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人的地方十一拉住了燕昶年的手。
燕昶年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十一手指用力,或许燕昶年是真没事,但他心里却不好受:“等秋收完了,我们出去找药材。再难也要找到!”
他说得坚决:“这段时间你到东篱空间潜心修炼,那里灵气充足,对你伤势有好处……”
燕昶年说:“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看到他他心里才觉得安定。
自从让家里人都以为他拥有“须弥界”之后,十一经常会拿些瓜果蔬菜和水果等回家,粮食方面已经不用担心,但一家人都生于云隐村长于云隐村,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脱离这里,继续种粮食就是遮人耳目的做法。
“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十一说。
燕昶年低头不说话,两人走了一阵,十一拉下他的头巾,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好啦,别总垂头丧气的。跟你以前真不一样呢。”
将红薯倒入地窖摊开晾着,十一突然说:“我包饺子给你吃吧,你最爱吃的羊肉胡萝卜馅饺子。”
新鲜羊肉已经吃完了,包羊肉饺子还要现杀羊,养在外界的那些牛羊逐渐转入东篱空间,现在牛羊圈中就剩下两头牛,七八只羊,其余的都在东篱空间内。虽然也偶尔宰杀大羊,有母羊陆续生小羊,羊的数目不减反增。
十一御剑飞到山谷,捉了一头看去很肥的公羊,他杀羊简单直接,飞剑直取羊的脖子,只一剑就将羊的脑袋削了下来。剥皮的时候他喊:“阿年你和面,人多,挖七八斤面粉,水里放鸡蛋、盐搅匀,再用来和面,记得?”
“我没有忘记。”燕昶年答,他将一个大面盆拿出来和面,手法娴熟。
“以前包饺子都是你擀皮我包馅,我会包饺子还是你教的,不过我包得比你的好看,这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还很不服气呢,非得跟我比高低,最后都乱了,连什么稀奇古怪的形状都捏了出来,让你倒垃圾桶去了……”
十一割了大块羊肉,将羊肉往空中一抛,拔出刀子刷刷刷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动,羊肉变成了沫沫堆在不锈钢的调料盆中。羊肉内放入花椒水,充分搅拌均匀。他说:“剁羊肉的时候放入花椒水,可以去除羊肉的膻气。这也是你告诉我的。”
胡萝卜还种在地里,他两手掐出法诀,胡萝卜从地里凌空飞起,转眼叶子根须都脱离变成光秃秃的一根根,叶子飞到鸡鸭圈中,胡萝卜根茎则飞到溪水中滚了几圈,离尘术使出,立马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胡萝卜还要切成块先焯水,焯好水再切成碎末。
葱姜剁碎,将料酒、生抽、酱油、胡椒粉和姜末加入羊肉中,搅拌;放入胡萝卜和葱末,再次搅拌,最后加入花生油、香油、盐和鸡精调味,充分搅拌好,饺子馅就准备好了。
而面团也经过多次揉捏饧置,软硬适中,筋斗有劲。
燕昶年看着十一将一大盆饺子馅做出来,从碗橱里拿出面板和擀面杖放到料理台上,抬头对他说:“好了,开始吧!”
做这一切的十一温润安静,连此刻抬眼看自己的表情也很柔和,仿佛这种场面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燕昶年拿起擀面杖:“除了饺子,我还捏过什么呢,包子?花卷?鸟?或者你和我?”
十一正在帮他把剂子按扁,手下的动作逐渐停下:“你记起来了?”
“只是一点点……对不起。”燕昶年说。
十一有些激动:“一点点也好!我说过的,你一定能记起来!老天果然是眷顾我们的……”
他两手带着面粉就扑过去,抱着燕昶年好好揉了一番,将燕昶年的衣服上都蹭了好些面粉。
十一一边熟练地包着皮薄馅大的饺子,一边说:“看来应该带你去那些我们去过的地方——在熟悉的场景里,做一些熟悉的事情,有助于恢复记忆。一会吃完饺子,我们就出发吧!”
饺子包了好几百个,一锅煮不完,得分好几次,头一锅出锅,十一拿盘子划拉了好几个,用筷子夹起一个尝了尝,味道和以前做的差不多,他又夹起一个完整的送到燕昶年嘴边:“你尝尝喜欢不?”
饺子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就在嘴边,他们很少做亲密的事,主要是燕昶年失忆,十一怕他尴尬,刚才从红薯地回来路上亲一下脸是最亲密的事了,在这之前,顶多是抱一抱。
十一目光里带着期盼和些许的紧张,燕昶年犹豫了一下,张嘴将饺子吃了。
“好吃吗?”
“很好吃,我喜欢。”燕昶年将饺子吃了,还要说些什么,屋外一阵鸡飞狗跳,一道黑影窜入厨房。
“呜呜——”许久未见的毛团爬上十一肩膀,很亲热地低声叫着,伸出舌头舔十一耳朵脖颈。
“你这小坏蛋!”十一惊喜莫名,将毛团抱在怀里,使劲蹂躏,“躲哪里去了?说!不说拔你毛!”毛团一身黑毛越发的油光水滑,闻言呜呜叫着抗议。十一作势要拔毛,毛团四肢不断拨开他的手。
一人一猫搂作一团,十一玩够了,举起毛团一只爪子:“来,跟阿年打个招呼!你们都回来了!”
毛团又占据了十一一侧肩膀,眼睛幽幽地看着燕昶年。
饺子煮好一锅十一就送到地窖,羊肉馅饺子趁热吃才好吃。
一看见毛团,球球和小妹同时扑过去。
“毛团!”
“想死我们了!”
最后一锅饺子给宁安他们送去了。大强最初在避难所工程完了之后,又接了另外一个任务,将国家储备粮运到避难所,一开始还是用汽车运,汽车无法发动之后只能用人力,拉车、肩扛手提,那时候社会上已经有些乱了,不断有人拦截要粮,上头下死令:粮不能丢,人不能打!
许多战友在冲突中受伤,偏偏不能伤人,那些暴徒吃定这一点,越发的猖狂,直到有战友在冲突中意外死去,上头才再次下令:“进行有限度的反击。”
原先商议好的报酬换成粮票,可以一次性提走,也可以暂时存在避难所,但要收一定的保管费用,大强着急找宁安,也没有地方可以存放,揣着粮票就去打听宁安下落,到处都找不到人,大强一怒之下伤了个上校,被通缉,幸好那时通讯已经很不方便,离开那片地区之后便几乎没有人找他了。
大强回了H省,可惜宁安并不在那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他在找宁安,宁安也在找他,两人错过许多次,终于在遇到燕昶年之前碰上。
粮票上并没有记名,谁去都可以领,一万斤粮食,以现在的价值来算,的确不少。大强他们建造的那个避难所和燕徐进的避难所不在一个地方,但据说粮票是通用的,大强开玩笑般说:“燕哥父母不是在避难所么?我用粮票跟你们换吃的,你们把粮票给燕哥父母,怎么样?”
这段时间他们经常进山打猎,用猎物和村民换些粮食,从来不吃白食。
有什么不可以的?现在燕徐在避难所也是买粮食,答应大强的要求,于人于己都方便。
第97章
因为对井里地道的各种猜测,陶德生很快组织人进去探地道,结果令人大失所望,什么陵墓什么宝藏,就是一段普通的地道,地道中还有几间地窖,地窖中有木床、木桌木椅等,几乎已经腐烂,另外有打破的瓷碗等碎片,众人猜测是某个时代躲避战乱的人特意挖的地道,不知道地道封存了多少年,突然有新鲜空气涌入,那些木头家具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全部化灰。
粮食作物产量大幅度降低,但越来越多的人回村,一些人要求开荒增加耕地,大旱之后必然大涝,村里老人都反对砍伐村子附近的树木开荒,唯恐砍伐过度造成水土流失。只有一个选择,翻过云隐山到北面的深山里开荒。这是段艰难的旅途。
集体开荒的时候宁安、大强和班长都去了,村委会承诺分一些田地给他们临时耕种。
宁安也算是有家的人了,宁自在还由小妹他们带着,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懂带孩子。大强挺艳羡的,总喃喃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其实他找女人不难,村里现在似乎就有未结婚的女孩对他有意思,大强比宁安能贫,训练休息之余总和村民乱侃大山,感情那是迅速升温。宁安除了在十一等人面前话多一些,在村里差不多有些沉默寡言的样子,班长介于两者之间,听大强说也有女人对班长有意思。
这年头,孔武有力的男人就是香饽饽。
宁安在听到大强那句话的时候眼内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就得瑟吧,村里那谁,总跟你抛媚眼,我跟班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说,什么时候出手?”
他抱着儿子摇头晃脑地唱:“……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宁安让宁自在站在自己手掌上,单手将儿子高高举起来,宁自在丝毫没有慌张,乐得嘎嘎直笑,口水又流了出来,滴落在宁安头发上。
“脏死了。”宁安抱怨说,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强突然站起来将宁自在抱过去:“宝宝,我做你干爹好不好?”
宁安将儿子抢回去:“去,谁要你做干爹!”
宁自在以为大人跟他玩呢,不断在爸爸和干爹之间转来转去,笑得越发高兴,小孩儿稚嫩清脆的嗓音传出老远。
十一肩上蹲着毛团,和燕昶年双双站在云隐山峰顶,听着山腰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也不自禁笑了起来。
他说:“我们走吧。去S市。”
从天空望下去,大地焦渴,昔日汹涌奔腾的江河水转为温婉的性子,慢吞吞地拖着贫瘠的身子进入大海,海水益发的蓝,近海星星点点的都是小型渔船,大型渔船全部无法驱动,随着海浪起伏漂流。
大概南北极冰盖融化得差不多了吧,低海拔的沿海地区全部淹没在骤然升高的海水中,偶尔有一两栋比较高的摩天大厦在海水中露出最高的一部分,有海鸟在上面栖息。或许它们已经从破裂的门窗进去,在楼内造窝。对它们来说,这是新的可以栖息的小岛。
那些摩天大厦中居然还有人居住。他们利用小型船只往返大厦和陆地。偶尔被水里跃出的水中生物撞翻船只,继而成为它们的食物。
你吃我,我吃你。
残酷而真实。
街道冷清了很多。
不知道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在坚守。
“我们回来了。”十一说,也不知道是对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说,还是对燕昶年说。
燕昶年头发已经留长,手上戴着薄薄的手套,骨节分明,看去修长有力,从踏入S市开始,他就用这双手将三个企图行凶的男人扭断了手脚。
他神识扫视的范围极大,整座城市一切都历历在目,因此看到照片上和录像中出现过的面孔时,他带着十一靠近他们。
“小旗,饭做好了,来吃吧。”少妇轻轻喊着躺在床上的儿子。
小旗没有动。
少妇过去要摇他起来,却见儿子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竟然是饿晕了过去。
“小旗!小旗……”少妇恐慌起来,将儿子抱在怀里,一年前还胖乎乎的小孩儿如今已经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辨,她连忙拿过仅剩的一点水,慢慢地喂儿子喝了点,幸好儿子昏迷中还有吞咽的意识,一小碗看不出原料的糊糊全部喂了下去,片刻儿子终于醒了过来。
因为瘦,脸颊上的肉都没有了,显得两只黑眼睛特别的大,看得人心里发颤。
他们现在已经不住别墅了,而是另外一处房产。住别墅的人容易遭到一些暴民的袭击,暴民以为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肯定有吃有喝的,劫富济贫大行其道,但政府却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遏止这种行为。因为连那些公务员都要揭不开锅了。
听说政府曾经征粮和借粮,去年的国家储备粮大约能吃半年到七八个月,如今已经彻底断电将近一年时间,储备粮估计早就配发完了,但民众可不相信这个说法,肯定是那些公务员贪了!
避难所的地址已经暴露,不断有人前去示威,冲击避难所外的围墙,将病死饿死的人的尸体堆在围墙外,或者任由其腐烂生蛆,或者点一把火烧掉,肉体焚烧的气味随着风飘入避难所,令人作呕。
某些最严重的地区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
女人和小孩要特别当心,他们是最容易被掳走的人群。
少妇的丈夫在外出寻食的时候失踪了。
无法得知生死,以前很多人都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这一点完全成了奢望。
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儿,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当女人没有人可依靠的时候,只能将自身女人的特点剔除,不将自己当女人看,才能够活下去。
仅有的一点粮食全给小旗吃了,她就得饿肚子。
事实上,她平时并不像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吃喝的都先想着孩子,得到水和食物,她总是自己先吃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剩下的才给小旗留着。这也是小旗竟然会饿晕的缘故。
她能找回来的粮食太少了。
可是不这样做,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寻找食物,没有力量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大男人。她一旦出了意外,找不到食物回来,小旗没有大人护着,会死得更快。
少妇抱着小旗,没有泪,她的泪水早就在丈夫两天没回来后就流光了。
希望和绝望同时存在。
她放下小旗,蹲在他面前说:“小旗,妈妈出去了,你在家安静地等着,听到任何敲门声和说话声都不要开门——妈妈有钥匙,回来会自己开门的。”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少妇一下子抱住了小旗。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
他们都不敢出声。
敲门声还在继续。
少妇将小旗放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给彼此勇气和力量,拿起床边钉着铁钉的木头棍子,静悄悄站起身,迈着猫一样轻盈的步伐,靠近门后。
防盗门前还有一道铁门,从猫眼望出去,铁门的铁枝挡住了一点视线,只能看见外面站着两个男人,身量都挺高,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还蒙着脸,连眼睛都看不到。
少妇望出去的时候,她感觉那个男人也在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在门后一样。
男人跟她打了个招呼:【甄锐!是我,燕昶年。】
声音犹如贴着耳边响起,少妇手中的木棍差点抓不住。
他身后的男人挪了一下,少妇看清楚了,是燕昶年最后一个伴,陶十一,燕昶年喊他景明。
【怎么只有你和小旗?厉子呢?】燕昶年又问。甄锐、小旗、厉子,都是录像上有的人物,加上十一的解释,他知道甄锐和厉子都是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大学同学。
甄锐将防盗门打开,三人之间还隔着道铁门。
声音很熟悉,不可能是别人假冒的。打开防盗门后,甄锐手伸到铁门门锁上。那里还有两道锁。
她再次看了他们两眼。
甄锐的小心谨慎并没有引起燕昶年的反感。
事实上,看了那些录像之后,眼前这个女人同样给了他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们是大学同学,刚入学就认识,随着时间推移友谊越来越深厚,甄锐结婚的时候他做的伴郎,替厉子挡了不少酒。小旗出生后,跟着甄锐厉子喊他燕哥,还为了强调自己的特别,多加了个哥字,小旗一直喊他燕哥哥。
“厉子一会就回来。你为什么蒙着脸?”甄锐手放在门锁上问。
【我受了点伤,脸上有疤,怕吓着你们。】
“我看看。吓不着我的。我们是朋友。”甄锐说,慢慢打开了第一道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