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你的时候很顺利，没什么波折。”白妈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她伸手招呼展锋和，神色十分慈爱，“锋和，你也过来坐吧，别傻站在那里啊，我们一起等，别担心。”
展锋和应声过来：“我知道，妈。”
见他坐下了，白妈妈才看了一眼老伴，笑呵呵地说：“兴磊出生的时候不折腾人，就是生光锦的时候，比较麻烦。足足生了十个小时呢。那丫头，可真难对付啊，长大了也是这样古灵精怪的脾气，没少让人操心呢。”
白爸爸也笑道：“就是，不过光锦这性格，也很讨人喜欢呢。就因为她折腾人，所以我们俩啊，在她身上费的心思也多啊。养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啊，等你们的孩子出生了，你就明白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听爸爸妈妈讲着小时候的趣事，用来分心。
可是等十个小时真的过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开始坐立不安了。展锋和忍不住问道：“妈，光锦怎么生了这么久啊？”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觉得分外不安，好像随时会出事一样。
白家父母也有些担心了，几人面面相觑，都变得紧张起来。不好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不过多时，展清和推开手术室的门。她匆匆出来，见了他们，也来不及解释，直接焦急地说：“伯父，伯母，锋和，光锦的情况不太好啊！”
“怎么回事，姐？”展锋和闻言心立即悬了起来，追问道，“光锦她怎么了？”
展清和急得也有些乱了方寸：“她胎位不正，而且出现了大出血的情况。非常糟糕，难产的话，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会出事的！”
“那怎么办啊？”白妈妈一听，只觉得眼前发黑，白兴磊赶紧扶住母亲，沉声道：“清和姐，不管怎么样，都请你们尽力，必要的时候，孩子可以放弃，但我妹妹一定不能有事！”
展清和抹了把汗，勉强笑了笑：“光锦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锋和，你跟我去签保证书吧，这是医院的规定。”
“好。”展锋和极力保持着镇定，他回头看了看白兴磊，“兴磊，你照顾爸妈，我去一趟，马上回来。”
“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光锦。”白兴磊扶着父母坐下，点头应了。爸妈年纪大了，如果妹妹和孩子有个什么，老人怎么会受得了？
展锋和匆匆跟着姐姐离开产房的门前，脚步有些慌张。
白兴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之间眼眶微微泛酸，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疼，好像真的会出什么大事一样。
这是一个分外煎熬的夜晚。
凌晨四点，白光锦难产而亡，留下了一个不足七斤重的男婴。最后的那刻，年轻女子满脸大汗，发丝散乱湿透，紧紧地攥住了展锋和的手，嘴唇轻轻动着，说出了生命中最后的遗言。
白光锦艰难地看了一眼瞬间老迈的父母，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爸妈，哥哥，锋和，对不起……”
她终于闭上眼，这漫长的痛苦煎熬，从此永远结束。
白妈妈惨呼一声，立即昏倒在地。
第二十九章
“锋和……”
展锋和转身看着林志南，神色冷淡，他手里提着保温盒，语调透着些说不出的厌烦：“有什么事快说，我还要赶着去医院给我妈送饭。”
这些日子，他瘦了很多。
光锦的后事需要打理。白妈妈心力交瘁，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整日垂泪，完全没办法从丧女之痛里走出来。孩子身体不太好，也一直在医院里观察着。兴磊跟他天天家里医院两头跑，还要担心白爸爸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老人家已经经不起更多的刺激了。
林志南眼色略显惨淡：“锋和，我知道你也怨我。光锦的事……我也很痛苦啊……”他的声音微微颤着，眼眶也红了，“锋和，我想去看看她。”
展锋和握住保温盒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道，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林志南，现在说这些话，让我觉得很恶心。光锦已经下葬了，没有人拦着你，不让你去墓地看她，请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锋和，孩子他……”见他要走，林志南赶紧叫住他。
“你还敢提孩子！”
白兴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林志南连忙回过头，眼神有些畏畏缩缩，“我只是想看看孩子而已……”
“看也不行！”白兴磊大步走到展锋和的身边，冷冷地看着林志南，“真亏你还有脸来我们家，还有脸提光锦的名字，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男人，间接上就是害死他妹妹的凶手！
林志南咬咬牙，说道：“光锦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不让我去看他。”
“你做梦！”白兴磊怒极反笑，就差直接挽袖子揍人了。
展锋和碰了碰白兴磊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这才看着林志南冷淡地说：“志南，你应该很清楚的，除非你为光锦守一辈子，否则这个孩子对你来说，也是个尴尬的存在。”
他上前两步，慢慢地说：“但是对我们来说，不一样，他是光锦留给我们的宝贝，没有人会嫌弃他。你回去吧，这个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从哪方面来讲，他都是我的儿子。这种妄想还是趁早打消吧，不然我不能保证兴磊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走吧。”
林志南霍然握紧了拳头，眼泪忽然掉落下来。
白兴磊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拉着展锋和转身便往医院去了。
这个男人，多看一眼他都会膈应！
展锋和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向林志南：“志南，你知道光锦她……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她说了什么？”林志南蓦然回头，追问道。
展锋和握紧了保温盒，慢慢地说：“光锦说，她好傻，居然还在爱着你。”说完展锋和拉着白兴磊终于离去。
剩下林志南一个人，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光锦……我对不起你……”
医院里的气氛永远静得让人心慌，偶尔的脚步声也格外的萧索。白兴磊和展锋和沉默地向前走，两人心里想起白光锦，根本就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本来应该比谁都幸福的，最后却比谁都让人难过。
“妈，你怎么了？”
白兴磊推开病房，就看到母亲已经靠在床头，不停地落泪。而父亲则陪坐在一旁，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叹息着，眼眶也是微微泛红。
他快步走到床边，看到父母脸上惨淡的表情，于是明白他们为何而落泪伤心。白兴磊眼眶一酸，轻轻抱住母亲：“妈，还有我呢，您别伤了身子。”
“光锦啊……”白妈妈一听在儿子的怀里哭得更加厉害了，老来丧女，这种痛苦，对于老人家来说，恐怕毕生都不会忘记。
展锋和心中暗叹一声，也走过去帮着安抚老人的情绪。等到白家母亲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到深夜了。
白爸爸看着儿子和女婿，慢慢叹口气说：“你们也累了，回家去吧，今晚我陪着你妈。兴磊陪着锋和回家歇歇，明天还要忙呢。”
“我知道了，吧。”白兴磊握住父亲的手，低声说，“爸，你跟妈都要振作点，光锦她……不会希望看见你们这样伤心的……”
白爸爸老泪纵横：“我们心里都明白，可是难受啊！光锦还这么年轻，外孙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妈妈，以后多可怜……”
展锋和赶紧劝慰老人，好不容易才让他止住了泪。
等到两人走在马路上的时候，世界仍然华灯璀璨，绚丽动人，丝毫不曾理会他们的悲伤。
人世间从来如此残酷，少了谁，轮转的秩序也不会改变。
白兴磊和展锋和慢慢走在渐渐安静的大街上，这一刻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太过慌乱，疲惫已经占据了一切。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白兴磊忽然拉住展锋和的手，两个人在黑暗的楼道里沉默地对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兴磊长长叹息一声，伸手将这个人拥入怀中。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展锋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地回抱过去。
“我们以后要好好的……”
“会的，大家都会一直好好地在一起的……”
“嗯。”
人世间有这么多不可知的苦难，然而生活还在继续。也许他们仍然会面对种种艰难，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彼此成为照亮对方生命中幽暗角落的一缕浮光，便是有再多的艰难，他们一样可以微笑着并肩同行。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