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一瓶酒，却要了两个杯子，一个摆在对面。喝一口酒又一副沉思的样子，间歇又写点东西，我刚看她拿出纸巾来擦眼睛，摆明是失恋了来这边悼念恋情。”
伊藤无言，“你自己都说是摆明的，这叫什么独特见解？”
季斯耸耸肩，又道：“我是有独特见解啊，她被甩的原因一定是她的虚伪造成的。”
“哟，你还真厉害，看一眼就知道人家虚伪。”伊藤嗤笑。
“我的酒吧，红酒并不是卖点，也不是特色。来酒吧就点红酒，还自以为有格调品来品去的女人，不是虚伪做作是什么？”
“……人家那最多就是装小资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难堪。”伊藤说着，又问：“还有呢？还有哪几种女人？”
“呐，看那边。”季斯手指向靠边的散台，“那桌那个白衣服女孩子，就点了杯orangejuice，有男人跟她说话又一副戒备的样子。典型的乖乖女，估计还是第一次来酒吧，不懂酒单的名堂，点了永远不会出错的橙汁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出错，中规中矩自我要求很高，却难免显得寡淡没趣味。”季斯说着话，一面又动手开始调酒，“大力，把这杯Campar&OJ给十号桌的那位白衣服小姐送去，就说是我请的。”被叫的服务生应声去了。
“你干嘛？”伊藤满脸疑问，看看苏亦欢，摆明是在问：你不说他也是Gay吗那他现在在干什么？苏亦欢哪知道他在玩什么，自然也很奇怪。
“没事啊，我就是做点好事积点小德罢了。那女孩子不时偷看对面的男人，又不敢跟人讲话，我就帮她咯，暗恋总是伤人的。”季斯说着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两人，苏亦欢心里有点怪异，伊藤更是直接装模作样的开始东张西望，却见十号桌的女孩子喝着刚送到手里的鸡尾酒，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过来，对着吧台投来感谢的笑意。而下一刻，桌子对面的男人不知怎么就插起一片水果递给女孩子了。
伊藤觉得有点神奇，季斯解释道：“很简单啊，女孩子本来就不丑，笑起来更漂亮，要知道酒吧里喝鸡尾酒的女孩子很有吸引力的。”
“哟哟，有点意思嘛你。”伊藤现在不得不信季斯那套说法了，“好玩好玩，继续说啊。”
“嗯……”季斯继续环顾四周，“看那，那桌全是女人，全是‘广告小姐’，知道来酒吧该喝酒，点的却是嘉士伯，她们我见过，隔几天就来次，每次都是嘉士伯，都快能给这牌子代言了。事实上她们对啤酒是一无所知的。”
“那边的那群呢要有档次一点点，对鸡尾酒一知半解。酒单上名字越繁复的酒她们点的越多，估计也是一群自视甚高其实没什么内涵的女人。”
“……我最‘敬佩’的就是十四桌那个正在叫嚣的女人了，那类型的女人经不住撺掇，男人说几句好听的话，假意奉承两声就胡饮海喝自以为豪迈，今晚有的她受了，不知道明早醒来还要怎么后悔呢。啧啧……”
苏亦欢一直对那两人的交谈不置可否，只想着自己的事情自斟自饮，听到季斯这声叹气难得随意的瞥了一眼两人正看的方向，正要收回视线时却顿住了。
那女人怎么被撺掇不关他的事，他看到的是，旁边一桌跟他从未见过的男人交谈甚欢的肖岚，以及坐在另一边的景灏。
转过身，苏亦欢皱眉喝下杯子里半满的伏特加，试图将那种突来却熟悉的压迫感屏蔽在感官之外。
正讨论的热烈的两人看到苏亦欢怪异的举动，看了刚才他看的方向，自然知道了他怪异的原因。
“唔，Lydia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声招呼，想不到BOSS也来了，那个男人是谁，蛮帅的。”伊藤这番话说的自然，季斯了然，接口道：“那就是King.H.的老板？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季斯说的是实话，酒吧气氛虽嗨，那人所在的十五桌却仿若一个独立的存在，似有一道天然屏障将他隔离在吵闹之外。当然的，这个说法没有丝毫夸赞的意思，季斯看眼前虽继续沉默却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苏亦欢，只能在心底叹息。苏亦欢忘记了对那人的爱，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爱上那样冰冷的男人，还真不只是自我折磨而已。
“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着话，苏亦欢下了高脚凳快步走往洗手间，似在逃避什么。
伊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正色问道：“他见到那个人，都这么个反应？包括失忆以前？”
“你怎么知道他爱着景灏？”季斯不答反问，“失忆以前？他可不是这个反应，因为他失忆以前一年到头根本没多少机会见到那个人。”
“你怎么看？”
“感情的事，我这个局外人能评论什么？单方面的爱情……他失忆了反倒是好事。”
“单方面？”伊藤笑的意味深长，“我倒相信，BOSS在哪方面都冷酷无情，除了对他苏亦欢……我去打个招呼吧，怎么说也是给我饭碗的人。”伊藤跳下凳子，拿着自个的杯子走了过去。
“唔。”季斯看了看那边，不置可否。
景灏从进入这个酒吧开始就不断皱眉，周围喧闹的人，喧闹的音乐，每一项都让他心生烦躁。非要说出点什么好来，大概也只有酒吧的设计算得上高雅吧，不过这唯一的好也在他看到吧台前谈笑的三个人时消失殆尽。
苏亦欢没有笑，但起码表情是与和他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放松。这个认知，让他表情有些沉郁。而在伊藤拿着酒杯走过来自己对面坐下后，他知道自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唔，BOSS似乎有些不开心？”伊藤笑得灿烂，甚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不怕死的。
“伊藤，我让你在人前开朗点可不是让你当个自来熟。”肖岚白他一眼，拿酒给他的杯子倒了三分之一。
“干嘛干嘛，这么点怎么尽兴，我现在虽然不是全面解禁期，可是录音是几天后的事，就算小醉一次也无伤大雅，是吧BOSS？”伊藤晃动着杯子，继续貌似挑衅的开口。
“呵呵，说的是，出来玩自然得尽兴才好。”俞墨拿过肖岚手里的酒瓶，给四人的杯子都倒了七八分满，拿起酒杯道：“初次见面，我是Lydia的男朋友，俞墨。”
“唔，认识你很高兴。”伊藤也拿起自己的酒杯，“怎么，BOSS不肯赏个脸跟我干一杯？”
肖岚看着明显没有搭腔想法的景灏，无奈道：“景灏，整天冷着个脸，你就不会累吗？”
“大概是，我的到来让BOSS不高兴了吧？当然也有可能，就连我的出现也让BOSS不爽，我近期被狗仔烦的不行只得在苏总监那里暂住一阵就更足以让BOSS发飙了。”挑衅完毕，伊藤自发自动地拿杯子轻碰了下景灏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俞墨继续为伊藤倒了酒，“不得不说，伊藤，你是个有胆识的人。为这个，我也要敬你一杯。”
伊藤笑笑：“嗯……我就祝你和Lydia百年好合吧，先干为敬。”语毕再次一饮而尽。
肖岚和俞墨自是习惯了景灏的冰山性格，显然新加入的伊藤也适应良好。三人干了杯，自然是换了话题来聊，没再去招惹那冷面男人。
俞墨说伊藤有胆识并不是虚话。在他看来，沉默便是景灏让自己震慑外界的常用武器，不可否认这个武器放在他身上很有作用，所以伊藤放肆到一定程度也就收声了。所以下一刻景灏一反常态的拿起酒杯慢慢摇晃一副想要讲话的模样让他很是奇怪。
景灏看着褐色酒液随着摇晃在球形冰块的掩映下透出晶莹光芒，方才的沉郁差不多已经没有了。一口喝下方才伊藤碰过杯的酒，他神色如常地道：“不爽？发飙？你想说因为你是我的情敌，我就该对你表现出你说的样子？伊藤……泽？”
一句话，让另三人的表情各异，肖岚奇怪的是景灏说话的语气，俞墨讶异景灏终于在外人跟前承认他爱着苏亦欢——虽然是间接的。而伊藤，则是景灏最后说出的那个字。
“……你怎么会知道？君姐不可能告诉你，你……还知道什么？”伊藤此刻完全没了来时的神色自若伶牙俐齿，这倒让肖岚很奇怪，“伊藤，原来你的全名是伊藤泽？难道你是日本人？”她一直以为他是姓伊的。
伊藤此刻自然没有心思回答，他只看着景灏追问：“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景灏也看着他，表情依然淡漠：“知道什么？知道你根本无意做我的情敌，知道你的来历，甚至知道你名字的含义以及……是谁取的？”景灏靠进沙发里两腿交叠，状态是难得的闲适：“你以为，有陈雅君替你隐瞒一切就是绝对？你以为，我会不查彻底就让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甚至跟他住在一起？”
伊藤听出了景灏话里纯叙述的意思，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想过向他施压，而自己刚才自以为成功的挑衅了男人的底线想法还真是可笑。此刻才知道，季斯刚才说的“百闻不如一见”，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一瞬的局促，俞墨清清嗓子，打圆场似的再次把酒杯倒满，却见景灏看着洗手间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下一刻，他直接起身往那边走去。
没有压力，伊藤自然放松下来，看着景灏的去向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回过头来时表情已恢复了来时的笑脸，“BOSS这是打算出击了？据我所知他也是属于压抑禁欲派的啊……”话没说完，却被肖岚敲了下头。
“伊藤，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还瞒着我？我们认识的也够久了吧？”
伊藤“唔”了一声没出声只喝酒掩饰，到是俞墨笑笑道：“Lydia，你不是心理医生？难道还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全都说出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第四十六章：都是夜归人
苏亦欢在洗手台的镜子跟前站了很久。
喝了酒的关系，镜子里的人有些上脸，眼睛里还有一圈湿润。就像哭过一般。
苏亦欢的视线不自觉的游移到镜子里印出的对面墙壁，季斯很有设计才华，就连洗手间的墙壁都有艺术十足的彩绘壁画，角落甚至摆了一些工艺花瓶。
他看着，下一瞬，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某些画面却让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压迫感再次浮现，甚至让他要抓住了洗手台才不至于眩晕而摔倒。
稳住了身体，他猛地转身看向墙壁一侧。这突来的举动让原本在那调情的一对男女吓了一跳，男人赶忙牵着女人走开了，女人嘴里似乎在说“这个人好像在哪看过……”
苏亦欢没有发觉自己举动的突兀，他只是盯着那个角落往前走，脑里的闪念越来越清晰，终于，不断闪动的画面渐渐平稳下来，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子靠墙坐在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大声，眼里却有泪流下来……画面再闪了一下，苏亦欢看到了男孩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苏亦欢后退回洗手台开大水龙头不断的把水浇在自己脸上，这才让自己的眩晕感减弱了一点。垂头闭眼扶住台子的大理石边缘，左手正想拉两张纸巾擦脸，却感觉到陌生的温热停留在自己手心。睁开眼，才看到手里多出来的热毛巾和不知何时过来的景灏。
“知道你需要，所以刚才跟服务员拿了毛巾。擦擦脸吧。”景灏的表情依然淡漠，声音却不像平时般透出寒冷，甚至还有点暖意。
经了方才心绪的大起大落，此刻见到景灏，苏亦欢没了每次见他都会有的压迫感，他沉默地擦了脸，搁下毛巾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刚才怎么了？”
“……”镜子里映出的人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没有想与自己说话的样子，景灏在心底叹息，“你从醒过来到现在，单独跟我讲的话，没有超过十句。”
“……”苏亦欢抬头，视线与景灏在镜子里有一秒的相遇，他没说话，刚转身想往大厅走，就被抓住了手臂。
感觉到苏亦欢明显的僵了一下，景灏沉声道：“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厌恶到让你不愿与我共处一室，甚至不愿与我说话？”
“叔叔，请你放手。”苏亦欢沉默半晌，终于道。
“我不是你叔叔。”景灏没有松手，“苏亦欢，你从十七岁起就没再叫过我叔叔。”
这是一句很危险的话，尤其是对最近一直在记忆边缘徘徊的苏亦欢来说。
“……景灏。”苏亦欢转过身，“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有很多人……肖岚，季斯，特别是刚认识的伊藤泽，他们说的话只要是与过去有关，与你有关，我就会很不舒服。跟你独处，说话，我的感觉没有厌恶，只有害怕，甚至恐惧。”
“景灏，我对你，只有恐惧。”
很平静的语气，很简单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击向景灏的心口，让他松开了一直紧抓着的手臂。
“你问我刚才怎么了，我可以告诉你。”苏亦欢指着刚才闪现幻觉的角落，“我不过是看到，那里有个很像我的人在哭。”
景灏皱眉，看着那个角落，不置一词。
“我知道，那也许是我过去的经历，最近我的眼前总是闪现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又很陌生。”苏亦欢不知哪来的冲动，继续道：“不管熟悉还是陌生，这些画面不是哭泣就是痛苦，要么就像老旧的无声默片，除了压抑还是压抑……我真的，不想让那些感觉在我身上重演。”
“……”景灏忽然很想笑，他们之间真的永远会有一个人说不出话，无论是不想，还是不屑。
“所以，哪怕伊藤泽说的是真的，我……曾经爱过你，想必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快乐，是该结束了。因为我真的不想再那么卑微的爱一个人了。”
“无论，那个人是谁。”
时光轮回，场景循环。谁的背影在谁眼里定格，如今不过是变换了位置罢了。
酒吧里依旧是热闹非凡，转场曲之后，气氛趋向柔和，有歌手开始在小舞台上开始了演唱。今夜的主题似乎是抒情，歌手所唱的都是有着钢琴前奏的慢歌。
苏亦欢回到吧台的时候，季斯正带着职业微笑跟一个女客人说着什么，看他回来便加快手上的动作调好酒摆到女客人面前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了？难道我酒吧的洗手间有怪物吓到你了？”季斯擦着杯子，一面没话找话。
“还真跟怪物差不多……”苏亦欢难得的接口，又问：“伊藤那家伙哪去了？”
“不知道。”季斯耸耸肩，脸上忽然有点纳闷的样子，“你说那个靳涛到底是不是真有儿子啊，你们去年合作过片子，看出点什么没？这可是最近炒得最热的八卦了。”
“干嘛突然问起他？我像那种没事就打听别人私生活的人？”苏亦欢无奈，“你自己都说是八卦还那么较真，你也算半个圈内人，娱乐圈捕风捉影的事你看的还少？”
“这倒是。”
苏亦欢皱眉，看着吧台内电视上又在播关于靳涛私生子的消息，想到之前几天伊藤无故提到靳涛，说不定这两人还真有什么渊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