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厉说:“都嚷嚷什么?眼下的事就是先把自己的事干好,省的第二天你消失了还要别人收拾你的烂摊子!”
苏喻北的话说的很绝了,以至于会议散了,也没人敢再说什么。但这还是不顶用的,苏喻北知道,他们心中还有疑问,还对他这个新来的太子爷心怀质疑。
只有真相,真相才能让他们闭嘴。
苏喻北闭闭干涩的眼,这几日太劳累了,对于他之前未掌大权时管理分公司不一样,以前出了事,还有一位狮子般彪悍的父亲顶着,即使严厉也还是正确的不含恶意的引导着他,天塌了也不在他身上,但是一旦踏上了这座代理董事长的位置,每天面对的都是细小的却很可能全部崩盘的问题,而他只能踩钢丝一般目不转睛的向着前方。错了一步,就是深渊。
还有那个喜欢撒娇的,柔软的让人操心的弟弟。
想到这,疲倦感似乎就都消退了。他印象中的苏眷,穿着干净的白衬衣,黑色家居裤,认出苏喻北来时,羞涩而又开心的笑着。让他觉得,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会在他来时冲他微笑。他可以并不是只为了自己。那抹干净的笑容,一直印在苏喻北的脑海中。苏喻北想,这也一定印在过苏故的脑海中,见过那抹笑容的人只会觉得这个干净的孩子应该一直干净下去不沾一丝污秽,而他也一定能在遍地污秽中,干净的找出自己的道路,作为污秽中的引导。
想了想,他拨通了裴知增的私人手机:“苏眷近来还好吗?”
“……苏大少爷,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好吧,早上好。今天怎么样?小眷怎么样?”
裴知增叹了一口气,通过电话,苏喻北能想象到他无奈的表情。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又问:“你也知道我多挂念他……你知道,我只有他了……”
裴知增听出苏喻北语气中无数的辛酸疲惫,隐约浮现沙漠中旅人找到绿洲般的眷恋和救赎感。
“算了”,苏喻北语气一转,“小眷在你那我就安心了。告诉他,他大哥还惦记他,时刻等他回来,不要贪玩而忘记他哥哥。”
“好”,裴知增终于忍不住问出来:“苏喻北,你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这个?”
“嗯。……现在已经十点了,估计苏眷还在赖床,把他叫醒吧,不然中午吃不下饭。”
“行。”
“还有,饭里边别放过香菜,苏眷讨厌那个,他也讨厌吃蒜薹。蒸的米饭放多了水,他会觉得太黏而少吃。……你要是不问,他不会说这个的,注意一下。”
“可以,我会吩咐厨房。”
“他也讨厌饭和菜里面放糖,而且更喜欢鲁菜,少量的辣也可以接受。”
裴知增想起来一口都没有动的糖醋排骨,又想起来一个也不吃的天津小笼包。
苏喻北竟然会了解苏眷到这个地步,连普通人家的兄弟也不一定了解各自的厌恶,更何况是从小就少见面长大就勾心斗角的贵族世家。
苏喻北已经……
裴知增想说,苏眷只是你的弟弟,未来可能会威胁你地位的苏家正牌嫡子,你没有必要对他做到这种地步。他还想提醒电话那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苏眷身上的可怜男人:你真的只是宠爱弟弟吗?你对他的感情很明显已经变质了。
裴知增突然鼻子就涩了涩,忍不住问他:“你做到这个地步,苏眷会接受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这样关心他他会接受吗?在他的心中你觉得你是什么?父亲死后上位的大哥?苏家新一代领袖?还是一位默默爱着他的可怜男人?”
“……你想多了。苏眷是我弟弟,我一切的挂托。哪怕他不接受,但他也知道,我是他的大哥,世上唯一最关心他的,至亲的血亲。”
裴知增叹口气,还是说出来:“苏眷不在我这。他飞去南美了,我想,他是去找……他的二哥了。”
苏喻北声音瞬间严厉起来:“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上次打你电话的时候。”
“为什么现在才说?”
你没问。
“我不想让你再担忧他。苏喻北,好好想想,你不觉你太关心他了吗?你比他要危险得多,整个道上都在观察你一举一动,如果你垮了,你想没想过苏眷会怎么样?”
“我更担心垮之前苏眷怎么样?……裴知增,别做不可能的假设。告诉我,你还隐瞒了什么?”
“没了,”裴知增迅速回答,“你还是赶紧联系苏言卓吧。说实话,我这和苏眷断联系很长时间了。”
苏喻北一言不发的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在距他们两人都不远的那方,苏眷在齐鲁大地上慢慢地走着。
消息封锁的真好。他想。
刚刚他接了电话,裴成杰恭喜他,两位长老已经被铲除了。
脑海中浮现两个装模做样,身着的唐服也掩盖不了的臃肿身材,双眼闪烁贪婪目光的两位苏姓老人。
只是得知这个消息,也倒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他叹口气,对着微凉的空气默默道:“真对不起呢大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第十七章:太阳升起之时
裴知增修长的手指在皮质的黑色扶手椅上敲了几声,没有回头。
“卫通,最近走路越来越没声音了啊。”
“对不起,裴总。您通话中我怕打扰您。”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话为什么喜欢以‘对不起’开头呢?”
“……这……”
“没别的,你也别紧张。说吧,今天行程是?”
卫通看着面前背对他宽阔肩背的沉稳男人,墨蓝的西服随意的搭在扶手椅上,增添了一丝儒雅的散乱。右手边是象牙白的书立,里面立着十几本没有封面的书。
卫通咬咬下唇,道:“……裴总,刚刚,刚刚为什么要说真相?”
“真相?你是指苏眷?”
“是。我想如果告诉苏总,事情不是会变得更糟吗?若是苏总对于您隐瞒事实生气了,我们对于苏家的合作怎么办?”
“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知增转过身来,他只身着一件衬衫,袖子高高的挽起,丝毫看不出是在过秋天。
金丝边眼镜下,卫通看见那双眼睛闪了一下光。他咽了一下口水,带着豁出去的心情回答:“苏眷对于苏喻北那么重要,眼下又是危险的时候,一点小耽误都可能出事,而您不但没有保护好苏眷,反倒让他走了,不知所在……”
“你是说,苏喻北会十分生气,然后像对待长老一样对待我?”
“哎?苏家长老是苏喻北干的吗?”
裴知增竖起一只手指抵在唇上,笑的暧昧:“谁知道。不过多谢你的担心,没这种可能。”
“……对不起。”
“你看,你又在这么说了。”
“啊,对不起。”
裴知增露出无奈的表情,闭上嘴,思考了一会才睁开:“告诉你也无妨。苏喻北现在还很需要我。”
“可是,苏喻北明显更关心苏眷不是吗?他说过的,苏眷是他一切的挂念,苏眷是他的唯一……那么,裴总,我想你要小心了……如果苏喻北能成功上位,那么他会不会……”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诚惶诚恐的弯腰:“对不起裴总,我,我说多了。”
“没事。你放心吧。这个月涨工资。”
“哎?”
凉凉的秋风吹着,马路上稀少的往来的车飞奔着,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身运动卫衣的苏眷,清爽的戴着白色耳机,嘴角微勾着,不知望向那里。
他见到来人,开心的笑起来:“等你好久了。”
背着运动背包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色,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也是健康的古铜色,长期的日晒让他脸色偏黑,可用苏眷的话说就是:黑门神一般,多帅呀。
韩卫点点头,递过一瓶水,又递过两张票。
苏眷接过来,递给他一张:“走吧,再晚就要错过了。”
韩卫沉稳的又一次点头,拉起到他胸膛的少年的手,一起穿过马路。
两人终于在日出时登到了泰山顶,已经可以看见辉煌的灿金自云层中发出了,阴暗的四周逐渐也染上了金光。云白了,天是干净的水洗蓝,一切随着金色圆球的升高而拥有了色彩。还不很耀眼的清澈的阳光带着冷意,沐浴在泰山顶上无数的游人身上。
面对这样令人陶醉的美色,一切都静悄悄的,连声音都屈服在初升的永恒不变的生命之初的光辉下。只有韩卫微微偏过头去,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日升美景中时,他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身影。
金光投在苏眷瓷白的脸上,可以看清脸上的微小的绒毛,如一件艺术品一般光洁的泛着光,还有有小小的太阳在里面那中澄澈剔透的眼神,苏眷漆黑的眼瞳与白色并不界限分明,晕染般的墨色。
韩卫是最早的苏家的一批特种兵。其他人任期满就退休,不幸伤亡强退,或者因动荡而换主,只有他默默地守护着他要守护的认定的苏家。就在前年,韩卫被苏故任为苏家特种兵队队长,年薪足够他立刻辞职娶个老婆养家糊口,可他还每天战战兢兢的过着训练,演练,出动,养伤的日子。
有人说过,苏家仆人谁都可以不信,只有韩卫可以相信。他笔直的身板时刻告诉人们,我是对的,我永远站在苏家这一边,只要有我在,苏家就不会倒。
他就是这样一个可信的男人。
据说他上位是因为苏眷被绑架那年他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第一个找到据点的人。即使苏眷是自己回来的,苏喻北为了封口,辞退了上一任,让韩卫升了职。
也不知韩卫会不会内疚。
若是苏眷没有成功回来,苏喻北不当一回事而导致苏眷被撕票了的话呢?
韩卫不由自主的抚上苏眷柔软的侧脸,阳光刹那间被遮住了,宽大的手掌投下浅灰的阴影。苏眷回过神来,按住他的大手,轻轻婆娑着,却不让他动,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问:“怎么了?”
韩卫摇头,从背包拿出快餐店的饭盒:“不如家里的饭,但是饿着会没有力气。”
苏眷笑着接过:“好啦,别笑话我了,下山要是还不行,我就没脸做人了。”
上山让苏眷累的气喘吁吁,刚刚一直靠在韩卫身上休息。
“不,你体力不错,只是不适应急剧的锻炼,”韩卫拿出勺子,“还温着,吃吧。”
“看来我要多锻炼了,这几天过的生活真是……”
“已经回来了。所以放心吧。”
苏眷伸伸懒腰,玩味的看着一板一眼说话的高大壮实的韩卫。
他脸部线条坚毅,眼窝很深,鼻子挺拔,母亲是欧洲人,体格遗传特点在他身上好好的体现了。
作为一名军人,出口的关心的话语也硬邦邦的,没有华丽的辞藻,口齿也不伶俐,却比所有人都令人安心。
于是苏眷回应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到那边吃吧,有坐的地方。”
韩卫却不动,细细打量着苏眷。不得不说,他真是个艺术品,没有豪华的餐具,只是捧着饭盒,也能硬生出赏心悦目的美感。
苏眷用餐时不喜欢说话,他总是细嚼慢咽的,专注的解决自己的食物,然后静静的坐在餐桌旁,听别人讲。韩卫也不是善谈的人,两个人静静的在晨光中吃饭,倒显得搭调得很。
那天裴成杰送他从南美回了国,没人接他,就在他想随便找旅馆住时,韩卫提了一包日用品找到他,说,已经帮他安置好了房子。
他惊异的跟着韩卫上车,一路上打量这个沉默的男人。现在苏喻北掌权了,他连一点产业都没分到,第一个来接他的人,却是这个原来像狼一般凌厉的高大特种兵。
“你……对我……”
苏眷转身艰难的开口,这个男人不曾说过一句安慰他的话,亦没有甜言蜜语,他却看出男人眼中不曾的沉寂的火,希望,爱恋,恳求,还有痛苦。
这让苏眷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滴泪突兀的流了下来,在小巧的下巴上眷恋的打了一个圈,滴到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小团花。
韩卫手忙脚乱的关心倒映在苏眷的眼里,苏眷也在韩卫深邃的眸子中找到了自己,他未曾注意过低调的他,苏家为了权势或者为了美色上来讨好的人数不尽数,只有现在才见证了忠心与否。
屋子里回荡着苏眷压抑的哽咽,他伸出双臂,颤抖的环上情不自禁半跪下来的韩卫的脖子,在他耳朵旁一遍又一遍的呢喃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那夜,韩卫温柔的安慰他,和衣抱住他睡,让他暂时忘记他来到这里的缘由和目的,沉溺于韩卫可靠的温暖的胸膛中,直至同样温柔的黎明的来临。
那片温暖在寒冷的夜里一直拥抱着他,有力的心脏脉动着,告诉他,他不再是一个人。
“谢谢你。”苏眷突然开口,在和光中回过头来,安静的看着他,琥珀一般的眸子里带着清凉的笑意。
他短短的看了韩卫一眼,又望向远方,眼中的倒映的晨曦霎时间失去了温度,那抹令人不舒服的沉郁的气息又出现在苏眷的身旁。
拒人千里之外,孤傲冷漠——与苏眷相处时间稍长的人都这么评价他。
韩卫脸色一沉,苏眷这一举动似乎又与他疏离起来,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其实是不可触碰的,已经没有情分再让他呆在他的身边。
韩卫低头去看少年垂下的眼脸,浓密的睫毛,还有没容下任何人的琥珀般的眸子。忽然有一股无名火升起来,他掠夺一般捏过走神的少年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上去,疯狂的吮吸,噬啃,在少年的唇上留下鲜红的印记。
苏眷吓了一跳,不懂情欲的他很快脸红起来,也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只得两只手紧紧攀着韩卫脖子,希望他停下来。
韩卫不满足的弄的少年气喘吁吁才放开,暧昧的用指腹按着他的唇,低声说道:“跟我不需要谢什么。”他看到少年不解的眯起眼,把他抱在胸前,补充道:“我是你的,所以……永远不用怀疑我。”
少年似懂非懂的在他胸前蹭了两下,表示明白了,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开,小脸上带点害羞的粉色:“好了,我知道了啦。这么多人呢。”苏眷眼里蓄了些泪水,雾蒙蒙的委屈的看着韩卫,只看得他下身一紧。韩卫立刻投降,环住这个小破孩子。这个小破孩子正在咯咯地笑着,一脸开心的靠在他胸前,满脸洋溢着幸福。
只是只有苏眷自己知道,到底此刻是不是想笑。
能接受的了吗?苏眷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估计早晚都要来那么一下的,他告诉自己,他又苦笑着,我又不是失了贞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女孩,怕什么呢?在这之前他曾无数次想过韩卫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忠心于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韩卫喜欢自己,一眼就看得出来,只是他能忍多久呢?
黝黑肤色下浮现可疑的粉红,韩卫掩饰的咳嗽一声:“趁着太阳没升高,下山吧。”
于是苏眷三口两口咽下盒饭里的章鱼烧,鼓起腮帮含糊地应道:“都把,陈则还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