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除此之外,还有极少的一部分人不会令神子反感。」
「哎?这是……怎么回事?」
北斗心头一紧,凝视着克哉。克哉触碰他也不会让他觉得不舒服,是因为克哉是极少数的那种人吗?
「之所以被旁人触碰会产生反感,是因为神子大人能够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污秽。说到底,人活在世上不管怎样多多少少都会沾上晦气。但是也有一些人生来就对晦气有很强的抵抗力,被这样的人触摸的话就不会觉得不舒服,雪绘小姐生前曾经这么说过。」
北斗呆呆地注视着阿节。
「我……被克哉碰也不会觉得反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从刚来到克哉家的时候开始北斗就注意到,自己被克哉触碰也完全不会有厌恶感,他一直对此感到不解。他认为阿节的这番话正好解释了他的疑问,可是阿节却一瞬间愣住了,接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出来。不明白她在笑什么的北斗转头看克哉,却见克哉双颊微红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好了,回到正题吧。神子大人,请赶快断绝与海鸣祭的一切任务和工作,尽早离开这座岛比较好。」
阿节再次郑重地说道,北斗伏下视线点了点头。
「是……呢。但是就算我现在拒绝,他们也不会让我出岛……」
「明天晚上,我去接你。」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克哉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地说道。
「岛上就这么大再怎么逃跑也没用,所以现在先暂时把你交给御陵。明天晚上,我朋友会准备好让我们逃走的船。我和对方已经联系好了。」
「明天晚上……」
「神子大人,请您相信我这不肖之孙的话,离开这座岛吧。海鸣祭这种不祥的仪式本来早就该废除了才对。」
面对阿节严肃的神情,北斗只好点头。阿节的话应该是没有假的。
「可以吗?但是御陵先生说过,如果不举行仪式的话,岛上就会多灾多难……」
「用神子的鲜血换来的安宁,不要也罢。」
阿节明快地笑了起来,对克哉说了声「你去送神子大人一程」。
「不、不用啦,我自己也能……」
北斗虽然想推辞,但是克哉却已经站了起来,说了句「快跟我来」,然后走了出去。
走出参拜殿下了台阶,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北斗身上。
脑袋中充斥着刚刚得知的可怕事实,几乎要超负荷了。不管是这座岛的习俗,还是母亲那壮烈的人生,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一样。
北斗朝着阿节深深一鞠躬,快步向克哉的背影追了上去。站在石阶上等北斗的克哉看到他跟上来了之后,便慢慢地向台阶下走去。
两人一时无言,就这样默默地走下石阶。北斗踏着干燥的泥土,聆听残暑那撩人心扉的蝉鸣。
「……克哉,原来知道我母亲啊……」
穿过鸟居的时候,北斗忽然小声地说道。克哉似乎觉得很热地撩了撩头发,仰头看天。
「当时我还小。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听到克哉的话,北斗饶有兴趣地侧头看着他。
「在你留宿过的那个家……她一直被关在那里。每次我去找她玩的时候,她都只是看着天空发呆。当时我还是孩子,想要她看看我抱抱我,她却生气地叫我住手。」
克哉忽然笑了出来,转过头看着北斗。
「让还是孩子的我很伤心呢。」
克哉凝视着北斗的目光中充满怀念。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走下山,北斗为自己的记忆中没有母亲而感到有些寂寞。只能看着天空的母亲,一定梦想着总有一天逃出这座岛吧。要是他能找回失去的记忆的话,是不是就能想起母亲的事呢。
母亲的回忆……
忽然间觉得身子一冷,北斗立刻抱住自己的肩膀。
大概是因为最近心情起伏不定的缘故,他时常会有这种感觉。一旦要想起过去的事,自己体内就会产生一股恶寒,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样。
沿着蛇形的小道,北斗在克哉的引导下走下了山。克哉大概是在想什么心事,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本想跟他说点什么,可是北斗的脑袋中却空空如也。仔细想想,和克哉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开心心地聊天什么的,那样反倒比较奇怪吧。
来到岔路口,克哉停下脚步。
「我就送到这里。再见。」
克哉只是扬了扬下巴,接着便转过身去。
「谢、谢谢……」
北斗连忙道谢,注视着克哉高大的后背。难得见上一面,结果却没怎么和克哉说上话就要分别了。一阵寂寞涌上心头,北斗叹了口气。
当他目送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正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
克哉突然间转过身,大步大步地朝这边走过来。
难道他是忘了说什么事吗,北斗就这样伫立在原地,抬头看着克哉。
「忘了什么……」
看着来到他面前的克哉,北斗刚要开口,就被克哉的那只大手搂住后颈拉了过去。
「——……!」
被狠狠地强吻了,北斗一阵目眩地靠在克哉胸前。
克哉用一只手紧紧抱着北斗令他无法退避,变换着角度地吻着他。唇被克哉吻得濡湿,北斗激烈地颤抖着胸膛,闭上眼睛。
北斗用唇感受着克哉的火热,大脑一时瘫痪。克哉粗鲁的拥抱仿佛正述说着他的欲望,令北斗双腿颤抖简直无法站立。
「……呜……呼……哈啊……」
原本搂住北斗后颈的手开始慢慢摩挲着他的耳朵。
「你……」
克哉一边吻一边低声说。
「跟我做这样的事,不会觉得讨厌……?」
北斗刷地脸红起来,把眼睛微微睁开。
「那,以后你绝对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碰你哦……」
克哉低声笑起来,抱住北斗腰的手更加用力。
克哉那仿佛独占宣言一样的低语让北斗脸发烫。对方的舌头好像某种生物一样,在北斗的口中肆意地来回游走。时而挑逗北斗的舌头,时而横扫齿列,爱抚着上唇。
「嗯……嗯……」
交织的唾液也显示出这一吻的激烈,连北斗的思考能力都被剥夺。一想到现在自己正在和克哉接吻,一阵甜美的电流就在全身爬过。克哉尽情享受般地反复吻着北斗,不过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北斗的身体。
「……快去吧。你消失太久的话,御陵会有所察觉的。」
克哉轻声说道,北斗的视线仍停留在克哉濡湿的嘴唇上。满脸的红潮久久无法退散。
「别用这种诱人的表情看着我……」
克哉伸出手指,在北斗濡湿的嘴唇轻轻一抹,笑了起来。克哉故意粗鲁地推了一把北斗的后背,催他离开。北斗没有法子,只好依依不舍地迈开步伐,回过头来看了克哉一眼。
克哉仍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北斗的身影。想回到他身边,北斗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加快了脚步。
然而身体深处仍残留着炙热的火焰。
晚上,吃完了晚餐,回到被分配到的房间里的北斗由于无事可做,早早地就钻进了被窝里。
但是他怎么也睡不着,只能呆呆地想着克哉和母亲,还有关于这座小岛的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母亲被逼着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生活的呢。而且自己曾经在十二年前参加过海鸣祭这件事也很令人意外。阿节说当时只有北斗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么北斗当时目睹了什么?海鸣祭上的神子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是为什么呢。
(我的记忆中……一定存在着什么。)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北斗感觉到一阵恐慌。自己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黑匣子,那里面一定塞满了许多不好的东西。他不想把它打开。打开绝对没有好事。那是潘多拉的盒子。
(克哉……)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北斗想起了克哉。白天那个热情的吻仿佛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浮现在脑海里。
(已经无法用任何借口来掩饰了……一被克哉触碰我就会很高兴……)
回想起接吻时的触感,北斗摸了摸自己的唇,惆怅地叹了口气。
就算明白对方曾经如何粗暴无礼地对待过自己,一旦被克哉抱住吻住,北斗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他知道自己被克哉所吸引,那双紧紧将他拥入怀中的双臂让北斗安心。
(克哉……对我……)
就在北斗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间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寂静无声的家里,能够听到某种重物滑过地面时发出的滋滋的响声。一听到那声音,北斗的背后就陡然冒起一阵寒意。
和他在克哉家所听到的声音一样,是某种很诡异的声音,一听到就会让人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北斗从被窝里爬起来,下定决心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他走出房间,沿着走廊寻找声音的源头。
他只觉得全身发冷。不仅是声音,他还能感觉得出来有什么东西就在他的附近。
要是上次那样的白蛇再次出现的话该怎么办,北斗不由得恐惧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像被那声音所牵引着一样,没有停下徘徊的脚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沿着外面的走廊来到社务所。
他穿上放在社务所玄关前的凉鞋,来到神社境内。夜晚的神社万籁俱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潜伏在这黑暗中也不奇怪。
他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神社里蠢蠢欲动。
恐惧令全身开始颤栗,北斗铁青着脸伫立在原地。虽然看不到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肯定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附近。
「北斗。」
突然被叫到名字,北斗吓得跳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御陵,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地笑起来,伸手搭在北斗的肩膀上。
「你也察觉到了吧?海蛇大人来了。」
御陵一脸恍惚的样子开口说道。
「海……蛇……大人?」
「没错。临近祭典的日子,海蛇大人就会前来瞻仰神子的尊容。海蛇大人看来相当中意北斗呢。他的欢喜之情连我也能感受得到。」
北斗完全无法理解御陵所说的话,他唯一能明白的是御陵对那个什么海蛇大人怀着近乎异常的崇拜之情。
御陵把那散发出诡异气息的可疑存在当做神一样地来崇拜。
一想到这里,北斗开始害怕呆在御陵的身边,他表情僵硬地说了声「我回去了」,便要离开。
「啊啊,北斗。今晚上别睡太早。」
御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向背对着他往回走的北斗说道。
北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回房之后,北斗一边想着刚才的事一边钻进被窝里。御陵说那个诡异的东西是海蛇大人。这座岛上流传已久的传说搞不好是真实存在的。北斗也确实亲眼看到过那些幻象一样的蛇。御陵把那些当做神一样来崇拜,但是北斗怎么都无法把那些东西与神联系到一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是怪物。
就在他这样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障子忽然被拉开了。
突然的入侵者吓得北斗从被窝里跳起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志保。
志保一脸悲壮地俯视着北斗。光线从打开的障子缝隙间透了进来。北斗满腹疑惑地抬头看着志保,问她怎么了。
「那个……请……」
志保的声音细细地颤抖着,她移动到北斗的身旁跪下来。北斗才发现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
「请……抱我……」
志保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北斗顿时哑口无言,他眨了眨眼睛凝视着志保,像是要把志保盯出个洞似的。志保头也没抬,只有指尖在微微颤抖。一看她的这幅样子,北斗就明白了她的夜袭行为并非出于自愿。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北斗怎么问,志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北斗为难地正要站起来,以为他要逃走的志保就立刻扑上来抱住他。
「那、那个……」
一瞬间全身涌起一股厌恶感,北斗险些就要一把推开志保的身体。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调整了一下呼吸。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一瞬间明白了志保这一举动的原由。御陵刚刚告诉他不要睡太早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是御陵先生……让你来的吗?」
北斗柔声问道,志保肩头一颤,退后几步。猜对了。简直难以理喻,北斗不由得头痛起来,他看着志保露出一个令她安心的微笑。
「该不会是……为了不让御陵家的血脉断绝……吧?」
志保表情僵硬地凝视着北斗。要不是因为今天北斗听了阿节的那一席话,他也不会想到这样的理由。但是,北斗的推理看来是正确的。即便是在黑暗中,北斗也能看到志保的脸色开始发青,她静静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这座岛……」
「嗯,今天我听阿节婆婆说了很多事……所以,那些事都是真的吗……?全部……」
北斗歪着头向志保确认,志保又一次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也不想欺骗你的。北斗先生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要参加祭典……但是我们谁都没办法反抗。就算想离开这里,我那体弱多病的母亲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到别的地方生活……」
「没关系,这不是志保的错。」
「御陵先生说……从今天开始直到祭典结束为止,每天晚上都要到北斗先生的卧室里过夜……我不能反抗……要是反抗的话,不但会被御陵先生骂,还会被岛上的所有人当做叛徒……」
志保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这座岛上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北斗皱起眉头。
「这样吧,你就呆在这里直到天亮……就假装和我睡过了。」
北斗凑到志保耳边悄悄地这么说道,志保立刻松了口气地抬起头来,北斗看着她笑了笑。
「我也会统一口径,不会让他知道的。」
「北斗先生……」
被泪水濡湿的脸也笑逐颜开,志保对北斗道了好几声谢,害羞地说自己没有过和男性的性经验,所以很害怕。虽然志保没有说出口,但是北斗知道跟不喜欢的人上床,一定非常痛苦的。
不过话说回来,御陵那原本温柔的态度确实慢慢发生了转变,这让北斗感到不寒而栗。要是让他知道明晚北斗即将离开小岛的话,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和志保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北斗始终抹不去心头的一丝不安。
距离祭典举行的日子还有三天。
早上一起床,御陵就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叫北斗做出门的准备。
「我要给你说明海鸣祭的流程。」
来到神社境内,御陵开始为北斗简单地说明当天的流程。当天北斗在氏子们的面前跳完舞之后,要跟随几位戴着鬼面的男性,穿过田间小道,前往海岸。之后神子会在海岸附近的一个风穴中渡过一晚。听完御陵的说明,北斗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开始北斗不知道风穴指的是什么,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钟乳洞的别名。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北斗第一次知道八岛上原来还有钟乳洞。这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旅游景点,虽然北斗是这么想,但是对御陵来说,钟乳洞是神灵所栖息的场所,是岛上的人不可踏足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