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隐容眼睛一亮,还有空欣赏眼前的绝美精致,仿佛感觉不到这是即将置自己于死地的利刃,兴致勃勃地问,“这个是?”
“行云流水。”仇舞的眼神越来越不像人,仿佛属于人的那部分活生生的生气被收去,只剩下冰冷无情的神性。
“行云流水……仇舞……莫非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行云流水之舞?”玄隐容两只琉璃的眼睛亮晶晶地。
“正是。”仇舞微微一笑,像是宣布了人的死期,脚尖轻轻一点地,往前凌空一个旋身,瞬间便到了玄隐容之前所处的位置,转动时身形优美若舞,身侧两曲刃流光溢彩,仿佛绝美的神祗轻挥长长的水袖跳着绝世曼妙的舞蹈。
玄隐容并不意外地一旋身在仇舞到底他之前所在位置前便移到了房间另一角,仇舞神鬼莫测的一招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沾上。
“厉害!”玄隐容拍了拍掌,感叹仇舞居然能把杀人的动作也做得如此美丽,难怪会有传闻说行云流水之舞是天下最美的杀人法。本想杀人无非是把人打死毒死而已,怎么会有什么“最美”之说,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玄隐容暗自得意他这次耍无赖真是耍对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么好的东西!
玄隐容一边洋洋自得地笑,一边躲过仇舞又攻过来的一招。
“哼,你也不错,值得我用行云流水之舞杀你。”
“唉……可以死在这么美的杀人招数下也确实值了,不过,你可不可以先告诉在下你为什么会‘万归寂灭’啊?这样在下就算死,也死得瞑目啊。”仇舞步步紧逼,玄隐容却依然优哉游哉地闪避着,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窘迫之色。
仇舞心里暗暗一沉,没想到这人异术这么厉害,武功竟也不差。
当今天下会异术的人不多,但是修炼异术的人一般都专注在异术之上,以至于对于武功轻功内功一类的修习极少,多半是除去异术便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自己之所以修炼内家外家,不过是因为自己杀手的身份罢了。出任务的时候经常为了尽量少留下痕迹,而用一般的方法打斗,反而极少用到异术。
加上自己毕竟不是王室宗亲,即使习得了异术也只得皮毛,永远也达不到极致的核心,当初司徒靡教他结界术,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有自保的能力罢了。所以他也就比紫衣魅的一般高层多会了那么一点点结界术而已,其余的还是要靠自己的武功。
现在面前这个人,异术功力深不可测,武功估计也不在自己之下,虽然自己现在只用了两成左右的功力,但是对方也一直没有出手,如此这般跟他耗下去,等自己力竭之时,就是对方赢的时候。
仇舞蓦然收了招式,光彩在他身边缓缓地流动着,他甯静如万年不动的神祗,“是不是我告诉你为什么,你就会乖乖去死。”
“当然。”玄隐容答得爽快,一点也不像说谎,但更不想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那我就告诉你……”仇舞边说着边慢慢走向玄隐容,“这个原因,我也不知道。”
仇舞已然走到玄隐容面前,趁他不备挥出一刀,玄隐容却似早有准备,身形往后一退,倒出窗外,足尖在窗框上一点,向后飞跃出去。
仇舞轻盈一跃,追出客栈外,两道身影在月下掠过,如飘飞的神仙,几乎都没看到两人中间落地借力。
“既然我告诉你了,还不来受死!”仇舞脸上显着一抹阴冷。
“仇舞美人,既然这个原因你都不知道,而在下已经知道了你不知道,那么在下就有义务帮你查出来到底这个原因为何啊,所以在下现在还不能死。”玄隐容一边往前飞掠,一边不忘回头笑嘻嘻地对着仇舞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你先停下来。”仇舞将自己的杀气尽量收敛起来,手探向怀中的迷药,想先骗得那人停下再找机会迷倒他。
“在下要是停下来,肯定会被仇舞美人扎上几刀。”玄隐容继续死皮赖脸地往前跑,脚步一点也没缓。
“你……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按理说你本该被我杀死,现在就算饶你一命,按照信诺,也该先被我扎上几刀吧。”仇舞边追着边讨价还价,遵守信诺什么的一向不是他们杀手世界会有的事,不过他们自己可以不遵守,不代表不可以压着对方遵守。
“仇舞美人啊,下次再一起补上吧。”玄隐容一边说着,已然已经掠到一片广大的水域边,仇舞以为他要潜入水中遁走,急忙将手中的一刃往前一掷,狠狠地钉向他将会落入的水中,没想到玄隐容居然身形继续往上一提,凌空飞起,真若神人一般地飞在空中。
飞升界的轻功!
仇舞心里一惊,急急在岸边停下,他的轻功还没有那么好,只到近飞升界而已,使起来的时候看似是在空中飞并没有停下,实际上还是要从地面借力的。
而据说飞升界的轻功是不用在地上借力,可以真如神仙一般地在空中随意地飞,甚至静立都行……但是,那只有体质变异的人才可,就像已经把自己修炼为不死不老之身的古藤国现任国主古藤惜……
玄隐容……真是个妖怪……
潘忻在轻微的晃动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看见的是透过车帘照入的橙色阳光,身下是柔软厚实的毛毯,鼻间是熟悉的香味,头下枕着的……
潘忻抬头望去,看见仇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宠溺和……爱意?
“夫君,妾身的腿可枕得舒服?”仇舞抱着怀里的潘忻帮他坐起,调笑地望着他道。
潘忻脑袋空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觉得,眼前这美人儿笑起来可真好看。
仇舞放开潘忻,潘忻顿时觉得失去了依凭,身心都空空的。
仇舞拿来一条干净的湿巾,用内力催暖了再去给潘忻擦脸擦手,擦完了放下巾子,再端过一旁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早点。
“夫君,今早看你睡得香,便没叫醒你,我把为你准备的早点也一起带上了,来,尝尝。”
仇舞将筷子递给潘忻,自己又拿勺舀了一勺莲子粥送到潘忻嘴边。
对着这样笑意盈盈,温柔体贴的仇舞大魔头,潘忻实在是有点坐立不安,张嘴尝了一口,居然很好吃!
不知道自己上了车多久,这粥居然是不烫不凉刚刚好的温热,难道自己醒来的时间刚好?
潘忻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却不知他们是一早上车,现在以日正中天,这早点是仇舞端着盒子用内力热了又热的,所以才温度刚刚好。
仇舞也不知道自己撞了哪门子邪,见日子秋末渐入冬,总舍不得让潘忻吃残羹冷炙,所以是用了心再用心,对他是照顾体贴得不得了,要是换了往日,他仇大首领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好过。
潘忻一样一样吃过来,每一样都相当对他胃口,吃饱喝足之后,这才发觉了一点不妥。
“咦?隐容兄呢?”那个老用色迷迷眼睛瞟他大美人未婚妻的混小子居然不见了,潘忻居然不那么高兴,因为没有人给他挑衅了,没人让他来炫耀他对仇舞的所有权了,昨天吃了那么久瘪,本想今天来狠狠扬眉吐气一番的,真是老天不给他机会啊……
“隐容?”仇舞斜了潘忻一眼,看着他一副失落的样子,话里不由就多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怎么?舍不得他走啊?”
潘忻没听出来仇舞话里的味道,依旧郁闷地摇了摇头,“也不是……”
仇舞见他这欲言又止,一脸思春而不得的少女神态,当然这只是仇舞眼里看出来的效果,但是仇舞美人因此感到很不愉快,认为潘忻一双漂亮的水汪汪的眸子里都塞满泥巴了,眼前的大美人不看,居然还惦着那只无耻的妖怪,于是秀眉微蹙,妖美的脸一沉,哀怨地道,“小忻儿真是好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舞儿好命苦……”
仇舞这语调一波三转,悠悠绵长,终了再轻摇螓首,幽幽一叹。
“我怎么会想他?!”潘忻赶紧凑过去把美人搂了过来,细细哄之,哄了一会,觉得不对,转头看着笑得一脸妖美的仇舞美人,“倒是你,昨晚没背着我偷偷去见他吧?”一想到仇舞和玄隐容有说有笑的样子,潘忻就满肚子酸水,心里上火。
听到这话,仇舞又想起潘忻昨晚骂他那回事,心底还有一丝怒气,眼神闪过一丝寒芒。
潘忻看着仇舞的笑颜一哆嗦,正要缩回手便被仇舞死死抓住,身子就着退势被仇舞顺势压到在身下。
看着自己头上,笑得无比妖美无比邪魅无比嗜虐的仇舞大美人,潘忻在心中默默忏悔,为什么自己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不是好不容易才睡醒,又要被吃到昏过去了……
估计下次再醒来,后面那里可能就连正常功能都要失去了吧……潘忻悲催地想着,然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潘忻在激烈的摧残中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只觉得后悔莫及。
******
“哥哥。”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孩站在树顶,笑容如初升的骄阳一般灿烂,挥舞着沾满灰土的白嫩小手对追来树下的少年开心地叫着。
“舞儿。”一声温温润润的呼唤,已长得有几分俊朗的少年快步走到树下,温和地笑着,宠溺而又有几分担心地看着上面顽皮的小儿。
“哥哥,你看我能爬这——么高!”小小的仇舞在树顶比划着,看到底下那俊朗中带着几分秀美的温和人儿看着自己,更加得意地想要表功,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
“舞儿!”少年一下失了笑容,赶快伸出手去接那急速下落的小孩。
“啊!哥哥!”小家伙尖叫着,两只小手一路乱抓,却什么也没在抓住,最后两眼一闭,落入一个暖暖的,带着清爽香气的怀抱。
一点都不痛。小家伙偷偷睁开一只眼,只见怀抱着自己的人松了一口气,温温暖暖地对着自己笑着。
小家伙怔怔地看着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哥哥真好看,然后两只小手一伸,也不管自己脏了少年洁白的衣裳,就那样紧紧地抱上了少年,在少年怀里不停蹭着,撒着娇。
******
“舞儿,你又胡闹。”娘亲一边给小家伙清理着被树枝挂出的伤口,一边微怒地叱着。
“啊,娘,好痛好痛!”仇夫人把伤药往小家伙伤口狠狠一敷,看小家伙还长不长记性,以后还要不要如此胡闹。
“娘亲,别怪舞儿,都是臣儿不好,是我没看好他。”少年接过仇夫人手里的伤药,将眨巴着两只漂亮凤眼,一点不知悔改的小家伙护在怀里。
“你啊,就是太惯他了!早晚有一天被你惯坏了去。”美丽的妇人佯怒道。
少年温温润润一笑,“爹和娘还不是一样,谁叫我们舞儿这样讨人喜欢。”
罪魁祸首的舞儿眨眨眼,冲着两人甜甜一笑,任谁也再气不起来。
可是这样备受家人宠爱的日子只到仇舞四岁生日为止。
******
“开什么玩笑,舞儿怎么会是那种怪物!”仇夫人激动地叫道,脚下一个不稳险险往地上跌去。
仇臣上前扶住母亲,仇老爷咳了咳,道:“还请南宫殿下不要戏弄小的们了……”
“老仇,我说的是真的,这孩子真的能凭自己意愿毁灭一切有生命物的神魂。”一个姿色绝美的女子,带着几分中性的洒脱,身着粉红粉蓝轻轻浅浅的衣裙,一脸满不在乎地瞥着对坐的三人悠然地道。
“南宫殿下……”仇臣放开母亲上前一步,开口唤了一声女子,却是欲言又止。
“这么可怕的孩子,你们还敢要吗?他现在还不能自如地控制这种能力,要是他一不小心心情不好害死了谁,你们会怕吗?”倾城绝色的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三人,幽深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
“要,当然要,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家人!”仇臣上前一步,这句话倒是说得毫不犹豫。
仇家夫妇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毅然决然。
女子点点头嫣然一笑,“舞儿有你们这么爱护他的家人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啊。不过……”女子话锋一转,收起了随意的神情,认真说道,“他的这种能力若是被外人所知,不是被人们害怕厌弃,就是被奸邪之人觑觎,舞儿看起来那么乖那么纯,肯定也不希望伤害到别人,更不希望被人拿来做为杀人工具。”
仇家三人望着女子等她的下文。
“所以你们要将他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去,让他习惯遭受挫折与冷遇,让他想的少要的少天性自然,便可避免那种事情的发生。”
仇老爷看向仇夫人和大儿子仇臣,平时全家就数他们两个最宠小舞,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要他们给小舞冷遇,只怕他们自己都比小舞还难受。
仇臣沉思一会,点点头,“我明白了。”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已经有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女子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幽潭般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和同情,这样的心情,自己何尝又没有体会过,里面的痛,自己也是想象得出的。“若是有朝一日无法保下他,就去找小靡,他一定会帮你们解决的。”
“小人叩谢南宫殿下。”仇老爷拉着仇夫人起来带着仇臣对着女子一跪拜。
女子脸上重又泛起倾国倾城的笑容,扶起三人,“老仇你们也别太忧心,我相信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仇老爷宽慰一笑,“珞烟殿下可安好?”
想到自己家里那个柔软的小可爱,女子脸上泛出甜蜜的笑容,看得三人都一怔,“嗯,再过几日就满周岁了。”
仇老爷点点头,“希望小主人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女子柔柔一笑,眼里尽是满满的温暖柔情,融化了几分她与生俱来的高贵傲然的威严。
******
小仇舞站在树上张望,等着他一早出门的哥哥回家。
这几日哥哥好像很忙,都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面,小舞想念得紧,于是爬上了家中门边最高的那棵树,想在哥哥回来的第一刻就见到他。
一袭白色清逸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小舞站在树顶手舞足蹈地大叫,“哥哥!”
仇臣顺着声音看了一眼,见仇舞又爬上那么高的树,心里一紧,就要用轻功赶过去。这小家伙 ,怎么又爬高了!心刚念到此,却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不能再宠他了,不然他习惯了予取予求,也就会放任自己的感情,为了小舞能平安长大,只能让他做一个平静淡然无所求的人。
“哥哥!”小舞看仇臣突然止住了步伐,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以往哥哥都是想也不想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无论再忙也会抽时间陪陪自己,哥哥最近是怎么了?小舞不懂,但是被宠坏的孩子至少知道一点——得不到就哭闹。
于是小舞在树上乱叫乱跳起来,小手拼命挥着,“哥哥快过来!”
可是仇臣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像听不见仇舞的话一般。
小仇舞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走神的时候脚底一滑,又从高高的树上跌了下来。
仇臣余光一直注视着这边,一看到仇舞要掉下来,心中一紧,飞快地就要冲过去。
可是仇舞自从上次摔下树让哥哥受罚以后,就决定以后绝对轻易不摔下树,于是在落地前手脚灵敏地攀住一旁的树枝,挂在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