那人身体里,项懿知道这回真的找对了合作伙伴,应该说,找对了一个所谓的“朋友”。项懿想到刚才塔修亚的眼神,觉得可笑,忍不住压低嗓子冷笑了好一会儿。
聪明,那又怎么样,冷惯了,一点点温度就想拼命抓住,有些事情就算看透了,还是会陷进去,本能地想去相信一个幻觉。
项懿走在路灯下,踩着脚底下熟悉的路,每天每天,同一双脚走过这条同样的路,走了七年,人却再也不是那个人了。他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沉默着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像是自嘲般笑了笑,再次迈出步子。
从裤兜里掏了根烟点上,模糊的烟熏里他隐约像是又看到莫北的身影来。那个男人活得比谁都清醒,所以才走得这么干脆,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或许也就像他说的,他根本不爱自己,只不过是把自己当弟弟,习惯了纵容自己罢了。
项懿看着夜空的星星,心脏忽然有些发疼,指间的烟火默默燃烧着,跟他一样,一片夜色里只有这么一点点的火星,没多会儿就被冷夜给淹没了。两点光芒,看着离得不远,却是天上地下,一辈子都凑不到一块儿去。
他冷笑着掐灭了手里的烟,顺脚又给踩扁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项懿看了看表,快十点了,这要是平时,只能是莫北打过来的,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一边走着一边接起电话,刚按通,那边就响起急躁的声音来,“老大老大老大!”
“……”项懿觉得自己肯定会折寿,他锁着眉,冷哼一声,“干嘛。”
“那个什么,那个什么,”那边抓耳挠腮似的,“塔修亚不见了,我刚刚到医院来,看到管子都被拔掉了,他没影儿了呀!”
他半夜三更的,跑到人家病房干什么……项懿有点儿无语,理解不了乌鲁哈诡异的脑回路,只能没好气地说道,“他伤也差不多好了,爱去哪儿去哪儿,管那么多干什么。”
“啊啊啊??”乌鲁哈一滞,反应过来后忽然声音就小了,呆呆的,“话、话是这么说……”
“嗯,救了人就好了,你还想让人家报恩怎么的?”
“不是不是,我没想过报恩什么的,只是……”
项懿不想多说,说多了恐怕有漏洞,便不耐烦似的哼了一声,“正好,你通知医院,办出院手续,他那种地方受伤,你别太张扬,名字就用那个假名字,别出错。”
“哦……”乌鲁哈像是有点低落,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难得这家伙能这么安静,项懿觉得挺神奇,又听那边喃喃说道,“他那个人特别聪明,我随便问一个数学题,他都懂,想走的话……肯定能走。”
项懿听到数学题,愣了愣,忽然像是想了什么,脚步一顿,眸色微微暗下来,“乌鲁哈。”
“哦。”
“你上次说,想跟着我一起念大学是吧。”
那边一呆,像是复活了,声音立刻扬起来,“是啊是啊,老大,有想法了?”
“嗯,”项懿下意识握紧了手机,瞳孔里映出头顶的北极星,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低说道,“南美,巴西圣保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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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圣保罗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中午的时间天气最好,也最温暖,空气里湿润润的漂着水汽,光走在外面都觉得是种享受。几个男人刚刚在巴西又一个某著名餐厅门口停下车走出来,为首的男人穿着白衣,很年轻,气质却很出尘,看着温雅,却隐隐透着一股强势,像是精致无害的剑鞘,内里却隐藏着锋利的刀刃。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神情都非常愉悦,餐厅几个服务生赶忙迎过去,领了几个人到了贵宾席。菜已经上好,众人走到餐桌旁,直到那白衣男人坐下,才一一落了座。
“莫先生,这里菜很不错,都是巴西特色的菜色,绝对是……”
“著名餐厅,”莫北一笑,抬起手中的红酒,对着欧漾摇了摇,“我打算看看,你还能持续找到什么时候。”
几个人大笑着,搞得欧漾红了脸,有点儿不好意思。莫北抬起酒杯,看着座上的众人笑道,“今天真是大快人心,这次的胜利全靠各位努力,莫北代项家的每个人衷心感谢诸位。”说着,他站起身来,所有人赶忙也端起酒杯站起身,“哪,庆祝胜利,cheers!”
说着,他当先干了杯,神色里是从未展露过的张扬。在场的诸位都是愣了一下,莫北一直都是淡静微笑的模样,这会儿意气风发,看得众人也热情高涨起来。欧漾左手边的小个子男人喝干了酒,哈哈笑道,“莫先生,你今天这招太牛了,我都能想象那些家伙的表情,哈哈,绝对精彩,精彩!”
“可不是,那群混蛋这几年就在暗地里折腾我们,从来不敢正面交锋,只知道在背地里阴我们,我早他妈受够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表达愤怒和兴奋,莫北笑着听着他们的话,又连喝了好几杯才总算安稳坐下来吃菜。他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太久违了。欧漾在一边不停地给莫北挡酒,可男人像是很开心,来者不拒,喝得比谁都爽快,看得欧漾心惊肉跳,暗自垂泪。
一伙人欢腾了一晚上,到了半夜才总算散了。莫北喝得两颊绯红,可红归红,人还是挺清醒,欧漾没想到这人酒量竟然好成这样。不过人是没醉,脚却软了,欧漾扶着他上楼,莫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着,脸红红的,身体还微微发热,眼睛却黑黑亮亮的,像两颗水晶,整个人看着都比平时更性感起来,欧漾感觉自己的脚也开始发软了,没喝多少,脸却也跟着红起来。
“小懿……”
欧漾走着走着,忽然一愣,得,原来是表面清醒,这会儿还是有点醉,欧漾也不知道他叫的是谁,只好脾气地扛着他胳膊,慢悠悠走。
“小懿,他在干嘛呢?”莫北转过头来,看着欧漾发呆,“你说他干嘛呢?”
欧漾被盯得脸红心跳,下意识咽了咽唾沫,“呃,睡觉?呵呵,睡觉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