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 都市生活 忠犬攻 甜蜜 楔子、猫村 喀嚓。 手持Nikon单眼数位相机，方彻拍下眼前的傍山小镇，检视着自己拍摄的照片，他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里是新北市瑞芳区的光复里，是个充满矿业遗迹的古老山村。由于今天是礼拜二，一般游客不会选这种非假日来玩，所以这宁静的村镇更显空寂。 方彻在广告公司工作，目前正在享受长达五天的休假，他之前不眠不休地赶完三个大Case，如今的长假是他应得的补偿。 挪动脚步前去寻找下个拍摄地点，方彻见着一只黑白两色的猫儿经过他脚边。他这才想起，光复里又被称为猫村，原因正是在于那些群聚此地的猫咪。 反正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想去，方彻索性跟着那只猫走，以很随性的姿态穿梭于老厝与小径之间。一会儿之后，前方街道上有个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年纪和方彻相近的男子，因为穿着稍嫌古板，所以乍看之下像个刚上大学的学生。 方彻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会在这款冷门时段、来到这偏僻村庄的年轻人只有他一个，没想到还有第二个？ 那名男子走得非常慢，虚浮的步伐活像飘忽不定的幽灵。不知是哪来的冲动，方彻拿起相机朝那男子按下快门，啪嚓！ 如果对方是鬼，那么说不定会无法显像……虽然方彻是这样想的，但是拍出来的影像却很正常，一点也不像灵异照片。 不过，身为业馀摄影爱好者，方彻一眼便看出那位男子的气质，跟这座幽静的山城极为合称，拿来当作拍摄题材应该不错。 于是，方彻不假思索地悄悄尾随那个男子，压根没发觉自己的行为相当鬼祟。 走着走着，那男子慢条斯理地停了下来，开始逗弄一只趴在墙头的花猫。方彻将镜头对准这个画面，接着，他瞧见了令他觉得不虚此行的一幕。 随着猫咪的回应，男子脸上浮现一丝浅淡的笑容，那抹笑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天真，使脸部线条变得既柔和又迷人。 这表情真棒——方彻下意识地按了快门，旋即惊觉这样的自己很变态。他居然在偷拍陌生男人的笑脸？ 当方彻尚未从自我吐槽中清醒时，那男子停止抚摸猫儿，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峦。有趣的是，那只猫也跟着眺望远山，形成一人一猫动作一致的景象。 然而，方彻这次之所以按快门，是因为那名男子散发出的气氛。那是种纯粹又强烈的寂寥感，与背景的老街古屋融为一体，凄美得教人心生悲哀。 方彻就这样着了魔似的，跟踪着对方拍了一张又一张。男子最后踱向附近的猴硐车站，显然是要搭车离开这座山间村落。 虽然在原本的预定当中，方彻并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开光复里，可是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渴望，让他很想和那个男子说说话，因此，他也跟进了车站。 火车进站停靠，男子以缓慢且慵懒的速度踏入车厢。盯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方彻心里莫名地泛现一个词语。 「寂寞的猫」。 1-1 其一、忧郁的猫 尹耀庭坐上火车以后，立刻疲惫地吁了口气。明明只是去个小村庄随便走走、摸了几只猫而已，为什么会累成这样？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少出门了…… 他靠向椅背呈现放空状态，打算在到达台北车站前休息一下。为了不受打扰，他刻意选择这节无人的车厢，如此一来，他就算睡到流口水也没人会看见。 然而，当尹耀庭正想闭上眼睛时，一阵脚步声从车厢连结处传来。他警戒地坐直身子，瞅见有个人正朝这方走近，甚至在他面前停下来问话。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这里吗？」方彻小心翼翼地询问坐着的人儿。 「……嗯。」尹耀庭愣了片刻后点头，毕竟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彻以谨慎的动作在对方身旁坐下，并用眼角馀光偷偷打量对方。正如刚才在光复里所看到的，对方戴着眼镜、皮肤白皙、身形不高又偏瘦，而且—— 而且现在看起来很紧张。方彻在内心苦笑，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而开口攀谈：「咳，那个……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什么？」尹耀庭讶异地抬起头来。这男人特地跑来坐这里就已经够奇怪了，如今竟然还向他搭讪？ 「老实说，我刚刚在猫村就有看见你，觉得满意外的。你为什么会去那里呢？」方彻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讲话。 「因为……那里有很多猫。」尹耀庭眨了眨不安的眸子。他的双眼比一般男生来得大，可惜就是有点无神。 「原来如此，你很喜欢猫罗？」 「我想养猫，可是我家有人不喜欢猫。」 「这样啊。」方彻表示出理解的态度，慎重地挑选接下来的用词。「我之所以会去猫村，主要是为了拍摄那里的风景，不过……其实我也有把你拍下来。」 「拍、拍我？」因为太过震惊的关系，尹耀庭终于正眼直视了对方的脸，这才发现对方是个高挺俊朗的青年，蓄着一头整齐精神的短发。 「你放心，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觉得你很适合入镜。」方彻不禁感到好笑，眼前的人就像只受惊而弓起背脊的猫儿。 「……我、我长得不好看，只会破坏了照片的画面。」不知所措了一会后，尹耀庭怯怯地说。 「怎么会呢？你瞧。」方彻拿出相机，调出档案内的其中一张照片给对方看，那是尹耀庭伫立于古街中央的相片，远景是云雾缭绕的青山。 「……你很会拍照。」欣赏完之后，尹耀庭由衷地称赞。画面色彩及取景角度配合得天衣无缝，这绝不是外行人所拍得出来的。 「谢谢，摄影是我的业馀兴趣。」方彻漾开灿烂的笑脸。不知为何，被面前这个人赞美令他格外开心。 「啊，不过我还是该向你道歉，毕竟我未经你同意就拍了照。」话锋一转，方彻连忙补上歉意。 「没关系，只要你别把我的照片外流就好了。」 「嗯，这我当然知道……你有在用MSN吗？」 「……有。」对方转换话题的速度太快，尹耀庭因此又呆了一瞬。 「那么，你愿不愿意让我加你的MSN呢？既然把你当成摄影题材，我就应该把相片传给你。」方彻诚恳地试问。 「喔，可、可以啊。」尹耀庭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于是乎，在不长也不短的五十分钟车程内，初识的两人有了某种程度的联系。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偶然的相遇将会演变成难解的牵绊。 ＊＊＊＊＊＊ 方彻今年二十七岁，目前没有女朋友。大学毕业并当完兵后，他就进入一家中型广告公司工作，一做便做到现在。 休完假回来后，方彻并未感受到太多又被工作缠身的压力，因为他所属的部门还没接到新的大案子，所以也没啥好忙的。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方彻不时地发一下呆，不久之后，有个人走到他身旁推推他后脑勺。 「你放假放得那么爽，放完却没来跟我报告假期行程，太不够意思了吧。」来者是方彻的同事蓝信和。 「你又不是我马子，我干嘛要向你报告。」方彻吐槽这位同事兼损友。 「算了，反正你这个摄影狂，放假时就只会跑去拍照，我不用问也知道。」蓝信和半倚在办公桌旁。「那么，你这次又拍了什么？」 「我去了平溪、瑞芳一带，拍矿业遗迹和山城……」方彻怔怔地顿了三秒。「呃，我还有拍人。」 「拍人？是真正的人吗？」蓝信和不敢置信地笑出声来。「不会吧，除了帮人拍照之外，我记得你一向只拍景物，从来都没在拍人的。」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当时就只觉得那个人很适合入镜。」方彻对于自身的异常也充满不解。 「然后咧？对方是个超级大美女，所以你才忍不住想拍她？」蓝信和揶揄地追问。 「呃……」方彻不自在地皱皱眉头，「对方是男的。」 「……」蓝信和收起脸上的笑容，故作惊恐地抚触方彻的额头。「你没事拍个男人干嘛？你该不会是太久没交女友，所以性向变得怪怪的……」 「喂！我没发烧，你也想太多了。」方彻受不了地挥开对方的手。 「那我们来探讨现实一点的层面吧。」蓝信和笑得更不怀好意。「你是偷拍人家，还是有先告知人家后再拍？」 「你……」方彻实在很不想回答，但是不答的话，这个白目的损友铁定又会问个不停。「我刚开始的确是偷拍他，不过后来我有去找他说话，跟他说我有拍他。」 「天啊，你病得真严重，不但偷拍男人，还跑去跟男人搭讪……」蓝信和一脸沉痛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北七喔你。」方彻照样推开对方那只手。 「说真的，我很好奇那个男的是怎么样的人，居然会让你主动想去拍他……」蓝信和饶富兴味地要求道：「嘿，你拍出来的照片借我看啦。」 「谁鸟你啊。」方彻投给蓝信和一个鄙视的眼神。同时，他也在心里盘算着—— 在这次休假中所拍的相片，今天晚上就整理一下吧，然后，上MSN把该传的照片传给尹耀庭。 ＊＊＊＊＊＊ 下班回家后，方彻简单地吃了晚餐，接着就坐在笔电前面，将相机内的照片传输到电脑D槽。 把尹耀庭的相片集中弄成压缩档，方彻随后连上MSN，从选单中找出正好在线上的尹耀庭，并点开视窗开始对话。 『晚安，你现在有空吗？我想把照片传给你。』方彻先送了个讯息过去。 『有啊，你传过来吧。』尹耀庭很快就回覆了。『其实，我是特地上线来等你传照片。』 『谢谢你特地等我。』方彻带着微笑送出这句，而后将那个压缩档传过去。 事实上，方彻并没有把尹耀庭的照片全传过去，例如那张拍下了尹耀庭笑脸的相片，方彻就不敢传，因为他怕被尹耀庭当成变态……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住在哪里？』虽然弄成了压缩档，但完全传送过去仍需要点时间，于是方彻便抓紧这空档继续攀谈。 『高雄。』尹耀庭简短地回答。 『咦，这么说，你是大老远上来北部玩？』对方与自己的距离比想像中远，方彻不禁有些惊讶。 『也不算是专程去玩啦……』尹耀庭解释他跟方彻初遇前后的事。『前几天我之所以去台北，主要是为了参加大学同学的婚宴，还有跟朋友讨论工作上的事，』 『我只是刚好有多出一点时间，所以才去猫村走走，去完猫村的当天晚上，我就回到高雄来了。』尹耀庭打完这一长串字以后，档案也已传了三分之二。 『原来如此。』和那天在火车上交谈的情形比起来，尹耀庭在MSN上似乎比较愿意多谈——发现到这点的方彻笑了笑。『我是台北人，你以后如果还有来台北可以找我。』 『嗯，好啊。』尹耀庭回应后过了五秒，压缩档就彻底传送完毕。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都在浏览那些相片，最后给出一句赞许：『我很喜欢你拍的照片……』 『真的吗？谢谢你！』一股既安心又喜悦的感觉涌上，方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想看你拍的其他照片，下次传给我吧。』尹耀庭又补上两句，表示自己刚才的称赞不是客套话。 『没问题！』方彻飞快地键入这句，送出。 『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必须要下线了。』尹耀庭道别着，『明晚九点之后我就有空了，到时你如果也有空可以再找我聊。』 『好，你去忙吧，我明晚会上线。』看着对方的状态变为离线，方彻本身也关掉了MSN。 从笔电前站起身，方彻伸了个大懒腰，一想到还有机会与尹耀庭谈话，他的心情就莫名飞扬起来。 1-2 翌日早上十点，尹耀庭从床上醒了过来。对一般人来说，在这个时间才起床是嫌晚了些，但是对尹耀庭而言，这就是他平日的起床时间。 尹耀庭从事的是文字工作，这类工作只要在家里就能完成，所以他不必像一般上班族那样早起去公司，再加上，他很喜欢在深夜架构文句，因此养成了他晚睡晚起的习惯。 目前尹耀庭正在进行的，是朋友介绍给他的翻译工作，这本日文书他持续翻译了一个多月，而最后的部分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 忙到晚上八点左右，尹耀庭把完整的译文用Mail寄出去，然后再打通电话给朋友向秋凡。 「秋凡，你之前介绍给我的翻译，我已经弄完了，你去信箱看看就知道。」电话接通后，尹耀庭对话筒彼端的友人说。 「喔，好，你还是一样准时呢！」向秋凡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对了，我过几天可能又要拜托你写个文案，到时你有空吗？」 「放心吧，我挺闲的，你有需要的时候就打手机给我，我会上MSN跟你讨论。」尹耀庭很干脆地答应，因为说老实话，比起翻译来，他更擅长写文案。 「嗯嗯，OK，薪水会照老样子汇到你户头。」讲完正事，向秋凡又跟尹耀庭闲聊几句才收线。 挂掉电话后，尹耀庭关掉电脑坐到书桌前，将一本空白笔记簿摊开来放在桌上。他深呼吸好几下，试图把脑内的杂念去除，接着提起了自动铅笔。 但是，当笔尖即将接触笔记本之际，尹耀庭发现自己持笔的手又颤抖起来，而他原本已净空的脑袋，再度纷乱杂沓地充斥着一堆声音。 『别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蠢事了，你还是好好地找份能赚钱的工作吧！』 『其实，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走这一行……你还是换条跑道比较好。』 『你都已经几岁了，还分不清楚梦想跟现实吗？梦想是能当饭吃吗？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 尹耀庭颓丧地放下笔来，把依旧空白的笔记簿收回抽屉。不行，还是没办法——他还是一样，无法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无精打采地瞥一眼挂钟，尹耀庭忽然想起昨晚的这个时候，自己正在跟方彻聊天…… 一想到方彻，尹耀庭的烦闷就不可思议地减轻许多，于是他再次打开电脑，连上了MSN。 『你忙完了吗？』一见着尹耀庭上线，方彻几乎是立刻丢出讯息。 『忙完了，可以陪你聊了。』虽然被对方的积极搭讪给吓了一跳，但尹耀庭还是有点高兴。 『今天台北这边下了点雨，天气阴阴的让人心情很闷……你那边呢？高雄天气好吗？』谈论天气是老套了些，不过，在彼此还不太熟的情况下，方彻认为先谈天气会比较安全。 『高雄今天出大太阳，但我刚才却心情不太好……』尹耀庭顿了一下才打出后半段：『可是，能够上线跟你聊天，这件事让我心情好多了。』 方彻的双手僵在键盘上，心跳也因为感动的情绪而变快。像这样在MSN上交谈，对尹耀庭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你如果心情不好，我可以听你发牢骚。』方彻稍稍恢复冷静，好不容易敲出这两句话。 『比起发牢骚，我更想看你拍的照片，可以给我看吗？』尹耀庭暂时不想深谈心情不好的原因，所以把注意力转到感兴趣的事物上。 『啊，说到这个，你很喜欢猫吧？我今天回家途中，有拍到一只满可爱的野猫……』方彻顺势传了张照片过去。 那张相片里头，有着一只舔理掌毛的橘子色猫咪，其实，方彻之所以拍下这只猫，主要是为了逗尹耀庭开心。 『好可爱哦！谢谢你。』看完照片后，尹耀庭送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符号。 『能让你高兴就太好了。』方彻倏然很想当面看见对方的笑容。唉，用MSN聊天固然方便，但双方之间的实际距离仍旧遥远啊。 『嗯，我果然还是好想养猫……我想，我大概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这么想养猫吧。』尹耀庭感叹着。 『老实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看起来很寂寞。』方彻表示。 『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怪吗？』尹耀庭问。 『并不是奇怪，我只是觉得你不但很寂寞，而且还很忧郁。』方彻谨慎地选择用词。 『忧郁吗？呵呵，可能是我掩饰得不够好吧！事实上，我有忧郁症。』尹耀庭轻描淡写地坦承。 『咦……你有去看医生和吃药吗？』方彻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我不想让爸妈知道我脑子有病，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扮演一个不需要上医院的正常人。』尹耀庭态度淡定地打着字。 『你忧郁的症状维持多久了？』方彻又问。 『十几年了。我国一时就得了忧郁症，一直持续到现在。』尹耀庭据实以答。 方彻目瞪口呆地向后仰，咚的一声靠在椅背上。十几年？而且没去看医生也没让父母知道？尹耀庭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当方彻还不晓得该怎样回话时，尹耀庭就先接了下去。『抱歉，我居然跟你谈这些，还希望你的心情不要受我影响。』 『没关系啦。』方彻连忙回过神，快速打出回覆。『我很乐意多了解你一点，所以，你可以跟我谈论任何话题。』 『呵，那我们换个话题吧。』尹耀庭说换就换，毫不拖泥带水。『你刚刚传给我的猫咪照片，我可以把它设成桌布吗？』 『当然可以罗。』方彻应允的同时，也直觉明白尹耀庭无意继续忧郁症的话题——既然对方不想多谈，自己当然就没立场多问了。 两人接下来随意闲聊了一阵，从工作上的趣事聊到最近上映的电影等等，直到接近半夜十二点时，他们才双双离线，下线前还约好明天再聊。 关了电脑并洗个澡后，方彻躺到床上准备入睡。大抵上，今晚聊得相当愉快，但是尹耀庭所提及的忧郁症，仍令方彻胸口有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 隔天中午，方彻在公司楼下的员工餐厅吃中饭，蓝信和则坐在他对面，边用餐边随口讲些不太有营养的话。 讲着讲着，蓝信和察觉到方彻似乎都没在听，于是出声叫人：「阿彻，你在发什么愣？」 「我喔……」方彻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呆滞的目光对着面前的损友。「阿和，你有没有想过，连续十几年都活在忧郁中是什么感觉？」 「你没头没脑地是在扯啥鬼？」蓝信和又伸手想摸方彻的额头，结果却被闪了过去。「好吧，你要不要告诉我，到底你是哪根筋不对？」 如此这般，方彻把尹耀庭的事情约略讲述一遍。听完以后，蓝信和转了转眼珠像在盘算什么，接着向好友提出了要求。 「阿彻，你有随身携带相机吧？借我看一下尹耀庭的照片。」 「你究竟是怎样，干嘛一直想看他的照片？」方彻嘴上抱怨，但在同事兼损友的纠缠下，他终于还是取出包包内的相机，将其中一张尹耀庭照片翻出来供观赏。 「哦……原来如此。」看了照片并把相机还给方彻后，蓝信和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这位先生，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什么老毛病？」将心爱的相机收回包包里，方彻一面问。 「就是爱、管、闲、事、的毛病呀。」蓝信和一字一语地强调。「连我也能从照片中看出来，尹耀庭是个非常寂寞忧郁的人，你一向都很好心，所以无法放着这种人不管。」 「你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想接近他、跟他聊天，全是因为我在同情他？」方彻蹙着俊眉道。 「这种事只有你自己知道。」蓝信和喝了一口汤。「反正，如果你想帮助一个忧郁症患者脱离忧郁，我也不会阻止你，毕竟你做的是善事。」 「我总觉得你是在讽刺我。」方彻瞪着对方不正经的笑脸。 「哈哈，我只是想到你刚进公司时的事。」蓝信和幸灾乐祸地笑着。「那时候的你也很善良，经常关心一个陷入低潮的女同事，后来那个女的就爱上你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还提它做啥……」方彻本身也还记得那件事。那位女同事向他告白，结果被不知所措的他给拒绝，因为当时的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而最令方彻愧疚的是，那名女同事因为被拒绝而尴尬不已，所以没多久就辞职了。 「不过这次，你想关心的对象是个男人，应该比较不会引起什么恋爱方面的误会吧。」蓝信和听似安慰地补充几句。 「嗯。」方彻虚应一声，心底仍抱着某种程度的纳闷。他真的只是因为同情，所以才想多去接触尹耀庭吗？ 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2-1 其二、撒娇的猫 老实说，对于自己最近的行为，尹耀庭有点不太能理解。 他原本是个不喜欢在网路上聊天的人，可是最近却经常用MSN跟方彻闲聊。忧郁症的事，他一直都没有告诉父母和老友，可是却告诉方彻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不过，他承认跟方彻聊天很舒服，因为方彻总是会让他充分表达想法，并认真地回应他，哪怕他说的事有多无趣——这种不受压抑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近一个月来，只要是还算空闲的日子，尹耀庭都会固定在晚上九点，打开MSN与方彻交谈，而他们聊的话题牵涉很广，好像总是有聊不完的主题。 『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深入谈论某件事情，可是又怕你不愿意跟我谈……』这天夜晚，方彻鼓起勇气大胆试探。 『什么事情？你先说说看。』尹耀庭颇好奇。 『就是……你之前说过你有忧郁症吧？我想多了解这件事。』方彻赶紧补充说明：『不过，我绝对没有恶意，也不是想揭你疮疤……应该说，我只是想关心你。』 『我可以跟你多谈这件事，但是说真的，这是个满灰暗的话题，恐怕会让你觉得沉重。』尹耀庭在萤幕前苦笑。 『别这样说，是我主动想听你讲，所以你不必顾虑那么多。』方彻坚定地快速表明。 『那么，我应该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尹耀庭问。 『都可以，你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事实上，方彻自己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嗯……好吧。』尹耀庭想了想。『相较之下，我忧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是国中时期，而现在，我的症状已经算是减轻很多了。』 『你国中时是严重到什么地步呢？』方彻接着问。 『哈哈，就是……拿刀片割自己手臂的地步。』回想起那段荒谬的过去，尹耀庭只觉得好笑。 『你割伤自己了？伤得严重吗？』方彻倒是吓出一身冷汗。 『我当时割得不深，而且是割在左上臂的地方，虽然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但是那道疤平常都藏在袖子底下，所以我爸妈始终没发现到。』打完这串字后，尹耀庭下意识地摸摸左上臂的疤。 『还好你伤得不重……』方彻小小地松了口气。『你现在还会做出自残行为吗？』 『现在的话，我情绪极度不稳的时候，偶尔会用指甲猛刮自己的手臂，但指甲终究没比刀片锐利，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尹耀庭平静地答。 看来，现在的尹耀庭还是让人很难放心啊。方彻边如此想着，边问：『你情绪不稳的时间多不多？』 『我也不晓得那算是多还少，不过仔细想想……自从养成上线跟你聊天的习惯后，我情绪不稳的时间好像就减少了。』尹耀庭怀着感谢的心情表示。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我的手机号码？白天的时候，你如果情绪低落，就可以传简讯给我。』方彻在一时冲动之下，把内心盘算已久的事情打了出来。 『好啊，给我你的号码吧。』令方彻意外的是，尹耀庭很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方彻用兴奋微颤的手指，敲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并送出，他原本以为尹耀庭会推辞，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这样多了一条彼此联系的管道。 『谢罗。』尹耀庭将号码存入通讯录。『我最近刚好也想向你要手机号码，因为，当我眼睛比较酸、没办法看电脑看太久的时候，我就会想改用手机跟你聊。』 『说的也是，我的手机你可以尽量打、拼命打……』方彻简直乐歪了，几乎不知道自己送了些什么句子出去。 下一秒，方彻搁在笔电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后接起来电，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回应。「喂？」 「呃……我就这样马上打给你，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话筒彼端传来尹耀庭迟疑的声音。 「不会不会不会！」方彻猛力摇头，也不知是在摇给谁看。「你以后随时都可以打，我会接的！」 「谢谢你。不过，你平日白天都在上班吧？白天时我传简讯就好。」尹耀庭淡淡地笑着。 「嗯，我也会回你简讯。还有……」方彻停了一下，又说：「关于忧郁症的事，我随时都愿意听你说，虽然我可能无法完全了解你的心情，但我还是想帮你分担一点情绪。」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谢谢你。」尹耀庭的语调很柔。由于时间已晚，因此两人接下来互道晚安后，就结束了今天的闲聊。 方彻放下手机，心跳的频率仍未恢复正常，于是他起身去倒杯冰水，将冰水一饮而尽后再走回来关电脑。 然而当电脑关掉后，方彻才猛然发觉到，自己刚才去倒冰水时，是用跳舞般的小碎步蹦过去的…… 天啊，他有必要嗨成这样吗？只不过是跟尹耀庭讲个电话而已呀！他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劲？ ＊＊＊＊＊＊ 接连几天，尹耀庭都有传简讯给方彻，与其说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传，倒不如说是为了好玩。而方彻当然也有回传简讯，双方你来我往地传得不亦乐乎。 就连午餐时间，方彻也还是在跟尹耀庭互传简讯，蓝信和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幕，而后趁方彻传完简讯时，冷不防夺走他的手机。 「喂！手机还来。」方彻伸长右臂，想把手机从损友的魔掌中抢回。 「借我看一下又不会死，难不成你手机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蓝信和闪躲着不让对方夺回去，一边打开手机内的简讯对话程式。只见里头全是方彻和尹耀庭互传的简讯，其中几则对话如下： 『我现在要去吃中饭了，你咧？吃饱了吗？』 『我今天睡过头了，所以刚刚才吃完早餐。』 『下午要开会，好无聊喔，每次开会都拖很久。』 『辛苦你了，加油罗，我晚一点会再传简讯给你。』 「……」蓝信和颇为无言地将手机还给方彻。「你们两个，净传这些没意义的内容……传简讯也是要花钱的耶。」 「要你管。」方彻给了损友一记白眼。他与尹耀庭互传的内容确实很普通，但是，像这样互相报告日常生活的点滴，也别有一番乐趣啊。 「我才懒得管你花多少简讯费。」蓝信和不耐地摆摆手。「话说回来，尹耀庭的忧郁症，你治疗得怎么样了？」 「称不上是治疗吧，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没有厉害到可以治好他……我只是跟他聊聊天而已。」方彻心想，至少尹耀庭不排斥跟他谈忧郁症的事。 「那你就继续加油吧，如果你不幸失败了，我会听你诉苦的。」蓝信和不怀好意地坏笑。 「呸呸呸，不要唱衰我！况且这哪有什么失败不失败？」方彻极力唾弃这种不吉利的说法。 「与其跟我计较，你倒不如快点吃完中餐，等会儿下午又要开会，迟到的话那些老前辈又会罗嗦个没完。」蓝信和巧妙地转移话题。 「喔，也对。」方彻加快速度将盘中的食物扫进嘴里，边吃还边念：「不过，每次开会的时候，我们都只能附和前辈提出的创意，根本就没有发言权。」 「没办法，我们在公司的资历还不够深，只能当应声虫。」蓝信和吞掉最后一口白饭。 然而，半个小时后所召开的那场会议，就推翻了这两名年轻人原本的处境。 ＊＊＊＊＊＊ 『基于某个原因，今天晚上我没空上线跟你聊天，不过，待会九点钟的时候，我会打电话向你解释。』 晚间六点多，尹耀庭收到了方彻送来的这则简讯，一想到今晚又能和方彻讲电话，尹耀庭就不自主地泛起笑弧。 吃完晚饭后，尹耀庭先做了一会翻译工作，接着在快要九点的时候，静静地等待手机响起。 而手机响起后的五秒内，他就接起了来电。「喂？」 「我跟你说……」方彻难掩喜悦地讲：「今天开会的时候，前辈们不但有让我发表意见，还叫我回去想一些点子，好在下次的会议中提出来呢！」 「真的吗？太好了！你总算有机会出头了。」尹耀庭多少知道方彻之前的情形，所以打从心底为他高兴。 「可是，老实说我没什么自信……我真的想得出好点子吗？」方彻自嘲地笑了几声。 「放轻松点，太紧张的话反而会想不出来哦。」尹耀庭柔声道：「我平常跟你聊天的时候就觉得，你对每件事情的看法都很有趣，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想出很棒的创意。」 「……嗯，我会努力的。」方彻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呃，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我都得忙着想点子和开会，可能没时间上MSN跟你聊了。」 「没关系啦，等你忙完我们再聊，我昨天刚好也接到新的英文翻译工作，所以接下来也要忙一阵子。」虽然有点寂寞，但尹耀庭还是衷心支持对方的工作。 「那，我们各自加油吧。」方彻笑说：「另外，虽然没空上MSN，但我还是会传简讯给你，你也可以传给我。」 「好，你要保重身体，别忙得太累了。」尹耀庭叮咛几句后才收了线。 方彻呼出长长一口气，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发愣。尹耀庭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鼓励，给了他充足的勇气与冲劲。 2-2 「嘿，你跟尹耀庭讲完情话了吧？」此时蓝信和走了过来，用卷成一团的杂志打方彻的头。 「你在胡扯啥鬼，我只是向他解释我最近没空上MSN。」方彻从陶醉中被打醒，不爽地瞪向眼前的同事兼损友。 「随便啦。总而言之，你快点回到正事上吧，我们想点子才想到一半呢。」蓝信和提醒道。 在今天的会议中，蓝信和的遭遇跟方彻一样，也被前辈们要求回去想些点子。因此，蓝信和才跑来方彻家里，两人凑在一起相互激荡脑力，看能不能激发出什么好创意。 「不过，我实在很难相信，那间名气数一数二的珠宝公司，居然会委托我们这种中型广告公司做广告。」回到客厅桌前继续构思草案，方彻一面啧啧说着。 「我有向其他同事稍微打听一下。听说，那间珠宝公司原本是跟某大型广告公司合作，但因为某些条件谈不拢，所以才转而委托较小的广告公司。」蓝信和边在纸上涂涂写写边讲。 「原来如此，这可能是我们公司成立以来，所接到的最大案子吧。」方彻开玩笑地道。 「换句话说，在这个超级大案子中，如果我们两个能好好表现，那些前辈说不定就会对我们刮目相看。」蓝信和兴味十足地也笑了。 「哈哈，是啊。」方彻动动脖子，舒展酸痛的肩颈。「话说回来，我们像这样一直待在室内，所能想到的点子很有限吧。」 「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明天向公司申请外出，到街上去到处走走寻找灵感吧。」蓝信和提议着。 「很好，我正有此意。」方彻跃跃欲试地双眼一亮。 ＊＊＊＊＊＊ 接下来的数日，方彻与蓝信和都利用空档外出，在大台北地区四处搜集资料。 他们在大街上观察人群，去参观百货公司的珠宝专柜，还拍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照片。而在这些过程当中，他们也累积了好几个点子，有了许多不同的构想。 除此之外，方彻还会用零碎的时间传简讯给尹耀庭，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尹耀庭则回传一些鼓励的话语，双方在忙碌之馀仍藉此保持联系。 搜集到足够的资料后，蓝信和又来到方彻的家，两个人认真地整理所有的资料，并反覆斟酌目前想到的点子。 「唉，这样不行。」仔细检视过每一个点子后，蓝信和无力地背靠住沙发。「我们两个总共挤出了十几个构想，但这些构想都不够特别。」 「对啊，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方彻一手托腮、一手转笔，神情困扰地瞅着桌上那张写满点子的纸。 「如果不想出一个真正有创意的点子，我们恐怕又会被前辈打入冷宫。」蓝信和开始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嗯……」方彻丢下笔，伸了个好大的懒腰。「我们先休息个半小时吧，把自己逼得太紧也没有用啊。」 「也对，那来吃点宵夜好了。你冰箱里有什么？」蓝信和站起身，边问边走向厨房。 「只有啤酒跟昨晚吃剩的水果啦。」方彻懒懒地应答。正当他想打开电视，看看有什么广告能激发灵感时，手机响起了简讯提示音。 方彻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因为他晓得是尹耀庭传简讯来。打开来一看，简讯内容写着： 『你那边进行得还顺利吗？希望你一切顺利。别太勉强自己，该休息的时候就去休息吧。』 方彻想了想，打出以下的内容做为回覆：『我碰到了一点小瓶颈，所以目前正在休息，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也希望你工作顺利。』 蓝信和拿着两罐啤酒走回来，将其中一罐递给还在对手机傻笑的方彻，自己则打开另一罐喝了起来。 按动遥控器，蓝信和接着开电视转娱乐频道，藉由不花脑力的综艺节目来放松自己，而方彻改拿起宝贝的数位相机，随意浏览着里头的照片。 翻到尹耀庭的相片时，方彻不由得停了下来，入迷似地凝视着那深深吸引他的画面。虽然尹耀庭寂寞的样子教他很心疼，但那副模样配上古老山城真的很棒…… ……配上古老山城？ 方彻怔怔地想着，脑里像是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先前的旁徨感受逐渐找到了一个出口，使他豁然开朗。 「阿和，大部分的珠宝广告，是不是都闪亮亮地做得很华丽？」方彻蓦地抓住伙伴的肩膀。 「嗯？是啊，毕竟珠宝本来就是亮晶晶的东西，广告画面自然要亮丽一点。」蓝信和把视线从电视转向方彻。 「可是，我觉得这样有点奇怪……」方彻努力地思考着，想找出适当的说法。「把珠宝广告做得很闪亮，看起来的确是很高档，但这样一来，不是会让大部分民众感到退缩，觉得那是自己买不起的商品吗？」 「唔，珠宝是属于高价位产品，所以广告会针对有钱人去制作，这是无可厚非的。」蓝信和也蹙眉思索起来。「不过，如果无法达到让大家都想去消费的效果，那这则广告就没意义了。」 「就是说啊，我觉得珠宝广告应该要平易近人一点！」方彻激动地握紧拳头。「阿和，其实我现在有个构想……」 「你说说看呀。」蓝信和有兴趣地挑起一边眉。 虽然屋里没有其他人，但方彻还是附在蓝信和耳边小小声地讲，在聆听的过程当中，蓝信和的双目微微睁大，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你现在想的这个点子，跟我们之前所想的方向完全不同，满冒险的……不，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有赌上一把的价值……」听完以后，蓝信和自言自语般地沉吟道。 「问题是，我目前只想像得到这支广告的大致氛围，至于广告剧情之类的，我还没有想出来。」方彻烦恼地搔搔头发。 「放心吧，听完你说的这个点子后，我马上就想到一个故事，剧情就交给我来编写吧。」蓝信和看来颇有把握。 「很好，我们今明两天就熬夜赶工吧，一定要在后天开会之前，把我们合力想出的草案做成简报！」方彻充满干劲地说道。 「这还用你讲。」蓝信和轻快地表示。「对了，你说你之所以会想到这个点子，是因为看了尹耀庭的照片？那么你真的该好好感谢他。」 「当然，不管这个点子有没有被前辈们采用，我都会郑重地感谢他一番。」方彻的笑意相当柔和。 于是乎，在这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制中，开会的日子眨眼间就到了。 在进会议室之前，方彻不禁紧张起来，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却还是无法恢复冷静，因此他拿出手机，开始打起简讯。 『再过十五分钟就要开会了，我忽然变得好紧张，面对前辈们时，我要是无法顺畅表达出意见该怎么办？』想当然尔，方彻传简讯的对象是尹耀庭。 大约三分钟后，尹耀庭的回覆就传了过来。『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呢？我可是对你非常有信心的。安心去开会吧，我等你回报好消息。』 我对你非常有信心…… 光这短短的几个字，就足以令方彻立即平静下来，他眼神坚定地抿了抿唇，迅速准备开会要用的资料。 「你没问题吧？」蓝信和走到方彻身旁问。 「我很好。等下开会的时候，只要照我们昨晚讨论的去做就行了吧？」方彻抬起头神采奕奕地说。 「是啊。」蓝信和轻松地笑道：「仔细想想，这次的案子对我们来说是稳赚不赔的。」 「怎么说？」方彻把准备好的资料拿在手上。 「因为，假如我们的点子受到前辈们采用，那我们就等于是前进了一大步，要是不被采用，我们最多就只是回到当应声虫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损失。」 「有道理。」方彻朝蓝信和比了个大拇指，两人随后并肩走向会议室。 会议开始后没多久，现场就掀起了颇为热烈的讨论，看得出来，与会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有所发挥，毕竟这可是一桩难得一见的大案子。 在这种情况下，方彻不得不佩服起蓝信和，这个姓蓝的家伙用近乎厚颜的方式，从众人的激烈辩论中抢到了发言权，也幸亏如此，好不容易想出的点子才得以发表。 蓝信和在投影布幕上播放简报短片，方彻则配合影像解说详细的构想，这对好友所合作呈现出的，是一段朴实的广告故事。 故事主角是一名从山村出嫁的女子，而出嫁当天，母亲送她一只珠宝手环并帮她戴上。婚后的数十年间，女子都会在丈夫的陪同下定期返乡探视，她一直戴着的那只手环，不仅与故乡山城相辉映，还见证了她和丈夫的恩爱之情。 「简单来说，我们想用古老山城的幽静之美，衬托出该品牌珠宝内敛又雅致的一面。」简报播完后，方彻随之做出结论。 「刚好我妈妈是出生于九份一带的山村，我就以她为蓝本写下这段剧情。」蓝信和接着讲：「考虑到这次的客户是老牌的珠宝公司，所以，我们想让这支广告具有典雅、悠久的年代感。」 2-3 两人讲完以后，发现整间会议室鸦雀无声，每位听众都呆呆地望着他们，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 「呃，这样果然不行吗？」方彻尴尬地苦笑。「由于这支广告将来会在电视上播出，因此我们就设计得较为贴近大众……」 「不过，以珠宝广告来说，我们的构想是不是太黯淡无光了？」蓝信和自我挖苦地手一摊。大家不喜欢他们的点子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已经尽力了！ 两名年轻人站在台前，紧张兮兮地等待众人进一步的回应，片刻过后，一位资深前辈才打破静默开了口。 「哈哈，挺不错的不是吗？」该名四十来岁的男性前辈拍了拍手。「虽然剧情跟细节还有修改的空间，但整体而言，你们的构想让人觉得很温馨。」 「不是强调珠宝的光鲜亮丽，而是强调珠宝的纪念价值和人情味，这种做法有时候更能打动观众。」又有一个前辈出声赞同。 「真、真的假的？」方彻受宠若惊到不知自己在讲啥。「请各位前辈尽量说实话，不要同情我们这两只菜鸟！」 此话一出，现场立即掀起一阵爆笑，蓝信和既好气又好笑地瞟了方彻一眼，随后方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你们两个是真的表现不错，这次的案子，就照你们提出的方向去做吧。」会议的最后，前辈们一致这样决定。 「帅呀！」方彻与蓝信和喜出望外地互相击掌。啪！ ＊＊＊＊＊＊ 珠宝广告的制作告一段落后，方彻就迫不及待地想向尹耀庭报告，于是他在下班回家后的晚上九点，用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呃……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暂且压抑住自身的兴奋情绪，方彻先礼貌性地询问对方。 「当然方便罗。你赶完案子了吧？」尹耀庭的回应中含有笑意。 「是啊，我跟我朋友的点子受到前辈们采用，客户也十分满意。」方彻开心地道。 「呵呵，那真是恭喜你，我就说你一定做得到。」尹耀庭对这种结果并不意外。 这时，方彻才发觉到有些许不对劲。「那个，你声音听起来哑哑的耶，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我目前的声音很好笑吧，因为我喉咙痛又鼻塞。」尹耀庭吸了吸鼻子。 「对、对不起，我不该现在打扰你，你好好休养吧，等你感冒好了我再打给你。」方彻连忙想结束通话。 「别挂电话。」尹耀庭马上说，阻止方彻按下结束通话键。「我总觉得很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所以想多听一点。」 「喔……好吧。」方彻心头有种微甜发软的感觉。尹耀庭说「想多听一点」时，那微哑的声调很像是在撒娇，令人难以拒绝。 「最近早晚温差大，我一没注意保暖就感冒了，你可不要像我一样。」尹耀庭用自己的惨痛经验来提醒对方。 「放心，我有在注意。」方彻的语气流露出怜惜。「你要多喝开水多休息，这样感冒才会赶快好，知道吗？」 「我知道。」尹耀庭顿时觉得，方彻的温柔关心就是最好的感冒药。 3-1 其三、来访的猫 十一月底的某个星期六，尹耀庭接到了友人向秋凡的来电，双方哈啦了一阵后，向秋凡才说出打电话来的目的。 「校庆又快到了，听说今年是六十周年，所以会办得比较盛大……你要不要回学校去看看？」向秋凡问道。 尹耀庭跟向秋凡是在大学社团中认识的，两人就读的是北部的某间私立大学。毕业以后，尹耀庭便返回故乡高雄，向秋凡则就近在台北工作。 「校庆啊……」尹耀庭沉吟了一会。「老实说，我对那种人挤人的场合没啥兴趣，不过我一直很想回去探望老师。」 「哈哈，我也是想去看看老师，所以才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向秋凡想一想后说：「如果你不想参观校庆，那我们就挑其他日子回学校去，你觉得怎么样？」 「嗯……」尹耀庭呆呆地陷入考虑。事实上，与其说他想专程去探访老师，倒不如说他想藉此机会，去跟同样住在台北的方彻见面—— 这种想法实在私心过重，连尹耀庭自己也觉得好笑。 「怎么啦？」听见尹耀庭的轻笑声，向秋凡不由得疑惑地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位朋友。」尹耀庭收回心神。「好吧，我跟你一起去看老师，要约哪一天就由你决定。」 「我看看……」向秋凡翻开行事历，寻找自己有空的日子。「十二月的第二个礼拜六怎么样？详细时间我过几天再通知你。」 「好。」尹耀庭没有太多意见，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今天晚上会上MSN吧？』 吃午餐时收到尹耀庭送来的简讯，方彻又不知不觉地对着手机傻笑。重要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喂，这位先生！」蓝信和的吼声传来，截断了方彻没完没了的自我陶醉。「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我刚刚讲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吧！」 「喔……你刚才有说什么吗？」方彻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后，才瞟向一脸不爽的损友。 「……算了，反正我还没开始讲重点。」蓝信和没好气地狠狠咬掉一块鸡腿肉。 「那你就快点开始啊，你今天约我出来吃饭，应该不是只为了要闲聊吧。」方彻在炸猪排上淋了点酱汁。 「呃，就是——这件事讲起来有点唐突……」蓝信和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说。「我姑姑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因为一次养那么多猫太吃力了，所以我姑姑想把几只小猫分送出去。」 「然后咧？」方彻把炸猪排送进口中。 「然后我姑姑就拜托我，叫我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小猫……所以我就来问你了。」蓝信和清清喉咙。「你想不想养猫？」 「养猫啊……」方彻怔怔地盯着自己的餐盘。 「虽然说是小猫，但其实已经八、九个月大了，而且也已经结扎过，现在接过来养的话，可说是省了不少麻烦……」蓝信和解释起大致的状况，但方彻并没有很仔细在听。 自从在猫村邂逅了尹耀庭之后，方彻就总是把尹耀庭跟猫联想在一块，因此，无论是看到猫，或是听到人谈论猫，他都会下意识地想起尹耀庭的样子。 「——结论是，你到底想不想养？如果你完全没兴趣，我就再去问别人罗。」蓝信和再度询问。 「想啊，」在满脑子都是尹耀庭的情况下，方彻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就领养一只。」 吃完饭、与蓝信和分别过后，方彻来到某间连锁书店，而当他站在书柜前，翻阅着《第一次养猫就上手》这本书时，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等一下，他在搞啥呀？怎么鬼迷心窍地答应说要养猫？别说是猫了，他连小鸟、乌龟等动物都没养过啊！ 「不过，猫咪还真可爱……」浏览着书上的猫儿图片，方彻无声地自语道。 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尹耀庭的影响，方彻总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喜欢猫。或许，养只猫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吧！这样一来，他就多了个话题可以跟尹耀庭聊了。 「好吧，就这样决定。」方彻抿了抿唇，把那本《第一次养猫就上手》拿去结帐。既然已经答应人家说要养，那他就绝对会负责到底。 晚上九点，方彻准时上了线，用MSN的对话视窗与尹耀庭相会。 『你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方彻的发问中带着几许期待。 『我当初念的是北部的大学，而今天，大学时代的朋友邀我一起去探望老师……』尹耀庭说明着，『趁着这次北上的机会，我想跟你见个面，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啪哒！方彻猛然从桌子前站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北上？见面？他应该没看错吧……？ 『你是说，你可以到台北来找我？现在你人在哪里？该不会已经在台北了吧？』方彻用发颤的手打出一串问句。 『没那么快啦，』尹耀庭不禁莞尔。『我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才会北上，到时候你如果没空，我就不勉强你跟我见面了。』 『怎么会没空呢，我周末都很闲的。』开啥玩笑，到时就算公司要加班，我也会为了见你一面而推掉工作啊！方彻激动地心想。 『真的吗？那么，等到我确定了详细时间后，我再跟你讨论见面的细节。』尹耀庭的嘴角仍泛着微笑。 『好啊。』方彻在兴奋之馀，想起了自己即将要收养一只猫的事，但考虑了片刻后，他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尹耀庭。 还是等到小猫真正来到他家，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3-2 「阿彻……我能不能拜托你别笑得这么恶心？」蓝信和用微微作呕的表情看着好友。 「啥？」方彻依旧维持着那副痴傻的笑容。「怎么，我的脸看起来很怪吗？」 时间是星期一上午十点，方彻与蓝信和正在公司里头，为手边的案子进行策划及构思。 「你之所以会笑成这样，铁定又是跟尹耀庭有关吧，你和他又发生了什么事？」蓝信和八卦地问，于是，方彻把尹耀庭要来台北的事讲了出来。 听完以后，蓝信和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嗯，他要来见你……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方彻反应迟钝地重复对方的话尾。 「你是笨蛋吗！尹耀庭难得上来台北一次，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要怎样招待他！」蓝信和不耐烦地拿笔敲方彻的头。 「对厚，我不能只顾着高兴——之前那个珠宝广告的事，我也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方彻总算恢复了理性。 「而且，如果你想轻轻松松地跟他见面，那你现在就该加紧努力，赶快把手上这个案子解决掉。」蓝信和提醒着。 「没错。」方彻大力地点一点头，感觉自己的工作干劲全涌上来了。 「还有，今天晚上八点麻烦你待在家，我会从我姑姑那儿带小猫去给你。」蓝信和接着补充。 「喔，好。」方彻连忙再次点头。看来从现在起，要忙的事情可多了。 当天夜晚，蓝信和带了一只灰白混色的小猫，来到方彻的家里。除了猫咪本身，蓝信和还带了猫砂盆、逗猫棒及乾猫粮之类的东西，全都是从他姑姑那边接收过来的。 「猫砂盆要放在固定的地点，门窗也要随手关好，免得猫咪偷跑出去。另外，电线、清洁剂等有害的东西也得藏好……」蓝信和一面传授养猫的基本须知，一面在方彻家中走来走去，检查看看有没有地方会对猫儿造成危险。 最后，蓝信和坐到沙发上，吁出一口长气说道：「该讲的我都讲啦，如果你还有其他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呃，我的问题是——你怎会这么了解养猫的技巧？」方彻实在抑不住好奇。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家也养了两只猫呀。」蓝信和理所当然地讲。 「咦，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方彻讶异地张着嘴。 「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你得帮你的猫取个名字，这样才能培养感情。」蓝信和指示着，「名字要简洁有力一点，让猫能够很快就记住。」 「名字啊……」望着那只到处走动以认识环境的猫咪，方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尹耀庭。「就叫它庭庭吧。」 「靠！没救了，你真的有病！」蓝信和表演跌倒的动作，痛心疾首地吼道。 在方彻忙着赶案子、照顾小猫、及思考该如何招待尹耀庭当中，时间很快地来到十二月的第二周。而星期三晚上，尹耀庭主动打手机给方彻，讨论见面的细节。 「我跟朋友约好，要在星期六下午去看老师，所以我打算星期五就坐车北上。」尹耀庭表示。 「那你星期五晚上来住我家好吗？我想跟你吃顿饭。」方彻顺水推舟地邀请。 「好啊，我大概下午六点半会到台北车站……」尹耀庭自然也想多跟方彻相处，双方接下来便谈妥了碰面的地点。 「对了，先预告一下——」方彻笑看正在沙发上打盹的猫儿庭庭。「我有个惊喜要给你，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尹耀庭满怀期盼地回应。 ＊＊＊＊＊＊ 星期五当天，方彻从一大早就开始坐立难安。他一下去厕所照镜子，一下又拿出梳子整理头发，虽然他的身体还待在公司，但心却早就飞到尹耀庭那里了。 「阿彻，你未免也太紧张了，又不是要去相亲！」蓝信和看不下去地摇头吐槽。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呢，我下班后就要马上去接他了。」方彻神经兮兮地低头看表。「还好公司今天没什么事，应该可以准时下班……」 「你冷静点，深呼吸！」蓝信和握住方彻的双肩。「你已经想好要怎么招待他了吗？」 「嗯，我想好了，而且材料也准备好了！」方彻认真地点点头。 「你已经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吗？」蓝信和又问。 「当然，我昨天晚上还特地熬夜，把每个地方都弄得整齐清洁。」方彻颇有成就感地回答。 「那就没问题啦，勇敢地去跟尹耀庭见面吧。」蓝信和拍了下好友的背。 「是！」方彻精力充沛地喊道。 如此这般，当六点的下班时间一到，方彻便即刻冲出办公室，飞也似地离开了公司。 「简直就像是急着回家看卡通的小孩……」目送着方彻的背影，蓝信和啼笑皆非地揶揄。 「方彻他怎么啦？赶着去跟女朋友约会呀？」有个同事凑过来探问。 「不是女朋友啦……但是相当微妙。」蓝信和意味深长地挑一挑眉。 镜头转回方彻那边。即使处于交通尖峰时段，骑摩托车的他仍准时到达台北车站，快步赶至车站内的约定地点，他东张西望地搜寻想见的身影。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两分钟后，方彻瞧见尹耀庭搭电扶梯上来，并缓缓地走近——如果要为眼前这个景象命名，方彻会称它为「感动的瞬间」。 「嗨。」尹耀庭在方彻面前停步，泛出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啊，我也才刚到。」方彻朝对方伸出右手，「我帮你拿行李吧。」 「我的包包其实还满重的，你真的要拿？」尹耀庭半开玩笑地递出侧背包。 「我提提看，」方彻接过那只背包，随后笑着轻呼：「喔，还真的有点重，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除了换洗衣物外，其他通通都是书，我出门都要带好几本书才会安心。」尹耀庭解释着。 「原来如此。我是几乎都会带着相机出门，免得错过了什么值得拍的画面。」方彻把尹耀庭的包包背在左肩。「走，我载你去我家。」 3-3 让尹耀庭坐在机车后座，方彻刻意放慢了骑车的速度，原因除了路上车多之外，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吓到尹耀庭。 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方彻将摩托车停到车库，并领着尹耀庭踏进电梯直升五楼。 出了电梯后，方彻边掏出钥匙边走向家门说：「我要给你的惊喜，就在我家的客厅里，你应该一进门就可以看到。」 「究竟是什么东西呀？你还真会卖关子。」尹耀庭笑了起来，看着方彻打开大门。 进到玄关脱下鞋子，方彻把客厅的灯打亮，然后指了指其中一张沙发。「你看，就在那里。」 尹耀庭循着指示睇去，登时意外地睁大眼睛，坐在沙发上的正是那只灰白两色的猫咪，而它朝着刚进门的主人与客人喵了一声。 「你……这是你养的吗？」尹耀庭用颤抖的声线问。 「是啊，最近才养的。」方彻鼓励道：「你可以去摸摸它，它不会怕生。」 尹耀庭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蹲在沙发前抚摸那只小猫，摸了一会儿后，他向方彻绽开灿烂的笑靥。「谢谢你，我好开心。」 「……！」方彻的心脏乱七八糟地失控狂跳。那张笑脸——杀伤力太大了啦！「没什么好谢的，看到你开心我也很高兴。」 「话说回来，这只猫叫什么名字？」尹耀庭问。 「呃……」方彻支吾了一下，「它叫庭庭。」 「哦，庭庭啊。」幸好，尹耀庭似乎没发觉这名字有什么蹊跷，使方彻暗暗松一口气。 「好了，你慢慢陪庭庭玩吧，我要去准备晚餐罗。」方彻看看手表说道。 「咦，你的意思是说，晚饭你要自己煮吗？」尹耀庭摸抚猫儿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啊，我一个人住，当然要自己做饭。」方彻话讲得好听，其实他平常大多时候都吃外食。「放心吧，我会煮你的份，你也还没吃晚餐吧？」 「对，我还没吃……可是这样不是太麻烦你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尹耀庭站起身来。 「不用啦，你坐着吧。」方彻轻按住尹耀庭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为了好好感谢你，我之前就决定要亲手煮东西给你吃。」 「感谢我？我做了什么吗……？」尹耀庭茫然地眨眨眼。 「这个我待会再解释。」方彻笑了笑，而后钻进厨房内开始奋斗。 事实上，方彻早在昨晚，就把今天晚上要煮的菜都洗好切好，免得今晚会手忙脚乱。在万全的准备下，他成功煮出了一桌家常菜，而且没有发生烧焦之类的失误。 把客厅的茶几当作饭桌，方彻和尹耀庭相邻而坐地开动，庭庭则在附近的安静墙角，吃着粉红色猫碗里的猫饲料。 「真厉害，你的手艺很好。」尹耀庭由衷地称赞并问道：「为什么你会想感谢我？」 「只是些很普通的料理，没那么厉害啦。」方彻不敢当地讲说，接着开始叙述珠宝广告的构思经过。 听完了整件事情，尹耀庭的神色显得有些赧然。「呃，那个，你是因为看了我的照片……所以才想出那个点子？」 「是啊，我当时就决定要好好感谢你。」方彻又笑着强调一次。 「你、那个……你常常把我的照片拿出来看吗？」尹耀庭小小声地再问。 「这……」方彻吞了吞口水，这个问题他必须谨慎地回答。「——偶尔啦。」 其实，方彻所谓的「偶尔」，指的是每两、三天一次。 「就算只是偶尔也……」尹耀庭的脸颊微微泛红。 「啊，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纯粹觉得你的照片很好看——如果让你反感的话我很抱歉。」方彻赶紧加上几句。 「我、我没有反感啦……」尹耀庭忸怩局促地说：「我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是吗？那就好。」盯着尹耀庭脸红的模样，方彻不由得感到很可爱。「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饭后，方彻去把碗盘洗干净，尹耀庭则是陪猫咪又玩了一会儿。接下来，两人并肩坐在长沙发上，用随意的闲聊来帮助消化。 「你想不想看电视？」方彻问。 「不，我没有吃饱饭后看电视的习惯，而且我只想跟你说说话。」尹耀庭轻声道。 「我也是。」方彻稍稍偏过头，睇着对方的侧脸确认道：「你明天要跟朋友一起出去吧？」 「嗯。」尹耀庭随口提起，「那个朋友在一间大出版社工作，经常介绍翻译或文案之类的工作给我。」 「这样说来，那位朋友帮了你不少忙罗。」方彻调整了一下坐姿。 「对啊，我原本是做一种很不稳定的工作，后来听了那个朋友的建议，我才改成做翻译类的工作。」尹耀庭望着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的小猫。 「你原本是做哪一行的？」因为尹耀庭很少提自己的工作，所以方彻不是很了解。 「……」尹耀庭犹豫些时，才慢慢地从头讲起：「我大四的时候开始写小说，而且幸运地出了几本书，所以毕业之后，我自然就成为了专职作家。」 「写小说……哇，好厉害！」方彻佩服地赞叹。 「我不厉害啦。」尹耀庭自嘲般地苦笑，然后再说下去：「但是，在出版了九本书之后，我和出版社之间起了些冲突，简单来说就是……」 「就是？」方彻开始有点担心，因为尹耀庭的神情不太对劲。 「总之就是版权归属的问题谈不拢，再加上，出版社嫌我写的书销量越来越差——」尹耀庭顿了几秒，「把我的作品评得一文不值后，那间出版社就把我赶出去了。」 「……」方彻一时不知该讲什么。 「当然，出版社不是只有那一间，我只要投稿到其他出版社就行了。不过，当时大概是我运气最差的时期吧，我连续投了好几家出版社，却都没有过稿……」尹耀庭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所以，你就放弃当作家了吗？」方彻小心翼翼地轻问。 3-4 尹耀庭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把那口气吐出来，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良久后才再度开了口。 「说真的，做作家这一行，被退稿根本是家常便饭，所以，在屡屡被退稿的那一年内，我压根没想过要放弃。可是，当这种情形持续到第二年时，我爸就开始有话讲了……」 「你爸爸？」方彻依然仔细留意着对方的情绪。 「其实打从我毕业时，我爸就不赞成我当作家，因为他觉得当作家很不稳定，而且又不切实际——很可笑的是，我居然完全无法反驳他。」 将自己颊边的浏海拨到耳后，尹耀庭续道：「当我有在出书时，我爸姑且还能容忍我，但，当我超过一年都没出书时，我爸就成天叫我去找份稳定的工作。而那时候，秋凡正好趁着休假来找我玩……」 「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位朋友？」方彻推测道。 「对。秋凡那时已经在出版社工作，有了一些实质经验，他告诉我说，我写的作品不够商业化，很难在书籍市场闯出好成绩。」 「商……商业化？」方彻困惑地喃喃说。身处广告业的他，不太明白何谓小说市场的商业化。 「秋凡还跟我说，如果我想改行，他可以介绍翻译类的工作给我。反正，我大学读的是外文系，写作也培养出我的文字能力，所以——就这样了。」尹耀庭耸耸肩。 方彻怔忡地凝视尹耀庭，内心乱糟糟地充斥各种想法，而大约十秒钟后，他在冲动之下讲出了一句话。 「你的那位朋友……未免太过份了吧。」 「咦？」尹耀庭微讶地看向方彻。 「那个朋友应该晓得你陷入写作生涯的低潮吧？既然如此，他就不该说什么你写得不够商业化，这样对你而言太残忍了！」方彻难掩不悦地讲。 「……」尹耀庭双唇略开地说不出话。 「他真的是你朋友吗？就算是朋友，也不该那样乱讲话！他在开口之前都没顾虑到你的心情吧，真是神经大条……」 方彻还没有骂完，便猛然惊觉地住了口——尹耀庭脸上的错愕表情，让他顿悟自己说错了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应该……天啊，我刚才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方彻汗颜地抹了抹脸，窘得简直要钻进地洞去。 「你……你是为了我而生气吗？」尹耀庭细声问。 「啊，是啊，我是在为你生气。可是我不应该讲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也不该批评你的朋友——真的很抱歉。」方彻低着头道。 「没关系啦，其实……」尹耀庭扬起嘴角，「其实我觉得很高兴。」 「蛤？」方彻疑讶地发出单音节。 「写作不顺利是我个人的事，我原本以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理解，但你却认真地听进去了，而且还为了我那么激动……谢谢你。」尹耀庭感激地表示。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方彻至少知道自己没有被讨厌。「其实，就算不能出书，你还是可以继续写作等待机会呀。」 缓慢地摇一摇头，尹耀庭淡淡地讲：「我写不出来。」 「什么？」方彻僵了一僵。 「自从改行当翻译之后，我就再也写不出来了。」尹耀庭道：「每当我想写故事的时候，我的手就会开始发抖，脑子里也会浮现很多反对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心理障碍害你无法写作？」方彻屏息问。 「是啊。我想，这种障碍也是忧郁症的一部分吧……」尹耀庭苦涩地轻笑，「这并不是别人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软弱了。」 但这也不是你的错呀——方彻想要这样说，却随即又觉得讲了也于事无补，所以他只是伸出手，静静将尹耀庭搂进怀里。 尹耀庭起先有些许无措，然而数秒钟后，他就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在对方怀中卸下了所有戒心。 为什么呢？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就会感到好安心…… 4-1 其四、哭泣的猫 晚间十一点左右，当尹耀庭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方彻递给他一小杯浅色液体。 「这是……白酒？」尹耀庭对着那杯液体看一看又闻了闻。 「是啊，天气有点冷，喝点酒可以让身体暖和，睡眠品质也会比较好。」方彻替自己也倒了一杯。 「谢谢，你想得真周到。」尹耀庭喝了一小口，接着环视方彻的卧房。「我该睡哪个位置？」 「你在我床上睡吧，我会另外打个地铺。」方彻笑着回答。 「等……等一下，你要把床让给我，然后自己睡地板？」尹耀庭有些慌张地问。 「对啊，我的床没有很大，所以给你一个人睡就好，我睡地板很OK，也没什么不好的。」方彻轻松地说。 「这、这样太委屈你了啦。其实，我觉得……」尹耀庭难为情地声音变小，「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在床上……」 「一、一起睡？」不知为何，看着脸红的尹耀庭，方彻自己也双颊发烫起来。 「啊，我的睡相还可以，不会睡到一半把你踢去床下的。」尹耀庭赶紧补上几句。 「喔……好吧，我也睡床上……」方彻在心底拼命告诫自己：两个男人同床共枕根本就没什么，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怪！「那我去洗澡罗，你如果累了可以先睡。」 「嗯。」尹耀庭点点头，继续喝着手中那杯白酒。 过了大约六分钟，方彻带着沐浴后的热气走出来。只见尹耀庭低着头坐在床缘，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空杯，显示出他已喝光了那一小杯酒。 因为尹耀庭一动也不动，所以方彻以为他睡着了。「耀庭，想睡就躺下来呀，干嘛这样坐着……」 语尾未落，方彻便察觉到不对劲。尹耀庭的脸颊上布满泪水，神色显得茫然空洞，喝酒似乎让他变得情绪不稳定，进而使他的忧郁症发作。 「别哭、别哭……」方彻慌忙赶上前，拭去对方颊上的泪，但尹耀庭的大眼睛仍不断流出泪水，好似根本没看见方彻就在面前。 「呜……」尹耀庭甚至撩开衣袖，使劲用指甲抓刮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藉由肉体的痛楚，来忘却心中的剧痛。 「天哪！嘿，别抓！」方彻急声低喝，并紧紧制住尹耀庭的双手，阻止他继续自残。 发泄情绪的举动被制止，尹耀庭状似迷惘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哀伤，姿态既脆弱又惹人心疼。 方彻还来不及克制自己，莫名涌上的冲动便令他采取行动。他吻住尹耀庭冰冷的唇，舔尝着那两瓣诱人的柔软，感受着其上的泪水咸味和些许酒味。 尹耀庭霎时停止了哭泣，一双黑眸睁得大大地，唇上传来的温热对他而言很陌生，但却不讨厌，甚至让他想要去依赖。 慢慢地，这个吻延长加深，两人的呼吸也越来越乱，尹耀庭轻轻环抱住对方的颈子，而接下来，他就被按倒在床铺上。 方彻的吻落到尹耀庭的耳轮上，手也伸进后者的衣内摸抚。尹耀庭不由得敏感地轻颤，口里发出细微的喘吟声，听起来像似小动物在撒娇。 「嗯……啊啊……」 舌尖划过尹耀庭的颈侧，方彻开始想脱掉对方的衣服，但就在此时，他陡然惊觉自己所做的事有多荒唐。 方彻迅速撑起上半身，惶恐地注视身下的那人。尹耀庭双眼润湿、两颊泛红地喘着气，凌乱的衣衫下露出苍白的肌肤，他一脸迷茫地回视方彻，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停下来。 「——睡吧，快睡……」方彻在慌乱之下，开始对尹耀庭进行口头催眠。「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懂吗？乖宝宝就该早点睡觉，宝宝睡、快快睡……」 尹耀庭起初还睁着眼睛，但在方彻又是哄骗又是唱摇篮曲的努力下，他逐渐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皮，最后终于睡着了。 方彻松了好大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帮尹耀庭拉好上衣，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帮他盖上棉被。做完这些事情后，方彻步伐僵硬地踏入浴室，关上门并走到洗手台前。 打开水龙头，方彻用冷水拼命拍打自己的面颊，试图令自己镇定一点。拍了将近一分钟后，他才关上水龙头，对着镜中的自己训起话来。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呀？把人家邀来家里住，就是为了对人家做那种下流的事吗？你是兽性大发还是精虫上脑啊，方彻先生？ 「我的脑子变得好奇怪……」方彻懊恼地双手抱头，无声地自言自语着。不论如何，他今晚还是去睡客厅吧！免得又对尹耀庭做出奇怪的事情。 打定主意后，方彻颓丧地走出浴室，然而，当他瞥见床上的尹耀庭时，他心底又升起一丝不放心的感觉。 抽出一张卫生纸，方彻替熟睡的尹耀庭擦掉泪痕。如果耀庭半夜又忧郁症发作，到时还是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会比较好…… 叹了一口长气，方彻改变主意，决定跟尹耀庭睡在一起。他钻进被窝关掉床头灯，静静地侧躺在尹耀庭旁边。 黑暗中，方彻感觉到尹耀庭翻了个身，朝他的方向靠过来。方彻可以清楚感受到尹耀庭呼出来的气息，闻到后者身上的沐浴乳香味…… 妈呀，这样教我怎么睡得着？方彻一面悲惨地心想，一面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 或许是因为很慢才睡着的关系，方彻觉得自己好像只睡了一下子，天就已经亮了。他不太情愿地掀开眼帘，却旋即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一大跳。 但见尹耀庭的睡脸靠得好近好近，近到方彻能够轻易吻上他的地步，方彻紧张地想要退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尹耀庭牢牢抓着。 方彻在进退不得的窘况下，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断袖之癖这句成语——所以现在是要怎么样？他要模仿这句成语的典故，把衣角切断再悄悄离开，这样才不会吵醒尹耀庭吗？ 正当方彻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尹耀庭放开了对方的衣角，并翻过身去继续睡。眼看机不可失，方彻立刻爬起身来，下了床进到浴室去梳洗。 4-2 边把牙膏挤到牙刷上，方彻边反省自己昨夜的行为。再怎么说，他都对耀庭做了很失礼的事，所以等会儿若是耀庭问起，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道歉吧！ 做好决定之后，方彻感觉踏实了许多，他刷牙洗脸整顿完仪容，接着走出去回到卧室。 朝床铺那方望去，方彻发觉尹耀庭已经起床了，而在方彻眼中，尹耀庭打呵欠伸懒腰的模样很是可爱。 「我梳洗完了，换你去用浴室吧。」方彻说道，而尹耀庭含糊应了声好后，就拖着慵懒的步伐走进浴室。 方彻转而踱向衣橱，将自己身上的睡衣换成家居服，他还整理了一下床单，把散乱的被褥摺起叠好。 一会后，从浴室出来的尹耀庭也开始换衣服，等到换好了衣服，他才有些犹疑地轻唤道：「彻……」 「什么事？」方彻转过身来。 「我是想问你，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尹耀庭吞吞吐吐地又说。 「你尽管问。」方彻全身上下的神经瞬间绷紧。来了！ 但是，尹耀庭接下来的问句，却跟方彻所预期的不太一样。「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欸？」方彻搞不清楚状况地张大嘴巴。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酒量很差，」尹耀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我喝完那杯白酒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呃……」方彻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换言之，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是啊。」尹耀庭抱歉似地讲：「我刚才在刷牙的时候，就越想越不放心——我昨晚喝完酒之后，是不是有发酒疯或在你身上呕吐之类的？」 「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方彻赶忙大力否认。「你喝完酒后就直接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算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这样啊？那就好。」尹耀庭总算放下心来。 「啊、那个……对不起，我在让你喝酒之前，应该先问你酒量好不好才对。」方彻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道个歉。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尹耀庭泛出更加不好意思的神情。「昨晚我太逞强了，居然以为喝那一小杯酒不会有事，结果一喝下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实在太好了呀！要是你想起我做了什么事情，你也许就不愿意继续跟我来往了！方彻盯着尹耀庭的面孔，内心七上八下地想着。 「你怎么啦？」瞧见对方半晌都不说话，尹耀庭不禁疑惑地问。 「喔、啊，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去吃早餐了？」方彻干笑着蒙混过去。 走出卧室进了厨房，方彻用事先准备好的材料做出简单的早餐，当然，他也没忘记要喂饱爱猫庭庭。 「你今天是要几点跟朋友碰面？」把手中的三明治吃掉一半后，方彻问身旁坐着的人。 「中午十二点，在西门捷运站见面。我和秋凡要一起吃顿饭，然后再去拜访老师。」尹耀庭回答。 「那我载你去西门站吧，反正我今天也闲着没事。」方彻自告奋勇地表示。 「谢谢你。」尹耀庭漾起感激的微笑。「不过，在载我出去之前，你要不要先睡个回笼觉？」 「什么？睡觉？」方彻一时弄不清对方的意思。 「因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尹耀庭贴近方彻的脸仔细打量。「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而且还有一点黑眼圈。」 「咦？是、是这样吗？」方彻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眼下，他没想到会被尹耀庭看出来。 「抱歉，是不是我半夜有打呼，害你睡不着觉？」尹耀庭担心地问说。 「没啦，你睡觉时很安静……」方彻停顿一下，最后还是掰了个理由：「因为你难得来我家住，所以我兴奋到睡不着……」 虽然这个理由超级牵强，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对尹耀庭有非分之想，所以才没睡好吧？ 「你、你是在开玩笑吗？」尹耀庭脸一红，似乎对这个理由感到不知所措。 「呃、哈哈，不好笑厚？啊哈哈……」方彻尴尬地笑着，觉得必须要这样唬烂的自己很悲哀。 「你真是……」尹耀庭不知该气还该笑，片刻后无奈地柔声说：「不管怎样，你还是去睡一下吧，好吗？」 「嗯，好……我吃完早餐就去睡。」方彻反射性地点头答应，他实在抗拒不了尹耀庭关心的眼神。 尹耀庭闻言露出安心的表情，并且问：「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可以看你客厅里的书吗？」 「书？——喔，可以啊。」方彻很快就明了对方是指什么。客厅的书架上有一些书，全都是摄影相关书籍。 于是乎，当方彻调好闹钟进房补眠时，尹耀庭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一边抚摸挨过来撒娇的庭庭。 在过去，尹耀庭基于写作的需要，总是会大量阅读各种领域的书籍。 而现在，虽然尹耀庭已经没有在写作，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尽量汲取知识，所以，对于方彻的摄影书籍，他也照样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一个多小时后，尹耀庭觉得眼睛有些酸，所以阖上书本打算休息一下。这个时候，庭庭跳到另一张沙发，而那张沙发上摆着电视遥控器。 庭庭抬起前脚，在遥控器的电源键踩了一下。噗的一声，电视萤幕出现了画面，它快步跑到液晶电视前，盯着萤幕并缓缓地摆动尾巴，表现出满足的姿态。 「……」尹耀庭登时呆掉了。这只猫，竟然会开电视…… 然而数秒过后，尹耀庭就恢复了冷静。他曾经听说过有的猫会冲马桶，有猫会上链条锁，甚至还有猫会开视讯——因此，一只会开电视的猫似乎也没啥大不了的。 尹耀庭站起身来，用遥控器降低电视的音量，以免吵醒在房内睡觉的方彻。望着那扇半掩的房门，尹耀庭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接着挪动脚步悄悄地进入卧房。 4-3 站在床边俯视方彻的睡颜，尹耀庭又开始试着回想昨夜。昨天晚上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吗？可是他总觉得，好像有发生什么事情…… 想着想着，尹耀庭的视线无意间落到方彻的唇上。在那一瞬间，尹耀庭心头倏地掠过一丝羞涩的感觉，他捂住双唇倒退几步，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常而惊慌。 怎、怎么回事…… 尹耀庭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想起了什么，但脑海中的景象却始终无法变清晰。片晌后，他放弃探寻关于昨夜的记忆，并无声无息地离开卧房。 ——算了，反正又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当作发生的是好事吧！ 带着重新平静下来的心情，尹耀庭坐回客厅沙发上看书。而接近十一点半的时候，睡醒的方彻从房间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外出服。 「你醒啦，现在就要出门了吗？」尹耀庭抬起头来询问对方。 「是啊，差不多了。」方彻说道，看向还开着的电视机。「你在看电视吗？」 「哦，不是我在看，是庭庭在看。」尹耀庭回覆。 「蛤？庭庭？」方彻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爱猫的确认真地坐在电视前。 「呵呵，身为庭庭的饲主，你不晓得它会自己开电视吗？」尹耀庭笑了起来。 「它……靠！它会开电视？」方彻高声鬼叫，反应比之前的尹耀庭还夸张数倍。 尹耀庭先是愣了一会，而后忍俊不禁地大笑出声，方彻脸上的惊愕神色令他感到滑稽，一时之间笑到停不下来。 方彻胸口一窒，他是第一次瞧见尹耀庭这么开心的样子——被笑虽然很丢脸，但好像也无所谓了。 好不容易等到尹耀庭的笑声停止，方彻拎起摩托车钥匙准备载对方出门。庭庭从电视机前走开，躺到沙发上打起盹来，方彻见状便把电视关掉，反正这只猫想看时会自己开。 「前几天我下班回家后，发现电视是开着的，我还以为是电视秀逗或是我忘了关，没想到……」边把机车牵出来，方彻边啧啧称奇地讲。 「猫咪会做的事还有很多呢。」尹耀庭坐上后座，接着随口提起关于猫儿的种种趣事。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微风凉爽舒适，浅蓝天空和暖日白云交织出柔和的色调。在路程中，方彻与尹耀庭不时交谈几句，气氛相当美好。 尹耀庭的双手原本是抓着后座的铁杆，但在某个路口等红绿灯时，他的左手放开了铁杆，改而轻抓住方彻的衣角。 方彻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他不太明白尹耀庭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意思。是……是撒娇吗？还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断发生害他心慌意乱的事？ 纵使内心波涛汹涌，方彻也还是没有开口发问，只是任由尹耀庭继续抓着他。直到抵达目的地后，尹耀庭才放掉方彻，并且下了车诚心道谢。 「拜访完老师后，你可以打通电话给我，到时我会去接你。」方彻再度表明自己愿意当司机。 尹耀庭受宠若惊地本想婉拒，但转念一思之后，他露出笑容接受对方的好意。「嗯，我会打给你。」 方彻点点头，说：「那我走罗。」 「骑车小心点。」尹耀庭挥挥手，目送方彻的背影没入车潮逐渐远去。 ＊＊＊＊＊＊ 方彻没多久便回到了家里——只要车上没载着尹耀庭，他就会骑得比较快。将车钥匙挂回原处后，方彻精神恍惚地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思绪又不自觉地跑回了昨晚。 越想，他就越觉得恐慌，再想，他就更感到不安。于是最后，他用颤抖的手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蓝信和的号码并拨出。 电话一接通，方彻立刻近乎哀号地朝话筒大吼。「阿和、阿和、阿和、阿和！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啊啊啊——」 「我干！你发什么神经啊，我的耳朵痛死啦！」蓝信和饱受惊吓地吼回去，方彻的吼声害他一阵耳鸣。 半小时后，蓝信和赶到方彻家中，手里还提着两盒便当。这对损友一面吃便当一面谈话，主要是由蓝信和在发问，以厘清昨夜的案情。 「照这样听来，你跟尹耀庭分明处得还不错，那你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听完前半段的情况后，蓝信和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不是啊，重点是在我洗完澡以后，耀庭他……」方彻接着讲起后半段，也就是那段几乎发展成床戏的吻戏。 蓝信和听完之后简直吓坏了，还不小心弄掉刚夹起的卤鸡腿。「你、你、你是说，你不但扑过去亲他，还差点上了他？」 「对啊……不过，似乎是因为喝醉的关系，耀庭今天早上就不记得那些事了。」方彻心虚地解释。 「噢NO！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蓝信和瞪着好友又惊呼一遍。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在搞什么……」方彻欲哭无泪地垂下头，面前的便当他再也吃不下去了。 蓝信和耐着性子做了个深呼吸，定一定神后沉吟地表示：「总而言之，才见第二次面就想上人家，这进展未免太快了……你一定要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绝不能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是！」方彻握紧双拳用力喊道。 「如果你又不小心对尹耀庭产生非分之想，那你就赶快想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看是要背九九乘法、英文单字还是元素周期表都可以，只要能转移你自己的注意力就行了，懂吗？」蓝信和语重心长地强调。 「懂！」方彻打起全副精神来应答。 「那么，唉……就先这样子吧。」蓝信和头痛地叹口长气——感情上的事不宜操之过急，先把现阶段的问题解决掉就好。 「……尹耀庭晚点就会回来了吧？」过了一会儿，蓝信和像似不放心地又问。 「嗯，他探望过老师后，我就会去接他。」方彻答道。 「记住，英文单字、九九乘法，还有元素周期表！」蓝信和铿锵有力地重述关键字，「千万不能让尹耀庭发现你是头禽兽！」 4-4 一同吃过中餐后，尹耀庭跟向秋凡前往过去就读的大学。搭乘捷运的过程中，两人还是不停地闲聊，但大部分都是向秋凡在讲，尹耀庭只是静静倾听。 「耀庭，你最近是不是有发生什么好事？」谈话进行到一半时，向秋凡蓦然这样问。 「好事……？我最近的生活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呀。」尹耀庭些微疑惑地答覆。 「是喔？不过我总觉得，比起以前的你来，现在的你比较有笑容。」向秋凡想一想后说。 「呃……抱歉，是不是以前的我表情太阴沉，害你觉得很不舒服？」尹耀庭内疚地忙问。 「你在胡说什么，没那么严重啦！」向秋凡哈哈笑了几声。「我之前跟你见面的时候，老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烦恼，但是这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嗯，这大概是因为……我最近认识了新朋友。」尹耀庭下意识地想起方彻，脸上的神情随之变柔和。 「嘿嘿，你该不会是认识了新女友吧？」向秋凡揶揄地用手肘推推对方。 「最好是啦。我整天宅在家弄翻译跟写文案，哪有机会去交女朋友？」尹耀庭也笑了。「对方是一般的男性朋友，我经常用MSN跟他聊天。」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应该也要多陪你聊聊才对，可是我的工作一直很忙……」向秋凡顿了一会后笑道：「虽然没办法常跟你聊天，但我会尽量多介绍一些工作给你，让你有钱赚。」 「谢啦，我的工作运全靠你了。」尹耀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讲说。 与向秋凡一起探访过老师后，尹耀庭打电话请方彻来接送。回到方彻的家时，大约是下午五点钟，当然罗，蓝信和已经早一步离开了。 「你今天去看老师，情况怎么样？」方彻边把外套挂好边问。 「很好啊，老师看起来还很健康，而且也持续在做研究。」尹耀庭坐在沙发上，用逗猫棒跟庭庭玩。「老师她也很关心我，还问我目前在做什么工作。」 「那你怎么回答？」方彻在对方身旁坐下。 「我就说我在当翻译，做得还算顺利。」尹耀庭自我嘲弄地笑笑，「当然，那段当作家的失败经历，我不好意思讲出口。」 方彻静默了片刻，接着说出之前就在考虑的事情：「其实……关于你当过作家的那件事，我想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尹耀庭转头问道。 「就是——你当时所写的故事，能不能给我看看？」方彻一脸认真地表示。 「……」尹耀庭很明显地怔住了，久久才吐出下一句。「你是说，你想看我以前出的书？」 「是啊。不方便吗？」方彻赶忙补充说明：「你只要告诉我书名就好，我会自己去书店买书。」 「书店……」似乎是因为太震惊了，尹耀庭不觉停下逗玩庭庭的动作。「一般的实体书店应该没卖我的书，因为那些书毕竟是好几年前出的，所以书店现在大概都没货了。」 「那么，租书店跟网路书店呢？」方彻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不晓得在租书店是否找得到，不过去网路上应该买得到二手书……」尹耀庭面露为难之色。「呃，你真的想看吗？老实说，那是N年前的旧作，我觉得写得很糟糕……」 「嗯，我是真的想看，因为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方彻诚恳地注视对方。「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看，我就不会勉强你。」 「我并不是不愿意……」尹耀庭被瞧得略为赧然，同时也觉得十分感动。「好吧，麻烦你借我纸跟笔，我把书名写给你。」 等到尹耀庭写完后，方彻便喜出望外地把那张写有书名的纸收好。「看完你的书以后，我会讲感想给你听的。」 「不，你不讲感想也没关系……」尹耀庭不自在地咕哝着，「好几年前的旧作品被你看见，我总觉得很丢脸……」 对尹耀庭而言，这件事的丢脸程度，就跟自己的裸体被方彻看见是一样的。 端详着尹耀庭别扭脸红的模样，方彻心底又涌起一股冲动和欲望，所幸他立即就想起蓝信和的告诫，于是便强迫自己开始背九九乘法表。 二乘一等于二，二乘二等于四，二乘三等于六，二乘四等于八…… 「你怎么了？」当方彻背到「四乘三等于十二」时，尹耀庭开口问念念有词的他。 「喔，没什么。」因为脑子已冷静许多，所以方彻显得不慌不忙。「我刚刚是在想，今天晚上要去哪里吃？去我家附近的一间餐厅吃好吗？那间餐厅满便宜的。」 「好啊，就照你说的。」尹耀庭绽开笑颜，依旧没发觉方彻内心的天人交战。 5-1 其五、暧昧的猫 晚间六点钟左右，方彻喂完宠物庭庭后，就带着尹耀庭前往附近的餐厅。从方彻家到那间餐厅，步行只需要六、七分钟，所以两人自然是用走的去。 到了餐厅，两人选在靠角落的位子坐下，然后开始填写桌上的点菜单。该间餐厅卖的是套餐，而且价格正如方彻所说，在高物价的台北算是便宜。 填完点菜单后，方彻掏出钱包，打算把单子交到柜台并顺便结帐，不过就在此时，尹耀庭阻止了他。 「这一餐由我买单吧。」尹耀庭一边说，一边取出自己的钱包。 「……什么，你要请我吃饭吗？」方彻愣了一下才会过意。 「是啊，再让你请我就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你让我住在你家，今天还体贴地骑车接送我，所以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尹耀庭理所当然地讲。 「这……」方彻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尹耀庭迳自起身到柜台去付帐。 付完钱回来，尹耀庭拿起桌上的水杯，边喝边随口问：「你经常来这家餐厅吗？」 「我大约半个月会来一次，以前也经常会带女朋友来这边吃……」方彻话讲一半就停了下来，并且在心底暗骂自己无聊。他干嘛在耀庭面前提到女友的事啊？ 「以前……？所以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吗？」尹耀庭这才想起，自己跟方彻好像没聊过这方面的事。 「没有，前女友在两年前跟我分手了……」基于某种微妙的原因，方彻其实不太想跟尹耀庭谈这类话题。 「呵呵，跟你分手是那个女人的重大损失呢。」尹耀庭笑着放下杯子。 「呃，你是在称赞我吗？」方彻半信半疑地试探。 「是称赞没错啊。你条件不错、个性体贴、长得也很好看不是吗？如果我是你的女友，我一定会把你紧紧抓住不让你走。」尹耀庭颇认真地道。 「……」老实说，被尹耀庭这样赞美，方彻内心感到超爽，而且那句「如果我是你女友」，对现在的方彻而言有很大的想像空间。 「——那个，我是不是讲错了什么话？」见到对方的表情压抑且古怪，尹耀庭不禁迟疑地问道。 「没没没有！只是你那样夸奖我，害我很不好意思。」方彻说出一部分的实话。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是在陈述事实啊。」尹耀庭环视周遭一圈，发现这家餐馆生意兴隆，位子几乎都坐满了。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方彻尽力装出轻松的口气，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在意。 「没。」尹耀庭简短地回答，状似不经意地续道：「事实上，我甚至没谈过真正的恋爱……」 言至此，尹耀庭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了，而方彻虽然满腹疑惑，但也只好暂时不去多问。 餐点不久后便送了上来，两人拿起筷子宣告开动。尹耀庭点的是鳕鱼百菇火锅，方彻则是吃柠檬鸡套餐，两者的份量都满多的，可见这间餐厅确实是俗搁大碗。 「锅里有没有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有的话我帮你吃掉。」方彻问吃火锅的对方。 「没有，基本上我不怎么挑食。」尹耀庭捞起锅中的豆腐放到碗内。「你要不要吃吃看我这锅的鱼肉？满好吃的。」 「好啊。」方彻恭敬不如从命地回话，但下一秒，他就被尹耀庭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尹耀庭用筷子夹起一块鳕鱼，并直接将那块鱼夹到方彻脸前。「啊——嘴巴张开。」 「这、你……你要喂我吗？」瞪着面前那块鱼肉，方彻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有什么关系，你嘴巴打开就好了啊。」尹耀庭依然没有缩手。 「喔……」方彻只好乖乖张嘴，让尹耀庭把鱼肉送进他口里。 「好吃吗？」尹耀庭笑着看对方咀嚼。 「嗯，很好吃……」方彻嘴上这样讲，但心脏狂跳的他其实并没有仔细品尝。刚刚那是哪招？情侣之间的甜蜜喂食吗！ 然而，尹耀庭的神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可见情侣什么的只是方彻的妄想。即使如此，尹耀庭还是不时地喂人家吃鱼，害得方彻的心情像在坐云霄飞车。 「对了，你明天有事情要忙吗？」吃饭后甜点的时候，尹耀庭突然这样问。 「明天是礼拜日，我当然很闲啊。怎么啦？」方彻挖了一匙奶酪塞入口中。 「如果……如果我待到明天晚上才回高雄，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尹耀庭的眼神流露出期待与不安。 「……不会吧，你是说——你愿意待到明天晚上再离开？」方彻不敢相信地急声确认。 「是啊，难得来台北一趟，我……」尹耀庭垂下视线，双颊微红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汤匙。「我想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不然就太可惜了。」 「嗯，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明天早上就走……」方彻感动之馀，不由得也道出真心话：「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太快离开。」 「真的吗……？」尹耀庭抬起眸子注视对方。 「真的。」方彻一面诚恳地点头，一面觉得尹耀庭现在的表情很可爱，很像是希望被人摸头的小动物。 「那我明天吃完晚餐后，再搭高铁回高雄。」尹耀庭泛出笑容说。 「好，我会载你去坐车。」方彻回以同等的欣喜。 吃完了饭后甜点，饮料就适时地被送上来。尹耀庭是喝冰的柠檬绿茶，方彻则是喝热咖啡，而喝没几口，尹耀庭又做出类似的事情。 「喝喝看？」秉持着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的原则，尹耀庭把自己的饮料递到对方面前。 方彻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就着吸管喝了一口，然后说：「满好喝的，谢谢。」 尹耀庭笑了笑，接着把饮料拿回来，继续用吸管吸着冰凉的绿茶——这个普通的举动，在方彻眼中却是意义重大，因为，用同一支吸管轮流喝同一杯饮料，就等于是间接接吻。 看着尹耀庭轻含吸管的双唇，方彻不觉又想起昨夜的拥吻，于是他赶紧转移目光，并且再度开始默背九九乘法。 5-2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顿（对方彻而言）紧张刺激的晚饭，两人走出餐馆踏上归途。因为实在吃得太饱了，所以他们决定绕些远路，稍微散一下步后再回家。 走着聊着，两人行经一个灯光较暗的路段。方彻住在这一带，自然晓得该路段的危险性，因此他反射性地揽住尹耀庭的肩，并谨慎留意后者的脚步。 「这条路很暗，地面又凹凸不平，你小心不要跌倒了。」方彻说。 「……」尹耀庭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打趣地碰了碰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彻，你以前对女朋友也是用这一招吗？」 「呃、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方彻慌张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从尹耀庭肩上拿开。「我只是怕你跌倒，所以才扶着你——」 「了不起，你很自然地表达出关心，并且顺势增进彼此的亲密度，以前你的女友走在这条路上时，一定为你的举动感到又惊又喜。」彷佛没瞧见对方脸上的困窘，尹耀庭继续说笑道。 「那个，你听我说……」方彻停下步伐，恳切地轻抓住尹耀庭的双肩。「我刚才在餐厅里提到前女友的事，只是一时的无心之言，我绝不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什么的……」 等等，他干嘛对耀庭解释这些啊？这样岂不是愈描愈黑吗！ 「嗯，我知道。」尹耀庭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讲：「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像你这么温柔的人，你的前女友怎么舍得跟你分手？」 「其实也没什么……」明白对方是想问分手的原因，方彻淡淡地说：「当时是她主动提分手的，她说她对我没感觉了；虽然我有试图挽回，但她不怎么领情。」 「这样啊……」尹耀庭惋惜地瞅着方彻。 「后来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她是因为喜欢上其他男人，所以才想跟我分手。」方彻耸耸肩，表现出「就这样了」的态度。 「天啊，竟然抛弃你这种超级好男人，跑去喜欢其他家伙……」尹耀庭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感叹道：「那个女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暴、暴殄天物？」方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句成语能够用在这种场合吗？」 「或许我是误用了，可我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尹耀庭仍在碎碎念：「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做出那么浪费的事，会遭天谴的……」 方彻心头泛起一阵甜意，忍不住将尹耀庭搂进怀里。「你再继续夸我，会害我得意忘形的。」 「你有资格接受这些赞美。」尹耀庭笃定地断言，抬手拍拍方彻的背。 「谢谢。」方彻结束这个拥抱，愉快地迈开步伐。「走吧，再往前一点就到比较亮的地方了。」 「嗯。」尹耀庭跟着向前迈步，并且任由方彻继续揽着他的肩。 通过这一段路后，果然就到了比较亮的地方，正当方彻考虑着要放开尹耀庭的肩膀时，话题突然转到一个敏感的方向。 「我大二的时候……曾经疯狂追求过一个女孩子。」尹耀庭轻声说。 「啊？」方彻放在对方肩上的手抖颤一下，一颗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虽然说是疯狂追求，但我还不至于跑到她家楼下唱情歌之类的。」尹耀庭续道：「我只是三天两头跑去找她说话，并且尽我所能地关心她——对不擅长社交的我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追求。」 「然……然后呢？」方彻战战兢兢地问，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听下去。 「追她追了几个月后，我决定要向她告白，但就在那时，我发现一件很荒谬的事，让我打消了告白的念头。」 「什么事？」 「我发现她早就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她男友是一个跟我很熟的同学。」尹耀庭露出苦笑。 「这……」方彻一时不知该讲什么。 「我真的是很笨很迟钝——喜欢的女孩跟我认识的熟人在交往，我居然那么慢才发觉。当然啦，我的单恋就因此不了了之了。」尹耀庭说完了这个尚未开始就结束的故事。 「那、那你现在……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女生吗？」方彻紧张到都结巴了。 「怎么可能还喜欢啊，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尹耀庭摇头失笑。「只不过，我偶尔会觉得有点遗憾——虽然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但我没有经历过所谓的两情相悦，因为当时那女孩并不喜欢我。」 「所以，你才说你没谈过真正的恋爱？」方彻问道。 「是啊，不过我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尹耀庭抬起头来，朝对方展露开心的笑颜。「因为，我真的很庆幸能够认识你。」 「……！」方彻的心跳节拍又开始不正常了。等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耀庭说的话又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行，我不可以想太多，平常心、平常心！ 在脑内告诫过自己后，方彻才用适当的言词来回应。「我也是，认识你以后我真的很高兴。」 「很好，既然我们相处愉快，目前又都没有女朋友，那我们就组成去死去死团吧！」 「哈哈，同病相怜吗？」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在八点半左右回到了方彻的住处。一进门，他们就瞧见客厅的电视是开着的，而猫咪庭庭又是坐在萤幕前头。 「你这只电视儿童！不要坐得这么近。」方彻弯腰抱起爱猫，把它带到离电视较远的沙发上。 「喵？」庭庭虽然发出听似疑惑的叫声，但并没有逃离主人的怀抱。 尹耀庭也凑过来抚摸庭庭，摸了一阵子后，他想起什么般地对方彻说：「我想先去洗个澡，洗完再跟你聊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啊。」方彻和颜悦色地笑答。于是，尹耀庭便从行李袋中翻出衣物，进浴室洗澡去了。 在等待尹耀庭出来的期间，方彻一面搔弄猫儿，一面无意义地望望四周。他看了看电视上正播出的综艺节目，再瞥了下书架上的摄影书籍，接下来，他的脑中浮现一个点子。 5-3 所以，尹耀庭从浴室回到客厅之后，看见茶几上摆着好几大本相簿，他在方彻身旁坐下，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是我以前拍的照片。」方彻翻开其中一本相簿并说明：「像这本就是我两年前的作品，我都会把比较喜欢的照片实际冲洗出来……你有兴趣看吗？」 「当然有啊，我就是想看这个。」尹耀庭惊喜地笑道，随后开始欣赏那几本相簿，方彻则在旁不时地加上解说，讲述相片的拍摄地点及当时情形等等。 在看照片的过程中，方彻跟尹耀庭彼此离得颇近，而到后来，尹耀庭甚至直接依偎着方彻。这种情形自然又令方彻心跳加速，因为，尹耀庭身上的沐浴精香气一直飘过来…… 「每次看到你拍的照片，我的心情都会变好。」欣赏到第四本相簿时，尹耀庭柔声说道。 「咦，真的吗？我只是按照个人兴趣去拍……」方彻有点高兴又有点感动。 「真的，你拍出来的照片都很特别，让我觉得——」尹耀庭顿了几秒以思索用词。「透过你的相机，我能够看见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另一个世界……？」方彻不是很懂地喃喃重覆。 尹耀庭浅浅一笑，慢慢地讲起自身的想法：「自从我得了忧郁症之后，这个世界与我之间就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即使有美丽的事物出现在我眼前，我也很难有深刻的感受。」 「这样啊……」方彻认真地听着，试着去了解对方的感觉。 「不过，你拍的照片却能带给我真实感——我跟这些照片之间并没有隔阂，我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些照片的美。」尹耀庭轻声又道。 「……」方彻登时间张口结舌。 「以某些角度而言，你拍的照片可以说是治愈了我……」见到方彻一脸呆样，尹耀庭苦笑着改口说：「啊，抱歉，我说的话是不是很难懂？其实，我也不晓得该怎么确切形容自己的感觉。」 「不，我大概懂得你的意思。」方彻赶忙回过神来，「只是——该怎么说呢？我拍的照片第一次得到这种评价，这让我非常不敢当。」 「又来了，你怎么老是这么谦虚啊？偶尔骄傲一下也没关系吧。」尹耀庭调侃地眯起眼睛。 方彻的心猛跳一下，因为尹耀庭现今的神情带有某种魅力。「呃……我还是得感谢你，你的鼓励和赞美总是给我很多帮助。」 「别这么客套。」尹耀庭故作豪迈地拍一拍对方。「况且，我从来都没有刻意去称赞跟鼓励你，我只是把真心话说出来而已。」 「嗯，我明白……」方彻话未讲完，就因为察觉到某件事而住了口——他的脸与尹耀庭的脸，在谈话当中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而尹耀庭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愣愣无言地直视着方彻的面孔。 双方就这样不发一语地相视良久，谁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在这种距离缩到最短的情况下，接吻似乎是必然的发展，但方彻硬是把胸中的欲望给压了下来，理由是，他觉得目前还不是正确的时机。 「你会不会冷？看你好像穿得很少。」最后，方彻就只是轻拨了下尹耀庭的浏海，用温和且自然的态度关心道。 「不会呀，有你在我旁边，我觉得很温暖。」尹耀庭说这话时的笑容，害得方彻再度心旌动摇。 「嗯，你待会要是觉得冷，记得去加件外套……」方彻一面叮咛，一面在内心暗暗下了决定。他等下一定要去洗个超冷的冷水澡，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当天夜晚，两人当然又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翻滚了一圈后，睡梦中的尹耀庭自然而然地窝进方彻怀里，而方彻只好死命默背九九乘法，背了十遍后再去背元素周期表—— 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吗！方彻突然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痛苦还是幸福。 ＊＊＊＊＊＊ 翌日清晨，较早醒来的人依旧是方彻。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睡脸，方彻不禁产生一种侥幸的心态，想说偷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因此，方彻悄悄地凑了过去，在尹耀庭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被亲了之后，尹耀庭仍然处在沉睡当中，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嗯……亲亲……」只见尹耀庭大概是睡昏头了，竟然边说梦话边抱住方彻，然后对着方彻的嘴唇亲了下去。啾！ 「＠＃※◎＊……！」方彻的惊吓程度非同小可，他完全没料到尹耀庭会来这一招。 亲嘴的状态维持了好几秒后，尹耀庭才终于放开对方，带着满足的笑意继续熟睡；他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没张开过，可见这一切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方彻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来，心脏仍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刚、刚才那是……呜喔喔喔实在太神奇啦！ 帮尹耀庭盖好被子以后，方彻抱着复杂的心情去刷牙洗脸。虽然他很高兴能跟耀庭有亲密接触，但他的欲念禁不起过多的刺激啊！天知道他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不过，耀庭今天晚上就会离开台北了…… 一想到这儿，方彻的心头就充满极度的不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决定要好好珍惜这最后的几小时。 梳洗完并回到卧房后，方彻瞧见尹耀庭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你想睡就继续睡呀，不必这么早起床。」 「唔……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离开这张床，我好像就没办法安心地继续睡。」尹耀庭慵懒地一笑。 「不然，我坐在床边陪你，你可以继续睡，睡饱一点。」方彻提议道，一边觉得尹耀庭刚睡醒的样子真可爱。 「谢谢你，不过——」尹耀庭挪动双脚下了床，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与其睡久一点，我倒不如早点起床把握时间，在回高雄之前多跟你相处。」 「……嗯。」望着对方去梳理仪容，方彻的心滑过一道暖流。 5-4 在吃早餐的时候，方彻边吃边盘算今天的行程该如何安排，当然，这件事不能由他一个人决定，所以他转头去问尹耀庭的意见。 「你今天有没有想去哪里？」 尹耀庭笑一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跟你一起待在家里。」 「咦？」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答案，方彻因而呆了一阵。 「今天是礼拜日，不管去哪里都是人挤人的，所以我宁可待在安静的你家，和你坐在一起聊聊天。」尹耀庭补上几句：「不过，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当然会陪你一块去。」 「这个嘛……」方彻不由得在心底苦笑。虽然他很乐意跟尹耀庭一起待在家中，但他同时也很担心，自己会一时把持不住，将尹耀庭按倒在沙发上狂吻之类的…… 因此，还是出去走走会比较好吧！ 「就算是星期天，也还是有些地方会比较安静。」方彻提议道：「去我以前读的大学走走好吗？那里不论是平日还是假日都很安静。」 「好啊，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大学生活。」尹耀庭欣然同意。 如此这般，两人吃完早饭并稍事歇息后，便前往台北郊区的一所大学。跟某些公立大学比起来，该所私立大学虽然占地不广，但校内树木繁多，呈现出一片宁静的绿意。 漫步在校园内的时候，方彻讲述自己大学时代的趣事，尹耀庭则听得津津有味，并也不时分享自身的大学经历。 「说到大学……我在猫村第一眼看见你时，还以为你是刚上大学的学生。」方彻蓦然忆及几个月前的事。 「我乍看起来有那么年轻吗？真是谢谢你了。」尹耀庭以玩笑的语气说：「不过仔细一想，我们认识的经过还满戏剧化的。」 「呃，与其说是戏剧化，倒不如说我像个变态似的，居然跟在你后面一直偷拍你……」方彻汗颜地干笑。 「没关系啦，反正你拍的照片很漂亮呀。」尹耀庭由衷地又讲：「而且，其实我觉得很感激——谢谢你当初在火车上来找我说话，让我有机会进一步认识你。」 「我才想要感谢你咧……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话和互通MSN，没有被我这个偷拍你的变态吓跑。」方彻腼腆地抿了抿唇。 「呵呵……」双方随后相视而笑，微妙的情愫悄悄地又增加几分。 在这间大学里散步了两圈后，方彻与尹耀庭去校门前的一家餐馆吃中饭，饭后再逛了逛附近的几条街。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方彻就再也没有接近这一带，所以，对于后来才开在学校附近的那些店，他也抱持着一定程度的好奇。 散步、吃饭、逛街——逛到最后，尹耀庭甚至还轻挽着方彻的手臂，这几乎可以算是约会了！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迅速。方彻只知道自己跟尹耀庭聊了很多，但却不太记得到底聊了些什么，而眨眼之间，竟然就已经到了傍晚。 「我们买点东西回家吃好吗？毕竟你的行李也还放在我家。」方彻询问道。 「好。」尹耀庭点一点头。至于吃完晚餐、拿完行李之后该做些什么，他和方彻都暂时避而不谈。 买了简单的食物回到方彻家中，两人坐在客厅边吃边交谈，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进食速度，好让离别前的时间拉长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待在你家的时候，感觉比待在自己家里还舒畅。」吃到一半，尹耀庭倏地这样讲。 「呃……我家有这么好吗？」方彻差点说出「那你就继续住下来吧」这句话。「以后你有事来台北的时候，也都可以来我家住呀。」 「谢谢你，如果你有要来高雄玩，我也很欢迎你来住我家。」尹耀庭的感谢中含有些许期盼。 「那太好了，我有空时会去高雄找你玩。」方彻绽出愉悦的灿笑。是啊，不必为了眼前的别离而太过消沉，反正还有机会再见面嘛！ 用完餐后，尹耀庭带上了行李，并且摸了摸猫儿庭庭向它道别，接着便坐上方彻的机车前往台北车站。 买了通往高雄的高铁车票，尹耀庭准备到月台去等车，但是，当他向方彻说声再见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方彻拉住了。 「彻……？」尹耀庭看一看被拉住的那只手，再疑惑地看着对方。 「那个……你都已经要回去了，我却还讲这种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方彻深呼吸了两下，鼓起勇气坦白道：「老实说，我舍不得放你走。」 闻言，尹耀庭的双颊立时泛起红晕，过了约莫十秒后，他才羞涩地小小声答：「……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 「嗯……真可惜，我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不然就可以常常见面了。」方彻仔细端详着尹耀庭的神情，不愿看漏了一丝一毫。 「是啊，你平日得去上班，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所以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家。」尹耀庭顿了一会，笑说：「不过，当我回到高雄以后，我们还是可以用MSN或手机聊聊天呀。」 「说的也是。」方彻也笑了，即使知道自己的笑容必定带点苦涩。「你回到家之后，记得打通电话向我报平安。」 「好，我会的。」尹耀庭二度道了声再见，搂了搂方彻后才转身离去。 方彻望着尹耀庭的背影下了电扶梯，直到那抹身影看不见了，他也还是没有转移目光。 「……唉。」方彻单手掩住自己的脸孔，百感交集地叹出一口气。他之所以会对耀庭产生非分之想，并不是因为一时的兽性大发精虫上脑，而是因为—— 他爱上耀庭了。 这是他无法再继续逃避的现实。 6-1 其六、感动的猫 尹耀庭回高雄后的隔天，方彻又回到平常的上班生活。 从一大早进公司起，方彻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其他同事或许会以为他患了周一症候群，也就是放完周末假期后就不想上班的懒惰病，但蓝信和可不这样认为。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蓝信和用尚未拆开的免洗筷敲敲好友的头。 「这副表情是怎样的表情？」方彻一面随口敷衍，一面不太有食欲地翻动盘中的菜肴。 「就是为爱而烦恼的表情。」蓝信和笃定地说，一张脸似笑非笑地。 如果是以前，方彻必定会大力反驳损友，然而现在，他却只是闷闷地叹了口长气。 「也许你讲的没错……」方彻踌躇了一阵，终究还是出言坦承：「我发现……我喜欢上耀庭了。」 「嗯，你总算察觉到这件事啦，恭喜你。」蓝信和并没有太大反应，态度平淡地拆开筷子开始用餐。 「……你早就看出来了吗？」方彻皱眉瞅着面前的同事兼损友。 「拜托，你表现得那么明显，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蓝信和以看白痴的眼神斜瞟对方。「你每次提到尹耀庭的时候，还有跟他传简讯讲电话的时候，那种陶醉的模样就像是在谈恋爱。」 「这样说来，果然是我自己太迟钝了。」方彻再一次地长长叹息，「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很简单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对他展开热烈追求；第二，继续用普通朋友的态度对待他。」蓝信和扒了口饭答道。 「用说的当然简单。」方彻白了损友一眼。「既然我已经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我就很难继续维持朋友的态度；就算我敢去追求他，他也不见得会接受……」 「我说你啊，你有必要想那么多吗？」蓝信和打断方彻的话。「我倒是觉得，如果你跑去追他，他有很高的机率会答应跟你交往。」 「你这么说有根据吗？」方彻不太相信地又蹙起眉。 「阿彻，你真的是很迟钝耶……」蓝信和摇动食指啧了几声。「尹耀庭是个不擅长社交的忧郁症患者，这一点你不也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方彻还是摸不着头绪。 「尹耀庭并没有把自身的忧郁症告诉父母，这就表示他很难对人敞开心胸。」蓝信和续道：「这样一个很难敞开心胸、而且又不擅长社交的人，竟然会把忧郁症的事告诉你，还跑去你家住了两个晚上……」 「所以咧？」方彻吞了吞口水。 「再加上，由你的描述中可知，他并不排斥与你近距离接触，甚至还会做出亲近你的举动。」蓝信和有点不耐地做结论：「总而言之，我可以保证，他对你有相当程度的好感！」 虽然损友讲得颇有道理，但方彻仍是没什么把握。「不过，那种好感……离爱情还有一段距离吧？」 「所以我才叫你去追他，想办法把距离缩减到零啊！」蓝信和觉得自己在跟笨蛋讲话。「难道你是不接受男男恋，所以才不敢去追他？」 「发现自己爱上一个男人，这件事刚开始是让我很震惊没错，不过既然喜欢上了，那我当然也就接受了。」方彻犹豫地顿了顿。「但耀庭能不能接受我就不晓得了，他应该是异性恋，因为他以前也追过女生……」 「厚，你真的很婆婆妈妈耶！」蓝信和二度截断了对方的废话。「就算他是异性恋，你也可以把他掰弯啊！」 「掰弯？」听见这个专有名词，方彻不解地歪了下头。 「掰弯就是……算了。」似乎是觉得解释很麻烦，蓝信和直接奔向重点：「反正，不管他的性向是怎样，你想办法让他爱上你就对了。」 「——好吧，我会试着对他采取攻势。」方彻沉吟地想了想，「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蓝信和边问边把菜夹到碗里。 「耀庭以前写的书。」方彻认真地回答。 ＊＊＊＊＊＊ 下班之后，方彻与跟来凑热闹的蓝信和一起搭上公车，前往台北车站附近的书店街；这个时段的公车总是人满为患，没位子坐的两人只好一路都站着。 「嗯……」蓝信和盯着尹耀庭写给方彻的那张书单。「你有没有把这些书名拿去菇狗一下，看看是哪间出版社出的书？如果能先弄清楚出版社的名字，找起书来或许会比较方便。」 「我已经搜寻过了，而且也查到了那间出版社的名字，可是，当我进一步去搜寻那间出版社时，我发现……」方彻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呃，该不会——那家出版社倒了？」蓝信和根据好友的神色来猜测。 「没错。」方彻无奈地点点头。「我原本还打算，如果能查到那家出版社的电话号码，我就要打过去询问，叫他们直接把书卖给我。」 「唔……出版社在倒闭的时候，究竟会如何处理那些库存书咧？」蓝信和单手托着下巴思索。 「我们又不是出版业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懂得这方面的事情。」方彻苦笑着，放弃了从出版社着手的这个方法。 「那么，你有去查网路书店吗？说不定某些网路书店还有馀书。」蓝信和转往另一个方向。 「查了。不过，各家网路书店不是说书已绝版，就是根本没进那间出版社的书。」方彻又是莫可奈何。 「你会考虑买二手书吗？」蓝信和又问，虽然他可以想见这个问题的答案。 「网路上的确有人在抛售二手书，但我还是比较想要全新的书。」方彻笑了笑，「如果在一般书店真的找不到我要的，那我再去旧书摊看看吧。」 「哈哈，寻书游戏吗？我也要玩！在某间书店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刚好就有我们想找的书。」蓝信和兴致勃勃地像个孩子。 「你只是想玩吗……」方彻吐槽的同时，公车也到达了目的地。 6-2 下了车以后，方彻跟蓝信和直奔书店去找书，在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他们一进书店就冲到摆放小说类书籍的区域，对其他类书籍抱以无视的态度。 然而，即使目标明确，他们的寻书行动也未必会顺遂。 跑了好几家书店后，两人仍未找到想找的目标，不过这是早已预料到的情形，没什么好气馁的，因此他们俩只是找了间小餐馆，坐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想要在今天就有所收获，果然是不太可能的。」蓝信和吃了口面说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努力地继续找吧。今天你打算找到几点？」 「嗯……待会吃完饭后，再找个两、三家就好了。」讲到这，方彻突然想起了某事。「对了，我要打通电话给耀庭，跟他说我今天会晚点上MSN。」 「你要跟他甜蜜热线干嘛还向我报告？真受不鸟你。」蓝信和翻翻白眼，一副既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方彻拿着手机拨出电话，没一会儿尹耀庭便接了起来，用满是笑意的声音回应：「喂？」 「啊，我是要跟你说——我今晚有点事，可能要十点左右才能上线跟你聊天。」方彻的声线也充满甜意。 「没关系，你是在忙工作吗？」尹耀庭问。 「不，我不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我是在找你以前写的书。」方彻笑着回答。 「……」尹耀庭一时之间没出声，似乎是没想到方彻会这么快就去找。「你……你是在网拍上找二手书吗？」 「喔，不是，我是到一般的实体书店去找。」方彻以轻松的语气道。 尹耀庭登时小小倒抽一口气，更加吃惊地轻斥道：「傻瓜，我不是已经说过，一般书店八成都没货了吗？」 「不一定啊，在某间书店的小小角落，搞不好就有卖你的书呢。」方彻把蓝信和的台词借来用一用。 「就算是这样，你也必须要花很多的心力，才有办法找到藏在小角落的书……」尹耀庭顿了一下，放软语调说：「我只是不希望你找得太辛苦……」 「我并不觉得辛苦呀。是我自己想找你的书，我怎会觉得辛苦呢？」方彻柔声讲。 「你……」尹耀庭咬一咬唇，分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生气还是感动。「你难道就不能直接去旧书摊找吗？去那里应该比去一般书店还容易找到。」 「旧书摊卖的终究是二手书啊，而我想要的是全新未拆封的书。」方彻不改初衷地解释。 「……我手边有一套全新的样书，是出版社当时寄给我的，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那些样书寄去送你。」尹耀庭提出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毕竟是那些书的作者，所以样书还是由你留着会比较妥当。」方彻坚持地笑说：「为了表示出诚意，我会去把那些书找出来的。」 「你——唉，你真是……」尹耀庭实在拗不过对方的固执。「答应我，别找得太累了，好吗？」 「好，我会量力而为。」听出尹耀庭语中的关心，方彻不由得心头泛起暖意。 「那么，晚点在MSN上见罗。」结束通话前，尹耀庭又叹了一口气。 方彻喜孜孜地收起手机，然后继续享用面前的炸虾盖饭，此时蓝信和已经把馄饨面吃掉一半，抽张卫生纸擦一擦手后开始说话。 「你跟尹耀庭讲电话的气氛真的很暧昧……真不敢相信，都已经这么肉麻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正式交往。」蓝信和一脸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什么肉麻，我跟他只是正常地交谈。」方彻嘴上这样讲，但唇缘却泛出傻笑。「是说，对于我跑去找书的这件事，耀庭他好像很无奈，而且还叫我不要找得太辛苦。」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吧？感觉上他应该是既高兴又感动。」蓝信和讲得颇为肯定，彷佛他有亲眼看见尹耀庭的表情。「我不得不说，你采取了一个很漂亮的策略。」 「策略？……你是说追求的策略吗？」方彻偏着头想了想。「不，老实说，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一点，所以才想看他写的书，我并不是想要藉此讨好他什么的。」 「说的也是，你就是这么单纯……」蓝信和笑了笑，像似感叹又像似赞许地道：「单纯跟坚持就是你最大的武器，好好加油吧。」 离开餐馆后，这对好友按照预定又跑了两、三间书局，接着才结束今天的行程各自返家。而晚间十点，方彻打开电脑连上MSN，如往常那般与尹耀庭闲聊。 『你知道那间出版社倒了吗？就是我当初待的那间。』一见到对方上线，尹耀庭马上这样问。 『知道啊，我有查过。』方彻平静地答覆，他早就料到尹耀庭会提起这类话题。 『有些出版社在倒闭的时候，会把库存书全面回收再集中销毁；有的出版社则是会把库存书全交给总经销商，委托总经销商代为出清跟处理书籍……』尹耀庭详细解说了起来。 『所以呢？』方彻很有兴趣地问。 『再加上，那间出版社大约已经倒闭两年了，在这两年之内，库存书该出清的都已经被出清，该销毁的也都已经被销毁——所以，我不认为你能够找到全新未拆封的书。』尹耀庭的语意，无非是要方彻放弃寻找。 『这样啊？可是……我今天吃完晚饭后，就在某一间书店找到一本了耶。』方彻满腔成就感地打下这行字。能在今天就有小小收获，实在教他惊喜万分，连蓝信和也啧啧称奇地说难以置信。 尹耀庭这次停了好久好久才回话，很显然是又被吓到了。『你……你、你在骗我吧？』 『我干嘛骗你，是真的啊。』方彻忽然很想看到尹耀庭现在的神色，那种惊吓慌张的模样一定很可爱。 『天哪，那间书店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居然会被你买到书？那间店是有什么毛病啊？』尹耀庭仍处在震惊到胡言乱语的状态。 『可能是其间有某种疏忽吧，所以库存书没有完全被出清销毁。』方彻在萤幕前捧腹大笑，为对方的反应感到有趣。 6-3 『所以……』好不容易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尹耀庭试探地问道：『你还要继续跑去一般书店，寻找没有被出清销毁的漏网之鱼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方彻理所当然地回问。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尹耀庭再度无奈。『你能够找到一本未出清的库存书，就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这种好运很难再有第二次吧。』 『你怎么这样说呢？说不定我运气真的很好，能够再找到第二本啊。』方彻抱持乐观的态度。 『但你总要给自己一个期限吧，难道你要没完没了地一直找下去吗？』尹耀庭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 『说的也是，那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去订期限？』方彻请教对方的意见。 『一个星期吧。』尹耀庭建议：『在这个礼拜之内，如果你找不到第二本全新的库存书，那你就转个方向，改成去旧书摊找二手书吧。』 『只能找一个礼拜呀？能不能再延长一点？』方彻试着跟心上人打商量。 『……我个人是认为，找一个星期就已经算是很久了，毕竟一般人都会选择直接去找二手书，而不是像你这样固执地想找新书。』尹耀庭耐着性子表示。 『可是一个礼拜对我来说真的太短了，至少让我找半个月嘛。』方彻还想讨价还价。 但是这次，尹耀庭过了一、两分钟都还没有回应，正当方彻猜想尹耀庭是不是有事暂离时，搁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方彻接起来电。 「你这个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讲你！」果不出其然，尹耀庭的声线从话筒彼端传来，而且听起来有些激动。「我说一个星期就是一个星期，拜托你不要再把期限拉长！」 方彻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在生气吗？」 「这……我、我倒也不是在生气……」尹耀庭顿了几秒，用闷闷的声音说：「我讲过了，我只是担心你会太累，你平日都得上班，现在却还要抽出时间去找书……」 「我也说过我会量力而为啊，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方彻啼笑皆非地安抚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找全新的书？」尹耀庭再次停了一会后问。「如果你只是想知道书的内容，那么买新书跟买旧书并没有差别，不是吗？」 「那些书是你认真写出来的作品，我当然想要好好收藏呀，既然要收藏，那么新书当然是比旧书好啊。」方彻柔声讲述理由。 「你……」似乎是没想到会听见这种答案，尹耀庭登时变得有点别扭。「你怎么知道我有认真写？说不定我只是随便乱写……」 「我就是知道。」方彻用更柔和的嗓音坚定地说。 「……」尹耀庭喉头一哽，好大半晌都讲不出话来。 趁此机会，方彻把主题拉回原点。「这样好了，我给自己十天的期限，期限一到，我就会改成去找二手书。」 「——好，就十天。」尹耀庭总算同意了这个彼此妥协的结果，并且撂下不怎么有力的威胁：「你要遵守你所说的，否则到时候我会生气喔。」 「会啦，我会遵守期限，你尽管放心。」方彻再三保证之后，尹耀庭才终于挂断电话。 结束了手机对谈，两人又回到MSN上继续聊天，聊的内容已不再是找书的事，而是随性且无限制的日常点滴。 充分地聊过之后，方彻关掉电脑去洗个澡，而当他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时，他收到了一则尹耀庭传来的简讯，内文如下： 『我忘了告诉你——北上的那几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的招待。而且很奇怪的是，我明明才刚离开台北不久，刚刚也还跟你聊过天，但现在……我却又开始想念你，并且很想再见到你。』 天啊——！ 方彻在心中大叫，把这则简讯重覆看了好多遍。妈呀，耀庭传这种简讯来，是存心要害他心跳过快而死吗！ 花了好一段时间让自己稍微冷静后，方彻打出以下的内容回传过去。『不用客气，是你不嫌弃我的招待啦。其实我也很想你……我看看什么时候可以排个休假，到时我去高雄找你吧。』 约莫两分钟后，尹耀庭又传了过来：『真的吗？我好高兴（笑）不过，无论是休假还是找书，你都不要太勉强自己喔！晚安。』 『休假跟找书并不会让我觉得勉强。晚安罗，你也别忙得太晚了。』传完这一段话后，方彻才放下手机躺到床上。 摸了摸空荡荡的枕边，方彻不禁思念起与尹耀庭共眠的那两夜。真矛盾，当耀庭睡在这张床上时，他得提心吊胆地防止自己会失控，但现在耀庭离开了，他反倒觉得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错…… 方彻苦笑了下，起身去把今晚买的那本书拿过来，也就是那本尹耀庭写的书。没办法抱到人，抱着书睡觉总行了吧！ ＊＊＊＊＊＊ 接下来的数日，方彻都在下班后跑去找书，当然蓝信和也有跟着去。两人搜完车站附近后，再跑到一些较熟悉的地区去找，几乎是到了只要有卖书，就会跑进那家店看一看的地步。 最后，他们在一间专门搜集绝版书的神秘书店内，又找到了两本未拆封的库存书。而在这同时，方彻答应尹耀庭的期限也到了，因此接着便是转战到二手书店。 在二手书店的搜寻行动稍微比较顺利，再加上，他们俩还有到网路拍卖上瞧瞧，也有去租书店碰碰运气。在多方尝试之下，两人总算凑齐了尹耀庭当时出的九本书。 凑完书后，方彻跟蓝信和自然就把那些书认真看过一遍，并且选在周末假期召开心得会议，开会地点则是方彻家里。 6-4 「新书三本、旧书摊三本、租书店一本、网拍两本……我们真的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书呢！」看着客厅茶几上堆叠的那九本书，蓝信和也难掩成就感。 「是啊，之前我们为了想点子而出外取材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跑去那么多地方。」方彻边说边抚摸腿上的猫咪庭庭。 「话说，这三本都是一集就完结的故事吧？」蓝信和拿起其中的三本书，再指着剩下的六本书。「而这六本是一部有连贯性的长篇故事，但第六集好像并不是结局。」 「喔，我想那应该是——被腰斩了吧？」方彻带着遗憾的表情，抬手做了个横斩的小动作。「我记得耀庭讲过，他当时跟出版社起了些冲突，所以和出版社的合作关系就中途断绝了。」 「被腰斩啊……其实这种事也满常见的呢。」蓝信和苦笑着叹一口气。「没办法看到后续集数实在很可惜，你要不要怂恿尹耀庭，叫他继续把这个故事写完？」 「如果我能轻易地去怂恿他，那我早就做了。」方彻面露为难之色。「耀庭他因为心理障碍的关系，已经好一阵子都没动笔写作了，所以，要是我冒冒失失地要求他继续写，恐怕只会造成他的心理负担。」 「这样啊？说的也是，这种事还是先顺其自然吧。」蓝信和点点头表示了解。 「……为什么会这样呢？」方彻沉默了一会儿后，抚弄着庭庭的耳朵喃喃开口。「我觉得耀庭写得很好，从故事中也看得出来，他很用心地在查资料跟架构剧情，为什么到头来却落得被腰斩的下场？」 「这真是个好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挺复杂的。」蓝信和笑了笑，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我猜，尹耀庭之所以会跟出版社闹翻，应该跟书的销售量多少有点关系吧？」 「嗯、对，耀庭说过出版社嫌他写的书销量变差。」损友一次就猜中真相，令方彻感到颇为惊讶。 「那么阿彻，你首先必须要知道的是——」蓝信和竖起一根食指。「书的销售量多寡，跟作品本身的好坏经常没有直接关联。」 「哦，你的意思是说，卖得很好的书，不一定就是写得很好？」方彻倒是可以理解这一点。 「反过来讲，一部优秀的作品，销量也有可能会很差。」蓝信和续道：「在很多时候，如果出版社没有好好地做行销，一部好作品就没办法被更多读者看见；书籍市场的流行趋势往往也会影响销量，作家写了个迎合潮流的题材，作品自然就比较容易畅销，但如果是写冷门题材……那就比较难出头了。」 「嗯……」方彻反覆咀嚼对方的话语。「这么说，耀庭的作品销量不好并且被腰斩，有可能是因为出版社和市场的问题。」 「当然，还有很多可能的因素值得探讨。不过结论是……」蓝信和换了个坐姿。「看了尹耀庭的作品以后，我觉得他有写作方面的才华，当初他应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可是后来却放弃了写作——这样真的很可惜。」 「我也这么认为。」方彻心有戚戚焉地叹息。 花了一整个下午与蓝信和讨论过后，方彻把读后心得打进电脑里存成文件档，并且在当天夜晚连上MSN，向尹耀庭报告大致的情形。 『——所以说，我已经把你写的书全都买齐，而且也都已经看完了。』方彻愉快地表示：『我有写一篇像是读后感想的东西，传给你看吧。』 『你……你还真的有写感想喔？』尹耀庭不知所措地回道，怀着紧张的心情接收方彻传来的文档。 文件档传送完毕后，双方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交谈，因为尹耀庭收到档案后就打开来看，而方彻也静静地等待他看完。 过了约莫十五分钟，尹耀庭也还是没有在MSN上说什么，正当方彻心想「他大概还没看完吧」的时候，放在旁侧的手机又铃声大作。 「喂？」方彻接起来电笑着讲：「你有话在MSN上说就好了，干嘛还要花手机通话费呢？」 「你……你你你你……」尹耀庭的声音听起来超慌张，「你」了老半天都讲不出话来。 「我……我我我怎么啦？」方彻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结巴。 「你……你这个人是哪里有毛病啊？」尹耀庭又出现语无伦次的症状。「你写感想就算了，居然还写了五、六千字，就算是学生的读书心得报告也不必那么长吧！」 「呃，会很长吗？」方彻搔了搔头。「还好吧，看完九本书才写了五千多字的感想，我还觉得有点太少了。」 「对我来说算很长了……毕竟从来没有读者给过我这么多的感想。」尹耀庭咕哝着道。 「我朋友也看过你的书罗，他也觉得你写得很好；我找个时间把他的感想记录下来，然后再传给你看。」方彻所说的朋友当然是指蓝信和。 「你、你朋友也看了啊？好丢脸喔我……」尹耀庭再度感到一阵难为情。 踌躇了片晌后，方彻总算鼓足勇气慎重地讲道：「那个……有些话虽然很自以为是，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话？」尹耀庭收拾心情准备仔细倾听。 「我觉得……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方彻慢慢地表达出心底话。「所以，虽然你目前还没办法提笔写作，但是未来的某一天，你说不定就能够重新开始写故事，并且写得比以前还要好。」 「未来……吗？」尹耀庭低声轻喃，心中浮现某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哪天可以看见你的新作品，我会很开心的。」话至此，方彻不好意思地轻笑一下。「不过，我说这种话好像满不负责任的。」 「不，没这回事……我很感谢你。」尹耀庭的声线有些颤抖、有些哽塞。「你……你真的好诈喔。」 「我很诈？」方彻不解地回问。 「你总是能做出让我高兴的事，也总是能说出令我开心的话……」尹耀庭摘下眼镜，抹了抹微湿的眼角。「你写的感想和你刚才说的话，都让我觉得很感动。」 「我只是……照我心里想的去做去说而已。」方彻柔和地道，语中泛含既爱又怜的情绪。 7-1 其七、警戒的猫 虽然说要试着追求尹耀庭，但方彻其实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好办法。他跟尹耀庭平日都相隔两地，只能靠着MSN、传简讯和讲手机互相联系，而这些间接的方式，说真的都搔不到痒处。 所以想来想去，方彻觉得还是直接南下、到高雄去找尹耀庭会比较有效。不过，两人最近的工作情形都是不算太忙也不算清闲，在这种微妙的状况下，方彻很难去安排一段较长的休假，更别说是去高雄找尹耀庭了。 然而，某个星期五晚上的MSN对话，让方彻这种想太多的心态一扫而空。 『你以前跟女朋友交往的时候，所做过最令她惊喜的事是什么？』聊到一半时，尹耀庭突然问起这个。 『呃……』虽然对这种话题感到尴尬，但方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回忆。『我记得有一次，前女友说她要去台南玩，我原本跟她说我没空陪她去，但是当她玩到第二天的时候，我却突然跑去台南找她。』 『哇，你前女友当时一定很高兴。』尹耀庭认同这个惊喜。 『是啊，她嘴上虽然抱怨我打乱了她的行程，但实际上却笑得很开心。』方彻觉得有点空虚，毕竟这再怎么说都是过去的事情。 『呵呵，如果你忽然跑来找我，我也会很开心的。』尹耀庭冷不防送来这段话。 方彻的心猛地一震。耀庭说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吗？『嗯……可是，如果我没有事先通知就跑去找你，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不会呀，怎么会咧？我家有客房可以让你住啊。』尹耀庭用实际情形来表示随时欢迎。 『是喔？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的住址，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杀去找你了。』方彻试探地问道。 『好啊，我住在……』尹耀庭竟真的报上自家的地址，而且完全没有犹豫。 方彻带着紊乱的心跳记下那串住址，同时也烦恼着是否该付诸实行，但他的烦恼并未持续很久，应该说，持续到隔天早上就解决了。 「阿和，我今明两天临时不在家，你来帮我照顾一下庭庭好吗？」星期六上午八点，方彻打电话向损友寻求支援。 「靠，你一大早把我吵起来，就是为了要指派工作给我？」蓝信和嘀咕碎念了一堆，但挂掉电话后仍即刻前往方彻家。 带着必要的物品赶到目的地，并进入客厅坐下来之后，蓝信和才问起详细原因：「你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高雄找耀庭。」方彻边说边忙着穿外套，穿完后将装好行李的背包甩到肩上。 「临时跑去？而且只去今明两天？你做事会不会太没计划啦？」蓝信和忍不住惊讶地吐槽。 「如果凡事都要先计划好再去做，那就很难有进展了。昨晚耀庭跟我说，就算我忽然跑去找他也没关系，所以我要去见他！」方彻铿锵有力地讲。 「天啊，还真的是打铁趁热……」蓝信和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好吧，你不在家的这两天，我就住在你家帮你照顾猫咪，反正我有带换洗衣物来。」 「谢啦，冰箱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垃圾记得要分类。」方彻匆匆地感谢友人，并弯腰摸了摸宠物猫。「庭庭乖喔，我很快就回来了。」 「喵——」猫儿庭庭像似道别地叫了一声，目送主人的背影快步走出家门。 「你的主人很过份厚，老是在见色忘友。」待关门声响起后，蓝信和抱起猫咪进行机会教育。 「喵——」彷佛是在附和，庭庭又叫了一声。 ＊＊＊＊＊＊ 上午十一点多，尹耀庭正在自家一楼的客厅，悠悠哉哉地坐着看报纸。他对社会新闻没啥兴趣，大多都只看报纸的副刊，副刊上的艺文消息与专栏文章，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 客厅旁的厨房飘出阵阵香气，尹耀庭的母亲正在瓦斯炉前煮汤，他的父亲则刚好出外办事，只有母子两人在的家里因而颇为安静。 而当尹耀庭看完一半的副刊时，一阵声响打破了这片宁静。那阵声音是尹耀庭的手机铃声，他看了看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后，面带笑容地接起电话。「喂？」 「耀庭，你目前人在家里吗？」话筒彼端传来方彻的嗓音，其间还夹杂几许嘈乱噪音，可见他应该是身在人多的地方。 「是啊，我一整天都在家。怎么啦？」尹耀庭疑惑地问。 「喔，没什么，我只是要确定一下你在家里。剩下的事待会再说，我先挂电话罗。」方彻好像是在赶时间。 「嗯，掰掰。」虽然想再多问些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尹耀庭也只好跟着收线。 放下手机，尹耀庭左思右想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片刻后，他放弃探究方彻的意图，并拿起报纸副刊继续阅读。 当尹耀庭快把副刊给整个看完时，已经是正午十二点钟了，就在此刻，室内再度响起一道声音，而这次的声响是来自门铃。 「耀庭啊，去开一下门，搞不好又是你爸忘了带钥匙。」厨房内的母亲边切菜边喊。 「喔。」尹耀庭随口应答，将摊开的报纸阖上后拿在手里，拖着慵懒的步伐前去开门。 打开门后，尹耀庭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看到了什么。门外站着的那名高俊青年，照理说应该要远在北部才对，为何现在会这样神奇地出现了？ 「啊……」尹耀庭的双眼和嘴巴都张得大大地，手中的报纸也啪沙一声掉在地上。 方彻赶紧帮他把报纸捡起来，并且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你，果然还是给你添麻烦了吧？」 「你……你……」尹耀庭依然震惊到讲不出话，这时候，一声呼唤从室内传了出来。 「耀庭啊，不是你爸回来了吗？」是母亲的声音。 刹那间，尹耀庭收起了惊愕的神色，以若无其事的态度朝屋内喊道：「不是啦，妈，是我朋友跑来找我。」 见到尹耀庭变脸变得如此迅速，方彻不禁感到微微讶异，此外，不晓得是不是他看错了，他竟觉得尹耀庭此时的神情带点警戒。 7-2 让方彻进到屋里后，尹耀庭向母亲介绍着：「这是我台北的朋友，他今天晚上要住我们家。」 「伯母您好。」方彻朝尹耀庭的母亲点头行礼。 「你好，进来坐进来坐！」母亲将方彻领进客厅，并且对尹耀庭悄声说道：「你朋友要住我们家是没关系，可是二楼的客房没有很干净捏……」 「没差啦，妈，我让他睡我房间就好，反正我前天才刚打扫过那里。」尹耀庭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我先带他去我房间放行李，其他事情待会吃饭时再说。」 「喔喔，好。」母亲猛然想起瓦斯炉上还煮着东西，连忙奔回厨房继续努力。 接着，尹耀庭把方彻带到自家的四楼。四楼全是尹耀庭专用的空间，这儿除了卧室和书房外，还有一间小浴室。 「哇，你家好大！」将背包放在书房的沙发上，方彻由衷地赞叹。对住惯小公寓的台北人来说，这种四、五层的透天厝就已经算是豪宅。 然而，尹耀庭并未对此做出回应，他脸上的警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欣喜的复杂表情。 「你……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啊？居然真的突然跑来……」尹耀庭红着脸注视对方。 「因为你说我可以来，所以我就来了。」方彻顿了一秒后补充：「不过，如果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会给你困扰，那我会马上离开的。」 「困扰什么啊，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希望你离开？」尹耀庭难为情地咬了咬唇。「我确实是说过你可以来，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来啊！昨天才刚告诉你住址，你竟然今天就……」 「这样才算是个超级大惊喜啊，对不对？」方彻打趣地讲。 「对你的头啦。」低骂一声，尹耀庭终于漾出明显的笑意。方彻见状也安心地笑了，幸好临时来访并未造成不愉快。 「是说，你吃过中餐了吗？」闻了闻楼下飘来的饭菜香，尹耀庭问起最重要的民生问题。 「还没，我急着想要见到你，所以就没吃了。」方彻笑道。 「那你待会就跟我一起下楼吃饭吧，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串供一下。」尹耀庭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串供？」方彻不是很明白。 「等会儿在餐桌上，我爸妈一定会问关于你的事情，到时候，大部分的问题都由我回答就好，你只需要回答少部分问题。」尹耀庭指示着，脸上又微微出现警戒的意味。 约莫十五分钟后，尹耀庭的父亲回到家中，母亲也宣布开饭。午餐是四菜一汤，由菜肴的配色及滋味可知，尹耀庭母亲的手艺真的很好。 「不好意思捏，事前不晓得你会来，所以菜煮得不多。」母亲抱歉似地对方彻说。她体型圆润笑脸亲切，感觉上就是个贤慧的家庭主妇。 方彻还没有开口，尹耀庭就不急不徐地向父母解释：「其实他之前就有说过要来，只是我忘了跟你们讲一声……我还以为我已经提过了。」 「菜这样就够吃了，伯母不用客气。」方彻适时地表达善意。 「你是耀庭在台北的朋友呀？那你也是耀庭的大学同学罗？」这回换成尹耀庭的父亲问方彻。父亲也有些中年发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给人一种爽朗的印象。 「是网友。」正如之前所串通好的，尹耀庭代替方彻来回答。「我跟他是在网路上认识的，我们用MSN聊过好几次天。」 「嗯，对，算是网友。」方彻表面上沉着附和，内心却有种既荒谬又紧张的感觉。 他之所以会跟耀庭认识，其实是因为他跟踪偷拍耀庭——这桩真相要是被说出来，耀庭的爸妈铁定会把他视作变态份子，并且立刻将他鞭数十驱之别院。 「你们年轻人都流行在网路上交友厚，像是什么非死不可……我们年纪大了都不太懂那些。」父亲边夹菜边呵呵笑着说。 「爸你不用懂那些啦，反正没有脸书还是可以活下去。」尹耀庭巧妙地中止这话题。 「菜多吃一点嘿，这道炒牛肉用的是很好的肉哦。」母亲开始向客人劝菜。 「嗯，谢谢，伯母煮的菜很好吃。」方彻真心地称赞。 「你是在哪儿工作啊？」父亲基于好奇心又朝方彻发问。 尹耀庭不着痕迹地朝方彻使个眼色。方彻立即明白这个问题应该要由他自己回答，于是便谦恭地回应：「喔，我在广告公司上班。」 「广告公司啊，那一定很忙罗？」父亲继续问。 「还好啦，有大案子的时候会比较忙，其他时候就还算是普通。」方彻倏然觉得，自己很像是被岳父调查身家的女婿…… 「耀庭啊，啊你待会要带你朋友去哪玩？人家难得下来高雄一趟，你要好好当向导捏。」母亲在这时插嘴，似乎是想避免父亲问起方彻的薪水。 「妈你别操心啦，高雄现在有捷运，方便得很，能去的地方很多啦。」尹耀庭慢条斯理地回话。 这顿饭可说是气氛融洽、有惊无险。在尹耀庭的护航下，方彻得以不必回答太深入的问题，例如交过几个女朋友之类的；而吃饱以后，尹耀庭带方彻回到四楼，讨论等会要去哪里遛达。 「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不擅长社交，所以很少会有人来家里找我玩……」一边把高雄观光指南递给方彻，尹耀庭一边无奈地苦笑。「每次一有朋友来我家过夜，我爸妈就会很好奇——尤其是我爸，他真的很爱乱问。」 「哈哈哈，没关系啦，反正实际上我也没回答到什么。」方彻不在意地翻开观光指南。 「以前秋凡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像这样被问东问西的，但当他来第三次时，就没再被问了，因为能问的都已经问完。」尹耀庭在对方身旁坐下，并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嗯……」方彻沉吟了片晌。「说真的，我这次南下的时间不长，实在很难决定要去哪些景点……所以，还是以你的习惯为主吧。」 「我的习惯？」尹耀庭听不懂。 方彻微微一笑。「去你经常去的地方，还有你一直想去却没去过的地方吧。」 7-3 「呃……」尹耀庭呆了呆。「你的意思是说，要由我来决定吗？」 「是啊，我想去看看你平常去的地方，你也可以趁机去你想去的地方呀。」方彻肯定地笑看心上人。 「可是……这样好吗？我平时去的，还有我想去的地方，其实都很无聊……」尹耀庭有些为难。 「怎么会无聊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不会无聊。」方彻很自然地说出令尹耀庭脸红的话。「况且，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你啊。」 「唔……既、既然你这么说了……」尹耀庭虽还面露犹疑，但态度显然已经动摇。「那我就先带你去我平时常去的地方罗……不过，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记得要告诉我喔。」 「好，就这么决定了。」方彻满意地颔首浅笑。 于是乎，当尹耀庭换上外出服以后，这趟行程就正式开始。由于尹耀庭的家附近就有捷运站，因此两人用步行的方式到达车站后，便搭上捷运前往第一个目的地。 「对了，你这样跑来高雄，那庭庭要由谁照顾？」在行进的列车上，尹耀庭蓦然想起这件事。 「放心吧，我把它托给我朋友照顾。」方彻望了望四周，「话说回来，比起台北的捷运，高雄捷运果然没那么多人呢。」 「毕竟人口数有差吧，而且以南部来讲，很多人都还是习惯自己骑机车出门。」尹耀庭笑一笑，「不过，我个人倒还满喜欢捷运的。」 「捷运很方便啊，如果没在赶时间的话，我大多都会选择捷运或公车……」方彻也赞同大众交通工具的好处。 双方就这样闲聊着一些事，最后在某个中途站下了车。出了捷运站之后，尹耀庭朝特定的方向直行而去，并且进了一家百货公司的大门。 「你平常都来逛百货公司吗……？」方彻感到有点新鲜，毕竟他近年来几乎不去百货公司。 「不，我主要只去百货公司里的一家店。」尹耀庭回答，熟门熟路地走向通往楼上的电扶梯。 搭着电扶梯一路往上，尹耀庭直接来到某个楼层，在该楼层走了一段路后，他才终于在一间店家前停了下来。 「呃……这里……就是我最常来的地方之一。」尹耀庭转过头，带着些许胆怯地对方彻说。 方彻定睛一瞧，而后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原来这家店是著名的某连锁书店，店里不仅有卖中文书，还有卖许多外国的原文书，对爱书人来说是个极其便利的好去处。 「这……呃……很奇怪吗？啊，还是说，我常来的地方果然很无聊？」盯着方彻的笑意，尹耀庭慌乱羞赧地急急问道。 「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这果然是你会常来的地方。」方彻摆了摆手并止住笑声。「既然来了，那就进去逛逛吧，我最近都没去书店，现在刚好可以看看有什么新书。」 两人双双走进该间店，在琳琅满目的各种书籍间穿梭浏览。将这家不算小的书店大致绕过一圈后，方彻回头去找尹耀庭的身影，找着找着，他发现尹耀庭坐在一个书柜前看书。 方彻并没有马上过去跟尹耀庭交谈，而是先站在不远处观察着。尹耀庭在阅读时神情很专注，嘴角还会不时地泛漾微笑，他是真的很喜欢书，这一点从他家书房的藏书量也看得出来。 方彻一方面觉得尹耀庭专心的模样很可爱，另一方面却觉得有股失落与遗憾。他想起尹耀庭所写的那九本书，又想起尹耀庭说「我写不出来」时的表情…… 耀庭不只能够当一个读者，他更可以去成为一名优秀的作者，只可惜，他的心理障碍似乎依旧存在，而且不知何时才有办法克服。 悄悄地低叹一口气，方彻从身旁的书架上随意拿了本书，然后走到尹耀庭身邻坐了下来。「这间书店还不错，气氛满舒服的。」 「啊……嗯，对啊。」沉浸于阅读的尹耀庭这才惊醒过来。「不好意思，我刚刚居然把你晾在一边都没去找你。」 「没关系啦，我刚才也在认真地看有什么新书啊。」方彻瞄了眼尹耀庭手中的书，那似乎是一本日文小说。 「我每次来书店就会这样，眼里只看到书没看到其他东西，所以我一向都一个人来书店，免得跟我一起来的人会被我忘记。」尹耀庭歉疚中带点腼腆地说：「不过这次是例外……我是第一次跟人结伴来这里。」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跟你一起来的人罗？真荣幸。」方彻愉快地道。即使是这样的小事，对他而言也有其重大意义。 在书店待了两个多小时后，两人随性地在百货公司内走走看看，并在晚间六点钟左右，挑了间百货公司美食街的餐厅坐下来吃饭。 「话说，有件事虽然用看的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在等待餐点送上来时，方彻问尹耀庭：「你是独生子对吧？」 「对啊，因为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我爸从以前就一直嫌家里太安静。」尹耀庭拆开湿纸巾擦了擦手说。 「我是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不过我哥是个很沉默的人，所以实际上只有我在吵闹。」方彻顺道提起自己的家人。 「你有哥哥啊？真好。」尹耀庭表示出羡慕，接着似笑非笑地试探道：「听到我是独生子，你难道没有任何意见吗？」 方彻愣了一瞬，随后笑着反问：「你觉得我应该要有什么意见？」 「知道我是独生子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问我：『那你爸妈一定很疼你罗？』」尹耀庭的口吻像似玩笑又像是好奇。「怎么样，你难道不会想问我这个问题吗？」 「嗯……」方彻思索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选好用词开了口：「我个人想问的是，你跟父母相处得好吗？」 「很好啊，以一般的标准来看，我家算是幸福的家庭。」尹耀庭神色如常地答覆。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父母抱持警戒？方彻想要这样问，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怎么啦？你想问什么？」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尹耀庭自然是大惑不解。 「——没什么，我晚点再问好了。」此时餐点正好被送上来，方彻顺水推舟地拿起筷子。「先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7-4 吃完晚餐后，方彻跟尹耀庭再度搭上捷运，前往第二个目的地。这次来到的是一座公园，而这座公园多处点缀着灯饰，在夜间营造出温馨又浪漫的氛围。 「我跟我爸妈经常来这里散步，把这边当成饭后运动的好地方。」踏上公园的石板路，尹耀庭一边向方彻解释。 「有固定运动的习惯很好啊，哪像我……哈哈，我大概只有假日跑去拍照的时候，运动量才会比较大。」方彻自嘲地讲。 「不过，当我忙着赶翻译工作的时候，我就会变得比较少来运动。」尹耀庭望着一旁树上的灯饰，那些成串的小灯泡会不断变换灯光颜色。 「啊，这样说起来——我突然跑来找你，会不会害你赶不上工作进度？」方彻紧张地问。 「不会啦，我最近又没有在赶。」尹耀庭摇摇头，又道：「况且我反倒比较担心你，你这样跑来高雄，回去后又马上要上班，岂不是太累了吗？」 「累？我不觉得累啊。」方彻笑着看对方，「应该说，因为见到了你，所以我精神变得特别好。」 「你还真会说话……」尹耀庭微微偏过头去，连耳根都泛红了。 欣赏完心上人赧然的模样后，方彻转变了话题。「对了，你会不会冷？」 「还好啦，比起台北来，高雄总是比较……」尹耀庭话未说完便吃惊得停了口，因为他的手被方彻牵住了。 「可是，你的手摸起来很冰。」方彻自然而然地牵着人家的手继续往前走。 「是、是吗？我……但我的手本来、就是这样……」尹耀庭开始有些结巴。方彻的手既厚实又温暖，在气温偏低的夜晚的确很有帮助，但是—— 但是尹耀庭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患了心搏过速的毛病。他的心跳有必要这么快吗？还有，男人跟男人牵手是正常的吗……？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并没有把你得忧郁症的事告诉父母。」方彻用低柔的嗓音开了口，令正在胡思乱想的尹耀庭小小吓一跳。 「喔……是啊。」尹耀庭赶忙回过神来点一点头。 「你是因为不信任父母，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他们吗？」用较为直白的话语去试探后，方彻感觉到尹耀庭的手指抖颤一下。 「……我之前应该也跟你说过，我忧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是国中时期。」尹耀庭抿了抿唇。「我国中的时候，刚好也是我爸妈做生意最忙碌的时期，所以我不想把自己的心病告诉他们，害他们忙上加忙。」 「嗯，做生意的事你倒是没向我提过……」方彻想了一会儿，再问：「那你爸妈现在还有在做生意吗？」 「我爸妈大约四年前就不做了，算是已经退休了吧。不过最近这一两年，我爸似乎觉得闲在家里太无聊了，所以他有出去做些较轻松的工作。」尹耀庭道。 「可是，就算父母变得比较清闲了，你也还是不肯向他们坦白吧？」方彻的语气中不带有责难，只是单纯地想弄清事实。 「所以……或许就像是你所说的，我根本不相信他们。」尹耀庭笑得很勉强。「我爸是个想法保守的人，他没办法接受精神病之类的事，而我妈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方彻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时变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不起，我提起这些事情，并不是故意要害你难过，而是……以今天的情况来看，我总觉得你对父母怀抱戒心。」 「戒心吗？我想你是说对了。」尹耀庭并未否认。「大部分的事情，我都会选择不告诉父母，因为我觉得，我只要在他们面前扮演一个乖孩子就行了。」 「乖孩子啊……」方彻感叹地喃喃念道，将心上人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话说回来，你还真厉害耶。」尹耀庭的神情倏然变得促狭。「你在我家才待了一下子，就已经看穿我对父母的态度了。」 「那是因为我很注意你……而且，我从之前就很想弄清楚，你为什么会一直对爸妈隐瞒忧郁症的事。」方彻心疼地轻声表示。 「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就算无法对爸妈说实话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认识了你，而你是个让我能够安心说出实话的人。」尹耀庭觉得手掌跟心头都暖暖的。 「嗯，我会听你说的，只要你愿意说，我都会很乐意去听。」方彻诚恳地保证。 「……谢谢你。」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尹耀庭想不出更好的回应了。 8-1 其八、苦恼的猫 星期六晚间九点半左右，尹耀庭领着方彻返回家中，而进到尹耀庭的书房后，方彻开始对书柜跟书桌的情形感兴趣。 「你平常都在那张桌子前工作吗？」方彻盯着窗边的大书桌，桌上摆着好几本字典、两三本摊开的书，还有数张记满资料的A4纸。 「是啊，真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么乱的桌子。」尹耀庭一边说，一边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收拾。 「不用整理了啦，保持原状才有生活的感觉啊。」方彻拉住尹耀庭的手臂阻止了他。「看着你的书柜跟桌子，想像你在这里看书和工作的样子，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这种事哪里有趣啊？奇怪耶你。」尹耀庭虽然像是在反驳，但嘴角却扬起笑意。 到了十点多，尹耀庭先进了浴室去洗澡，洗完澡后他吹乾洗过的头发，然后又坐回到方彻身旁。 闻着尹耀庭发间与身上飘出的香气，方彻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不正常了——不，应该说，他的生理机能太正常了，所以才老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非分之想！ 「嘿，你们两个今天真的要睡在同一间喔？会不会太挤啊？」就在这个时候，尹耀庭的母亲边从楼梯爬上来边问。 「不会吧，秋凡去年来的时候，也是睡在我房间啊。」尹耀庭自然地回答。 「对啊，伯母，不必另外帮我准备房间了。」方彻也跟着帮腔，并且努力掩饰住心虚的神情。 「这样喔？那耀庭啊，你有没有多拿一份枕头跟棉被出来？」母亲接着问说。 「还没耶，我现在去拿。」尹耀庭随即站起，到卧室去帮方彻准备睡觉所需的用具。 十一点钟才刚过，也洗过澡的方彻和尹耀庭就已躺到床上，但他们并没有马上就睡，而是先依偎在一起闲聊谈天。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我们总是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啊？」聊了约莫半小时后，尹耀庭忽然有感而发地这样说。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吧……我只是单纯地想听你说话，而你刚好也愿意听我讲，就这样而已啊。」方彻笑着道，随手拨了下尹耀庭的头发。 「嗯，老实讲——在朋友当中，秋凡已经算是跟我很熟的好友，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时，也没有聊得这么多。」尹耀庭想了一想说。 「那么……」方彻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在你眼中，我算是哪种等级的朋友呢？」 「哪种等级啊……」尹耀庭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思考，而后才缓缓道：「其实，你应该不算是朋友吧。」 「咦，我连朋友都算不上吗？」方彻开玩笑地装出受打击的模样。 「不是啦。」尹耀庭轻打一下对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朋友了，所以我不会把你定义成朋友。」 「这么说，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罗？」方彻挑眉笑言，不意外地看见尹耀庭脸红了起来。 「……那么，只要继续跟你来往下去，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必交女朋友了？」羞窘半晌后，尹耀庭赌气地把问题丢还给对方。 「是啊，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方彻脸上仍带着笑，但眼神却很认真。 「……」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来？再继续谈下去的话，尹耀庭觉得自己可能会耻到爆炸。「那个、还是……早点睡吧，明天再一起出去走走……」 「好啊。」方彻柔声答道，于是尹耀庭便起身关掉大灯，让房内只剩下一盏舒眠小夜灯。 在暖黄的灯光下，两人双双闭起眼睛准备入眠，但是过了十几秒钟后，尹耀庭的轻唤声就响了起来：「彻……」 「怎么了？」方彻立刻睁开双眼。 「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台北？」尹耀庭的语调中隐隐泛着不舍。 「……大概明天吃完晚饭后吧，毕竟星期一还要上班。」方彻本身也不太愿意想到这件事。 「真快……」尹耀庭的叹息听起来像在撒娇。 「对不起，因为没有事先安排休假，所以我这次只能待很短的时间……以后排到较长的休假时，我会再来的。」方彻轻握住心上人的手。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尹耀庭回握着对方的大掌，苦笑地再度阖上眼帘。 ＊＊＊＊＊＊ 隔天早上，在家里吃过早餐后，尹耀庭跟方彻就又出门去了。这次他们去的是西子湾，而西子湾旁边就是中山大学，所以两人自然顺便走进这间学校看看。 「我原本想读的就是这间中山大学，因为我想要离家越近越好——但放榜结果出来后，我却是得去读远在北部的学校。」尹耀庭回想起往事。 「哈哈，我跟你相反，我是想要去外地读大学，所以希望自己能考上成大……结果我只考上台北的私立大学，实在太高估自己啦。」方彻自我揶揄地说。 「世事总是无法尽如己意啊，也可以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尹耀庭边欣赏校园内的建筑边讲：「所以，每当遇到好事的时候，都应该要好好去珍惜。」 「是啊，真的是该这样。」方彻赞同地附和。 「所以啦……」尹耀庭转过头来朝对方一笑。「能够跟你认识、跟你聊天和见面，这些都是让我想要好好珍惜的事情。」 「我也是……」方彻停下脚步，认真地轻拉住尹耀庭的手。「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被方彻专注的目光盯视着，尹耀庭登时有种自掘坟墓的感受，而且他还觉得，在这次的见面当中，方彻似乎显得不太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尹耀庭也说不上来，目前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脸颊也异常地发烫。 「你中餐想在哪里吃？要在这附近吃一吃就好，还是说你想去哪间特定的餐厅？」方彻适时地开口问，让无措的尹耀庭转移注意力。 「喔，在这附近吃就好了。」尹耀庭连忙定了定神。 「那待会就看看路旁有什么好吃的吧。话说回来……」方彻想到一件巧合的趣事，「不只是这次，我们上次见面时也有去逛学校耶。」 「对厚，上次是去逛你读的大学。」尹耀庭也想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学校真的比较安静，所以我们这次才又不知不觉跑来逛学校吧！」 「以后如果我再跑来南部，那我们或许可以相约去逛成大，虽然成大是我当初的目标，但实际上我却没有去逛过。」方彻半开玩笑地提议。 「好啊，其实台南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成大我去过一次，感觉也挺不错的……」一想到以后还有机会跟方彻出来玩，尹耀庭就不禁喜形于色。 8-2 在路边摊解决掉午餐后，两人接着前往三多商圈去闲晃。这一带极为繁荣，聚集了许多大楼与平价商店，可说是高雄最著名的商圈之一。 在逛街的过程中，方彻仍是牵着尹耀庭的手。而逛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尹耀庭表示想去某间咖啡厅坐坐，方彻自然是顺着心上人的意。 「那间咖啡店我从以前就很想去了，可是一直没人陪我去，所以我从来没去过。」尹耀庭苦笑着解释。 「啊，这个我能理解，我也不想一个人去咖啡厅，要去的话我都会找伴。」方彻表达同感。 约莫十五分钟后，他们到达了该间咖啡店，在踏入店内的刹那，方彻立刻就明白了为何尹耀庭会想来这里。 这家咖啡厅虽然坪数不大，但整体气氛温暖可爱，而且老板疑似也是爱猫人士，不仅在店里放了各种猫咪摆饰，甚至还养了两只店猫。 点完想喝的咖啡后，方彻打量起柜台的那两只店猫，这时他蓦然开始想念家中的宠物庭庭，所以他向尹耀庭说了一声，然后就跑到店外打手机给蓝信和。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话筒彼端传来蓝信和的声音：「喂？干嘛，你跟尹耀庭又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呸呸呸！不要诅咒我，我跟他进展顺利得很！」方彻嫌损友触霉头。「我只是想问你，庭庭还活着吗？」 「你问这啥废话，我养猫的技术比你高明N倍，怎么可能把它给养死！」蓝信和强烈感到自己被污辱，庭庭则喵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健在。 「嗯，那就好。」方彻其实也晓得蓝信和是值得信赖的，所以刚才的问题只是随便问问。「我大概今晚十点以后才会回到家，你就等我到家后再离开吧。」 「喂……你真的要今天就回台北吗？如果你想在高雄待久一点，我可以帮你请星期一的假，骗公司说你感冒了之类。」蓝信和一边跟庭庭玩一边确认。 「多谢你的好意啦。」方彻怀着感激的心情讲：「不过，我还是不要随便请假吧，毕竟公司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那么，你要不要顺势去跟尹耀庭告白？」蓝信和毫无预警地扯到这个话题。 「告……告白？」方彻一时之间会不过意。 「别装傻啦，你不打算对尹耀庭表达爱意吗？」蓝信和直截了当地说：「像『我爱你』这种话，还是当面讲会比较好吧？错过这次机会，你下次就不晓得几时才能再跟他见面了。」 「话是没错，但……严格说来，我跟耀庭总共也才见过三次面吧？」方彻百般犹豫地瞄了咖啡店内的心上人一眼。 「虽然你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但你们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前前后后也聊了很多事情，不是吗？」蓝信和中肯地道：「你们之间已经具备一定的感情基础了，而且我之前也说过，尹耀庭八成对你也有好感。」 「唔……」方彻想了一下，「我这两天用了一些言语和举动去试探他，而他的反应看起来不像讨厌。」 「这就对啦，你真的可以考虑去向他告白。」蓝信和随后补充：「不过，当然还是要看场合跟气氛啦。你就自己判断吧！场合适当的话就告白，不适当的话就算了。」 「废话，这还用你讲！我会自己斟酌的。」方彻啼笑皆非地嗤了一声。 「好啦，那你就好好加油吧，我等你的好消息。」蓝信和语带笑意地鼓励完，双方就结束通话收了线。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方彻推开咖啡厅的店门再次走进去，并回到尹耀庭面前坐下。一会儿后，两人点的饮料就送了上来。 在喝咖啡聊是非的时间中，方彻表面上态度正常，心里却一直在想告白的事。真的要告白吗？虽然这并不是件难事，只要把内心的情感讲出来就行了，但是，讲出来以后呢……？ 「……彻，你怎么了？」尹耀庭的轻唤倏地传了过来。 「啊？喔，没有啦……哈哈。」方彻这才察觉到，自己思考到最后竟然发起呆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累？如果你累了，我带你回我家休息吧。」尹耀庭关心地注视对方。 「不会啦，我不觉得累。你呢？你累不累？」方彻也回以关心。 「我还好，在这家店坐一下就不累了。」尹耀庭笑着说：「晚餐去附近的夜市吃好吗？我很久没逛夜市了。」 「当然OK罗，我近年来也很少去逛夜市。」方彻欣然同意。告白的事稍后再想吧！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当夜幕降临之际，他们俩才离开咖啡厅，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行。或许是因为别离的时刻快到了，尹耀庭竟主动牵住方彻的手，这一点自然令方彻既高兴又感动。 而在夜市吃东西的时候，尹耀庭又喂了方彻好几次。这种情侣般的互动虽然不错，但暗爽之馀，方彻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强度遭到重大考验。 吃完了晚餐，方彻回到尹耀庭的家里去拿行李，并且向后者的双亲道别。接下来，尹耀庭陪方彻走去捷运站，让方彻能够搭乘捷运到达高铁车站。 两人都刻意地放慢脚步，在路上却没有多作交谈——在离别的前夕有太多话想讲，所以反而不知该从何讲起。 「虽然可以用手机和MSN聊天，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当面交谈。」在快要走到捷运站时，尹耀庭索性停下脚步打破沉默，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延长这段路程。 「我也是这样觉得。」方彻跟着停了下来。 「其实在某些时候，我会感到很不安……」尹耀庭轻叹口气。「因为，很多事情我都只想对你一个人说，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太依赖你了？」 「你可以再依赖我一点没关系，我之前也说过，你可以跟我谈论任何事情。」方彻拨抚对方颊边的发丝柔声道。 「可是……很奇怪，」尹耀庭低着头抓住方彻的衣角。「在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我都是把事情闷在心里就算了，但遇见你以后，我却觉得没有你不行……如果没有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会觉得日子很难过。」 方彻见状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吻心上人的额际。「老实说我也是……没有你不行。」 「彻……？」似乎为落在自己额上的吻感到困惑，尹耀庭抬起头眨眨眼。 8-3 「这个嘛……」方彻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拉起尹耀庭的手握在掌心。「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就讲出来，不过……现在说也可以啦。」 「什么事情？」尹耀庭摆出认真倾听的态度。 「我在猫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不是跟在你后面偷拍你吗？」方彻娓娓道来：「其实我拍照时一向都没在拍人，我大多都只拍景物，也就是说，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主动想拍的人。」 「嗯……你拍的照片的确都以景物为主。」回想了一下方彻的摄影作品后，尹耀庭点点头说。 「偷拍完之后，我还追到火车上去向你搭讪——说实话，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超积极地跟人搭讪。」方彻顿了一下，「反正，当时的我就是有股莫名强烈的冲动，无论如何都想跟你说说话。」 「这样啊……」尹耀庭似懂非懂地再次点头。 「我刚开始时觉得很纳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积极地想去接近你，不过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方彻的嗓音很轻很柔。「我想，当时在猫村，我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 「……！」尹耀庭惊得讲不出话，整张脸唰地烫红起来，双脚也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一步。 「我知道你吓了一大跳，但，这并不是作梦，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听完我想讲的话。」方彻用温和的动作，将后退的心上人拉得更近。「我喜欢你。不，应该说——我爱你，因为这份感情早就超过朋友的喜欢了。」 「你……」尹耀庭觉得自己心跳快到要不能呼吸了。 「说了这一堆，其实我也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至于表达之后该怎么做，我并没有很仔细地去想过……」方彻有些腼腆地抿抿唇。「不过，既然喜欢上你，那我当然就会变得比较贪心——我不只想跟你做朋友，如果能变成情侣的话就更好了。」 「情、情侣……」虽然把关键字听得很清楚，但尹耀庭仍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嗯，大致就是这样啦。……对了，」方彻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你愿不愿意跟我成为一对恋人，我都希望你能继续跟我来往，不要因为被我告白了就吓到跑掉。好吗？」 「喔……」尹耀庭总算有了点较实质的反应。「好、好的，我不会跑掉。」 「很好。」方彻满意又安心地拍拍尹耀庭的头，将肩上的行李调整到适当的位置。「那我去坐车了，你送我送到这里就好；我到家后会传简讯通知你，你走回家的路上也要小心喔。」 「嗯……我、我会小心的，等你……传简讯来。」尹耀庭在稍微语无伦次的情况下，挥挥手向对方说再见，而方彻也说了声掰掰，然后就迈步走向几公尺外的捷运站。 望着方彻的背影走进捷运站后，尹耀庭才转身往自家的方向前进，他一边茫茫然地走着，一边使劲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好痛！」尹耀庭低呼一声，苦着脸摸了摸被捏疼的地方。看来，刚才的告白的确不是一场梦啊！ ＊＊＊＊＊＊ 差不多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方彻才到达位于台北的家，因为他懒得翻出钥匙，所以就按了门铃，让还在屋内的蓝信和前来开门。叮咚！ 「呃……」蓝信和一打开门，就把方彻上下打量了一番。「该怎么说咧？你的脸色看起来真微妙。」 「是吗？我想也是，呵呵呵呵……」方彻不自然地干笑几声，用幽灵般的不稳步伐晃进家里，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叹了口长气。 将大门关好以后，蓝信和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再次观察了好友一会。「看你这个样子……你应该是真的向尹耀庭告白了吧？」 「是的，正如您所猜测的，我对他表明爱意了。」方彻以生硬又诡异的语法说道，随手将走到他面前的庭庭抱起来放在腿上。 「告白了很好啊，那你为啥会是这副德性？」蓝信和皱皱眉头。「你该不会……被他当场拒绝了吧？」 「他并没有拒绝我啊，」方彻觉得自己的喉咙跟语气一样干涩，于是轻轻地咳了一声。「但他也没有答应和我交往。」 「蛤——？」蓝信和拉长尾音，用一个状声字要对方讲得清楚点儿。 「呃嗯，就是……」方彻似是难以启齿，不太流畅地描述着：「我是在快要走到车站的时候向他告白的，大致告白完之后，我对他道别，接着……我就去坐车了。」 「……」蓝信和无言了十秒，而后跳起来猛巴一下方彻的头壳，发出「啪」的清脆声响。「这么说来，你根本是讲完就跑嘛！真是没用的逊咖！」 「痛死我啦！我逊到爆不行吗！」方彻恼羞成怒地回呛，但旋即转移了注意力。「喔，不跟你吵了，我得传简讯给耀庭……」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方彻打下并送出这段讯息：『我已经到家了，谢谢你这两天的招待。时间不早了，先说晚安罗。』 过了约莫五分钟，尹耀庭就回传了过来：『我才该说谢谢，你特地跑来找我，真的让我很高兴。那个……对于你的告白……我会好好思考要怎么回答。晚安。』 「……呼——」对着手机，方彻吐出好长一口气。好好思考吗……至少，耀庭有把他的告白当一回事…… 「这样也不错啊，他说会好好回答你。」蓝信和也看见了尹耀庭回传的简讯。 「那你刚刚还说我是讲完就跑的逊咖……」对于损友前后不一的态度，方彻感到没啥好气。 「现在你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尹耀庭来回应你的爱意。」蓝信和把一只脚跨放在茶几上。 「等待啊……不晓得我必须等多久。」方彻苦笑着摸摸爱猫。 「放心吧，我直觉认为事情会顺利。」蓝信和的神情充满笃定。 「……你的直觉能信吗？」 「喂，难不成你要我诅咒你？」 8-4 接下来的几天，尹耀庭觉得自己的脑袋经常处于发烧的状态。白天的时候，他依旧尽责地进行翻译的工作，但一到晚上，他停止工作的时候，脑中就会想起方彻的那段告白…… 即使为了被告白而感到迷惘，尹耀庭仍然维持固有的习惯，在晚间九点上MSN跟方彻闲谈。毕竟说穿了，与方彻聊天早已成为他生活的重心之一，他不可能轻易地将其割舍。 而时序进入二月之后，尹耀庭在某天夜晚打电话给方彻。 当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尹耀庭向父母说声晚安，假装自己已经要进房去睡觉，但事实上，他却是偷偷拿着手机钻进被窝，和方彻谈一些不方便被爸妈听见的事。 「那个……虽然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你，但，有些事情我想先跟你讨论一下。」尹耀庭试探地说。 「嗯，你尽管提出来。」方彻的语气听似镇定，实际上他却是内心紧张。 「就是……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当然是觉得很感动，不过——」尹耀庭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我有忧郁症，总是会不定期地产生情绪问题，所以，如果你更深入地跟我交往，恐怕会被我的忧郁症状搞得很困扰。」 「然后呢？」方彻决定暂时不发表意见，先等对方把话全部讲完。 「然后，就算我们真的成为了一对情侣，但接下来的事情，你有仔细去想过吗？」尹耀庭的声音有些僵涩。「跟我在一起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小孩，而且……你的父母说不定会反对你变成同性恋。」 「还有呢？」方彻温和地又问。 「还有，就是——那个、呃……」尹耀庭忽然支吾起来，好几秒钟后才豁出去般地小声道：「你以前跟女生交往过，应该也晓得女生抱起来比较舒服，难道你真的愿意跟我交往，然后来抱我这个臭男生吗？」 方彻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只好努力不让自己嘴角失守。「还有没有？」 「大致就是这样了……总之，我想说的是，你跟我在一起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尹耀庭闷闷地下了结论。 「喔……」方彻本想继续假装平静，但五秒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 「喂，你、你在笑什么啊？我刚才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尹耀庭无措之馀感到有点气恼。 「啊，对不起，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可我实在忍不住……」方彻好不容易止住笑，用憋到颤抖的语调说：「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会考虑到这些事的你真的很可爱。」 「什么啊，我、我才不可爱……你是在挖苦我吗？」尹耀庭红着脸佯怒道。 「不，我完全没有嘲笑你的意思。那么，我来回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吧。」方彻用正经中带着温柔的口吻讲说：「你的忧郁症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因为，如果我觉得忧郁症很麻烦，那我早就不会继续跟你来往了。」 「这样啊……」想一想之后，尹耀庭觉得对方讲的也有道理。 「然后，我必须要老实承认，接下来的事我的确没有仔细想过。」方彻接着表示：「不过，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你在一起，至于结婚跟生小孩之类的事情，说真的我并不在意；而父母那边确实是比较麻烦，但是，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会去积极解决这类问题。」 「嗯。」尹耀庭简单地应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还有啊，我觉得自己不太算是同性恋吧？因为我对其他男人没兴趣，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而已。」方彻轻声地笑了下。 「……」再度从对方嘴里听到「喜欢」这字眼，尹耀庭的心跳不禁又快了一些。 「另外，关于抱女人跟抱男人哪个比较舒服……」方彻踌躇了一阵后，小心谨慎地讲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因为我怕把你给吓跑；可是，既然我都向你告白了，那其实也没啥好隐瞒的了。」 「没关系啦，你可以直说。」尹耀庭鼓励对方讲实话。 「老实说，你之前来台北找我时，我就已经对你有超过朋友的欲望……」方彻又停了一会儿，才说：「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跟你靠得很近的时候，还有某些特定的时候，我都很想吻你和抱你。」 「这……」尹耀庭当下脑子一片空白，脸颊烧烫地捂住微开的双唇。 「所以啦，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单纯。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吻你抱你，这种事情根本不能拿来比较，因为我只想抱你，不想去抱别人啊。」方彻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 「好、好啦，这个话题……你别再继续讲下去了！因为我、我很不好意思……」尹耀庭万分慌乱地结巴道，他能够清楚听见自己的失控心跳声。 「抱歉，因为你叫我直说，所以我就全说了。」耀庭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爱又很诱人——方彻一面莞尔失笑一面心想。 大约一分钟之后，尹耀庭才终于稍稍恢复了冷静。「你听我说，彻……我之所以想跟你讨论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刁难你或考验你，也不是为了要找藉口让你知难而退，而是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容易想太多……」 「我明白。而且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会考虑到这些事也是应该的。」方彻理解地轻道。 「你能明白就太好了。那么……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继续思考该怎样回答你。」尹耀庭些微歉疚似地如是说。 「好，你慢慢来，不用急。」方彻晓得，尹耀庭所说的「一点时间」，指的是数天甚至数个月—— 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等。 9-1 其九、坦白的猫 二月最重要的节日正是农历新年，而对大多数民众来说，这同时也是一年当中难得的长假——于是大年初三的时候，向秋凡又跑来高雄找尹耀庭玩。 「我这次想去八五大楼，还想去旗津吃海产！啊啊对了，我们也可以去台南吃小吃，虽然台南没有捷运，但在某些特定的假日会加开观光公车……」拿着自备的观光资讯，向秋凡叽哩呱啦地讲个不停。 「秋凡，你还是老样子……每次你来高雄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必当向导，反而都是你拉着我跑来跑去。」尹耀庭啼笑皆非地表示意见。他目前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与沙发上的向秋凡进行饭后的对话。 「嘿嘿，是我自己说要跑来找你玩的嘛，所以行程自然是由我安排，你只要负责陪我玩就好了。」向秋凡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资料，然后换个坐姿望向好友。「不过在玩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尹耀庭笑着回应。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你是不是又在烦恼什么了？」向秋凡的神态中充满关心。 「嗯……算是吧。」尹耀庭的笑转为苦笑。 「虽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跟你大多都只谈翻译或文案的事情，但你是我朋友，所以我当然也愿意听你诉苦。」讲到这里，向秋凡倏地面露揶揄。「不只是工作上的烦恼，我也可以听你说说恋爱方面的烦恼哦！」 「恋爱方面啊……的确，秋凡你的恋爱经验比我丰富。」一想起方彻，尹耀庭的脸颊就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红。 「——咦，等一下，你真的是在烦恼恋爱方面的事啊？」看着好友脸上的表情，向秋凡既是惊讶又是兴奋。「怎么样？你是不是无意间认识了哪个女生，想追她却又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 「这个嘛……我们到卧室去谈好吗？」尹耀庭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先示意对方转移阵地。 与书房相比，卧室的隔音效果较好，可以避免谈话被楼下的父母听到。关上卧室房门，并和向秋凡一起坐在床缘后，尹耀庭才延续刚刚的话题。 「我之前去台北的时候，好像有跟你说过，我认识了一位男性朋友。」尹耀庭小小声地道。 「喔，你是有说过。」向秋凡点点头，随后天马行空地乱猜测：「啊，难道你喜欢上那位男性朋友的女朋友？」 「秋凡，你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耶……只不过，实际的情况可能超出你的想像吧。」尹耀庭既好气又好笑地讲说。 「那实际情况到底是怎样啦？」向秋凡好奇到不行。 「实际上，那位男性朋友他……呃……」尹耀庭带着微妙的神色，吞吞吐吐地用更小的音量说出：「……他向我告白了。」 「……欸？」向秋凡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所谓的告白，该不会是指那个……恋爱层面的……」 「就是那个。」尹耀庭一边红着脸，一边腼腆地讲述他跟方彻之间的事情。 听完了大致的前因后果，向秋凡的神情极为呆滞，两眼和嘴巴也张得大大地，一副活像见到鬼的模样。 「呃、那个，秋凡……你的下巴还好吧？」尹耀庭担心地盯着对方。「对不起，如果你没办法接受这类话题，那我就不再继续讲下去了。」 「——喔，不是啦。」向秋凡扶了扶自己的下颚，让濒临脱臼的嘴巴恢复原状。「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所以当然能接受这种话题。我只是觉得……」 「觉得怎样？」尹耀庭还是颇担心。 「严重缺乏恋爱经验的你，居然一下就碰上这种宇宙级危机，我真是好同情你啊。」向秋凡真心诚意地说，满脸哀悯地拍拍好友的肩。 「呵……」尹耀庭无言以对地发出干笑声。 「不过，说正经的，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向秋凡皱眉纳闷，「既然方彻都说喜欢你了，那你就直接去跟他正式交往啊！你究竟还在烦恼啥？」 「可是……可是我，」尹耀庭的声量又变小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 「靠，你是小学生吗？」向秋凡受不了地直率发言：「你都已经几岁了，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啊？而且在我看来，你根本是爱他爱得要死！」 「耶？」尹耀庭呆住了。 「你你你……不是我爱讲你，你刚才提起方彻的事情时，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浓情蜜意嘛！我都想唱邓丽君的那首〈甜蜜蜜〉帮你配乐了说！」向秋凡越说越激动。 「呃……我、我不晓得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尹耀庭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 「还有，在喜欢的人面前会脸红心跳，这点常识连幼稚园小朋友都知道耶！」向秋凡了若指掌地又道：「跟方彻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脸红和心跳加速对吧？」 「对、对啊。」尹耀庭愣愣地承认。 「那你就是喜欢他啊！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向秋凡猛拍自己的大腿加强语气：「你嘛帮帮忙，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啦！恋爱是一种直觉性的东西，你考虑太多是不行的。」 「嗯……」尹耀庭似乎有点被说服了，但一会儿后又发出疑问：「我以前也曾经喜欢过女孩子，当时我还以为，我已经很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是这次，为什么我会弄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局限在『朋友』这个框框里。」向秋凡推断：「你跟方彻以朋友的状态来往了好一阵子，但现在朋友的界限被打破了；你一时之间还不习惯这种变化，也还没有准备好要建立比朋友更深入的关系，所以你才没办法下定论。」 「这……这样啊。」虽然觉得对方讲的有道理，但尹耀庭仍有些似懂非懂。 「好啦，我知道你这个迟钝又想太多的家伙，一定没办法马上就想通，所以我们现在杀出门去玩吧！」向秋凡终于讲出了个人私心，「一直处在烦恼状态也无济于事啊！去玩一趟回来后，你说不定就会开窍了！」 9-2 玩过高雄的几个景点后，向秋凡把尹耀庭拉去游台南，而在大年初四的晚上，他们俩来到台南运河旁的步道，边走边欣赏美丽的运河夜景。 散步了一阵子后，两人在运河边的便利商店买了几罐饮料，并坐在步道旁所设的长椅上，一人拿一罐地喝了起来。 「你要不要喝喝看我这罐？」向秋凡将自己手中的饮料拿到好友脸前晃了晃。 「才不要咧。」尹耀庭笑着轻推开面前的罐子。「你是喝含酒精的饮料，我酒量不好不能喝啦。」 「我这罐的酒精浓度很低耶，这样你也不能喝喔？」向秋凡问完后又喝了一口。 「酒精我最好都不要碰。」尹耀庭汗颜地回忆道：「之前去台北的时候，我借住在方彻家，彻他给了我一杯睡前酒，结果一喝下去我就啥都不记得了。」 「听起来很危险耶，方彻该不会是故意把你灌醉，然后对你做了那种事吧？」向秋凡戏谑地开着玩笑。 「他才不是这种人啦。」尹耀庭泛露难为情的神色，握紧饮料罐替方彻辩驳。「他事前不知道我酒量很差，所以隔天早上起床后，他有向我道歉……」 讲到这儿，尹耀庭陡然停了下来，因为，他脑内暗藏的记忆开始慢慢回流，并逐渐浮现在他的表层意识中。 「呃，耀庭……？你没事吧？」见好友毫无预警地陷入呆滞，向秋凡不由得担忧地轻问。 「……」尹耀庭没有回答，只是放下饮料站起身来，双颊也迅速被红晕填满。 「耀、耀庭？」向秋凡更加不安地又唤了一声。「你现在明明没喝酒，为啥脸会这么红啊？」 许久许久，尹耀庭才用颤抖的声线吐出一句。「——我想起来了……」 「蛤？虾密？」向秋凡还搞不清楚状况。 「秋凡，我想起来了！」尹耀庭猛然转向对方，慌乱无比地急急说道：「那天晚上，我喝了那杯酒以后，所发生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 「你、你是说，去方彻家借住的那天晚上吗？那家伙到底对你干了什么啊？」向秋凡也紧张地站起来。如果真的发生了他所猜的那种事，他就要代替耀庭把方彻痛殴一顿！ 「那个时候，我喝醉了所以情绪不稳，彻他、他过来想要安慰我，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尹耀庭的声音越变越小。「后来我跟他开始接……接吻，而且还……」 「还怎样？马的，他该不会趁机上了你吧？」向秋凡已经有点口不择言。 「不、不是那样！这……该怎么说……」尹耀庭连耳朵都红透了，下意识地挥舞着双手。「我跟他并没有做到那种程度，因为他一下子就、就住手了，然后……我睡着了，所以实际上并没有……」 向秋凡却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可是，当你睡死的时候，他也是有可能对你——」 「不会的！我相信他，他绝不会那样做！」尹耀庭又急忙为方彻辩护，接着低下头缓缓地说：「而且，我应该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东东？」向秋凡追问。 「虽然我跟彻接了吻又差点上床，但我回想起来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还觉得……」尹耀庭羞得说不下去，只好直接跳到结论：「所以我想，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他没错。」 「……搞了半天，你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想通啊。」向秋凡不晓得该摇头还是该高兴。「那么，既然你想通了，就快点去对他表白呀！」 「是啊，我当然要跟他告白，而这种重要的事，我必须上台北去当面跟他说……」尹耀庭为难又困扰地表示：「不过，我如果要上台北，就一定得跟我爸妈报备，我要怎么向爸妈解释上台北的理由？」 「这个问题你不用操心啦！只要我们两个串供好就行了。」向秋凡自信满满地讲道。 于是乎，在大年初五的早晨，尹家的餐桌上有了以下的对话。 「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这件事我最近一直在跟秋凡讨论。」尹耀庭在早餐时间主动挑起话题。 「什么事呀？」尹妈妈亲切地看着儿子和其好友。 「其实耀庭对出版社的工作也满有兴趣的，所以我建议他可以去台北看看，毕竟北部的出版业相关职缺比较多。」向秋凡对尹耀庭的双亲解释。「以耀庭目前从事的翻译工作来讲，在台北也有比较多机会能接到案子。」 「嗯，那你们打算怎么样？」尹爸爸放下牛奶杯，表现出好奇的态度。 「秋凡今天傍晚就会回台北去，我想顺道跟他一起北上。」尹耀庭已经相当习惯对父母撒谎，「我看中了几个在台北的工作，所以打算利用过年后的时间去应征看看。」 「……耀庭啊，你是说你今天就要去台北找工作？」尹妈妈显然是吓到了，连珠炮般地迸出一串问题：「这样会不会太突然呐？你行李准备好了吗？你去台北要住哪里啊？」 「伯母，你放心，耀庭这次去台北只会去一到两个礼拜，到时候不管有没有应征成功，他都会回高雄来跟你们再次商量。」向秋凡适时地出言安抚。「只是去一到两周的话，行李其实不必准备太多，而且耀庭可以来住我家。」 「哦，一到两个礼拜啊？」相较于尹妈妈的讶异，尹爸爸的意见偏向于鼓励。「去应征看看也好啊！男孩子就是要多多拓展视野、尽量累积社会经验啊。」 「是啊，爸，我也打算把这次的应征当成一种经验，毕竟台北竞争很激烈，我不一定能顺利找到工作。」尹耀庭咬了一口吐司说。 「既然想去应征，那你就要有点自信呀。」尹妈妈虽还有些忧心，但大致上也同意儿子的决定。「耀庭啊，你行李里面要带厚一点的外套知道吗？还有秋凡，要麻烦你照顾我们家的耀庭了。」 「当然OK罗，耀庭本来就是我在罩的，伯父伯母安啦！」向秋凡爽朗地笑道，与尹耀庭互换一个狂喜的眼神—— 搞定了，耶！ 9-3 下午五点钟左右，尹耀庭跟向秋凡坐上开往台北的高铁。因为尹妈妈坚持要儿子多带几件外套，所以尹耀庭除了一只随身背包外，还带了一个小型旅行箱。 「你现在已经争取到好几天的时间了，至于这段时间过后该怎么做，那就得看你自己了……」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向秋凡对好友如是说。 「我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跟彻好好谈一谈。」尹耀庭的表情虽还有些腼腆，但眼神已变得坚决许多。 「嗯……那么，关于告白时该说的话，需要我给你建议吗？」恋爱经验较丰富的向秋凡询问。 「这个嘛……应该不用吧？我差不多知道自己该讲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思绪。」尹耀庭想一想后道。 「很好，那我就不吵你啦，你慢慢思考要怎么表白。」向秋凡勉励地拍拍好友肩膀，接着便转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这段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在车上简单地吃过晚餐后，这班列车便刚好到达台北；下了高铁走出车站，尹耀庭招了辆计程车要前往方彻家，而向秋凡也坐进了同一辆计程车。 「那个，耀庭呀……我并不是想当电灯泡什么的，」计程车开始行驶后，坐在后座右侧的向秋凡表示道：「我只是有点担心，所以才想跟着你去方彻家。」 「担心？你担心我会记错他家的位置吗？我想应该不至于吧。」坐左侧的尹耀庭笑了出来。 「我不是担心那个啦。」向秋凡皱皱眉头，有点不晓得该怎么说。「你以前几乎没谈过恋爱，现在却要去跟一个男人交往，我……总觉得不太放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彻他是个好男人啊。」尹耀庭绽出带有甜意的笑容。 「既然你这么认定，那我当然也没话说，只不过……」向秋凡顿了一下，突然懒得再详细解释。「唉唷，反正我就是没办法马上丢下你不管啦！等你到了方彻家门口后我再离开！」 「——谢谢你，秋凡。」尹耀庭感激不尽地轻声道。 约莫半小时后，尹耀庭顺利来到方彻住处的门前，并按下门旁的电铃，向秋凡则没有立刻走掉，而是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观察着。 听见了门铃声，屋内的方彻懒洋洋地起身走向门边，他心想，八成又是蓝信和那家伙过年无聊，所以想来泡茶聊天嗑瓜子吧？ 「阿和，你昨天晚上不是才刚来过……」方彻一面拉开大门一面抱怨，但瞧清门外之人的刹那，他惊吓地往后跳开一大步。「呃啊！」 「呵呵，我也吓到你了。」方彻见鬼般的夸张反应，让尹耀庭有种反将一军的成就感。 「你、你你……不会吧……啊！」方彻舌头打结了好一阵，接着猛然醒悟似地大叫：「你这是以牙还牙吗！之前我突然跑去高雄找你，你现在也不先通知就跑来找我——」 「嗯，猜对了，我的确是小小报复你一下。」尹耀庭笑得很开心。「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进去你家谈吗？」 「喔……喔喔，当然可以！」方彻这才发觉不该把人家挡在门外，于是连忙侧过身让客人进门。 尹耀庭在进门之前，朝楼梯口的向秋凡比个手势，表示自己没问题，而向秋凡点点头做为回应后，就经由阶梯下楼离去。 「呃，你刚刚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让尹耀庭坐在客厅沙发上之后，方彻根据适才的情况推测道。 「是啊，我跟秋凡一起来。」尹耀庭抚摸挨过来磨蹭的猫咪庭庭，一边解释：「秋凡去高雄找我玩，而他要回台北的时候，我就跟着他一起北上了。」 「这样啊……喔，你慢慢坐，我去泡杯茶。」方彻语毕便奔向厨房，以尽到该有的待客礼仪。 在冲泡红茶的过程中，方彻的心情一直处于七上八下的状态，他大致猜得到尹耀庭北上的原因，所以自然会为接下来的发展感到不安。 不过，担忧再多也没用，还是早死早超生吧！在内心如此激励自己后，方彻才把热红茶端出去给尹耀庭。 「是说，你吃过饭了吗？虽然我已经吃了，但如果你还没吃，我可以带你去吃饭。」在对方身旁坐了下来，方彻问起基本的民生需求。 「我在车上就吃了。」尹耀庭把手中的猫儿放到地上，让它走到其他地方去闲晃。「老实说，我这次到台北来，是为了回覆你的告白。你要现在就听吗？还是要晚点再听？」 「呃……你……」方彻吞了下口水，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进入备战状态。「你可以现在就说。」 「嗯，那我说罗。」尹耀庭喝一口热茶，而后面向方彻讲起：「我之前来台北的时候，不是在你家住了两个晚上吗？我还记得，第一天晚上要睡觉之前，你给了我一小杯酒。」 「喔，我也还记得。」不晓得尹耀庭为啥要提起这事，方彻只好先附和一声。 「我当时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我喝了那杯酒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昨天晚上，我忽然全部想起来了。」尹耀庭平静地笑道。 方彻先是怔住了，随后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耀庭他……他想起来了？想起那天晚上的拥吻以及更多的—— 「——对……」方彻的双唇剧烈颤抖着，猛地在脸前合掌并低头大喊：「对不起——！」 「彻？」尹耀庭吓了一跳，茫然地眨一眨眼。 「真的……我非常地抱歉……当时我竟然对你做了那么过份的事，隔天早上还骗你说什么都没发生……我真的，很卑鄙——」方彻的面色灰败如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讨厌了。 「那个，彻……」尹耀庭啼笑皆非地轻唤着。「我这次到台北来，并不是为了要听你说抱歉——」 「啊啊，我知道，你是来拒绝我的吧？」方彻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对尹耀庭的解释充耳不闻。「你一定觉得我是头禽兽，所以想跟我断绝关系；虽然很难过，但我会忍痛接受……」 「彻！」尹耀庭提高音量打断对方，紧接着他摘下眼镜，凑上前去吻住方彻的唇。 9-4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吻，方彻从头到尾都困惑地呆愣着，大约半分钟以后，尹耀庭才退离方彻，并泛起略带羞涩的微笑。 「彻，你太紧张了，先听我把话说完啦。」尹耀庭无奈地轻声埋怨，接着才缓缓道：「我真正想说的是——那天晚上你没做完的事，如果你现在想要继续做，我会很乐意地跟你做。」 方彻的双眸瞪得比刚才更大，嘴巴开开地讲不出半个字。「……」 二十秒后，尹耀庭依旧微笑着，而方彻仍然讲不出话。「……」 四十秒后，尹耀庭还是在微笑，方彻则依然是个哑巴。「……」 直到一分钟后，方彻才霍然惊醒，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鬼叫：「蛤！」 「啊，我又吓到你了吗？果然我说这种话还是有点奇怪吧……」尹耀庭的声量变小了些，但仍旧能让人听个明白。「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举动，我也全都喜欢……」 方彻还处于说不出任何话的状态，所以他默默地坐了回去，继续听尹耀庭把话讲完。 「对于未来的事情，虽然我还是有点不安，但因为我很想见你、很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跑来了台北。」尹耀庭垂下视线柔柔地道。 「嗯……你能够来，我很高兴。」方彻总算挤出了几个字。 「在来的途中，我一直在思考。」尹耀庭自嘲似地苦苦一笑。「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我真的觉得——如果你以后跟某个女人结婚，而我却只能站在一旁祝你幸福，那么我一定会很痛……非常心痛。」 「耀庭……」方彻不禁伸出手来，用指节轻拭心上人的微湿眼角。 「我的这份感情很自私——我不希望你去跟别人幸福结婚，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尹耀庭低头轻揪住方彻的衣摆。「所以我……我的确是爱着你，只是我之前太迟钝了没有发觉。」 「……嗯。」方彻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动，只好笑着将尹耀庭搂进怀里。 「呵……其实我很紧张，因为这是我打从出生起第一次向人告白。」依偎在对方胸前，尹耀庭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才紧张咧，毕竟我真的很怕被你拒绝。」方彻轻吻着怀中人的发丝。 「对不起，害你紧张了。」尹耀庭打趣地讲，而后询问并解释：「我今天晚上可以住这里吗？老实说，我用了一些理由骗我爸妈，所以我这次能在台北待个一到两星期。」 「这次你可以待这么久啊？真是太好了。」方彻稍微放开尹耀庭，顺势吻了后者一下。「就算你想去住其他地方，我也不会放你走。」 「那就……打扰罗。」尹耀庭嘴上说着客套话，实际上却是主动凑过去回吻人家。这个吻在双方的互相配合下越见浓烈，很快地，光是唇舌交缠已无法满足他们，两人都想从彼此身上获得更多。 「其实，我很担心自己会弄痛你……」将尹耀庭按倒在沙发，方彻呼吸浊重不稳地低语。 「没关系啦。」尹耀庭喘着气，包容地轻抚情人的脸庞。「对象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方彻握住对方的手，将之贴在唇前轻啃舔吻。「你讲这种话，会害我变成一头禽兽……」 「那就吃掉我吧，野兽先生。」尹耀庭眯起眼睛，有意无意地诱引着方彻。 噗哧地低笑一声，方彻将身下人的衬衫扯开大半，并俯首在其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吻痕；初尝情事的尹耀庭不住地喘吟着，偏过头去承受那股逐渐升高的快感。 可是，当方彻正想脱去自己的上衣时，尹耀庭眼角忽然瞥见某样东西，因而连忙试图喊停：「啊、等一下……先停下来……」 「怎么了？」方彻停止脱衣的动作，关心地柔声问道：「是不是你还没准备好？」 「不、不是啦，那个……我是说……」尹耀庭尴尬地支吾一阵，才道：「……庭庭在看。」 方彻猝然扭过头去，发现猫咪庭庭的确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一双猫眼正盯着这场春宫秀；它的尾巴悠闲地缓缓摆动着，表露出平常看电视时的满足姿态。 「你这只好、奇、猫……」方彻咬牙切齿地瞪着庭庭。但是，身为饲主，他当然不可能把爱猫抓来暴打一顿，所以他只好采取别的手段。 「啊……」尹耀庭吓一跳地低呼，因为他整个人被方彻抱了起来，而且还是公主式抱法。 「去房间。」方彻干脆地说道，将手上的恋人抱往卧房，进了房之后，他还顺脚把房门踢上，将庭庭不满的喵喵叫隔在门外。 「不好意思，我没有把宠物教好。」将心爱的人轻轻放到床上，方彻苦笑地压了上去。 「呵，它大概以为自己在看色情片吧。」尹耀庭伸手环住方彻的颈项，让适才中断的激情迅速延续下去。 今夜……还很漫长。 ——正文完—— 番外1-1 番外其一、四人约会 告白之后，尹耀庭在情人家里住了将近两周，接着他返回高雄一趟，向父母说明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之前的应征都没有成功，但我还是想继续在台北找工作，而且，在台北的确能接到更多翻译方面的案子——所以结论是，我想搬去台北住。」 当然这段说明是半真半假。尹耀庭真正的目的，无非是去台北和方彻同居，不过，在台北能够更容易接到翻译方面的工作，这一点倒也是事实。 而当儿子在收拾家当时，尹妈妈又担心地问起老问题：「那你去台北以后要住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尹耀庭的回答是这样的：「我会先借住在秋凡家，然后同时会去寻找适合的租屋处。」 如此这般，在这些暂时性的谎言下，尹耀庭再度北上，展开了与方彻的同居生活。 ＊＊＊＊＊＊ 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使方彻由睡梦中睁开眼，他垂下视线瞅向怀中的那人，嘴角随后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尹耀庭正浑身赤裸地睡在方彻怀里，无防备的睡颜显得天真又惹人怜爱；方彻情不自禁地轻抬起恋人的脸，吻吮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唔嗯……」尹耀庭无意识地发出细吟，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回应着对方。 吻够了以后，方彻用低沉的声音刻意在尹耀庭耳旁问：「昨天晚上我表现得怎么样？」 「嗯……好棒……」尹耀庭尚未清醒地浅笑回答，迷迷糊糊地讲出了真心话。 「那就好。」方彻充满成就感地低笑，而后轻轻地吻了情人的额心。 带着幸福又满足的心情，方彻起身穿上裤子并披件衬衫，准备去浴室进行晨间梳洗。在走到浴室之前，他顺便瞥了眼墙上的月历——目前是四月中旬，换言之，他跟尹耀庭的同居生活已持续了一个多月。 而今天虽然是理当清闲的星期六，但中午却有个事先预定好的行程。方彻、尹耀庭、向秋凡及蓝信和等四人要一起吃顿午饭，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活动？这就得从一星期前的某段对话说起。 「我下礼拜想约秋凡出来吃顿饭，你要不要一起来？」当时，尹耀庭一面跟庭庭玩，一面这样问方彻。 「蛤？」方彻愣了愣，既迷惑又迟疑地道：「呃……可是，这样不会很奇怪吗？你朋友并不认识我吧？」 「秋凡知道你的事啊，当初也是他帮了我一些忙，我才有办法顺利到台北来对你告白。」尹耀庭笑说：「而且，秋凡一直说想要看看你是怎么样的人。」 「这样啊？那我也一起去吧……」方彻停了一会，忽然想到个主意。「对了，我叫阿和也一块来吧！他是我的同事兼损友，之前我跟你还没正式交往的时候，他也给了我不少建议。」 「好啊，那就来个四人约会吧！」尹耀庭开心地讲。 「这不算是四人约会啦，除了我们以外的那两个人又不是情侣。」方彻啼笑皆非地道。 思绪从上礼拜的对话中回到现今，刷好牙洗完脸的方彻走出浴室。尹耀庭正睡眼蒙胧地坐在床上，而且依然是光溜溜地一丝不挂，方彻赶紧上前帮尹耀庭罩上衣服，免得后者不小心着了凉。 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方彻和尹耀庭相偕出门，前往中午聚餐的地点；该间平价餐厅是蓝信和推荐的，所以理所当然地由蓝信和负责订位。 到了餐厅，方彻发现蓝信和已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待，而蓝信和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原来，向秋凡也早就到了。 蓝信和与向秋凡显然正在交谈，并且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状况。基于某种程度的好奇心，方彻跟尹耀庭并未马上过去打招呼，而是先站在不远处聆听那两人在聊啥。 「最近真是烦屎了，我姨婆一直想介绍对象逼我去相亲，为什么老一辈都那么鸡婆！」蓝信和抱怨得正起劲。 「很多长辈都是这样，没事干就想要帮人家配种。」向秋凡犀利地表示。「不过你要换个角度想想——既然是长辈安排的相亲，那费用当然是由长辈去出，所以你当成是去吃一顿免钱饭就好了。」 「说的也是，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话说奇怪了，现代人普遍晚婚，我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有必要现在就去相亲吗？」蓝信和讲到激动处，抓起桌上的水杯润一润喉。 「我的情况更扯……」向秋凡竟也开始发牢骚。「去年初的时候，我大姑姑就一直要我去相亲，我都说我有女朋友了，大姑姑却说多认识几个女孩子又没关系……没关系个屁！害我归懒趴秽！」 「就是说嘛！那些亲戚是脑残、耳聋、还是白目啊？」蓝信和拍了一下桌子，磅！ 听到这里，尹耀庭已忍不住掩嘴偷笑，方彻则憋着笑朝座位上的那两人出声招呼：「抱歉，打断你们两位的激昂谈话……要开始点餐了吗？」 「喔，你们来啦。」蓝信和恢复冷静站起身，改坐到向秋凡的旁边，好让方彻与尹耀庭这对情侣能够相邻而坐。 「秋凡，一阵子没见了。」尹耀庭坐到向秋凡的对面，朝好友绽出愉快的笑容并介绍道：「这位就是方彻——你之前陪我来台北的时候，应该就有稍微见过他。」 「既然你现在也住台北，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啦。」向秋凡笑着对尹耀庭说，接着礼貌性地朝方彻点了下头；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彻觉得自己好像被向秋凡瞪了一眼。 不过，尹耀庭并未察觉到任何异状，因为他正好奇地打量餐厅的摆设，而蓝信和忙着把服务生叫过来进行点餐，所以也没留意到有哪儿不对劲。 四人都点完餐后，蓝信和向尹耀庭简单地介绍自己，接下来，四名男性就开始随意的闲聊。 「你现在都跟方彻一起住吧？」向秋凡朝尹耀庭确认并询问：「那你们住的房子是租的还是……？」 「喔，那间公寓是买的。」方彻接话：「当然不是我买的……那间公寓是我哥婚前买来住的，但他结了婚以后，就搬到更大的房子去住了，所以原来那间公寓就留给我住。」 「这么说来，你哥还挺有钱的，居然可以在台北买房子……」向秋凡慢条斯理地讲，不着痕迹地又瞪了方彻一眼。 「是、是啊，我哥的年收入是我的N倍……」被瞪加上提到钱的问题，方彻不禁尴尬冒冷汗。 「年收入不高也没关系呀，只要日子过得快乐就好了。」尹耀庭对恋人笑一笑。 「有道理——只要能跟你一起过日子，我就觉得很开心了。」方彻回以真心的笑意。 「靠，好闪、超闪的！我的灵魂之窗好痛！」蓝信和状似痛苦地捂住眼。 过没多久，四人点的午餐就送上来了，而当主菜吃到一半时，尹耀庭不经意地抬起头来，观察着餐厅客满的热闹景象。 一会儿后，尹耀庭收回视线，向同桌的人报告：「我发现，周围有好几个女孩子都会注意我们这桌耶。」 「啊？有吗？」向秋凡毫无所觉地问。 「因为你们三个都长得不错又各有特色，所以才会引人注意吧，像秋凡你是开朗阳光型、彻你是温柔体贴型，阿和你则是随性帅气型。」尹耀庭轮番评论其他三人。 「谢谢你把我评得那么好，不过你怎么没把自己算进去？」蓝信和好笑地挑了下眉。 「我啊……」尹耀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用餐。「我是阴沉宅男型，专门来衬托你们三个的。」 向秋凡跟蓝信和闻言都噗哧一声，而方彻急急地对情人说：「你干嘛把自己贬低成那样？在我眼中你是最迷人的。」 「呃……」尹耀庭霎时脸红起来，掩饰害羞地将自己盘中的鸡肉夹给方彻。「这个给你吃……」 「闪死我啦！」 「我要瞎了！」 蓝信和与向秋凡不约而同地惨叫。 番外1-2 这顿饭大抵上吃得颇为愉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方彻觉得自己一直被向秋凡瞪。而饭后甜点及饮料送来以后，尹耀庭朝好友提出了疑问。 「那个、秋凡……我之前拜托你去打听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尹耀庭用吸管搅了搅杯中的冰茶，使冰块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啊，我也正想跟你提这件事。」向秋凡觉得彼此很有默契地笑道：「我问过同样在出版业界的朋友，他说那间出版社整体而言还不错，虽然稿费不算很高，但合约是签两年，合作上会比较有弹性。」 「只签两年啊？那很好啊，至少比我以前待的出版社还好；我最怕的就是版权被绑死，因为这样到最后搞不好又会发生冲突。」尹耀庭满意地点头。 「既然你也觉得OK，那你就可以正式去回覆那位编辑了，不过谈合约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最好请对方把整份合约解说一遍给你听。」向秋凡以专业角度提出良心建议。 「我知道了，谢谢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会再来请教你的。」尹耀庭感激地笑看好友。 这番谈话到此告一段落，但旁听的方彻与蓝信和还是相当好奇。「呃……你们在谈工作上的事吗？」 「嗯，算是吧……」尹耀庭迟疑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地说道：「有件事情，我本来想等到更加确定之后再说出来，不过……大家难得聚在一块，所以我还是现在就讲吧。」 「什么事啊？」蓝信和饶富兴味地问。 「我以前所出的那些书当中，不是有一部长篇故事被腰斩了吗？」尹耀庭边把玩吸管边解释：「可是最近，某间出版社的编辑突然跟我联系，说希望我能继续把那部故事写完，并且还说会帮我重新出版那个故事。」 方彻跟蓝信和先是完全愣住了，七秒后猛然爆发出兴奋的叫嚷。「天啊！真的吗？」 「是真的，但我还没正式答应那位编辑啦……」尹耀庭难为情地音量变小垂下头。「我担心跟出版社合作的时候又会出问题，所以就先拜托秋凡帮我打听那间出版社的情形，而刚才既然秋凡都说那间出版社不错，那我回去后就可以好好跟那位编辑谈了。」 蓝信和紧接着亢奋地喊道：「太好了啊啊啊！到时候你出了新书一定要通知我，我一直都很想看到那个故事的后续……」 「阿和你吵死啦！别桌客人都在看了！」方彻喝止损友的大嗓门，但自己的声量也小不到哪去。 「那个、你们……其实这也没啥好高兴的……」尹耀庭些许不安地表示：「在制作一本书的过程当中，往往还会碰到更多问题，所以……虽然我很感谢那位编辑来邀稿，但以后的情形我也不敢确定。」 「这样啊……对了耀庭，」方彻倏地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有希望再度出书当然很好，但你的……你的心理障碍……已经克服了吗？」 「关于这一点，我前天有稍微尝试一下……」尹耀庭赧然地抿抿唇。「我试着写短篇故事看看——虽然只是一两千字的极短篇，但我好像总算能写出一点东西了。」 方彻惊喜得再次呆住，反倒是蓝信和先做出反应：「意思就是，你的心理障碍开始慢慢消失了吗？真是太恭喜你了！」 「嗯，不过，我大概还需要一段日子去调适，才有办法完全消除心理障碍……」尹耀庭温柔地注视着恋人。「而且，我之所以能开始克服障碍，应该要归功于彻之前给我的鼓励。」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呀，我只是讲了几句话……不管怎样，你能够重新开始写作实在太好了。」方彻不自主地搂住了尹耀庭。 「喔！我的眼睛——」 「可恶，我下次要戴墨镜来！」 蓝信和跟向秋凡又双双为了被闪到而哀号。 ＊＊＊＊＊＊ 为了庆祝尹耀庭有希望重新出书，四人在吃完午餐后还跑去续摊并到处逛逛，直到晚间八点左右才各自返家。 一回到与方彻共住的公寓，尹耀庭就懒散地瘫在沙发上，他的身体虽然疲累，但精神上却很满足——有人跟自己一同分享喜悦，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今天还挺愉快的，下次再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吧。」方彻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轻柔地抚弄情人的发丝。 「好啊。」尹耀庭欣然笑着。「不过，秋凡他工作很忙，常常连周末也得去加班，所以如果要一起出去玩的话，就得早一点跟他约时间。」 听见这段话后，方彻面有难色地沉吟道：「说到秋凡……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只是今天聚会的时候，有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 「秋凡他怎么啦？」尹耀庭略睁大眼困惑地问。 「嗯，就是……我总觉得秋凡一直在瞪我，」方彻苦笑着搔搔脸。「这只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我做了什么惹他不爽的事？」 「哦……」尹耀庭歪着头思索片刻，而后释然地笑了出来。「彻，你放心，秋凡他并不是讨厌你，他只是在担心我而已。」 「担心你……？」方彻一时还搞不懂其中的关连。 「秋凡他知道我几乎没谈过恋爱，所以他从以前就老爱为我操心，还老是说希望我能找到好对象之类的。」尹耀庭柔声说明：「现在我好不容易谈了真正的恋爱，但对象却是个男人——这种事似乎远超出他的预期，所以他才会更加地担心我。」 「这样啊……」方彻好像有点理解了。 「简单来说，他是因为担心我会吃亏，所以才对你有某种程度的敌意。」尹耀庭乐观地表示：「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一段时日过后，秋凡就会变得比较能接受你了。」 「说的也是……呵呵，他真的很关心你呢。」听完了解释，方彻感到安心多了。 「是啊。」尹耀庭心怀感谢地笑道，数秒后想起了另一件要事。「对了，彻，我最近在考虑一件事，就是关于我的忧郁症……」 「你的忧郁症怎么了？」方彻半是担忧半是怜惜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啦。」尹耀庭以安抚般的语气讲：「虽然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忧郁症有改善很多了，但是，为了把这个病完全治好，我过阵子可能会去看身心科，找个医生谘询一下。」 方彻先是呆了呆，接着绽开欣慰的笑颜。「你愿意治好自己的心病，我当然是全力支持你！——啊，不过……你为啥会开始考虑要去看医生？」 「要说理由的话……我希望自己今后的写作生涯能顺利一点，不要再因为忧郁症而停滞不前。」尹耀庭脸微红地又道：「而且……我也希望能跟你一起过着更快乐的日子啊。」 「——嗯。」方彻感动地拥紧心爱的人，「我会陪你一起去看医生，今后的生活也一定会越变越好。」 「一定的。」尹耀庭心满意足地回拥对方，小俩口沉浸在甜蜜的氛围里。 番外2-1 番外其二、摊牌 顺利跟出版社签约之后，尹耀庭开始撰写那部长篇故事的后续，而向秋凡则会介绍一些较简单的翻译工作给他，让他在写作的空档能够赚点外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眨眼间就来到六月上旬，在这个带有初夏气息的时节里，方彻下了一个颇为重大的决定。 「耀庭，我明天晚上想要回老家一趟，跟爸妈还有大哥大嫂吃顿饭。」在星期五的晚餐时间，方彻对同居的情人这样说。 「家人聚餐吗？那很好呀。」尹耀庭笑了笑，表示出赞同的态度。 「嗯，重点是——我打算趁着这次聚餐，向爸妈提一下你的事。」方彻认真地道。 尹耀庭先是僵住了，而后结结巴巴地试问：「呃，那个……你的意思是、是说——你要对父母承认你在跟男人交往？」 「可以这么说。」方彻坚定地继续讲：「既然我已经决定要跟你过一辈子，那我就干脆早点去跟爸妈说清楚，免得他们又会突然想到要叫我交女友。」 「你……」尹耀庭满脸通红，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你你……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哈哈，我所盘算的求婚仪式还要更慎重一点，目前这样只能算是求婚的前戏吧。」方彻宠溺地摸摸恋人的头发。「总之，如果我爸妈能够接受我们之间的事，我下次就带你回去见我爸妈。」 「……嗯。」尹耀庭感动之馀，心生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我现在还没办法向自己的父母说实话……我只能骗他们说我是为了工作才留在台北。」 「没什么好道歉的。」方彻的声音很温柔。「毕竟长久以来，你都对你的父母抱持戒心，所以你不用急，慢慢来，过个几年再去向爸妈坦白也可以。」 「谢谢你……希望你明天晚上能顺利。」尹耀庭为对方的包容而感激不已。 「我会努力把事情搞定的。」方彻吻了吻尹耀庭的额际，以表明自己的诚意及决心。 ＊＊＊＊＊＊ 隔天傍晚，方彻来到同样在台北的双亲住处，而当他到达后没多久，住板桥的哥哥跟嫂嫂也来了。 晚饭正如以往的全家聚餐，是由妈妈和嫂子一手包办，男性成员们至多做些摆碗筷、把餐桌上的杂物移开等小事，没有碍手碍脚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在六菜一汤的美味佳肴被端上桌，全员也都围坐到餐桌旁以后，这顿愉快的家庭聚餐就正式展开。大家互相帮忙夹菜，并热络地谈论彼此的近况，嘴巴又吃又讲地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纵使气氛欢乐，方彻心中也还是有某种程度的紧张。因为，他想在这场饭局中提出来的事情，并非是一般的寻常琐事，如果一个没搞好，说不定就会引起家庭革命。 「小彻，你今天好像话比较少耶。」正当方彻以紧张的状态嚼着一块鱼肉时，嫂嫂歪着头对他笑说。 「啊，有吗？没有吧，大嫂。」方彻连忙回过神。 虽然称呼她为大嫂，但这位「大」嫂其实很小只。她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娇小可爱又嗓音稚气；她的清纯发型与白净肌肤，更是令她洋溢着少女般的青春气息。 「对了阿彻，我很久没问你啦，你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方妈妈非常跳拍地问。讲话速度向来很快的她顶着一头时髦的鬈发，话中经常是国语跟台语交杂。 「嘿啊，你也算是条件不错，怎么可能交不到女朋友？还是说你已经交了，只是不想跟爸妈讲？」方爸爸跟着帮腔，边讲边抓搔自己没剩几根毛的头顶。 「呃……」方彻打起全副精神准备应战。虽说很突然，但这是个好机会！「其实……我目前是有交一个……」 「唉唷，你还是有交嘛！到底交往多久了，你之前为啥都不讲？」方妈妈不等二儿子说完就大声抱怨。 「就是说呀，既然已经交了，那你怎么不顺便带她一起来，大家聊个天认识一下啊。」嫂子兴奋地接着道。 「其实才刚交往没多久啦……我是想说先征求你们的同意，然后下次再带他来聚餐。」方彻感到自己的背脊开始冒冷汗。 「我们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啦！交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方爸爸挥舞着筷子，嘴里还喷出一点菜汁。 「……」生性沉默的哥哥虽然一直没发表意见，但如今也用微微感兴趣的眼神瞅着方彻。 「我并不是觉得丢脸啦，只是……我交的不是一般的女朋友。」方彻语调僵硬地讲。 「不是一般的……欸，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女朋友得了绝症，只剩三个月的寿命？」方妈妈显然是肥皂剧看太多了。 「还是说，你女朋友没办法讲话，只能用手语沟通？」嫂嫂举出不知从哪看来的梗。 「不，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他没绝症也没聋哑。」虽然妈妈跟嫂子的猜测很戏剧化，但方彻紧张到实在笑不出来。 「那到底是怎样啦？你要讲就快点讲，别再卖关子了嘛！」方爸爸迫不及待地追问。 「……」哥哥依然没发言，只是等着看好戏。 「喔，那我直说罗……」方彻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我目前……正在交往的对象……是个男人。」 真相被讲出口以后，现场登时陷入一片宁静；六秒钟后，餐桌上忽然响起「噗」的一声，原来是方爸爸把口中的饭粒喷了出来。 方妈妈皱紧眉头瞪大眼睛，嫂嫂则是将樱桃小口张得老大，唯一没有特殊反应的人是哥哥，他甚至连眉毛也没动上一下。 趁着家人们还没有开口说话，方彻继续解释下去：「虽然这个国家的法律还不允许同性结婚，不过……我决定要跟目前交往的对象共度一生，所以他也等于是我的结婚对象。」 现场再度沉默了好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一段亢奋的尖叫才打破这片死寂。 「啊——！出、出、出、出、出、出柜！」尖叫的人是大嫂，她双手捧着脸颊、嘴角明显上扬。 番外2-2 「夭寿喔！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同性恋，阿目我怎么都不知道！」似乎是被那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打醒，方妈妈第二个爆炸。 「这一切都是幻觉骗不了我的——！」方爸爸抱着几近全秃的头仰天长啸。 「……」哥哥仅是默默地点头，表情像是在说「你干得好」。 「我觉得自己并不算是同性恋，因为我对其他男人没兴趣，我也不想再去跟女人交往，我只喜欢他一个人而已！」方彻铿锵有力地表明。「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在骗人，请你们接受现实。」 「帅呀！」嫂嫂拍手叫好，她仍然处在兴奋过度的状态。「小彻，你赶快跟大嫂分享一下，你的男朋友比你高还比你矮？他的个性怎么样？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他比我矮了十公分左右，个性内向，还有……呃，我听不懂大嫂你说的专有名词啦……」方彻干笑着回答。 「等一下，阿彻，你那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方妈妈大声地插嘴。 「喔，他叫尹耀庭。」看着娘亲严厉的神情，方彻屏息答道。 「你跟他交往到什么程度了？」方爸爸带着震惊未退的神色问。 「我目前是跟他同居……」因为担心母亲随时会破口大骂，所以方彻答得有些迟疑。 「同居？这么说，你们该做的都做罗？」嫂嫂又陷入自嗨的世界中。 「阿彻，你说要跟耀庭结婚，但人家愿意跟你结婚吗？」方妈妈犀利地质疑。 「虽然我还没有正式向他求婚，但我有稍微试探过他；由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愿意跟我过一辈子。」方彻满心甜蜜地说。 「那我问你，你跟耀庭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如果爸爸妈妈叫你跟他分手，你会乖乖分手吗？」方妈妈的讲话速度依旧像机关枪扫射。 「废话，当然不会！」方彻激动又坚决地拍了下桌子。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的心意不会改变，那你其实也不必先征求我们的同意。」方妈妈没好气地手一摊，将一匙麻婆豆腐舀到方彻碗里。「真是的，你这个死囝仔……下次你要带耀庭一起来吃饭，知道吗？」 「咦……」方彻呆滞了好几秒，其后不敢相信地茫然呢喃：「这么说……妈你是同意了？同意我跟男人交往？」 「唉，傻孩子啊，爸妈又不是喜欢跟你作对。」方爸爸显然总算冷静了下来。「你已经长大了，爸妈自然会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觉得开心，爸妈也就没啥好计较的了。」 「唔……」方彻惊觉到自己感动得快流出泪来，赶紧低下头抹了抹双眼说：「谢谢爸妈！」 「好耶！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来讨论下次聚餐的时间吧！」嫂嫂兴高采烈地欢呼。 于是，这一顿饭就在有惊有喜的情况下，完美地画下了句点。饭后，嫂嫂和方爸爸在厨房洗碗，方妈妈在客厅看连续剧，而方彻与哥哥则在阳台上交谈。 「哥，难道你一点都不惊讶吗？」面对着沉默过头的兄长，方彻当然是主动挑起话题。 「惊讶什么？」哥哥简短地回问。 「就是我跟男人谈恋爱的事……话说，我从小就没看过你惊讶的样子。」方彻经常在怀疑，这个哥哥是不是患有脸部肌肉僵化的毛病。 「喔，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上个月底就知道了。」哥哥淡定地讲。 「蛤？」方彻张大嘴巴。 「上个月底的某一天，我不是有去你家吗？因为你大嫂不小心菜买太多了，所以叫我拿一点菜去给你。」哥哥说：「我当时有看见那个跟你同居的人，所以就知道了。」 「呃，我记得你当时是有进来我家坐一下……」方彻愣愣地回想。「可是，耀庭那时只是出来跟你打声招呼，然后就又回房去工作了，我也只说耀庭是我的室友……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是你哥，所以当然看得出来，而且，你谈恋爱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不一样。」哥哥轻描淡写地解释。 「这样啊，哈哈……」方彻不禁苦笑。该说是他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哥哥观察得太入微咧？ 「不管怎样，你就好好照顾对方吧，千万不要辜负对方的感情。」哥哥鼓励性地轻拍弟弟的头顶。 「嗯，我会的！」得到了兄长的支持，方彻喜形于色地朗声回话。 ＊＊＊＊＊＊ 晚间十点钟左右，尹耀庭正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等待恋人回到家里来，猫咪庭庭则窝在他腿上，一人一猫相互依偎陪伴。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事情不顺利的话要怎么办……」尹耀庭自嘲般地叹一口气，摸了摸猫儿柔顺的背毛。 「喵——」庭庭发出像似安抚的叫声，抬起头来蹭了蹭尹耀庭的手。 就在此时，玄关处响起开门的喀嚓声，尹耀庭连忙放下庭庭奔了过去，以温柔中带点不安的笑容迎接对方。「你回来啦，彻。」 「嗯，我回来了。」方彻将钥匙串挂好，紧接着把尹耀庭拉过来就是深深一吻。 「呜……嗯嗯……」尹耀庭被吻得两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双唇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后，他脸红无力地喘着气问：「干嘛……突然这样……」 「我爸妈同意了！同意我们交往跟结婚，还说我下次可以带你过去聚餐——」方彻难掩狂喜地说着，随后有些愧疚地改口：「啊，抱歉，我刚才吓到你了……」 「没关系啦，我也很高兴。」听见事情圆满顺利，尹耀庭不由得笑了开来。 「嘿，为了庆祝，我们今晚就好好狂欢一下吧！」方彻喜孜孜地将情人打横抱起。 「……你根本三天两头都在狂欢嘛，禽兽先生。」尹耀庭揶揄地眯起眼。 「不要吐槽我啦……」进了卧室以后，方彻关上房门，再度把庭庭不甘心的喵喵叫挡在外头。 接下来的甜美激情，相信就不用多说了。 ——番外完—— 后记 大家看到这篇后记出来就知道， 《寂寞的猫》算是到此告一段落啦XDDD 很抱歉，从头到尾都没H， 是一篇可以去参加全年龄向比赛的标准清水文， 因为写完两篇番外之后， 其实就已经爆字了，所以我只好到此为止， 而且……这种鸡肋文拖越多就越不妙（？） 我不知道读者们看这篇文时的感觉是怎么样， 毕竟猫这篇比魔王那篇更惨， 几乎没读者来留言说感想啊XD 老实说，虽然我把《寂寞的猫》归类于甜文， 但我并不认为这有甜到哪里去， 一方面是我本来就不擅长写甜文， 另一方面是，猫这篇其实是在我最低潮的时候开始写的…… 所以，如果有谁觉得这篇文是甜中带苦、或苦中带甜的话， 我也会感到很高兴，毕竟这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感觉XD （不过揪竟有谁会看出来呢……） 题外话，其实我很喜欢向秋凡这角色， 但他的出场时数真的很少， 我希望能在别篇故事中再让他登场， 不过到时他可能还是配角吧XD 我不擅长写后记，所以就讲到这里吧。 接下来，休息个几天后， 我应该会去填之前贴了几篇就断头的坑。寂寞的猫+番外——眸芊
作者：眸芊 录入：01-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