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戟终于找到说话的契机,打着哈哈道:“不愧是夏家啊,空一个房间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空琅没吭声,转头继续朝楼下去了。苍乔莫名其妙看着蒋戟,突然一拍额头一脸恍悟道:“难道你想睡云卿的房间?早说啊!”
蒋戟:“……”
几人用过早膳,告别了石村乘马继续启程。村子在一片清晨的浓雾里显得十分安静,仿佛没有人气。马蹄声回荡的声音有些寂静,谷小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道:“这里的人好平和啊,明明前面不远就有山贼窝。”
蒋戟道:“不是有英雄帮过他们了吗?”
谷小鼓起腮帮子看他,“帮一次就行了吗?若被那些人知道那人不在这里了,一定会更肆无忌惮吧?”
苍乔听着后面的说话,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在心里蔓延,他策马到了前头夏云卿身边,“有点不对劲。”
夏云卿和司空琅走在最前头,此时不用苍乔说,两人脸色严肃,似乎也察觉到什么。
苍乔紧张道:“怎么了?”
“跟踪我们的人不见了。”司空琅压低声音道。
此时他们已出了村庄,绕进了石老板告诉他们的另一条路。两边树林遮天蔽日,清晨林子里的湿气很重,聚集的浓雾让人几乎寸步难行。湿冷的气息窜进众人衣服里,没一会儿苍乔的发尖就被打湿了。
“跟踪我们的人?”苍乔有些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司空琅道:“从我们离开京城起,就一直有一拨人跟在我们后面。我和云卿兄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所以一直没揭穿他们。原本我们打算靠近了寒月宫再引他们出来,可现在人不见了。”
苍乔一愣,低头静默不语。夏云卿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扰,只转头对司空琅和蒋戟道:“我们放慢行程,蒋戟你去队伍最后面以防有人偷袭。”
蒋戟应了一声,策马调转头绕去了马车最后。谷小有些紧张,捏着马缰眼睛四下望着,司空琅放慢马速到了队伍旁边,平日憨厚的模样此时变得沉静警惕,华雀掀开马车帘子看他,“出了什么事?”
司空琅沉声道:“你就待在车里别出来。”
这边话音刚落,马车后头突然一声马儿嘶鸣,随即有重物落地之声。谷小惊得停了马车朝后看,就见蒋戟竟然直直栽倒在地。
“蒋戟!”
谷小惊叫,跳下马车便冲了过去。只是刚跑到半路,蒋戟突然一脸痛苦的仰头冲他大吼,“别过来!”
只是说话却是晚了一步,浓雾里一个白影寂静无声的出现在谷小身后。闪着寒光的刀劈头而下,远远地司空琅看见了却来不及救人,谷小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生死一瞬间,蒋戟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拉过谷小搂进怀里就势转身——皮肉撕裂之声传来,惊得谷小浑身一抖。
血腥味很快被风传遍整条小路。司空琅脚在马镫上一踢,借力纵身跃了过来,他腰后一把大剑出鞘,蹭一声直朝那白影而去。那白影虽然想隐藏起浓雾中,却不想司空琅准确找到他的位置,两人一时缠斗到一起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谷小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缓缓朝旁边倒去,他慌忙转身想接住,只是他身板太小,承受不住蒋戟的力气却是被拉得一起倒在地上。他的手抱着蒋戟的背,却感觉摸到一股滑腻感,收回手来一看,满掌心刺目的鲜血。
蒋戟皱着眉,脸色刷白,谷小一时懵了,“蒋、蒋戟?你还好吗?喂?痛不痛?喂!说说话!我、我该怎么办……好多血……蒋戟!”
谷小一下哭出来,苍乔已经策马到了他面前。苍乔翻身下马,先伸手撕自己衣服,哪知衣服料子太好了,手撕不成。
“电视里演的都是骗人的!”苍乔骂骂咧咧,蹲下身摸了蒋戟的剑,用剑将蒋戟衣服下摆削下好大一片来,随即将蒋戟吃力扶起来。
“别哭了小笨蛋!”苍乔麻利地叫道:“先止血!”
谷小赶紧慌手慌脚的将蒋戟扶住,任他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到蒋戟的脸颊冰冷贴着自己。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若不是蒋戟……自己一定当场死了。
四周刀剑声多了起来,看起来是有人埋伏好的。苍乔仿佛听不见,用心将布条缠住蒋戟受伤的位置,蒋戟痛的硬生生从半昏迷中醒了过来,呲牙咧嘴,“夏苍乔!你就不能轻点!”
苍乔道:“轻了你就没命了!”
谷小紧紧拽着蒋戟衣服,一双手还在发抖。蒋戟裂开嘴笑,“以往看见我就躲,这回不躲了?”
谷小眼眶又红起来,低头将眼泪抹到男人肩膀上,“谁叫你老是欺负我的。”
“我哪有欺负你,嘶!”蒋戟疼的一颤,谷小心里跟着一抽,“你,你跟我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蒋戟却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说着吃力的转头看身后苍乔,“我们中计了。”
苍乔一脸凝重的点头,“看出来了。”
蒋戟无心跟他开玩笑,只道:“你猜我刚才怎么摔下马的?”
苍乔一愣,随即手里突然使力打了个结,“被下药了?!”
蒋戟被他这一勒差点活活疼死过去,他捂着发胀的额头,“是软筋散,我手脚使不出力,八皇子和夏云卿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那头司空琅突然就被人一脚踹了下来。他身子高大结实,这一撞直接撞翻了马车。
拉马车的两匹高头大马惊慌嘶鸣,华雀早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了,奔着司空琅就去。只是刚跑到面前,脚下却是一软,浑身突然使不上力狠狠摔进了泥地里。
司空琅怒的双眼圆睁,“居然下药!卑鄙!”
那头夏云卿药效也发作了,只是咬牙硬撑着且战且退。眼看几人慢慢被围了起来,仿佛落入陷阱的可悲猎物。
谷小紧紧抱着蒋戟,夏云卿和司空琅费力咬牙挡在众人面前,苍乔还在纳闷,怎么只有自己没有药效发作?
浓雾中,几个白色身影商量起来,“哪个是夏苍乔?”
“听说夏苍乔长得很美,可这里有两个美人。”
苍乔担心他们把华雀算进去,赶紧举手报告:“我是夏苍乔!”
那几个白影人一顿,随即嗤笑,“你说我们就信么?”
夏苍乔:“……”
对不住了华雀,我不该这么自觉的。
几个白影人商量来商量去,拿不定主意干脆道:“不如两个一起绑回去!”
其他几人也附和,随即便要动手。
司空琅和夏云卿一人挡住一个,两人此时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仿佛被抽了筋一般。夏云卿连呼吸都有些费力,斥道:“你们……是谁的人……”
一个白影无视的将他踹开到一边,苍乔怒了,跳起来就给了白影人裤裆一脚。
那白影人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药效没发作,捂着要害惨兮兮的跪了下去。旁边两个白影人立即上来压住苍乔,苍乔还想再踹,药效却像玩够了似的……发作了。
两个白影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来压苍乔,苍乔几乎被压进泥土里去,闷响的咚一声。所有人都愣了愣。
那两白影人这才将他又从土里提起来,苍乔霎时变成了个泥娃娃,嘴巴猛往外吐黄土,顺便骂一声:尼玛谁有我背啊……
第五十四章
苍乔和华雀被人堵上嘴巴,捆上手脚,随后被像扔麻袋子一样扔到了马上。几个白衣人翻身上马,马儿抬桩嘶鸣。苍乔还想最后看夏云卿一眼,就跟电视里似的露一个“我没有关系”“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的眼神,这个时候风一定要给面子的配合一下,吹起几缕黑发,透出一种坚强美感来。
只可惜,苍乔瞪大了双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棕红色的马毛,随后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颠簸。
“少爷!”
谷小的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融入了冰冷的大雾里。
脚下的路不停上浮又下降,苍乔头晕的厉害只得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停了下来,白衣人下马,将苍乔抗了下来。
“啧!”那人抱着苍乔还道:“这真是个男人?这么轻!”
另一人扛着华雀也道:“可不是!这模样看着还真像个大姑娘。”
几人嘻嘻哈哈,苍乔想骂人却无奈被堵住了嘴巴只有喉咙里一阵呜呜呜呜。抗他的白衣人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拍,“别叫唤!待到了老大面前,你若表现好点说不定不用掉脑袋。”
苍乔被晃的厉害,晕晕乎乎就觉得思维时清时明的。他脑袋朝下,入眼只能看到大片的青石板路,费力的转脑袋,有限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四周灰黑色的石壁,每隔一些距离就有一只一人高的青鼎。
越往里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脚步声激起回声,显得这个地方十分空洞。
“大人!”
白衣人突然出声,随即将苍乔放了下来。苍乔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抬脸先是看到短短的石阶,随后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绣着野鹤的黑色衣摆。
“怎么有两个人?”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些沙哑感。
华雀被扔到苍乔身边,两人脑袋抵在一处。就听那白衣人道:“因为有两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属下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所以就……”
“一群蠢蛋!”被叫做老大的人怒斥,随即走下来,一脚踹在苍乔肩膀上,“这个才是夏苍乔!”
苍乔被他踹的闷哼一声,抬眼怒气腾腾的瞪住对方。男人低头刚巧和他视线相撞,就见那是一个用铁面具罩着右半张脸,只露出左半边脸的人。他轮廓硬朗立体,面带凶蛮之相。头发尖端是奇异的红色,拿宽带束在一侧,负手而立,嘴角下垂。
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的转开头,目光落在苍乔身边的华雀脸上,目光审视般的上下打量,随后道:“这不是华雀公子嘛。”
几个白衣人也是一愣,“传说中的名角?”
男人说话虽有鄙视不屑之意,面上表情却像定住一般丝毫不动。那诡异的不协调感让苍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见男人蹲下身来,一根手指挑起他下巴,两人对视。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吧?”
苍乔挑眉,男人将堵住他嘴巴的布条解开。苍乔呸呸了几声才道:“寒月宫派出来的第四个人?”
男人面部表情依然不变,语调却上扬了几分,“蒋戟那家伙,果然什么都说了。”
一个白衣人此时道:“大人,属下无意伤了蒋大人。”
男人道:“伤了?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是寒月宫的叛徒。”
说着,他又看苍乔,“如何知道是我的?”
苍乔道:“猜的。”
男人哈哈大笑,但诡异的是他眉目不动,不过只是嘴巴张大了一些。这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因为他笑声冰冷无情,眼神狠戾吓人。原本应该是十分好笑的表情,却变得可怕非常。
苍乔皱眉,“你笑的好难看,可以不笑还是别笑吧。”
男人笑声戛然而止,合上嘴面无表情给了苍乔一耳光。苍乔偏过头去,隔了会儿再抬起脸来时,脸侧隐隐有了淤青。
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骨骼发出诡异的咔哒声,他单调的重复道:“如何知道是我的?”
苍乔眯了眯眼,不怎么情愿道:“石村,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吧。为的就是下药迷惑我们,出门时太过安静的村子让我觉得不协调。后来才想起来,那个时间要下地干活的人早该起来了,可是村子里完全没有生活的炊烟,甚至连狗叫都没有了。前一天的小孩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而已吧。”
“没错。”男人道:“那是从其他村子暂时借来的孩子,小孩子容易让人放低戒心,用了一些威胁手段才让他们乖乖听话呢。”
苍乔皱眉,“他们没事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想想自己会不会有事不是更好?”
苍乔道:“若是要杀我,晚饭下药睡着了直接一刀一个不是更方便?偏偏却要第二天早上上路的时候才下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是想同时铲除跟踪我们的人?”
男人哈的一声,“没错!不过你怎知跟踪的人不是我们?”
“猜的,你现在说了,我就知道了。”
男人危险地眯眼,又问:“谁跟踪你们,你可知道?”
“不是九皇子,就是大皇子吧。”苍乔无所谓道:“这俩人的心眼比较多,不过会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方法的,应该是大皇子吧。”
男人走上石阶,大马金刀的在上头的木椅上坐了。他摸了摸右边的铁面具,“我是寒月宫派出来的第四个人没错,我叫铁牢。你记住了。”
苍乔费力的抬头看他,“在我记住你的名字之前,能不能让我们不要像泥鳅一样软绵绵的趴着?”
男人此时倒不显得吝啬,手指轻轻摆了摆,两个白衣人上前,一人一个揪住苍乔和华雀的衣领,将他们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后塞进推过来的木椅里。
华雀皱眉看着被弄脏的衣服,怒气开始一点一点聚集。苍乔扭了扭脖颈道:“铁先生,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给个痛快吧。”
铁牢道:“关于这一点,我想蒋戟也应该告诉你了吧?我要人,也要戒环。在将你交给宫主之前,我还想知道你和戒环究竟有什么关联。”
苍乔眨眨眼,“是哦,你们的宫主好像没打算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你这不算背叛宫主?”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铁牢身子微微前倾,半张脸上一只眼睛露出野兽般侵略的目光,“再说宫主什么也不说就帮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做这些事,为宫主效力也就罢了,那个什么七先生,与我何干呢?”
苍乔想了想又道:“其实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
铁牢大方道:“有话就说!”
苍乔道:“据说寒月宫只收女人,为什么你也好,方行也好,蒋戟也好都是男人?”说着,他嘿嘿一笑,“难道说……你们都不是男人?”
铁牢面无表情,盯着苍乔看了许久,“你只想问这个?”
“嗯!”苍乔露出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来,使劲点头。
铁牢道:“那我回答了你,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苍乔耸肩,“我有得选么?”
铁牢便道:“只有分散在外,和最底层的弟子才是女子。宫主的心腹以及最得力的人都是男子,男子与女子在寒月宫所住地方也全然不同,两者是互相见不到的面的。再者说,寒月宫只有女人的说法大家都知道,有些事让男人去做,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苍乔哦了一声,铁牢道:“该我问了。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怕?你就不担心我弄清楚了秘密之后杀了你?”
苍乔叹气,“我如果害怕,你会不杀我么?”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