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堇。”
完成了基本的介绍,白梓歆便退出了那个房间。将两人的交谈留在身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临时换歌的事,他考虑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忍耐下去。以至于原本对方说今天那个女演员来录歌的请求都被他找借口推脱了。
Evan对于他罕见的任性举动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意见,联络对方的时候也是主动得殷勤。毕竟跟白梓歆心情不佳有可能在录音室当场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骂哭相比,提前拒绝已经是个太美妙的事情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找安启南来代职,可惜对方铁了心点名要找“很有气质”的白梓歆。
——以貌取人害死人。
Evan跟Lori四下探讨的时候得出了如上结论。
白梓歆其实最不喜欢也一直避免将私人的感情带进工作中,这一次,却避无可避。
考虑再三,他决定打电话给赵尹狄,却同样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复。
“我跟那边也没什么交情,那个幕后的大老板,他不是爱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赵尹狄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沉吟了半晌,一向长袖善舞的他竟然也会遇见如此棘手的情况,“不过我尽量去沟通一下,就算这首歌要不回来,也要他起码知道自己欠个人情。”
相比于常年与音符为伍,工作性质单纯的白梓歆,赵尹狄在处理人情世故的方面显得老练许多。
“另外。”白梓歆补充道,“我想你帮我拿到林堇治疗期间的全部记录。”
这段可以称为神秘的经历,连当事人自己都并不能很好的回忆出每一个细节。那么剩下唯一知情的人,也只有一手安排了林堇全部治疗期间的生活的赵尹狄一个了。
“……林堇告诉你的?”赵尹狄显然感到诧异。
“我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他的病情有反复。”
对于这一点,赵尹狄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当初林堇突然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完成全部的治疗。身体上的病痛引发了更为猛烈的心理疾病,即使接受了治疗也不见好转。心理医生都说病人自己似乎有着超强的意识抗拒疏导性的治疗。
最后等得到报告说林堇从休养期间所居住的房屋中突然消失,一直到赵尹狄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不出意外的回到了这座城市。虽然这一切表面上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也是他正准备为林堇做的。
那位负责林堇的心理医生也是这样建议,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接受毫无进展的治疗,倒不如让他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也许后者会更有助于康复。
“好的,治疗记录我会传给你。此外,如果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他说了太多的客套话,这一句却发自真心——林堇绝对是他负责过的最麻烦的艺人,没有之一——可就是这样,赵尹狄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他的家长一样,对孩子所走的每一步都患得患失。
听白梓歆的意思,大概今后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吧?
这样倒是最好。
“多谢了。”
挂了电话,赵尹狄的视线落在桌上摆着的全家福上——一对儿女咧着嘴露出缺牙的纯净笑容令人感到心安。
挂了电话,缠绕了白梓歆几天的烦事终于算是告了一段落。楼上书房的房门仍旧紧闭,看样子周翔的治疗还需要持续一些时间。白梓歆自己这几天原本就排的满满当当的行事历,因为种种事情的耽搁,手边已经留下了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工作。
思索了片刻,他决定还是趁这段时间去一趟办公室,把重要的工作拿回家来做几天好了,剩下的那些琐事尽可以交给助手们完成。如果周翔开始对林堇进行系统治疗的话,治疗期间,应该是需要有人陪伴的。
想必林堇也不会想将病情公之于众,那么自己自然便成了能够陪伴他的不二人选——
白梓歆还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林堇,已经隐隐产生了独占的欲望。
37.钥匙
两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
“饿了。”周翔揉了揉发憋的肚子,“白少管饭的是吧?”
“如果他在家的话。”
整座房子里冷冷清清,不像是有人在地样子。林堇上下找了一圈,果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吧,他去公司拿材料了。”
周翔晃了晃刚刚治疗期间关闭的手机,刚刚一开机,一条短信直接蹦了出来,看发件信息,还是两个小时前——居然用了这么久,怪不得会觉得饿。
看来诊金还可以适量多收一点。
“这附近,有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最要命的是,短信最后还要求他照顾好自己的病人,带他吃饭。
怎么看他的这位病人都应该是一个身体健全意识清醒的具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吧,居然还用得着自己照顾……
看来诊金里还可以再加上一笔。
林堇嘴角一抽:“这种地方开饭馆……很难运营下去吧?山顶倒是有个大卖场,有几家西餐厅。”
周翔的表情很勉强:“我恨西餐。”
在国外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是勇于尝试各类新鲜事物的,可试过几次那些大块的半生不熟的占着芝士或是奇怪酱料的食材之后,他几乎一见到西餐厅就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
“好吧……”林堇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点了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青菜,“那就随便弄两个菜吧,不过要等一会儿。”
“没问题。”周翔笑的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
双手插着口袋,周翔悠然自得地站在料理台旁边参观林堇下厨。菜刀磕在案板上发出的干脆响声令他倍感赞叹。
“好均匀的土豆丝!”
林堇觉得这个人跟刚刚治疗期间的那个大夫应该属于两个人。
门铃声响。
“白少回来了吧?我去开门。”
游手好闲的周翔很有眼力地主动走开,林堇放缓了手下的动作,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半响,却没听到白梓歆的声音。
“喏,说是给你的。”
周翔一脸失望地回来,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林堇觑了眼:“谁送来的?”
“不认识,一个男的。”
能找到这个地方……应该不是普通的快递公司。而且,怎么想都应该是递给屋主而不是自己这个房客的吧。
“你确定是给我的?”
“给住在这里的人,总不能是我吧。”
“万一是危险物品……”
“你看,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不要因为一次的经历就放弃信任。”周翔板起脸恢复了刚刚的风姿,“再说这么轻能是什么危险品啊。”
掂了掂手里几乎没什么分量的盒子,有坚硬的物体在里面碰撞的声响。但巴掌大的盒子,怎么也看不出威胁。
“好吧,放在边上好了。”林堇继续起来手上的工作、
周翔随手将盒子放在操作台上,继续参观他利落地处理好余下的土豆,将西斯泡进清水里,又拎过一块冬瓜来细细削皮。
“啧啧啧,同学你当歌手之前是做什么的啊?”
“上学。”
“我还以为……”你是做厨师的。周翔咽下后面的推测,话锋一转,“那你出道还真早。”
“十九岁。”
“啊?这么小?”
“歌唱比赛拿了个奖而已。”将切好的冬瓜片装盘,林堇用刀将剃下的瓜皮铲起扔进垃圾箱,“试了一张EP,然后就去上大学了。”
两年。
“哎?这样也行?”
“销量平平,人长得又不好看。”倒了油,开始热锅,“自然没有人愿意捧。”
“后来呢?”
“等了两年出了第一张专辑。”
扔了把葱花进锅,伴着孜孜的声响,葱花立即变得金黄。
看来自己的这位病人星路从一开始就够坎坷。
应该事业上的打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突如其来又难以承受的,即使是的话,打击的程度也应该超出这正常范围许多。
看来,这个案例还挺有挑战性的。
周翔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完成治疗后将林堇的事情写进论文的可能性。
“菜好了。”
关了火,冲着在餐厅布置餐具的周翔喊了一声,林堇从碗柜里取出两只盘子准备盛菜。不料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将摆在桌上的盒子带了一下。
“啪。”
纸质的普通礼盒摔在地上,并不密封的盒盖顺势躺在一边,盒子里的黑色物品露出了一个角。
“来了来了,真香。”
周翔兴冲冲地进来,林堇将空盘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去锅里盛菜。
弯下身,手伸向地上的那个黑色的物品。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去一探究竟,却又无法确定这种不安背后隐藏着的是否是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倒扣的盒子下面是一只领结。
那只白梓歆去领奖佩戴的,却在隔天早上消失的领结。
同时,一把钥匙系在领结上。
“那是什么?”
周翔见他半天没动静,凑过来看了一眼,林堇动作迅速地将领结捏进手心。
“没什么。”
钥匙的棱角硌疼了手心,他却丝毫未觉。这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他至今只见过一个地方用到。
温伦……这是想告诉他什么?
周翔这一顿饭吃的极其满足。当然,他同时也注意到了他的病人表现出的毫无食欲,草草扒了几口饭了事的不正常状态。
“早饭吃的晚。”
被问到的时候,林堇如是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心事重重。
“如果感觉不好的话,可以用一段时间的药。”周翔挑起盘子里最后几根土豆丝,“但是药物存在副作用,尤其是你惯用的药物,效力更强但是副作用也大。”
擦了擦嘴,满足地拍拍感觉明显鼓胀起来的肚子:“真是……吃的太饱了。”
“我一会儿大概要出去办点事。”林堇清了下嗓子,下了逐客令。
“那一起走?”
“你先吧,我有车。”
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一把钥匙,却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得压在心头,弄得他就要喘不过气。
“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周翔拍拍他的肩膀,寄予鼓励。转身离开。
周翔一走,林堇飞速地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出一个号码。
“艾丽,我走之后,那套房子你是怎么处理的?”
林堇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艾丽也感到突然:“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这问话似乎佐证了他的猜测,林堇身体晃了一下,撑着桌子才不至摔倒。
“是他么?”
“阿堇……你听我说……”艾丽的声音有些为难,“当时你治病要用钱,房子急着脱手……立即能付清房款的人并不好找……”
“所以你就又卖给了他?”林堇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捂住脸,“这算什么……”
“如果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这样做的……”艾丽的声音也带上了难过,“都是过去了的事了,阿堇……你不要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对不起。”
白梓歆回到家的时候,林堇还没有回来。
周翔电话中告诉他对林堇诊断后得出的结果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心。
中度恐惧症和轻度的抑郁症,强迫症倾向,时常会有胃痛和心悸症状发作。不适宜长期服用药物,需要有平静安定的康复环境,难以再次承受较大的外界刺激。
空荡荡的房子令白梓歆感到不安——之前并没有听说林堇今天有任何安排。
他为什么突然出去,是要去做什么?
拨通了林堇的手机,嘟嘟的等待音一直响着,却一直没有人接听直到通话被自动切断。
白梓歆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出事了么?
再次拨通那个号码,冗长的等待之后,并没有等待的声音,而是一片空白。
听筒里是若有似无的空气气流的声音。
似乎还有人轻微的喘息声。
“阿堇?是你么?你在哪?”白梓歆快要急疯了,连珠炮似的问话反常得惊人。
“好……难受。”那个声音似乎虚弱得只剩下气声,“在……梧桐山……”
电话挂断了。
梧桐山。
那个地方,白梓歆不可能不知道。并且,一辈子也忘不了。
顾不得想太多,白梓歆飞奔着钻进车里向着那个方向飚去。刚刚林堇的声音,就好像——自己如果晚到一会儿,就会永远失去他一样。
梧桐山不是一座山。
只是一个开发了一段时日的居民小区。
当年新建成时的楼价高不可攀,以至于住在这里的人家非富即贵。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房子慢慢上了年龄,更多新建的楼盘拔地而起,这里的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
到了现在,倒是空房比住着人的房子数量多了。
白梓歆记得这里是因为……他当初和温伦在一起的时候,便是租了一间这里的房子。
房子不大,可以说是整个小区最小的房型。但即使是这样,每个月的房租仍是两人经济支出的一笔算得上沉重的负担。
当时的温伦还是新人,没有固定收入。白梓歆也只是监制助理,每天做着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最繁琐的工作,拿着只比社会救助金高不多的薪水。
租住这里的房子,全靠温伦说的,安全,不怕有狗仔碰见或是邻居举报。
其实,白梓歆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少吃一点苦。
38.飞蛾扑火
这栋住宅楼顶层只有两套房子,门是相对开着的,中间隔着个公共的小厅。
这里便是他们两个曾经住过的房子。温伦曾经总是半真半假地说,等到以后有钱了,他就把这一层的房子都买下来,将中间间隔的墙壁打通。
后来这个愿望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白梓歆不清楚。他们的故事到了这里便已经戛然而止。
对面的屋子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摆设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向里面望了一眼,白梓歆忽然产生了一种迷茫的感觉:那里面的装饰和摆设……
简直是和记忆中的一幕一样。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么,印象中属于他们的屋子是在左手边紧闭房门的这间。
下意识地向右手边的屋子靠近了几步,四下张望一番。
林堇正趴在飘窗上吹冷风。
窗户大开着,二十几层的高度在密密麻麻的楼群中勉强可以觅得一线敞亮。黄昏日落留下的残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屋里,映得他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惆怅里。但终究只能模模糊糊地映出个轮廓,夜色已逐渐笼盖了天际。
“别开灯。”
大概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林堇瑟缩了一下,将头埋进臂弯中。
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一如林堇几年前离开的那天,丝毫未变。衣橱里属于他的衣物还都整齐地挂在那里,管用的生活用品,曾经喜爱的收藏,每一样物品都完好的留在原处,看得出精心维护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