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傻,你也不笨,有时候真觉得这样挺累的。”
路灯散发着柔白色的光辉,已是深夜,附近的街道上也渐渐失了白天的喧嚣,一切只是夏夜的安宁。
阿树敛了嘴边的笑意,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黎然右手的指尖停留在阿树心口的位置,然后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另一双手慢慢握住——阿树神情有些认真,有些犹豫,“……再给我一些时间,以前因为我的不确定和不负责任已经伤了一个人,我想我可能还需要多一些的日子去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黎然露出一丝微笑,“本小姐才没工夫等呢!”
阿树也笑,长吁口气,“那我无压力了~~~”
话没说完,她又恶狠狠的问,“你心里想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被你伤的人呢?”
额……
他摇头,不是!
她狐疑,瞪着眼看他。
阿树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这次真没骗你!那个谁真不是那个谁!
chapter 72
证券交易大厅。
赵年和陆北一并从电梯出来,一前一后。
二楼大厅显然有些吵闹,赵年将手中的合约交给陆北,显然有些漫不经心,“这个不必拿给我看,以后这种小纠纷你做主就好。”
陆北神色平静,点头说好。
赵年转头看他一眼,笑道,“听说你律师所前几日刚打赢一场打官司,那老富婆让你赚了不少吧?”
话中讽刺的分明,听起来却又不留痕迹。
陆北淡笑,“王太太是大方给了不少,不过我拿自己该拿的钱心安理得。”
赵年的风格是在挑衅别人以后下一秒立即将话题拉开,将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撇的很远。
他笑的更厉害了,“你看你,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
陆北是律师,在法庭上再艰难都是镇定自若,法律界的神医是众多客户对他的赞誉。可是赵年似乎知道了他的弱点,有意无意时总会用一两个字惹起他的窝火。
两人继续向前走,赵年继续道,“陆律师其实不必太过介怀,你帮我做事,我心里自然清楚,我做一些事情并不是针对你。”
陆北微愣,然后略微有些冷笑。
玻璃大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身着黑色套装径直上楼梯去到二楼,神情冷漠,眼睛被蛤蟆镜遮挡着。
看到远处电梯间的两个男子正说着话,脚步突然定住了,摘了墨镜,只是仔细看着两人中的容貌较为出众的那位。
赵年转头,不经意看到楼梯处的身影,很是意外。
“韩子恒?”
陆北更是一怔,这三个字很是熟悉,抬头的瞬间仿佛看到了韩子恒紧盯着他的眼睛。
赵年走过去,“子恒你怎么来了?”
她收回刚刚的目光,勉强笑道,“怎么?不准我来?”
“看你说的……”赵年止不住笑,“对了,我都忘了介绍了……”他指了指旁边的陆北,“这位是陆律师。”
子恒点头,说知道了。
赵年不解,子恒的样子不似平常,实在……太过不同。
自从上次见面,陆北对云暮的背景已经有所了解,眼前这个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总觉得她对自己的眼光中的敌意很是明显,说,“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赵年刚欲点头,子恒却将他叫住,“这位先生……”
陆北诧异,您叫我?
是。
子恒思考片刻,“您是律师,我有个问题想单独咨询您,不知您有没有时间呢?”
赵年心里突然一紧,她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怀疑,难道是……
陆北已经逐渐开始预料到了什么,手中握着的合同已经开始被折皱。
他点头,“可以。”
天气已是近酷暑,盛家园子里的荷塘早已是花香四溢。
云思捧着电话站在早年种的那颗小树旁,一边讲电话一边抠着手指,院落里有东南风吹过,眼前虽是凉爽,估计入了夜就要炎热似火了。
“……你回家我就过怎么样?”她声音带些迟疑和期待。
阿树在那边笑,“生日是你自己的,管你同不同意,今年二十的生日爷爷非得给你好好庆祝不可……”
她打断,“我说阿树,哪有妹妹过生日你这做哥哥不回来的道理!你也说了这是二十岁嘛~~~~”
阿树切,“哟你现在说的好听,从小到大就没听你叫过本少一声哥哥!”
恩……
云思强调,“有时候嘴上不叫不代表心里不这么认为!你少找理由!”
……
说着说着,她竟然有些回到从前的感觉,有事没事就和他吵嘴说笑,而不是像那次见到他,人像完全变了一样。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笑的开心。
阿树问,“爷爷……他还不知道吧?”
她拍着胸脯,“你放心!现在只有我和云暮哥知道你回来,爷爷还不知道呢……”
阿树放了心。
不是不想念那个家,只是他实在害怕盛老见他回去时的防范和戒备。
思思啊……
他以为电话线路故障了,喊了两声那头没反应。
难道是断线了?
盛云思?
他又叫了几声,你搞什么呢?
那边依旧是寂静,阿树摇头,然后准备挂断……
“……爷爷,”
他被电话里极其微弱的声音惊住了——云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神情极其迫切和严肃的老人,手一颤抖,手机落在了地上。
阿树则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
院子里安静极了。
丁叔的脸上甚至比盛老还要惊讶,忍不住问云思,“小姐,阿树真的回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云思心里紧张的不行,这下好了,原本自己还和阿树保证呢,结果下一秒就让盛老逮了个现形!
老人的目光从云思的脸上游移到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上,脸冷冷的绷着,最终一言不发的走进屋内。
云思忍不住问丁叔,“爷爷是不是很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的!”
丁叔冷静下来,说,“小姐,你这样做是会让老爷子对你最后一点信任都没有的。”
她早已意料,只是没想到丁叔会直接说出来。
“四年前若不是小姐您告诉老爷两位少爷的事,恐怕再等老爷发现的那天事情早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您以前就是聪明的人,一直知道老爷的心结,怎么过到几年后的今日,反而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云思急忙争辩,“我没有!”
她微低了头,“我只是……不想他将来……恨我恨的彻底。”
“他若是知道了将来也不会恨你的,”丁叔的语气开始缓和,“他走了错误的路,你是他妹妹,而且一直是在帮他。”
云思摇头,喃喃低语,丁叔,你一点也不懂。
你没有见过他和云暮在一起时的快乐,也没有见过他的眼睛一直只看得到云暮的情景,更没有见过云暮不开心时阿树比他还要难过的样子!
我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从来只有一个人。
曾经一时的嫉妒,伤害他一次就够了,那是一个污点,她不想让自己的污点被他发现,更不想那个污点扩散的越来越大。
chapter 73
陆北坐的不很自在,直觉告诉他今日必定不同寻常,低头饮了一口咖啡。
子恒坐在他对面,冷笑着问,“这儿的咖啡很不错是不是?”
他放了杯子,略微点头。
她语气平常,“陆先生,上次我刚刚来过这个地方喝过咖啡,说起来也真是巧,这次和上次坐的是同一个位子呢。”
陆北抬头看她,问道,“韩小姐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怪异的气氛。
“……就是在这个地方,”她用手指尖指了指桌子上的某个地方,然后说,“陆先生和我未婚夫的照片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她笑中带恨的脸,他却没有多大的惊诧,反而很是平静,“今天在证券交易所的时候,我看到你站在那个地方,心里已经想到了些什么,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我想我早已经在那里死过几次了。”
她笑容愈见收敛,积郁在心里的愤怒终于爆发,“陆先生,我和云暮从小一块长大,我直到现在还不愿相信他会是……同性恋,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云暮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你要出现!你自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偏要将他引向和你一样的道路!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幸福!”
陆北平静的可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点不满。
子恒冷冷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对呢?是不是自己都无话可说了呢!”
他抬起眼皮,秀气的大眼睛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说,“韩小姐,你真的以为是我带坏了他?原来你对自己未婚夫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我对于他有多少了解不关你的事,我只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毁掉了一切!”
他没有因为她的打断气恼,依旧面不改色,“……韩小姐,我实话告诉你,Roy……也就是云暮,他原原本本就是Gay,你先前已经找人调查过,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哪儿认识的呢?是东街的Man-Love酒吧,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的未婚夫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那个时候他还并没有认识我!”
她捂着耳朵,“我不想听你狡辩!云暮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陆北并没有被她影响,神色有些怅惘,“我以为我和他是一眼认定对方的,就算没有告知对方的真实姓名,但是我们后来互留联系方式,经常见面……我真的以为有一天我们会以真实的身份在一起……”
她突然泣不成声,“……不要……不要再说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们会在森瑞意外的见面,赵年原来早就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我来不及去考虑他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但就在那次我才知道,Roy居然是盛氏的少董盛云暮,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已有了未婚妻,就是韩小姐你。”
子恒停止了哭声,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目光甚至完全定在他的脸上,“你说……赵年早就知道了?”
“是,”他反问,“所以韩小姐还觉得你很了解你周围的人吗?”
她呆呆的望着洁白的桌面,眼睛失去了焦点。
骗子……
都是一群骗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蠢到家,赵年和自己已是十几年的交情,暗中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居然瞒着只顾看她的笑话!
自己现在还剩什么呢,原以为的爱情和友情一瞬间全部化成了泡沫。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陆北又要了一杯黑咖啡,仿佛突然对苦涩开始嗜好了。
他搅动着棕色的液体,眉目清淡,“你大可不必恨我,因为,我根本没有值得你恨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或者说,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她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陆北说的话会让她和云暮最后一丝希望被摧毁。
而最终亲手毁掉的人,却是她自己。
“……我总是很奇怪,可是又不便多问,”他的眉头深锁,似乎又回到了很多个那样的时刻,拥他在怀的人在熟睡或着酒醉时总会叫的那个名字。
“……我想,在遇到我之前……他是爱过一个人的,甚至和那个人的感情永远都无法忘怀,我后来忍不住问他,你去Man-Love,是不是只是为了寻找那个人的影子,一个可以充当他影子的人,恰巧,我何其不幸,便成了那个影子。”
他抿了一口咖啡,“……如果我早一点知道,那么绝不会放任自己……我最后气急了,直接问他,我像他么?有多像?眼睛还是鼻子?他醉醺醺的说,你哪里都像……什么地方都像。我更加窝火,直接冲他吼了起来,“我不是那个什么你说的‘a shu’!我是Dave!在Man-Love遇见的Dave!”
叮当一声——脆耳无比。
他转了目光,看到她手中细小的汤匙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指尖已经空掉了,只是像在握着一团空气猛烈的颤抖……
突然感觉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浑身所有地方都疼的厉害,她甚至觉得所有的事情会像世界末日般下一刻会全部毁灭,顷刻什么都不剩下!
吃力的张开嘴巴,她轻声问,他叫那个人……
阿树?
他叫他‘阿树’?
陆先生,请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叫谁也不会叫这个名字!
绝不可能!
陆北狐疑,“你认识这个人?”
她几乎是快要窒息了,周遭的空气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缓缓站了起来,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再说,迈动着重了几倍的脚步向外走。
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对云暮说,我真是羡慕阿树呢,整日和你在一起,你就只对他最好!
多么可笑!
原来多年前自己无意的一句话早已说中了事实!
盛云暮,我究竟是有多不了解你?
从头至尾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你们两个,究竟是有多肮脏!
是有多让人恶心!
chapter 74
七月份的那天,天色有些不好,一阵阴云密布之后雨滴簌簌的落下。
墨墨搬个小方凳在屋下坐着,手中的铅笔转个不停,好不容易写完了作业雨还是没有停下。一个老人端了刚洗好的葡萄放在孙女面前,亮晶莹剔透的样子很是可口。
她合上作业本,说,“奶奶,我拿去和哥哥一起吃吧?”
老人笑着皱眉头,“你哥哥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别老去烦他。”
“哪有!”墨墨不认同,“我是去给哥哥送吃的,哥哥一个人在店里多无聊啊。”
然后不顾奶奶的劝阻,小女孩硬是一手端着葡萄一手打着小伞奔出了巷子。
孩子毕竟是孩子,很容易去亲近一个人,很容易去信任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脾气又好外形又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那么小孩会无条件的对他好。
在小孩的心里,美好的人是需要被人宠爱和保护的。所以在墨墨的眼里,阿树哥哥一个人是寂寞的,那么自己当然要肩负起陪伴他的任务。
小小的她觉得自己很伟大。
也许,很多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来的真实。
由于下雨,店里人并不多,阿树新进了一批乐器,正在逐一看着,然后就看到门口蓝色雨伞晃动的影子。
墨墨欢快的将一粒葡萄放进他嘴里,认真的问,甜不甜?
软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右侧,阿树觉得痒,笑着躲开,说特别甜。
墨墨自己边吃着边阿树旁边的东西,然后抱怨说,“哥哥,暑假作业真多!害我都没时间好好练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