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理点点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罗大夫白了他一眼:“明天就能醒了。”
小警察陪着施理忙活完,替他办好了住院手续,领了一套病服给他穿上,送他到了病房,然后回派出所去了。病房里早已到了休息时间,其他的病人都睡了。张堪还在打点滴,施理坐在张堪床边看了一会儿,张堪紧闭着眼睛,眉头微锁起来,看样子依旧是疼痛的,他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左额角,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施理帮他理了理身上的被子,发现他的衣服已经换下了。想着自己那件T恤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就算是找到了,恐怕也不能要了。
施理在旁边的床上躺下来,女护士给他送来了药,等他吃了药,女护士便熄了大灯出去了,只留了一盏小灯给张堪。施理躺在床上,一转头,便能看见仰面躺着的张堪,心里稍稍有些安心,张堪,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第二十五章
施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早在一阵喧哗声中醒来,睁开眼睛,原来是同房的另一个病人正在和护士起争执呢。施理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打针吃药的问题,施理不关心这个,抬头去看张堪,没想到张堪正转过头来在看自己呢。
施理一喜:“张堪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张堪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没事了,就是还有点头晕。你也住院了啊?”
施理动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哎哟,疼死我了。”看来昨天的瘀伤今天终于显出症状来了。
张堪呲了下牙,仿佛他也感觉到了疼痛一样:“看过医生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施理没好气地说,用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我操,那孙子下手可真够狠的,疼死我了。”说着撩开了自己上衣,一身青青紫紫,比昨天更明显。
张堪看得也心疼不已:“买点药油来擦揉一下,散开淤血就好了。”
施理不理他,爬起来,下了床,坐到张堪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昨天晚上突然就昏迷过去了,吓死我了。”
张堪有些意外地看着施理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心里暗暗乐了,看来这一砖头挨得值啊。
“对了,我打电话给你请假吧。”施理说。
“不用了,我自己已经打过了。晚点长子会过来的,他帮我们带了早餐。”张堪说。
“哦。”施理突然间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施理从洗手间出来,长子还没有到。张堪躺在床上看着他,视线跟着他的身影转动,施理坐回自己床上,看见张堪还在看他,便奇怪了:“你看着我干嘛?”
张堪撇撇嘴,有些委屈地说:“我在等你良心发现,问我要不要去上厕所。”
“哦,你要去吗?”施理呲了下牙,问。
“当然要啊。”要不是他伤的正好是脑袋,这会儿肯定点得如小鸡啄米一样快。
施理将他扶起来,给他穿鞋的时候想起来:“你伤到的是头,不是脚吧?自己穿!”
张堪做了一张苦脸:“我头晕,低不下去。”
施理愣了一下,给他套上拖鞋,扶着他下了床,往走廊那头的洗手间走去。张堪将自己的重心都压在施理身上,趁机揩油。施理推他一把:“你能不能自己走啊。”
张堪哎哟了一声,装出十分难受的样子:“我头晕,走不稳。”
施理在张堪腰上掐了一把以泄愤,弄得张堪又痒又酥,电流一直通到心尖上去了,真是舒泰啊。
施理将张堪扶到洗手间,在一个便池前停下了:“站好,自己来。”说完转过身去。
张堪本来还想坏心眼一把,想让他帮忙的,但是想到自己若是再得寸进尺,恐怕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便噙着笑自己动手解决了。因为施理站在旁边,他觉得兴奋不已,那东西不知是因为是尿意憋的,还是另一种冲动,像枪一样挺立着,他一边尿一边转头去看施理,也许施理会因为好奇来偷看,男人不是都有跟同性比较大小的心理么。可惜施理将脸转向门口,对他完全一点兴趣都没有。
过了好一阵子,施理听见没有动静了,才转过身来:“好了吧?”
张堪唔了一声:“好了,麻烦扶我去洗个手。”
施理扶着张堪出来,正好碰上长子带着小陈和方晓来探病,长子问:“能活动了,没什么大碍吧?”
施理点点头:“还好,张堪有点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几天。”
小陈站在长子身后,远远地叫了一声:“小理哥,张大哥,对不起,谢谢!”他本来想叫人去救他同学的,没想到让张堪和施理都受了伤。
施理将张堪扶到床上躺着,给他升起病床来半倚着:“都坐吧。没事,小陈,谁让你叫我们一声哥呢。”
长子在床边坐下来,小陈拉着一直没出声的方晓过来:“方晓,这位是小理哥,这位是张堪张大哥,就是他们帮我出的主意,才救你出来的。”
施理看那叫方晓的孩子,不到1米7,长得老老实实的,一看就知道是农村出来的,一脸实诚样子。他恭恭敬敬地对着施理和张堪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两位大哥,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
施理摆了摆手:“没事,这也是咱们有缘分,才有机会帮你。坐吧,说说你怎么被拉去搞传销吧。”
长子将早餐摆开来,放在床头,施理和张堪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听着方晓说他的经历。原来方晓在他们县的中专学的是会计,今年刚好毕业,便来星城找工作,因为他是个新人,没有经验,学历又不高,还不是本地户口,一般的单位都不愿意用他,连面试的机会都没几次。有一天有家叫做恒兴的公司给他打电话,说是在人才市场看到他的简历,对他有兴趣,让他去面试。他兴冲冲地去了,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叫恒兴的公司,就是个传销团伙。
这年头人人都对传销略有耳闻,九十年代末,传销活动在国内相当盛行,不知道坑蒙了多少梦想一夜暴富的老百姓,后来传销被定为非法活动,慢慢便转入了地下。国家虽然明令禁止传销,传销非法,但是依旧有不少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坑蒙拐骗,一切皆为利也。
方晓也是听说过传销这回事的,那就是自己被骗,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就得骗人,否则就血本无归,这样一环环扣下来,吃亏上当的人就越来越多,慢慢就滚成了一个大雪球。方晓知道传销的危害,所以一看情势不对,就想走人,对方哪里肯放人,强行扣留住,不让走,方晓被迫加入了传销团伙。听了几天课,方晓越发觉得这群人有点走火入魔,便想离开,对方扣留了他的身份证和毕业证等证件,走也走不掉,非要拿钱才行。
方晓家里只有一个守寡多年的妈妈,为了供他上学,家里早已清贫如洗了,好不容易盼着他毕业可以挣钱了,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这样的事,实在是挺倒霉的。他不敢告诉他妈,怕自己给那个苦苦支撑的母亲加上最后一根稻草,便打电话向同在星城做事的小陈求助。后来,便有他们所知道的事了。
施理和张堪听了方晓的经历唏嘘不已,施理想起来问:“你的证件什么的都拿回来了没有?”
方晓点点头:“已经拿回来了,还要多亏了郭警官。”
张堪看了一眼正在削苹果的长子:“你昨天去端他们老窝了?”
长子嘿嘿笑,然后将削好的苹果放到自己嘴边,咔哧一声咬掉了一大半。
张堪笑骂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这么好心,主动给我削苹果吃了呢。”
长子抓起一个苹果,扔给他:“你是脑袋受伤,又不是手受伤,自己来。”
施理看了一下,从长子手里拿过水果刀,拿着一个苹果慢慢削起来。张堪满怀期待地看着施理,真是善解人意啊,体贴又温柔,温柔吗?呃,温柔还差一点吧。
长子一边吃一边打哈欠:“累死我了,昨晚上忙了一晚,将那伙不法分子都抓回来了,到现在还没合眼呢。”
张堪一副了然的模样,施理停下手中的动作,嘴巴张成O型,看着长子,好半天才合上:“你们昨天晚上就去抓人了啊?”
长子得意地点点头:“可不,半夜去的,一个都没有少,主要组织者基本都抓起来了。”
施理恍然大悟地说:“难怪方晓的证件能拿回来。对了,昨晚你们俩在哪呢?”
小陈摸摸脑袋:“和方晓住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
“咦,难道不是方晓带的路?”施理问。
“不是我,我也不太清楚路线,都是被抓的那几个人带的路。昨天跟我一起出来的,有一个就是我们的组长,就是那个拿砖头砸张大哥的那个。”方晓说。
张堪恨恨地说:“长子你替我揍他没?那个杂碎出手真狠,把人往死里打的,你看看我的伤,还有施理身上的,都没有一块好皮肉了。”说着就去掀坐在床头的施理的上衣。
施理挣了一下没挣开,任由他去掀。张堪也没掀开多少,只露出了腰腹一圈,上面青青紫紫,看着挺瘆人的,大家都倒吸了凉气。
长子说:“放心,这次一定会好好处罚这家伙,这小子还是个有前科的,以前参与械斗,打伤了人,被拘留过一个月。这次又参与传销,还是个主谋,又出手伤人,少不了要个三四年的。”
张堪不满地说:“三四年之后,这条恶汉又会出来危害社会了。”
长子耸耸肩说:“那能怎么样?我们只能依照法律来判刑,到时候他再犯事,那就只能重新再抓。”
施理对人被判多久没有兴趣,只是想到这样的人,入了监狱,恐怕会往更坏的方面发展,以后恐怕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了。但是自己又没有办法能够使得这样的人改邪归正,走上遵纪守法的道路。
这么想着,手上的苹果也被削去了不少果肉,削完皮,下意识地将苹果送到嘴边,咔哧一声,咬了一大块果肉。张堪连忙喊:“诶,诶,我的苹果。”
施理看看手上的苹果,又看看张堪,笑了起来,拿起手上的刀子,手起刀落,未被咬的那一半被切了下来,递给了张堪:“你吃这半吧。”
张堪拿着这一半苹果,比得到一整个还乐呵,施理和他分吃一个苹果呢,咬一口,真是甜美多汁,比蜜糖还甜哪。
长子不知道他乐啥,吃完了自己的苹果,补充说:“你们的医药费都由我们所里报了,所以安心养伤吧。还有你们被骗的那笔钱,应该也能够追得回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来,“我回去睡觉去,这两个小的交给你们了。拜拜!”挥挥手,蓄着两大泡眼泪走了。
张堪想起来一件事:“等等,长子,帮我把摩托车取回来吧,等我好了去你那拿。给你钥匙。”说着抓起钥匙扔向已经走到门口的长子。
长子接过钥匙,晃了一下:“行,我有空帮你去取一下吧,走了啊。”
施理看长子走了,又看看坐在自己病床边上的小陈和方晓:“方晓你有地方去没?没有就先跟着小陈回苗圃去吧。小陈你回去帮我带点换洗衣服来,我的衣服昨天弄脏了没法穿。”其实是不知道扔到哪个垃圾桶里去了。
方晓感激地点头,遇上传销这回事,惊吓不小,近期内估计都不会想去找工作了,听见施理收留他,连忙站起来鞠躬:“谢谢小理哥。”
小陈连连点头:“好的,那我们先回去,一会儿我就给小理哥的衣服送过来。”
“嗯,谢谢。”
“那我们走了,再见。”小陈推着方晓出了病房门。
张堪又叫住小陈:“小陈,你来的时候,去春风路上的六合春药店买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油。记得啊,是六合春药店。”
小陈问:“春风路在哪?”
“就是上次你去办银行卡那条街,那个药店就在农行的斜对面。”张堪对自己的地盘还是很熟的,那家药店的药油是全城都有名的。
“哦,我知道了,走了啊。”小陈摆摆手,消失在门外。
施理听着张堪交待小陈,知道他是给自己买药呢,也没说什么,心里觉得有些暖,张堪还是个挺仗义挺细心的哥们嘛。
第二十六章
小陈和方晓都走了,张堪回过头来问施理:“你就要出院吗?”
施理耸了下肩:“我又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吃点药,擦点药油就好了,何必住院浪费这个钱。”
张堪说:“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钱,不住白不住。”其实他的想法并不是揩油,而是想着如果施理也在住院的话,自己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施理白了他一眼:“虽然是公款,但是你知道公款是哪里来的?这是我们纳税人的钱,合着是花大家的钱你不心疼呢?”
张堪摸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一个人住院多无聊。”
“我又不是不理你,我出院了,还照样会照顾你啊。”
“真的啊?你会留下来照顾我?”张堪不再计较了,反正能看到施理就好了。
施理想起来一件事问:“要不要告诉你家里人,你住院了的事?”
张堪摇摇头:“还是算了吧,等我好了再跟我爷爷说,省得他老人家担心。再说他现在也不在家,住在石泉观里呢。”
施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家里没有其他的人了?”
“没了,就一个爷爷。”
“那你爸妈?”
张堪说:“早都不在了。”
施理吃了一惊,没想到张堪居然是个没爹妈的孩子,他觉得触到别人的禁忌了,有些抱歉地摸摸鼻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你就好好住着吧,我会照顾你直到伤好出院的。”
张堪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爹妈的样子早就在记忆中模糊了,可能他本身也有些神经大条,竟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过,爷爷和奶奶给予的关爱已经够多了。“没事,这都多久了。那就谢谢你了啊,施理。”
施理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施理拿出手机来给王杨打电话,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把王杨吓了一大跳:“小理,你和张堪没有事吧?在哪个医院,我过来看看你们。”
施理连忙说:“师兄,没事,没事,不用来看我们了,我都要出院了,张堪还要留院观察两天,我照看着呢,应该没什么大碍。你那都忙死了,不用来看了,忙完了再说。”
王杨半信半疑地说:“果真是没有大碍啊?可不要骗我。我说你们也够大意的,去救人,怎么不报警?”
“找了警察帮忙的。”施理小声嘀咕,但是确实算不上是报警,人家是下班后来帮朋友的忙,并非是专门执行公务。
王杨提高了嗓门嚷嚷:“你那也叫报警?就一个警察,还让无辜群众受了伤,这个张堪,办事特不靠谱了,既然都叫了警察,怎么不多叫几个?”
施理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盯着自己看的张堪,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说:“师兄,受伤的是张堪本人。也是我没有想到要报警。”
王杨哼了一声:“幸好你没有事,要不然我跟他没完。他自己受伤不也是无辜群众受伤么?早点防患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