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段杰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什么叫他和桑峰是那样的关系，什么关系让他叫这两个玩意叔叔婶婶？
“我和阿峰什么关系？”段杰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个猜想，又觉得太不靠谱。这两人不会真这么愚蠢又无耻吧？
“你都和我家阿峰住了这么久，他早就是你的人了，你说咱们是啥关系。”张氏的话一下就让段杰瞠目结舌的愣在当场。
“我没记错的话，桑峰当初好像是卖身给我的。”段杰生生给气乐了，原来这两人还真打的是这种念头，该说他们是蠢呢，还是贪心贪的看不清楚情况。就算他真娶了桑峰，跟这两人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那怎么能叫卖，只是抵在你家做工，我家阿峰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你跟他住一起这么久，什么闲话都有了。”张氏不满的嚷嚷道。
段杰还不知道，其实他的流言，村里早就传了不少出来，比如和韩正宜的，比如和桑峰的。这也难怪村里人乱想，喻实现在正青春年少，长的也好，也能干，身边却没个伴儿，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现在桑峰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韩正宜又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这流言也就多了起来，只是没人敢在喻实面前嚼这个。加上最近喻实拿出来的这些种子和玉米苗，更让村里的大部分人不愿得罪他。这些话才没传到段杰的耳朵里，可是不代表传不到张氏的耳朵里，张氏是找着机会就要打听这边的事，因此桑峰和段杰的流言也知道了一些，这才带着桑力一起过来。
想来经过张氏今天这一闹，这流言恐怕会更加坐实了。两边在院子里闹的这会功夫，家门口已经聚过来不少人，都是旁边的街坊四邻。
张氏一拍大腿，嚎道：“你这是沾了人便宜不认账啊，青天白日的不能这样说瞎话啊。你便是不认账，问问街坊四邻，看看哪个不知道你的好事。死了男人，就天天勾三搭四。前阵子还搭上了个有钱的公子哥，不过是人家不要你罢了。你男人已经死了两年了，这两年你愣是一点心思都不动，谁信呐！我家阿峰才多大，你敢说你们没点什么吗。阿峰小不懂事，可你已经懂了，天天吃住一起，关起门来，谁知道你做了什么。”
张氏这话一出来，段杰脑袋都气懵了，再一看街坊，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这帽子看样子是被扣死了，段杰也不辩解了，得，今天就来个破罐子破摔好了！
“我便是做什么了，哪里轮到你来管了。你又是哪门子的老爷太太。桑峰是我买下的，便是我今天娶了他过门，又关你什么事。倒真是扁担搂柴——管得宽。当时你们卖他的身契可还在我这边呢，现在跑来认什么亲，我到没听说，买个人还要认一圈亲戚的。”
段杰这一番抢白，让张氏愣了一愣，刚想还嘴，就听段杰继续怒道：“两年前，你们卖了桑峰给我，当时人病的快死了，你们可来看过一次，这事周围的乡亲们可都是知道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怎么不见你们来嚎丧。我和阿峰同吃同住两年，若说有什么不妥，你们可过来问过一次？怎么现在又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占了人家祖产，卖了人家的娃，眼看着我这边靠着大家的帮衬，日子过的好些了，你就上赶着来认亲戚，我倒想知道你居的什么心！”
“钱嫂子，你正好也在，你在咱们村里最知事理，你来给我评评这个理，这两口子今天来想做什么？”段杰眼睛正好瞄到站在人群里的钱氏，他知道这婆娘是个好事又难缠的，干脆就把她也一并拉过来帮腔。
这乡下日子最是无聊，难得出现这样的谈资，钱氏在旁边看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一听喻实喊她帮腔，这婆娘更是激动，一来她也想讨好喻实，二来也想出出这风头。就见这钱氏挤出人群，往张氏面前气势十足的一站，“我说实哥儿，这夯货还能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来讹钱。我说这位婶子，听说过童养媳么，人家花钱买了，那就是人家的人了，人家要打要卖要娶要休，哪里轮到你们说话？你们卖了一次，那就是人家的人了。难道还想再要一笔钱不成，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次倒是真长见识了，这位婶子，哪天你若不在了，也跟我们说一声，村里茅房墙上烂了个窟窿，你这脸皮厚的正合适堵！”
第四十八章
你道张氏为何一定要说桑峰和喻实有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事，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说起来张氏的打算也被喻实他们猜中了个七七八八，就是想要说桑峰被喻实收了，现在桑峰可算是良家子弟，要喻实明媒正娶，要喻实给他们补上一份重重的聘礼。等到给这两人办了喜事后，这亲戚关系也就搭上了，得个长辈的名头，这样逢年过节借着个机会都能从这边要点钱，若是这两人再出点什么事，说不定他们还能凭空得一份家产。可她想的倒是挺美，人家却死活不认。
这张氏前几天才听说桑峰被脱了奴籍，今天就赶着过来，想把两人的事儿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她可是听说喻实还和一个有钱的公子哥有点子牵扯。
眼见着村人越围越多，上次挨过一次打的桑力，这会腿肚子不仅就有点发软，他扯了扯张氏，“我说孩儿他娘，咱今天还是回去吧，这闹起来可就不好了。”
张氏这会其实也有点发怵，咽了口口水。今天她这一闹可是得不偿失，固然是把桑峰推给了喻实，可人家根本不认他这边这个亲戚，那些打算自然也就落了空。
最后张氏只丢下几句你等着，咱们去找人评理之类的空话，便落荒而逃了。
把张氏一顿羞臊骂了回去固然是好，可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喻实和桑峰这事在村人眼中那也就算过了明路了。
自行散去的村民们脑补了一堆东西出来，比如喻实这两年为啥不肯嫁人，那是因为他早就给自己相好人了，又比如喻实为啥肯花钱让桑峰去上学，那是人家的相好，当然要供着了。至于说喻实为何特意找了个这么小的，村里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喻实家里有个小娃娃，在村里找个汉子，万一那汉子对团团不好，这实哥儿打也打不过，只能干瞪眼，可现在他买了个双回来，那可就没这个担心了。他们便是成亲，那桑峰也是实哥儿买回来的，先就低了实哥儿一头。而且桑峰就孤伶伶一个人，在村里无亲无故，也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一场闹，给村里带来了不少谈资，桑峰买年货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些村民对他都笑的一脸暧昧。这是怎么了？
“我说实哥儿的眼光倒真不错，阿峰长的也够俊，瞧那眉眼，穿好点也不比那什么韩公子差多少。这身板个头看样子还能长不少，到时候和实哥儿站一块正合适。”一个大婶看着桑峰远去的背影，边说边笑。
说起来，桑峰的相貌还是很不错的，否则当年他那叔婶也不会动了把他卖到那地方的心思。五官端正，俊眉秀眼。只是当时人瘦的厉害，看着才不是特别显眼。这两年段杰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小孩身上慢慢长了肉，五官也开了，相貌看着越发的出彩。
沿路都是这种窃窃碎语，桑峰听的是面红耳赤，心跳如鼓，他拉住一个认识的小童，“今天村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像都在说我和喻哥。”
那小童笑的一脸古怪，“没啥，今天你叔叔和婶子来了，说你和喻实哥是一对。后来也不知怎么，喻实哥就跟你婶子吵起来了，他说娶你是他的事，跟你婶子扯不上关系。”
桑峰傻了，娶他，喻哥要娶他！
“你把细节给我说一遍。”桑峰拽着那小童，逼问着所有的细节。
小童被桑峰的眼神给吓的一哆嗦，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有些细节已经说不太清楚，毕竟当时是两边对骂。但是这也足够桑峰猜出当时的情景了。张氏，桑力，你们就见不得我过好日子么！
将那小童松开，桑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许久，一直到天黑。坐到最后，两腿都有些僵了，才拿着今年买的年货缓缓的走回家去。
他怕，他怕喻实因为这个事和他生分了，他更怕喻实因为这个事会将他赶走，这对桑峰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可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被人闹成了这样，加上自己有那样的亲戚，喻哥就是赶他走，他也是能理解的。回了家，桑峰发现喻实还在等他，团团已经睡了，“怎么回来这么晚，菜都凉了。”
桑峰见喻实面上一切如常，心中松了几分，或许喻哥不会赶他，才刚吃了几口饭，段杰冷不丁开口道：“今天你叔叔婶婶过来了。”
来了，桑峰放下碗筷，想说点什么解释下，段杰继续道：“我知道这事坏了你的名声，咱俩现在被牵扯到一块，我是没什么，只是你以后说亲就麻烦了。不行的话，咱们以后就搬远些。你在村子里有喜欢的人么？”
刚听到前面的话时，桑峰心中真叫个惊喜万分，到了最后一句，桑峰却也只能暗暗叹气，深深的看了段杰一样，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听喻哥的。”
“好孩子。”段杰揉了揉桑峰的头，“快吃饭吧，委屈你了。”
第二天，宋婶就赶了过来，昨天他们一家去赶集，没想到村里却出了这事，等宋婶问清楚细节后，便皱着眉道：“那你和阿峰这事就算定下了？”她是不太满意桑峰的，那孩子有些小了，而且性子也太闷，加上还有那样的亲戚，怎么看都不算是个上好的选择。
“那不过是随口说的，阿峰还小，我怎么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这事自然是不作数的。”段杰随手剥了瓣橘子，放到早就等着吃的团团嘴里，小家伙酸的脸一皱，咽下橘子继续张嘴等投喂。
“怎么说的，你都亲口说要和他成亲了，这要不算数你让村里人怎么看你和阿峰，光是说闲话的吐沫都能淹死你。”宋婶狠狠戳了段杰的脑门一下。
“再说吧，这两年阿峰还小，过两年再说成亲的事好了。”段杰笑着挥挥手，一副不想谈的样子，宋婶也拿他没辙，又念了几句才作罢。
今年这个新年过的很是热闹，大概是为了那些种子的缘故，来喻实家串门的人极多，几乎就没停过。
到了正月十五，段杰准备带着团团和桑峰去镇上看元宵灯会。因为灯会是在晚上，看完了都大半夜了，这时候回去的话也挺不方便的，段杰便早早在镇上的客栈定下了两间房。
天色才近黄昏，便有不少人开始支摊子，摆出各色小吃，各种精致的手工小玩意，最多的便是花灯。团团看的激动不已，挥着小手小脚在段杰怀里不住挣动，哼哼着说想要下来自己玩。可这会人这么多，人挤人，人挨人的，简直乱成了一团。往年在元宵灯会上又不是没有小孩被拐走，段杰当然不会放才两岁多点的团团下地乱跑。轻拍了下小家伙的屁股，“不能下地，地上有老鼠，看到不听话的小孩就咬的。”
团团立刻一脸紧张的看着周围的地面，生怕哪里冒出来个老鼠咬人。对于骗小孩丝毫不会内疚的段杰给小家伙买了个兔子花灯作为补偿，把个团团高兴的，就差把花灯顶脑袋上了。因为这个花灯，小家伙还给他爹脸上奉献了好几滩讨好的口水。桑峰看着这父子俩的互动不由得就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他比团团还要幸福，他的爹娘都还在，他骑在他爹的脖子上，被他爹带着到处跑，到处疯玩，他娘亲会拿各种好吃的给他，最后还会给他买个又大又漂亮的花灯回来。
“给，吃个炸糕。”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被塞了过来。桑峰接过炸糕，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缓和下眼中的那股酸涩。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段杰说着，已经抱着团团杀到另一个小吃摊上去了。平日里哪里吃得到这么多好吃的小吃，今天自然要趁着机会多吃点，段杰和团团两个都吃的眉开眼笑，尤其是团团，左一个馄饨，右一个糖块，吃的小嘴都是油也顾不上擦。不过段杰也没敢让团团乱吃一气，只让小家伙吃了些容易消化的热食，估摸着差不多饱了，就没给小家伙喂了。
他们在这边逛的高兴，却不想竟被出来逛的张氏和桑力给瞧见了，这两口子上次被钱氏她们给骂了回去，在家生了好大一场气。经过那天的事，张氏也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算是彻底泡了汤。只是心中难免不甘，现在看这三人过的这么悠闲滋润，看那买的大包小包的玩意，心中简直愤恨难平。
这两个小贱人发了财，她这做长辈的却是一分都拿不到手，这也太没公理了。想到这，灯会张氏也没多少心思逛了，低咒了几声，拉着她的胖儿子就要回家去。桑河这会才刚玩上瘾，又怎么肯跟张氏回去睡觉。要说这桑河还真不愧是张氏教出来的，别的没学会，撒泼耍赖倒是格外的擅长，这货举着手中的糖堆就在地上打着滚来。
张氏一生气，拉起桑河狠狠的打了几下，把这小胖墩打的嗷嗷大哭起来，正巧，他们附近住的一个没事做的闲汉看见了，凑了过来，“哟，大过年的，张嫂子怎么打起孩子了。”
张氏气哼哼道：“不打不行，不打不长记性，不知道听话。”
“瞧张嫂子怎么说的，你家桑河多好的一个孩子。来，起来，叔叔给你买好吃的。”这闲汉最近正好发了点财，正想显摆显摆，就买了一兜麻花，塞到桑河的手里。
第四十九章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给他儿子买了吃的，还说了这么多好话，张氏那脸自然也不好继续黑下去，也赔了个笑脸。
这闲汉姓王名来银，人都喜欢叫他王赖子，也没什么事做，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混日子。家中只有一个老母，每天做些针线，勉强度日。谁家请客吃酒了，他便去蹭一蹭。最近跟着镇里的几个泼皮混在了一起，去做了点所谓的‘生意’，上个月才回来，这人手中才有了些散钱，便想要显摆一翻。
王来银拉着桑力坐到了旁边的面摊上，要了几份小菜吃喝起来，就连桑河也凑在一边吃了几口。这王来银的口才还真是了得，把在外面经历的那些事说的是绘声绘色，惊险万分。张氏慢慢的也听入了迷，也不急着回去了，坐在桑力身边听着王来银胡侃。
两边说的越来越投机，王来银吹够了，随口问了一句，“嫂子今天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张氏一听这话，可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便把喻实怎么从他们手里骗人，又是怎么和桑峰这个侄子勾搭成奸，怎么将他们这上门的长辈打出去，一番话说的是声泪俱下。把王来银听的是拍桌而起，“这两人真是无耻至极。”
“可不是。”张氏见王来银有忿忿不平之色，心中突然一动。这王来银可认识不少泼皮的，这附近住的人几乎都怕惹上他们。那两个小贱人，自己拿他们没辙，可那些泼皮可不会拿他们没辙。
他们现在死都不认自己这个亲戚，就算他们赚再多的钱，那钱也跟自己没一分关系。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赚的越多，就越难对付。以后这两人买人，买地，挣下一份家业后，说不定还要来找自己这边的事，桑峰那小子可是一直惦记着自家的店铺的。真等这两个小贱人出息了，说不定还有得麻烦，上次不就说让他们把店铺还给桑峰么，还差点闹到要去见官。真放着不管，这两人以后肯定要找上门来。不如现在就把这两人给收拾了。以后也就清静了。自己也正好出了这几口恶气。
想到这里，张氏心中已有了计较，“其实我家侄子以前也没这么不知事。都是那个叫喻实的小贱人挑唆的。那喻实一脸的狐媚相，最会骗人。他从我侄子手中骗到了我桑家一张祖传的秘方，就是靠着这秘方，他做了一种药出来，据说这药可金贵了，广善堂一下就相中了，一年就给六七十两银子。这喻实就是靠着这个才发了财，这两年，家里还添了不少的家畜。听说他还要盖新房，买地，买下人。唉，我们夫妻俩却只能守着个小酒肆苦哈哈的过日子。”张氏这婆娘很明白，你说的再冤再苦，对这些闲汉泼皮来说，都不顶用，人家才不是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你得给他们画出一个大饼来，那才能让他们上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