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踏步——姐姐小姐

作者:姐姐小姐  录入:01-24

 文案:

 自闭受,偏执攻,算是竹马养成? 简单的说,就是奇怪的人的奇怪的爱情故事= =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1 一生只做一件事,好好的看着他。 天阴得暴雨即来。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粉笔撞在黑板上,喀喇喀喇声。 一排排穿着白衬衣的男生女生,齐齐向前面讲台看着。酒桶身材,黄黑条纹像酒桶一样的裙衫,挥舞着粉笔,在黑板上喀喇喀喇。 然而,他们全都是不存在的,通通不存在。 只有他,往前数三排,中间隔着条过道,他在过道另一边。 只能看到一个小侧面,微仰着头看黑板。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脸才是抬起来的,露出总是藏在流海下的,像糖果一样的双眼。 像糖果的眼睛,什么样的眼睛才能像糖果一样? 不知道,就是他的眼睛。望过来,幽幽的、甜甜的,想一直看着,想尝一尝。 外面果然开始下雨。风很大,雨点打在窗上顷刻就死成一片。 伸手推开窗。风和雨马上灌进来,逃命一样。桌上的书本纸噗啦噗啦被吹起,像无数白鸽的翅膀飞起落下,卷进来的雨当头浇湿,啧,都成落汤鸽。 被酒桶点名,忽略她。 前面的白衬衫齐齐回头望过来,惊讶的、嫌恶的、兴奋的,忽略他们。 他们通通不存在。 只有他,没有回过头,又低头看书,糖果一样的眼睛藏起来。 出去罚站,走过他身边时,故意把他的书本扫到地上。 酒桶又骂,小事情而已,忽略她。 出门时回头,看他弯下腰把书一本本捡起来,头还是低低的,却好像忍不住看向门边,眼神相碰后又迅速低下头。吓了一跳似的。呵。 两节课过后雨停了。 体育课照上,自由分组打篮球。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升旗台上,低着头。 无人注意时偷偷开溜。到车棚,找到他的自行车,掏出小刀来前后车轮各一刀。气泄了,瘪瘪的车胎像两条待宰的鱼,透明的血流光了,真可怜。 今天轮到他值日。人都走了,只剩他,把每把椅子竖起来,倒扣在桌子上。小小的身体,在一把一把竖起的椅子中间,被淹没了,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头顶。 在他后面,把他竖起的椅子放下,一把一把消失后,就又能清楚的看到他了。 40把椅子,都立起来了,本应该是。 他回过头,看到了糖果一样的眼睛。 人都不见了,椅子都不见了。只剩他,漆黑的眼睛,深处却有糖果一样七彩的光芒。 他跑过去,把放下的椅子再立起来,一把一把。不小心被椅子砸到,一条条红印浮上来,在看得到的地方,在看不到的地方。 站在他身边,紧紧跟着他。他扫纸屑,就把纸屑踢开。他追过去,跟着他。他扫,再踢开。两个人,在椅子都竖起来的教室里,绕着桌脚追纸团,像踢球一样。没和他踢过球,真过瘾。 终于做好值日,天还有点光亮。 车棚里只剩两辆车,遥遥相望。中间的距离清空后,它们就是挨着的。 他推着车,瘪瘪的车胎,悲惨兮兮的。到校门口的自助充气点,充进的气又漏出来,怎么也充不满。偏偏雨又下,雨点一滴接一滴连成细细的剑。他在前面推着车,剑一样的雨落下来。 身上湿了,薄薄的衬衫贴在皮肤上,显出了光裸时清瘦的轮廓 。 雨越下越大,前面的他伏着腰,用力推车。 路上的人都被大雨冲走。街道和雨是一片,灰色的,像走在全是水的蛋壳里。 天黑了。 经过桥底时,拦住他,靠着桥墩避雨。 雨水在桥面边缘攒成一条条急着向前的河,哗哗直冲向下。桥底住着几个没有家回的人,默默的看着雨不说话。 他低着头,肩膀还是窄窄的、未发育的样子,缩起来,在雨声风声里,细微颤栗。 不知道下了多久,还是没有停的迹象。 不管了。拉着他跑回家。向前跑,雨水分向两边,一直一直跑。 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回来。 推着他进浴室,给他解衣服。他闷声挣扎,坐进浴缸里,团起身体捂着衣服不让解。 解不开,只好扯。衣料摩擦着身体,皮肤都泛红了,他还不松手。 打开花洒,热水浇在身上。舒服了,他才乖一点。 手里握着花洒,热水淋在他身上,一边淋一边解他的衣服。 慢慢露出来的,冰冷细白的身体,在热水中一点点舒展开。蓄满一池热水,打上泡泡,让他泡在热水池中。 冰箱里有虾仁炒饭、菠萝莴苣沙拉、速溶蛋花汤,热好后香气四溢。 叫他吃饭。浴室门没关严,透过门缝,看到他在吹泡泡玩。把泡泡一点一点聚在胸前,堆成小山一样,小脸轻轻埋进泡泡堆里,弄得满脸泡沫。泡沫小脸用力吹开面前的泡泡,然后咯咯咯笑起来。 推开门。他发现自己被发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慌的藏到水里面去,咕噜咕噜吐泡泡。 赶忙把他揪出来。他挣扎,围住他困在怀里。 靠着的白白的身体,又软又香。忍不住捏捏,一捏就红了。 身上被他弄湿,都是泡泡,索性和他一起冲干净。 找了件睡衣给他,已经是去年就穿不下的,他穿在身上还是显大,松松垮垮的。 饭菜已经有点凉,只好再拿去热 。 和他坐在桌两边。他埋头小口小口吃,把虾仁吃光后,还在碗里扒扒,找不到了才吃饭。夹虾仁给他,他也不抬头,倒是乖乖的又都吃光了。 今晚要让他住下。 吃好饭,让他给家里打电话说留宿。 没动静。就知道是这样。 “阿姨好……” “是,在我家。我爸妈又去外地了……” “好的,那我就留他住下了……阿姨再见。” 哼。小事一桩。 成功留下他,晚上一起做功课。书包都湿了,书本一本本拿出来,倒是没湿几本。看他写个不停,等一会儿,照他写好的写。 终于等到睡觉时间。 把还埋在书里的他赶上床。他靠墙抱膝坐着,让他躺下睡觉,他也不理。 真是学不乖。 把他的头按在枕头上。再动就压着他,把他搂在怀里,用力箍紧,挣不开也动不了。 早就知道了。 让他听话,让他回应,只有欺负他。 2 小时候的记忆似乎没有起点,但是一直记得幼儿园时第一次见到他,以及之后和他有关的每一件事。 他是插班生,第一天来就迟到了。 大家都吃好早饭,围着桌子坐好,等老师发玩具时,他才来。 他妈妈牵着他的手,小小的人,圆圆的,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老师过去接他时,他马上藏到妈妈身后,手里紧攥着妈妈的一片衣角,不肯放手,不肯抬头。 真可爱。 好想咬一口。 “乖宝,放手,妈妈要上班,这里有好多小朋友哦,你看!” 他妈妈弯下身摸着他的头。 他像没听见一样,抱着妈妈大腿,继续赖着。 但还是被扯出来,推给老师。 “他很乖的,就是有点怕生,不太爱说话,不太喜欢动,老师多费心了。” “没事~长得真可爱,就是看起来比其他小朋友小一些呢。” “嗯。家里实在没人带他,只能提早上幼儿园了。” 边偷听大人说话边看着他。 他低头小步后退,想趁人不注意再偷偷捉住妈妈的衣角,跟着妈妈一起离开。 妈妈却推开他,转身赶忙走了。 他自始至终一直低着头。没了妈妈的衣角,两只小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像做了错事,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被人围着、看着,不知道接着会被怎样的对待。 老师摸摸他的头,“乖,把头抬起来,挑个喜欢的位子吧。” 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他,一致的等着他抬头。 屏气等着,似乎这是唯一可做的事,却一直没有等到。 老师无奈的叹口气,把他领到边上的角落里。远离人群,也许能让他不那么紧张。 “喏,选一个喜欢的吧。” 老师捧着玩具箱,箱子里还有很多没发完的玩具,木头小火车、船模、拼图、积木、星空仪、魔术袋、毛线玩偶,还有最低下看不到的。 他一直没反应,老师尴尬的笑笑,挑了一个车模给他。 自由活动时间,每人都分到一件玩具,只要不离开座位,怎么玩都可以。 教室里乱腾腾的,面目模糊的小孩们,有人拿汽车当飞机,有人学火车嘟嘟叫,抢玩具的有,过家家的有,开开心心的撒欢。 他低着头,细软的头发从头顶流下来垂在眼前,像帘子一样把他隔绝了,周围人的喜怒影响不了他,他的喜怒周围人也不会知道。 一上午,他动也没动过。没什么能吸引他,只是兀自安静。 午饭时,他倒是乖乖跟着一起吃,只是吃的很少。 别人都爬上床睡午觉,他呆呆靠床沿站着。老师才想起他,把他塞进角落的下铺。 远远的看着隆起的小鼓包,他躲进被子里,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午休时间,小鼓包一动不动,不知道睡着没睡着。 最开始接近他,是在几天以后。 几天时间里,除了吃饭外,他不说也不动,安静得就像周围不存在,他也不存在。 起初还有人试着跟他说话,老师还不时摸摸他的头哄他玩。 时间长了,大家习惯后,没人再以逗他为乐,偶尔老师经过也只是轻微叹息。 唯一不变的,是他面前轮番换的玩具,可是那些玩具的下场也一样,看都没看,就被他冷落了。 以为下一件玩具便会吸引他,于是一直等着。 终于等到忍不住,一点点挪近他。 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他肩头。 咳咳。“跟我玩吧,玩具都给你。” 带轨道的小火车,可以变形的汽车,红色的迷你钢琴,可以拨号的微型电话,都是大家争着抢的玩具,好容易才抢来,他却一点也不稀罕。 唉。 “一直低头很累吧,给揉揉。” 捏他,跟他说话,都没反应。 该不会睡着了? 轻轻撩开他额前的流海,挑起他圆圆的下颌,大眼睛露出来,又黑又亮,深处有无穷无尽的水,清澈却不见底。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听不到,说不出话? 双手握住他的脖子,又细又软还有汩汩温热流过手心。 有种过电的感觉。 但是该做的事不能忘。两手收力,捏紧。 他的眉毛皱起来嘴巴微开,声音卡在喉咙里堆成细小的呜咽。眼睛里原来静止的水荡漾起来。红了眼眶红了脸。 可以发声的啊。 松开手,他缩起肩膀颤着轻咳,像风里卷着的叶子,一揉就碎了。 张开双手环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乖宝。 3 乖宝。 怀里的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动也不闹,静静靠着。 乖宝。 含住他的耳廓,在他耳边轻声说。 黑暗里,和他靠的很近。吐气落在他的脸上,和他的呼吸融在一起。 太接近。 他的皮肤发梢有淡淡的香气。香气有魔力,时断时续,在暗夜里开出一条阡陌,想更深入时,就袅袅的蒸发了。 把他转过身,黑眼睛望过来。 终于,他说话了。 “不想睡。” 4 很久,才等到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下定决心接近他。霸占他身边的每一个位置。 早上自由活动,赶跑他旁边的小孩,紧挨着他,给他换不重复的玩具。 课间休息排队上厕所,和他走并排,牵着他去。 带他洗手,带他打水。他不喝,就灌他。 午休也在他身边,和他盖一床被子。他总是侧睡,面朝墙。有时整段午睡一直睁着眼,眼神茫然不知何处,有时又倒头就睡,怎么也叫不醒。 他睡着也好,睡不着也好,都贴着他,让他靠在胸前。 拢起手掌扣在他眼睛上,视界塌陷了,他好像觉得新奇,长睫毛合上分开,小刷子一样一下下搔着手心,毛茸茸的。 他的睫毛很长,根根翘着,闭上眼时合成一条弧线,像展开的细黑绒扇。脸蛋显得更粉白,似乎泛着奶香。 靠近,再靠近,呼吸落在他脸上,一小片突出的热度。 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一下。细嫩、柔软,像冰淇淋在舌尖甜美的融化。 乖宝。 在他耳边学着说。 他睡着了,无意识的转过身,磨蹭着撒娇。 慢慢的,他好像适应了这里。渐渐有了反应跟动作,尽管幅度很小。 最明显是在下午茶时。 下午放课前有一餐甜点。蛋糕、布丁、冰淇淋,有时只是水果。 他喜欢吃甜,吃到最后连黏在手上的奶油屑都不放过。吮着奶油,眼睛眯起来,表情像要融化掉。小舌头出来舔舔,舔得嘴唇红红,手指也红红。 天气好的午后,老师会带大家到楼下的花园里活动。 花园不大,大家都围着滑梯转椅上上下下。 他却最喜欢蹲在花坛边的树荫下,把地上的小石子摆成图案或搭成城堡。城堡边缘种上落花与落叶,让搬家的蚂蚁住进来。 偶尔抬头,仰望交错的枝叶与天空。夏天的蝉鸣像雨一样落下。 因着光线的刺激,他眯眼的表情像是在笑。 极少看玩闹的人群,即使看他的视线也从不与人相交,或许是无法相交。有时抬起他的头,强迫他对视。明明眼睛对着眼睛,却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再想更仔细看,他就开始微弱却顽强的抵抗,像蚌壳一样紧闭着。双手抱膝脸埋进臂弯里,很久也不起来。 于是明白他喜欢静止,或微小的动。 树荫与花叶,城堡与蚂蚁。 他对自然有强烈的趋向性。或许真实的他是长在森林深处的一株幼草,只要一点点的滋润和甘甜。 硬拉他和大家玩,他挣不动被拖着走。一闪神,他就从身边消失,躲回花墙下的世界里。 明明游戏更有趣,他为什么不觉得。 5 花园的午后时光里,兴起了一种新游戏。有人带来一只小足球,崭新的黑白菱格在青砖地上特别好看。大家争着抢,踢来踢去。他还呆在树荫的角落。 故意把球踢给他,球撞到他旁边的树上弹起来,骨碌转到他脚边,他不动。 塞到他手里,他捧着球,看花影拂动或蚂蚁列队。 使劲踢到他身上。他像受到威胁,咬着唇缩肩膀,小心往边上挪挪,依然不知球为何物。 干净的衣服上印着几个脏球印,深深浅浅的,很显眼。 他妈妈来接他时,问起他,他嘟着嘴不说话。 赶紧跑过去帮他掸掸,朝他妈妈露出可以称为灿烂的笑脸。 “阿姨好,我们下午一起玩踢球,他不小心被蹭脏了。” “啊……做游戏难免会把衣服弄脏……”他妈妈突然变得很开心,“他比你们小一些,就当他是弟弟以后也带他一起玩好么?” 当然好。 “嗯。老师说小朋友应该互帮互助,团结友爱。” 柔软的微笑,却是秒杀的利器。他妈妈听了果然欣慰,放心把他交出来。 6 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声音像黏得分不开的糯米,字音也模模糊糊的,要仔细分辨。 连着数日阴天,他找不到能晒出树荫的太阳,喃喃自语着“太阳呢?” “太阳掉进杯里被你一口喝了。” 没想到他竟然产生回应。 “嗯?”他嘟起嘴,不敢相信似的摸摸自己的肚皮,“太阳在这……” “呕……”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在花池边干呕。 呼吸被阻塞,他涨的小脸通红,眼里水光泛啊泛。拼命想吐,拼命吐,面前依然只有一小滩亮晶晶的口水。 口水们默默反射着暗淡的天光。他认真看着那一小片光斑,想从中判断出太阳的形状。嘴巴高高噘起要碰到鼻子。终于,他绝望了。 “呜呜~~~~(>_<)~~~~ ” 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大哭。鼻子小嘴一抽一抽,肉脸皱成一团,还用小手把眼泪抹得到处都是。 真是可爱。 虽然他哭得很可爱,但还是怕那么激烈的哭会让他喘不过气,只好安慰他。 “你不用担心,它会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最后出来一个白白的比你还小的小孩!是我们的孩子!以后会叫我们爸爸妈妈!高兴吧,嗯?” 他慢慢不出声了,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把他揽进怀里,摸摸他的头。他哭没了力气,软软的靠着,不时抽泣两声还有刚刚用力的余韵。 怀里的他,好像楼下阿叔家养的小奶猫,任人捧在掌心里抚弄,左戳戳右戳戳,连反抗都不需要担心。 只是,要是他也能再咪咪叫磨蹭讨好就更好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忘记“肚里住着太阳并且最终会变成一个小孩跑出来”这件事的。也许他天生就会牢记一些事,而忽略另一些事吧。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不再需要任何人担心,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时,偶尔还是会被这件小不点时的小不点事拿出来逗弄。尽管那时候已十分清楚,纵使再努力、再配合,也不会因此有那流着两人血液的圆滚滚的小生物。 7 为他那次主动说话欣喜了很久。 但之后他又缩到自己的壳里。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对他讲话,碰上一两个疑惑的眼神,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回应。 倒是偶尔会看到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只有短短几个字音,找不到头和尾,转眼就只剩幻觉。 幼儿园得到他妈妈的信任后,果然万事都方便了。 小心的在后面跟着他回家几次,摸熟路线,故意做出顺路的样子碰到他们。 有时放学能看到他妈妈来接他,有时很晚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被领回家。 路不远,有人能和他同路带他回家,他妈妈很高兴。 上小学时,搬家终于搬到他家附近,出门扔垃圾都可以路过他家门口。等他一起上学放学都很方便。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等到。他有时会有一天或两天的时间不去学校,这很常见。然而连着五天都没等到他就有些奇怪了。 第六天,周六早上,平静的吃好早饭。 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看着爸妈都出了门,马上一跃而起。 一排排的清水墙小楼,青石板路。哪家院里的月桂树横生出来,碎一地树荫。 踩在树荫上,楼与楼间的空隙被窗外架着的晾衣竿填满。风大的时候晾着的小衣小裤就跑进别人的院子。 处处相同相似,然而目标只有一个。 看着三楼他家的窗口,窗帘拉着。 从地上摸起几颗小石子。 小心的瞄准,投掷。 当。当。当。 没人应。除了楼上楼下有人把窗户关上。 不在家么。 好奇怪。连着五天早上也等晚上也等,没看到他家的人进出。 后退两步看看清楚。一楼的院子里种着梨树,二楼搭着几根晾衣杆,三楼是他家的阳台。 爬进一楼的院子里,踩着几块石头垫脚攀上院墙。旁边人家的院子被封起来,封起的屋顶变成二楼的阳台,挨挨凑凑的养着几盆花草,旁边放两把竹椅,正好踩着椅子跃上三楼的阳台。 两家阳台间只隔着一道墙。小心跳进他家,回手摆正刚刚碰到的盆盆草草。不发出声响。 阳台门没锁。 屋里很暗,窗帘都拉着。只有大房间没有拉帘,透进一点光亮。 他爸妈都不在。 轻轻推开小房间的门。窗帘很厚,日光晕成薄薄的影子。 听到声音,床角堆起的阴影似乎动了动。等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后,突地看到他从被堆里探出头直愣愣的望过来。 他抱着被子,阴影里的脸看起来消瘦了,一双眼睛还是大而明亮。 静峙几秒,感受不到什么威胁,他又缩进被子里,蜷回刚刚的姿势。 小心走近他。身后的薄光追过来,在墙上投出一个模糊而巨大的人影,一步步将他吞噬。 抬手,寻思该用怎样的力度拍拍叫起他。 最后还是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一下。再一下。再一下。拍拍。还是没反应。索性一下子把被子掀起来。他拽着被子抢了一阵。抢不住,只好低着头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更往墙角里缩缩。 他几乎头脚抵着,抱紧自己。 忍不住靠过去,先是轻轻把他环在胸前,然后慢慢慢慢抱紧。在他耳边尽量低声,“乖宝。” 摸摸他的头,“别怕。别怕。” 直到屋里的光线全退出去,阴影和黑暗融在一起,依然紧紧的抱着他。挨着的地方捂出让人欣喜的热度,两人的衣衫被这欣喜染得湿透。 没人回来,没有人声。这样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安心。胸前的他轻轻动了下,蜷着的身体舒展开些。 只吃了餐早饭,现在夕阳都快过去了。而他可能早饭都没吃。 “饿了吧。跟我回去吧。” “喏,不说话不摇头就当你答应啦。” 拖他一起下床,他不动。没办法只好先下来。 书桌上的盘子里有些松饼碎屑,旁边是半袋切片面包,雕花玻璃壶里一点水也没有了。不知是多少天前的东西。 把他拉到床边,背起他,用床单从后把他裹住。床单两头在胸前狠狠系个死结,确保他不会掉下去。 沿着原路从阳台跳出去。背上多一个人的重量,动作难以灵敏。 从院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正在盛开的梨树,一树白花抖落。 脚步踉跄下,手撑在地上磨破点皮,还好没有跌倒。 赶忙解开床单看看他有没有不妥。抱着他放他下来,他软软的贴着,竟然又睡过去了。 呵。 再背起他,把他手脚分开环好,缓步走回家。 暖红的夕阳在来路的尽头。 走在烫金的路上,暮春的风微温半凉,吹得毛孔都舒服的张开。 转头看到背上的他还在熟睡。唇间开启一条缝,不知道是不是有口水要流出来。 绕过六排房子,拐两个弯。道路笔直,各家灯火盏盏亮起,四处听到青菜落进滚油激烈的嗞啦声,阵阵饭菜的香气。 回到家,在门口换鞋。爸还没回来,妈正在厨房烧饭。 轻手轻脚背他进房间,轻手轻脚把他放床上。脱掉鞋袜外衫,盖好被子。他的外衣上粘着朵刚刚落下的梨花,凑近闻闻还有完整的芳香。 把花放在他枕旁,摸摸他奶白香甜的小脸,希望他能有个同样奶白香甜的梦。 一直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如果能一直把他私藏该多好。 看的太专注,连妈来叫门吃饭都没听见。 糟了。 听到开门声,再拦她进来已经来不及。 “干嘛呢,喊了半天都没听见,可别说你在看书。” “你出去,我马上就来。” “嗳,你挡什么。床上有人?” “什么都没有,快出去。” “臭小子,哪偷来这么俊的孩子!噢哟,真耐人。” “睡觉呢,你别碰他。” “德行,摸摸都不行,你的呀。” 她说着话,动手动脚的,口型张得挺大,音声倒是压低了。 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 到吃饭的时间,他还没醒。不想吵醒他,只好一个人走出房间。 吃好饭,正想着给他盛些端到房间里,妈已经都盛好放在托盘上了。 “喏,快给你小同学端过去。” 嗯。够意思。 如果她再想摸的话,就让她摸一下好了。 推开门,他已经醒了,正在揉眼睛。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一亮。 把托盘放在床边的书桌上。香喷喷的蛤蜊炖蛋,鱼片粥,开洋菜心。 扶他坐起来。他的眼睛一溜烟盯着冒热气的食物,脸上竟情不自禁的泛起笑容,露出一对难得一见的笑窝。 正想仔细看看那两个小酒窝时,他已经等不及自己伸手过来拿。太急切冷不防被瓷碗边烫到,小手又缩回去委屈的放在唇边,舔舔被烫到的手指。 吓,真是饿了啊。 “乖,别急。” 在碗底垫好手帕,先挑金黄滑嫩的炖蛋喂他。 轻轻舀起一块,炖蛋就像豆腐一样滑进勺子里,吹吹凉,在他期盼的注视下,送到他嘴边。他一口吃进去,连勺子也狠狠含住。蛋羹入口即化,上面淋了酱油、麻油、细小的葱花,香味浓郁,他满足的眼睛都眯起来。 把蛤蜊挑出来和进蛋羹里一起喂给他。很快就见到碗底。 再把菜心倒在粥里拌拌匀,接着喂。 刚吃进一碗蛋羹,他不是那么急了,一口一口仔细的咀嚼品尝再咽下,闭上眼陶醉着。 “嗯?”他疑惑,软糯糯的一声,像在哪里打个滑。 “没了哦,还要吗?” 他抬眼望过来,大眼睛期待的眨眨。 “呵~乖乖等着哦。” 又喂他吃进一碗粥,他才满足的抬起屁股,在床上滚个圈钻回被窝里。 怎么这么快又睡着了呢。 睡了一下午,半夜睡不着,只好研究他玩。 他下巴鼻子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阖起的眼睛。睫毛像扇子一样铺开。 他还是四年前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只是长高些长瘦些。还是那么白嫩粉琢,不说话不看人不配合,安静得随时都要消失似的。 凑过去嘴巴贴在他眼睛上,舌尖一根根捋过他的睫毛,然后向下。向下,划过鼻尖、脸颊,果然哪里都是甜的,冰淇淋融化的味道。 碰到嘴角,满当当的细滑和香,清爽与甜腻中和。 睡到早上睁眼,他还在怀里。已经醒了正盯着天花板看,还没完全从梦里缓过来的样子。 早餐是煎鸡蛋卷和杂粮粥。蛋汁煎得肥厚酥软,一层卷着一层。他和大家一起坐在桌边,低头小口吃,总是嚼一口咽半口,脸颊慢慢鼓起来,像个小粮仓。 他嘴里细细磨着,总算吃下大半。吃过早饭,他乖乖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自己脚尖。 窗外天气好,看他总是脸色苍白病歪歪的样子,想带他出去玩玩,后山坡上野花都开了,可以捉几只蝴蝶养养。 蹭到他身边,“乖宝~出去玩吧。” 把他的头扳起来,“你看,有太阳哦。” 摇晃他。使劲摇晃他。 终于他有了反应。 先是眉头皱起来,接着整张小脸都皱起来,肩膀缩起来,身体又蜷起来。 “嗯嗯。” 听到他哼哼唧唧的声音。 呃,喉咙痒痒的,咽口口水。 突然,他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幅度都变大,从“嗯嗯”变成“啊啊”,身体团紧向前弓,好像有什么要出来? “啊呀,快带他去卫生间。”妈说。 “怎么了?” “快点,要吐啦。” 还没明白怎么就要吐了呢,他已经哇的一声吐到地上。 “没什么事。”白大褂扶扶眼镜,“几天没正常进食,一下子吃了荤腥油腻的东西肠胃受不了,小孩子呀就是娇弱,吊两瓶盐水就没事了。” 他刚刚吐的太厉害。一波接一波,不把胃吐出来不罢休,最后只剩干呕。终于停下来,全家带他来医院。保险起见,问诊拿药后,留在医院里吊盐水。 小脸煞白的他,躺在白床白被上,一动不动的,只偶尔眨眨眼。 可怜。 坐在床边握着他的小手,冰冰凉的。 妈打电话给老师联络他家长,电话不通,才想起来周日学校休息。 那是个手机还没像抽水马桶一样普及的年代。 “老师家电话没有,小同学家电话也没有,先带回家吧。” 耶!心里暗爽。妈总是这样识大体。 带他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喂他喝了些米汤,他又恹恹的躺下。 回来路过他家,依然黑灯没人的样子。 “家长去做什么了,怎么丢下孩子不管呢。”爸说。 “也许有事耽误了吧。就再住一晚呗,明天去学校再说。” 哈。还是妈最好。 要是他家里真不要他就好了。 早早洗漱干净,抱着他再美美的睡一晚。 正要脱衣服抱他睡觉,突然听到门口有骚动。 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已经被打开了。 “哦天,真的在这儿!” 门外的光线有些晃眼,一时没认出扑到眼前的竟然是他妈妈。 “宝贝,宝贝起来回家了!” “阿姨……老师?” 班主任跟着他妈妈进来,后面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疑似警察的人。 他妈妈冲到床边,不管他已经睡着,一把摇醒他,硬给他套衣服。 “阿姨,他睡着了。要不明天……” 没说完已经被吵醒。 他揉着眼睛,还没清醒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 “宝贝,快起来。宝贝,宝贝……” 衣服穿一半,她抱着他小声哭起来。 开始还在压抑,小声呜咽,哭到控制不住,嚎啕洪水破堤。 “我跟他父亲都要去外地开会。”爸妈安顿大家在客厅坐下,他妈妈抱着他说,“要去一星期,带他不方便。亲戚都在外地,就找朋友家的小阿姨照顾他。说好给他做三餐,接他上下学。” “孩子两天没来上学,我就打电话给他母亲单位,说是出差了,找了半天才接上话,这就又耽误一天。”老师插话。 “是,这孩子有时突然就不愿意去学校,我就顺便跟老师把假请了。刚请完假小阿姨突然说家里有急事要回老家,我们还有三天才能回来。最后商量她再留一天,我早回去一天,中间差一个晚上,她都安排妥再走,想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同意了。谁知道她还是提前回去了,我们路上又耽误半天,孩子就有四天没人管……” “为什么不放在朋友家呢?”妈问。 “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没人照顾连饭都不知道吃,又挑食。送谁家都是添麻烦。一个星期时间不短,我也怕别人照顾不好。这个小阿姨在朋友家做了好几年,一直不错,我才放心借过来。没想到,没想到……”她紧抱着他,说着哽住了,眼泪又开始泛滥,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擦擦,越擦越花像是他也在哭。 “昨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门窗都关着,屋里翻遍了也找不着他,我吓坏了,朋友家都问了,没消息,又问邻居,邻居说好像看见有个小男孩带他走了,我猜是同学,马上找老师,晚上找了几家也都不是,今天白天实在不放心就报警了,警察同志帮着一起挨家找,有同学说可能在你家,我也想起来你家小孩跟我们最好,平时总在一块,可是下午打电话也没人接……” “哦,那个时候我们在医院。” “医院?” “是啊,孩子几天没怎么吃饭,猛一进食肠胃不舒服吐了。不过,医生说不要紧,吊一下午盐水,晚上喝了点米汤,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还有点虚弱。” “宝宝,宝宝……”她更用力的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他轻轻推一下,反而被抱得更紧,“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半天平复下来继续道,“我跟他爸都是老师,白天教课晚上读夜校,偶尔还要出差开会、培训,对他照顾不够,都在忙自己的事。家里有时九点才吃晚饭,他也不哭不闹,一直乖乖的。” “以后你们没空照看,就送我家来。我们也是做老师,不过呀,我们教的是体育,没你们那么忙。我肯定照看的好好的,你尽管放心!” “这……不太好吧”他妈妈犹豫。 好,很好!妈,加油! “有什么不好,大家住得近,还是同班同学。谁不需要个照应啊,就这么说定了,有事就让我家小崽子接过来。多付碗筷而已,不用担心。吃完饭一起做功课,多好呀。” “嗯……实在忙不过来时,就来麻烦你们,”他妈妈擦擦眼泪,勉强笑笑,“我们也该回去了,打扰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老师辛苦了,警察同志辛苦了。” 一群人站起来往门口走。趁他们客套告别时,挤到他旁边,把他衣服抚平系紧,再摸摸小手。 “来,跟叔叔阿姨说再见,跟哥哥说再见。”出门前,他妈妈摸摸他的头,对他说。 他这次没有低头,眼睛直视过来,依然不说话。 他妈妈无奈的笑笑,转身带他出门。 他终于也走出门,没有回头消失在视线之外。 旁边,他睡过的地方,已经冷了。 本以为还可以再头脚挨着的挤在一起。 下次,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后、要用什么方法把他拐过来。 刚才还是漆黑一团的房间,一直睁眼也能穿透黑夜看得清楚。 与其费尽心思,不如用最简单的方法。 把未知变成已知。 这么想着已经起身穿衣,不慌不忙的。轻轻开门再轻轻合上。下楼梯时体验到足不点地。 闭着眼也能找到那条路。 绕过六排房子,拐两个弯。 道路笔直,各家灯火纷纷熄灭,黑暗欢快向前。 向前到它家停止。他的房间是亮的,大房间也是亮的。 他还没睡么?还是正被妈妈搂在怀里安慰。 乖乖。乖乖。乖乖。 老线路跳进他家阳台。 里面传来听不清的低语,然后变成缓慢的歌谣。中间断了几次又接上,终于越来越低直至停止。 灯灭了。 又等一会儿才推开们。 他朝墙躺着,被子盖住下巴。 走到他床边,刚穿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下。轻轻掀开被角,钻进被子里,挨着他躺下。胸膛贴上他的后背,体温逐渐重合。 手臂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腰上,没反应,于是慢慢收紧,直到把他整个裹起来。 感到被轻戳一下,又细又痒。是他的指尖,还在手臂上作乱似的花圈圈。 反握住他的手,贴着他耳边小声,“没睡着?” 他咕哝两声,不清不楚的,太少说话以致唇齿舌不能很好的各尽其责。 “什么?” 他不耐烦再说,干脆伸出手。 是在要什么吗。 于是下意识的四下看看,床边的书桌上有几颗糖果状的小圆物。 是给他明天早上吃的么。 既然他想现在吃,那就给他罢。 剥糖纸的声音像波纹一样一圈圈划出很远。 他听到动静,扭过头,像要出窝的小兔子似的支起耳朵敏感的探寻。 把糖递到他嘴边,抵着唇缓缓推进去。他的舌尖灵活的卷走。手指也被舔了,湿濡濡通了电流,倏的传遍全身。 硬糖含在口里碰到牙齿咯啷咯啷响。他吃得美滋滋的,还低头嘻嘻笑出声。 “真的有礼物喔 ~ ” 小嘴开开合合吐出一串串香甜的气息,语气都是甜的。 原来是桃子味。 礼物?也许是他妈妈哄他睡觉的。 又摸出一粒剥开,看他吃得那么香甜也想尝尝。 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柠檬味马上攻陷舌尖,口中多了很多口水要覆盖住尖锐的酸味。很想吐掉。 他却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像是在讨下一颗。 好,靠近他,对准位置,卷起舌把柠檬糖喂进他口中。他合上唇,舌尖和舌尖缠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追着那颗柠檬糖。他要卷却怎么都卷不走,气急败坏的碰到什么都猛吸。 感觉从脚底起迅速抽离,空出来的地方都被柔和的潮湿和滑腻填满。 用力抱住他。 有口水沿着嘴角流出来,全是舒爽的甜气。 8 那个柠檬味道的吻。 现在明白那是个吻。 之后又有无数个。以后还会更多。 一点一点长大,早就学会慢慢品尝。 先抱着他,头发蹭蹭头发,蹭蹭不够还要摸摸。顺着头发、眉眼摸下来。 太容易得到反而不知道该从哪下嘴。 再好好的看看他。 怀里的他已渐渐长大,依然显得小而白软,像急于长大的花骨朵,却半闭的羞涩着。 摸到唇,还是那么清透红润,平滑得几乎不见任何纹路。 指头挑开唇缝探进去摸到齿列,细小紧密的牙齿挨着站好,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武装军队。想起以前曾被它们紧紧咬住不放,肩膀上还有那时灼热疼痛的烙印。 不久,他松开齿关,手指被他的舌温柔的接住。 这种柔软陷进去的感觉。 抽出手指,唇舌抵上唇舌。用最敏感的地方体会,温柔塌陷。 他像小时候抢糖果吃那样,伸出舌头横扫进来,顺着舌苔滑入。 当被舌尖舔过下颚时,他一下子软下去。逮住他的舌不放,用力吸吮,或顺着舌叶一路舔到喉咙深处,他情不自禁的发出让人遐想的呜咽,落进耳中花色缤纷。 他还不懂中途缓气,吻过后要喘上半天。 “要开始?” 呼吸均匀后,他小声问。 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他的眼睛里水光暗涌,不用看也知道脸色潮红。 不想睡,那就“开始吧。” 像是得到指示,他撩起睡衣,很自觉的转身趴好。 睡衣对他来说还是太大,转个身衣领就松懈了,半个肩膀露出来,没想过防备。 衣服下摆被拉到腰上,薄薄的腰和翘起的臀,落下、突起,一路蜿蜒。 看不够。 手掌像从他身上长出的,怎么也离不开。 少年纤细的肩胛,是一只刚刚蜕变的蝴蝶的形状。数过一根根肋骨,到了敏感的腰侧,真的很敏感,被来回抚摸的时候,还会细微的颤动。又沿着线路摸回去,摸到胸前去,哪里都不想放过。 摸也摸不够。 他侧脸伏在枕上,双手攀在枕头边缘,小心的准备好等待着。摸到他敏感的地方,他还会条件反射似的望过来,被逮个正着,慌里慌张的逃开。 “哥哥……”轻轻的声音好像羞涩。 “谁?” 他瞪了一眼,嘟着嘴别过脸,埋进枕头里。 又不理人。握拳。 扒下他的内裤,扔到一边。 他预感到那一刻快要到来,后背绷直,不动了。 全身最丰润的地方,最后的遮挡也没有了。分开他两腿,中间的小穴还是遮遮掩掩,旋涡一样收紧深处。 伸手指碰碰穴口,沿褶皱的方向旋转,一个指节就卡住了。 果然还是有备才无患。 床头抽屉里有支外用药膏。常去的医学书店旁边,有一家成人用品店,路过好几次终于决定进去看看。一直以为那里是个突兀的神奇世界,充满不可告人的趣味,店里一定有个经验丰富眼神锐利的阿姨把守,只有战胜她,才能得到那些通往极乐的圣品。 果然,站到她面前,她侧坐着低头看报,耷拉眼下的眼神竟然可以斜到拐弯。 森森一眼,不急不慢的边翻报纸边说,“小弟弟,毛长齐了再来吧。” “我是来给爸妈买的。” “哦?”终于正过脸,眼神更加刺探。 “嗯,结婚纪念快到了。” “小弟弟很有孝心嘛,买情趣用品给爸妈庆祝哦。” “半夜好像听到说什么‘太干’‘发炎’什么的。” “喏,试试这个,外用、消炎,润滑效果很好。” “谢谢阿姨。” 付完帐,心里微微发热,想赶快试试。转身离开时,又被叫住。 “小弟弟,晚上要好好睡觉哦。” 这药膏来之不易,要好好利用。 小心拧开,药膏清凉,微有苦香。挤出一团抹在入口。 阴茎已经胀大硬直,前端湿漉漉的,试探性的轻触穴口将药膏晕开,就着润滑缓缓推入,一点一点被看不见的地方吞噬,和他连成一体。 用力抵进全部,不能更深入也不急于抽动,前进不了就左右摆晃,仔细研磨。 听到他不可抑制的呻吟出声,粘粘糯糯的声音被枕头闷住大半,漏出余声绕梁。 提起他的腰,细细的简直不盈一握,一把就把他拉离床面。 被塞满的小洞暴露了。 开始还是一下一下慢慢的抽离再填入,看着小穴由充盈到空虚复又收紧,完全是一朵花含苞绽放凋谢的样子。 过程太美妙,不能自己的加速用力,不断加速用力,越来越迅狠的撞击。 他全身泛出一层诱人的潮红。 从他的耳根开始吻下来,唇舌反复描摹颤抖的肩胛、脊背,皮肤细滑,可以听到血液突突的急流。 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结合处,敏感又丰富的神经末梢被温柔的包围抚慰。 热而且紧。 明明很紧致,又可以听到哪里在无限膨胀。太喧嚣。全身的细胞和毛发、骨骼和脉络,都脱缰欢叹。 仿佛一颗星球从出生到爆炸。 眼前全是爆炸的碎屑。 9 早上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还被搂在怀里,小脸深深的埋进被子里,睡得正惬意。 看他一会儿,还是照例起身下楼晨跑。 街区静静,偶尔几个过路人。 空气被昨天的大雨洗干净,湿润还有清新的草木香气。 沿着路边慢跑。 楼下的五金店水果店都还没有营业。常去的海鲜馆门关着灯却亮了。空荡荡的小学门前完全看不出有阻塞交通的潜力。路过街心公园长长的草地,对面的馒头铺热气蒸腾。 一路跑下去,都已熟悉到不用看,也知道前面的地方下一秒的样子。 这个和他一起生活快十年的地方。 最后跑到主干道上,人流车流开始多起来。在一个大十字路口转弯,从另一个方向跑回去,回到小区门口时刚好可以完成五千米。 这时海鲜馆已经开门营业,老板是个花白头发身材矮壮的大叔,讲话声音很大。 大嗓门大叔很热情,“小哥又去晨跑啦,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年轻人啊,啧啧,还是先堂食后打包?” 只是有时候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他家的粥和海鲜全市闻名,最有名的当然就是海鲜粥。 他就只吃这一家。 想起他可能已经醒了,加快进食速度。打包海鲜粥和鲜虾蒸饺给他。 到家的时候他果然已经睁开眼,还懒懒的赖在被子里。 “快起来吧,买了楼下的海鲜粥哦!” 他转身面朝墙,兴致缺缺的样子。 “怎么了?不想吃?” 把早餐放到桌上,靠近他,双手撑在他头两边,俯身看他,“还是不舒服?” 被他瞪了一眼。 难道昨天小心的用了药也还是伤到他了? 掀开被子,想看看他那个隐秘的地方。 遭到一点小反抗,很快就镇压了。 扒掉小裤裤,白皙圆实的臀露出来。平时一直被掩盖的地方,特别的细腻柔嫩。手摸摸,怎么揉捏都不够。 呃,差点忘了是要检查使用情况。 双臀完好的闭合。扒开臀缝,粉嫩嫩的颜色不禁摧残,边缘有些红肿也没有破开的痕迹。拿指头碰碰,倏的像旋涡一样收紧,身体也轻颤下。呵呵,可爱的反应。 给他重新穿好。确定没有受伤,松口气。 “不想去学校?” “说话!不然把你打包带过去。” 他不高兴的哼一声,猛的用被子蒙住头,被子下的身体蜷缩蜷缩,又团成一小团。 半天,才闷闷的传出一小声,“以前都不用去的。” 本来就弱弱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更显得可怜兮兮,没人理解的委屈。 难得这么听话,让说话就说话,也没再提那个莫名其妙的谁。 心情好起来,被阳光照到一样。算了,还是和前两次一样,给他请假好了。 “感冒发烧就不说了,连急性肠炎、腕骨神经综合症也都得过了呀,那这次就月经不调吧。” 校医务室的这个女人,是队里的队医。前两次有些粗暴,弄伤他,都是买通她请假。 揶揄的语气真让人讨厌。 “那么不想来,干脆写骨折,在家呆个把月。” “时间那么长得要大医院的证明吧。” “我的少爷!你也知道要证明啊!” “你尽管开好了,有问题找我。” “找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嘀嘀咕咕的,还是乖乖低头写了。懒得跟她计较。 “给,晚上有对抗赛,你可别再翘了!” 拿过病假单。 “莱姆症?什么东西?” “管那么多,能请假不就行了。喂,我刚说的听到没有啊。” 出了医务室还听到她在喊。大概是跟他在一起久了,越来越受不了这种聒噪能磨起茧的声音。 和那个女人耽搁太久,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过不知多长时间。 进教室,本来在讲义的尖嗓门戛然而止。又是酒桶的课,瞪人还是那么没创意,不像他,每次瞪眼都有些不同的角度或力度,更像是勾人。 故意走的很慢,想看她能瞪多久。 “有些人,我实在是懒得管他了,反正再过两个月你们就都毕业了。即使侥幸,有特长被保送到重点高中,以后能被保送到大学吗?能被保送一辈子吗?你们年纪小,不听老师的话……” 果然开始咆哮。忽略她。 没有前面的他可以看,上课实在无聊。 想起昨天有些功课没有抄完,拿出两套作业本继续抄。 看不到他的人,看看他的字也好。 规规矩矩的字,每一笔划都很清楚。 理科还好,文科的话他的回答能塞满所有空白,一点缝隙也没有,每一题都是。想起他昨晚埋头苦写的样子,像做匀速运动,不急不慢又永无休止的、一直写下去。 考试的时候他的答案也从不做取舍,记忆里和问题相关的他都会一字不落的写上。卷面地方不够,他的字越来越小,小到看不清还在继续写。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举手问老师要纸给他。虽然那次被怀疑作弊而要求写检讨,不过既然怀疑的是事实,被抓也没什么。好处就是他知道原来不够写可以要纸,于是以后都会自己举手,卷面又是清楚好辨认了。 他从还很小时,就开始喜欢认字。那也是他极少数可以和人交流的时间。 说交流其实也谈不上。他只是拿着纸头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告诉他是什么字怎么念,他有时也会歪歪扭扭的念出来,要纠正他发音,他却开始认下一个。 很快,他就积累相当数量。别人还在学拼音,他已经可以自己看书。那时,他爸妈还在高中做物理老师,家里的各种书刊可以一排排的从地板堆到屋顶,他随手捡起一本书就可以看下去。 只有当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他才会抬起头向前看,其余时间全都埋头自己看书,有节奏的一页一页翻过。那些书没有白看,他的成绩非常好,并且一贯保持下来,于是大家对于他的不听不理不动,以及间歇的缺席也就心中默然。 想着他,总算熬到午休。 绕几条路买来鸭蒸冬瓜、笋干烧肉、黑鱼浓汤做午饭带回家,还有一份红豆奶圆给他下午加餐。 进门看到他正乖乖的坐在桌边看书。身后开着窗,风送进来像把他的侧影吹皱了。 他听到声音看向门口,竟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又很快的低下头。 走近摸摸他的头,“饿不饿?在看什么?” 他还是没说话。不过把正在看的书挪过来一点点。 “真乖。”把菜摆上桌,看到他笑着偷瞄一眼。 呵呵。 很安静的,只有扒拉碗底和吞咽食物的声音。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很认真的都咽下去,再咀嚼下一轮。汤都喝干净,只挑冬瓜和笋干吃。 “晚上我有个比赛。” “可能晚回来会儿。” “嗯?是一定会晚回来。” “冰箱里有鲍汁菌菇酱还有螺旋面,饿了自己先热热吃。” “就是上次教你的,放进微波炉里转一转就可以。” 没反应。 他一边小口的进食,一边盯着桌上的饭菜。不时拿起勺子舀汤喝,奶白的汤里有些碎鱼肉。他慢慢舀着,仔细看,说不定能舀出条完整的鱼,再把它看活。 “当然,时间不用太长,不然糊了你又不吃。” “取出来的时候小心点,不要烫到手。” 他舀起汤,停在空中,嘴唇贴过去,衔着汤匙边吸吮喝。 “乖。听到了吗?” 还是没反应。 放下碗,挑起他的下巴。 他还含着口汤,下颌被挑高,很艰难的咽下去。 小嘴油乎乎,比平常更红润。 隔着桌子,靠近有些困难。但还是一点一点凑到一起。 红唇微张,不知危险临近。 这时,电话响了。 “儿子?” “嗯。” “我跟你爸还得再去几个市场转转,再过几天回去。” “嗯,你们不用着急回来。” “吃饭了吗?” “正在。你们呢?” 听到那边传来杂音、车鸣,“在去餐馆的路上,儿子,爸妈在外面很辛苦呀。” “嗯,忙就别打电话了。” 刚刚到哪里了? 对,挑起下巴,亲上去。 回过头找他继续,他已经吃好饭,又坐回原处捧书看。 再去扳他下巴,他毫不留情的拍开。 摸摸鼻子,算了。不过,“刚刚听到了吗?” “我晚回来,你自己热饭吃。” “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10 知道就算他听到,也不会自己热饭。 下午放学后还是回家热好面,看着他吃完才出门。 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游泳馆里蓄满水和人,远远就听见爆出的嘈杂声。 门口码堆摆放一箱箱的果汁饮料,馆内竟然还拉起几条横幅。 进去时,比赛已经在进行中。避开人群到休息室里,迎面碰上聒噪女校医。 “我的少爷您终于来啦!眉皱那么紧干什么,讨钱也是该我跟你讨才对。” “怎么又是那帮人?” “喔唷,不就是手下败将想翻盘嘛,这次加倍哦。” “……” “瞪什么!你去哪?告诉你给我比完再走!哎……你好歹意思意思也行啊,我还拉两个赞助来呢,你不是急用钱么?” “……我去换衣服,可以吧。” 衣服换完,简单做好热身,站在池边等待口令开始。刚刚还零散的观众此时都已聚拢集中,一层层将中间的泳池包围。 聒噪女人说这个时候应该挥手向观众致意,说是可以为魅力值加分。从来没睬过她。 预备阶段人声稍微收敛,八条赛道的选手全部躬身预备。 听到枪响,比赛开始。人群跟着爆发,喧闹鼎沸到极致。 像反复训练的那样,释放蓄满多时的力量,冲进面前那片澄净、一尘不染的蓝。 跃入水中拨开水花的瞬间,突然安静下来。人群、喧闹都被定格,或是消音。在水中,一些感官关闭了,剩下的反而放大。本来干燥的、被揉成一团一样找不到宣泄口的身体,被池水冲开、舒张开。像眨眼间,一颗干巴巴的种子出芽结花,在最盛开的时候迅速繁衍。 又微小、又温柔,在视线反复的起落中,不容抗拒的向前。 练游泳是很小时候就开始的。虽然不比遇见他早,但算是除了看他以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 训练时间都是课后,往往寒暑假还有集训,因此中途想过放弃。 那时,好不容易才从他妈妈手中接过放学送他回家的特权,可以牵着他的小手一起走回家。有训练的时候,多数情况他自己乖乖在教室写作业等着。但还是偶尔,会一个人离开。 他自己很容易走丢。而他爸妈白天工作晚上进修没有时间接他,只好一遍一遍教他回家路线教他避开车流。奇怪的是,有些事情他一教就会,有些反复示范给他看,他还是做错。在认路上,教他多次发现,他会自发的避开人群,专走人少的地方,不管那是通向哪里。最后终于找出一条僻静的路,虽然绕远,但是他记住了。 所以训练时,不知道他这次会留下来,还是提前离开。唯一确定的,比赛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来看。 关上哗啦啦的水流,浴室变得突兀的安静。原来人都已经走光了。 “喂,你还要冲多久?”吓死人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隔间外。 “大姐,这里是男浴室。” “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没人了,就你这么能磨。再说,我对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才没兴趣。” “那你进来干什么?” “我以为有人洗澡时间过长晕倒了,我来做人工呼吸……啊!还以为你光着出来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 “哼。赶紧把衣服穿上,只围条浴巾像什么样子!喔喃这胳膊腿儿长得真好,难怪总是赢得那么轻松~我也觉得这年头找个对手太难了!” 躲开她乱摸的手,“你可以回去了。” “让我摸摸会死吗?下次请假别想!” 她作出恨恨的样子,隔一会儿还是不甘寂寞的开口,“喏,你的那份。” 接过她递过来的信封,比上次更丰厚些。 “满意了吧,你要是次次这么乖还会多~话说你到底存钱干什么呢?听说你爸妈的体育用品店都开到外地去了,不会短你钱花吧?” “没什么。” “小屁孩儿神神秘秘一点也不好……对了,你保送的事定下来了?” “嗯。” “靠,你他妈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阿姨,你不八卦会死啊。” 把她关在更衣室外,终于清净了。 后来决定继续训练,是听说比赛拿到名次可以保送到重点学校的事。 游泳比念书简单太多。如果想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和他念一个学校,除了保送,没别的可能。 只好暂时牺牲一点和他共处的时间。 晚上回到家里。他伏在书桌上睡着了,一小滩口水流到书上。 “整个金星上空一刻不停的在下硫酸雨,却没有一滴硫酸降落在金星表面。”(注1) 后面的字在口水里泡糊了看不清。 揪揪他的耳朵,“乖宝~醒醒,醒醒呀,有甜点哦,再不醒就被吃光啦~ ” “嗯?”眼皮动动,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脸上有一块睡觉时留下的红印子。 听到“甜点”两个字,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开始一抽一抽的努力嗅嗅。 拿出买好的木糠布丁给他。 外面洒满细碎的饼干屑,芯子刚要融化。那么甜腻腻的一坨,看着就头皮发麻,他却吃得高兴,全身轻微的摇晃,庆祝布丁的好味道。 有一点点的开心,他就会很乖。 睡觉时摸上床,他已经在里面躺好,抱住他,闻到清新的沐浴露的柑橘香。 他乖乖躺在怀里。环在他腰上的手被他握住了,他调皮的从手腕摸到手指。指尖和他的指尖轻碰,痒痒的。突的握住他作乱的手。突袭成功,他也不怕,咯咯笑起来。 亲亲他的耳廓,“今天都干什么了?” 把他翻过来,面冲面的看着他,纤细的轮廓在暗夜里像卷起毛边。再凑近点,两个呼吸更融合。 “没什么。”他想了会儿,小声说,“把《时间真相》看完了。” “哦……讲什么的?” “时、间。” “……比如说?” 他不说话了。 还以为又是习惯性沉默的时候,听到他说,“就像……看到的不是以为的。” 那么近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另外一个时空传来的。 似懂非懂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管怎样,这次的对话非常顺利。之前总结的规律,在熟悉的地方、无人、黑暗时,他会觉得更安心一样,更容易和人交流。 听他小声说着,声音在停顿的地方有些低下去的沙哑。 尽管在说些似懂非懂的东西,但只听他低低软软的声线,就觉得陶醉和满足,身体中央竟也被撩拨的蠢动起来。 搭在他腰上的手慢慢下滑,隔着睡衣轻轻揉着他两腿间的敏感地带。 他还在讲书里说的时间的欺骗性,讲到一半被两声难奈的低吟中断,但他还是努力克制被骚扰的感觉,继续讲完。 手里软绵绵的小东西有了变化。突然想起十岁时第一次摸他这里的事。 当时和现在一样也是快到夏天。 吃过晚饭,一群小孩在楼房间玩捉迷藏。夜幕是最好的掩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即使躲在一辆自行车后也不会被发现。 那次带他藏在车棚后,当庄的人正在附近找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些兴奋和紧张,于是向身后的他轻“嘘”两声,示意不要出声(完全是多此一举)。当庄那人找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拐个弯去另一个方向。 脚步声渐远,刚松口气,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异样的水流声。觉得不太对劲,像是上厕所才有的声音。下意识的摸他下身,摸到一手潮湿,还带着热度,才反应过来,赶忙带他回家。 偷偷带他到浴室,脱下湿掉的衣服,没想到就这样和他赤裸的下身打上照面。 前面嫩嫩的一小根,拖着后面两个小球,毛发还没发育出来。明明同样的器官和构造,现在想来,那时应该就有了冲动只是遗憾的没发育起来 。 帮他擦洗干净围上浴巾,带到床上玩拼图。安置好他再回到卫生间洗他的脏衣服。一边洗,一边回想那里赤裸的样子,摸起来滑溜溜的,再抬头看看趴在床上的他,再洗,再回想。 想到那时“嘘嘘”两声就让他尿裤子,笑了出来,又忍不住想再试试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 于是靠近他耳边,吸一口气,像对待小婴儿一样,在他耳边把那口气放出来 。 “啊—” 他受到刺激,不能自制的呻吟出声,是那种真的触动到身体敏感处、自然而然又勾魂的呻吟。 阴茎不可抵挡的勃起了。把两个人硬起的东西掏出来握在一起,他的小东西长大一些,不过还是缺少威慑力。 两根交握一起揉搓,没几下他就泄了。 宣泄过后他更加虚软,呼吸也颤巍巍的,更教人食指大动。 感觉到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他,理顺呼吸,他自觉的转过身,开始脱衣服。 注1:出自《神秘的宇宙》 11 转天他又没去学校。之后一天又是如此。 连续三天没有上学,第四天觉得应该去一去了。如果因为考勤惊动他妈妈,以后可能会影响留宿。 他的自行车被弄坏、扔掉了,所以可以顺利的骑车载他上学。 他还是一直低头,也没什么表情和反应,但是神奇的感觉到他有些糟糕的小情绪。 难道是前一晚拒绝他的求欢让他不满?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经验,但技巧还不是很娴熟,怕会伤到他,转天又不能去学校。不过,也许他期待的就是这个吧。所以才那么主动。 只是为了不去学校么。 到学校,把车停在车棚,还没锁好,他等也没等自己走开了。 大步跟在他后面。 早晨和黄昏,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三五一群的学生并肩走在校园里,跟同伴小声讲大声笑。 他低头穿过鲜活的人群,一路沉默到教室。还是低头,还是不说话,自己翻出书看,小口吃着给他的早餐。 他那页书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了,不符合他看书的速度。坐姿依然规矩,应该没有睡着。 在想什么? 他低头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直到午休前最后一次课间,不时有人经过挡住视线,他的背影也跟着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明明还是一动不动,却又好像暗暗酝酿什么。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的右脚稍稍跨出一小步,又马上缩回来,等等,留意周围的动静,确定安全后,又小心翼翼的跨出一步。上身依然紧绷,跨出的一小步慢慢慢慢变大,大到不好收回来时,才缓缓站起身,拿着水杯离开座位。 以前每节课间都会替他打水。今天故意不管他,他终于忍不住了么,自己去打。哼。 跟着他。 他低头小心避开周围的人,走出教室到茶水间。半长不短的距离,一路上没人理他,也没人注意他。 打完水回到座位上,看他舒一口气。 看你能挺多久。哼。 中午吃午饭也不管他,从食堂回到教室,看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火大。 火大一个下午,忍着不出去买东西给他吃。 看他放学的表现。 今天不用训练,放学时磨磨蹭蹭走在他后面,他走到车棚口,停下等着。 推车出来,到他面前,停了会儿,他竟然还是不动。 很好。 骑车回家,不理他。 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不理不睬也跟在他身后,注意他、照顾他,猜测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排除冷淡和难过,记住难以捉摸的喜悦。长久积累,已经能从他表面的平静中看出些微妙变化,不可控制的想要独占他。只看的到他,虽然他无动于衷、视而不见,甚至会抗拒,但是…… 在外面兜了两圈,第三圈时,骑回学校。 看到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不过,好像在揉眼睛? 停在他面前,听到抽泣声。 “乖~怎么了怎么了?” 该死,有点心慌意乱,不该利用他的弱点故意不管他。 “……哥,坏……呜” 又是那个该死的不知道的谁。 之前如果不是这个名字,也不会那么粗暴的要他,让第一次那么不愉快。 眼泪越流越凶,擦也擦不完。小手还是急急乱抹,哭的好可怜。 把他揽进胸前,轻拍安抚,“乖~ 别哭了,不会不要你。” 虽然他冷漠、忽视、甚至抗拒。 但还是,不能放开他。 他没吃午饭,刚又哭得用力,回家前先喂他一下。 带他来到附近一家甜品店。看他还红着眼眶,小鼻子一吸一吸,委屈的抽抽嗒嗒。 给他点一份蓝莓芝士、一份焦糖巧克力布丁、一份抹茶奶酪,足够安抚了吧。 他看了一眼,都揽到面前,一口一口吃得不动声色。 吃下两份情绪高涨,身体又有点晃起来,嘴角边蹭上几点奶油、芝士碎屑,滑稽的可爱。 “小笨蛋~吃得到处都是,”帮他擦掉,“不生气了吧~你乖乖的我就一直对你好,嗯……你不乖我也会对你好,不会再生你的气,即使生气也不会不管你,好不好?” 他摸摸小肚子,抿起嘴像是在笑。 夕阳最后的余辉穿过玻璃窗落他一头一脸,好像他在闪闪发光。 推车牵着他的手走回家。 旁边的他没有低头,看着飘忽的前方。 坚信了。 可以走得很远。 12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去门口的一家医学书店。 也许是从发现身体会产生奇妙的变化时。 青春萌动,和男女差异,学校里讲。 却不肯讲更多。 书店安静,人人都在各自看书,并无异常。 第一次看时还会有点心虚,会偶尔停下来看看周围人的动静。 但是到紧要的地方已经顾不上别人是否会注意,只认真看每一个字,看还不够要狠狠吃进脑子里。 一直不知道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原来是这样。 压在心头的迷雾变成沸腾的气血直到手脚尖,却还要维持表面的平静不让别人发现。 直到中考前半年爆发。 完成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回来,加上之前的封闭训练,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见到他。 顾不得时间已经很晚,和小时候一样到他家楼下,翻阳台进入他的房间。 他伏在桌上睡着了,窗帘拉着,只开一盏小台灯。 轻轻关门落锁。 细细的一抹背影,站在原处看着平静一会儿,确定他跑不掉,确定不会太用力弄疼他,慢慢走近蹲在他旁边。 摸摸他的头。轻轻的。他睫毛颤颤,眼睛逐渐睁开。 揉揉眼。好一会儿才调准焦距,还是不太清醒的样子。迷蹬着哼哼两声。 “乖~困就去床上好好睡吧。” 替他合上书,关上台灯,屋里登时一片漆黑。 抱着他走到床边,换上睡衣躺进被子里。 把他抱在怀中,蹭蹭头发。实实在在的感觉。 听到他打个呵欠,然后,轻声笑了。 “哥哥来了……”捻花轻落的声音,说完又笑了。 抱着他,僵在原地。 “谁来?” 胸口感到他的小脑袋撒娇磨蹭,又说,“好久呢。” 还在摩挲。 深吸口气,尽量轻松的问他,“呆了多久?” 他不说话了。 屋里一时寂静黑暗透不过气。 过一会儿,他小声说,“很久……很久没……” “够了!” 忍不住,粗暴的打断他。 翻身,双手撑在他头两侧,直视他的双眼。 他没有防备,吓住了。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与惊慌,还有来不及收起的、仿佛是喜悦羞涩。 有些情绪没有抓住。 回过神时他又瞪起眼,满是气愤和不耐。 变得好快。 “我不在时你认识别人了?” 他噘嘴,又气鼓鼓。 “他比我好?嗯?” 身下的他还是一声不坑,却开始剧烈挣扎。 手压手,脚压脚,轻易制服他。 “说话!” 明明挣脱不了他还坚持反抗。 下身被他蹭得起火。更用力捏紧他的两手。 他挣扎不动。眼中蓄起水汽,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欲望更炽。 哼。接下来的他更不会明白。 扯开睡衣,把他翻过去背朝上,反剪双手用睡衣绑上。 睡裤底裤一把扯下来,现出圆翘的臀,莹润光泽。 有片刻停顿。一手摸上他光洁的皮肤,似有似无的碰触。 他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的扭头打探。看到什么被彻底吓到,接着像砧板上的鱼,刀落下前卯足全力挣脱。 他软手软脚,比力气,他怎么比得过。 膝盖分开他两腿。 压紧。 臀缝中的小穴终于藏不住。 下身已硬挺多时。 没什么可犹豫了。 对准,用力刺入。 他的脸埋在枕中,呼痛声还是闷闷的传出来,哆哆嗦嗦呜咽着。 一定很痛。 那他会不会有一点明白呢。 额头抵在他脑后,张开手臂环抱住他。 不怕,一起痛。 “不能让别人这样对你。” “只有我可以。” “明白吗?” “除了我谁都不行。” “碰哪里都不行。” “看也不行。” 抱着他。用力插入、抽出。反抗全都消灭。深深刺入,直到不能再前进分毫。 滞涩的甬道慢慢水润,被蛮力开拓后,竟然变得畅通。 紧紧抱着他。持续加速。 明明抱得那么紧,却还是觉得会消失。 交合过程如同一次漫长的窒息。钝痛和快感奇妙的融合了。 睁不开眼。 在一阵剧烈的痉挛中终于得到释放。 欲望平复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却并不后悔。 从他体内退出来。一股白浊的精液跟着流出,带有血丝。 幻想过的第一次不该是这样。 虽然不后悔所做的,但还是懊恼弄伤他。 轻轻把他身体翻过来,满是汗和泪的小脸惨不忍睹,还在无意识呼痛。 把这样的他抱进怀里,他哆嗦两下,不再反抗了。 张嘴想说点什么,才发现眼睛鼻子一阵发酸。 一句也没说出口。反正说了,他也听不见。 只在心里想,以后一定对他好。 小心收拾干净。转天给他请了三天假。 拖拖拉拉,一个星期他才完全恢复正常。还好期间他爸妈又接连出差,方便照顾他。 之后,他又缩回自己的壳里。 比以前更沉默。只有用力逼着才会给点回应。 磕磕绊绊的。连逼带哄。 终于度过中考。 13 (上) 早上八点,太阳已经有猛烈的味道。 骑车去接他。他妈妈很热情的把他交出来,除了“注意安全”又说了好几遍“多玩几天也没关系”。 于是顺利出发。 经过树木茂盛的街道。 经过水果店五金店,海鲜馆的大叔在热情的跟谁打招呼。 经过小学传出的念书声。 经过街心公园平整的草地。 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安静。 树荫不再蔽日。偶尔经过一两座高架桥,卖力骑上去,下坡时乘风加速感觉飞起。 到真正空旷的地方,已经很少看到人。柏油马路变成黄土小道,两边是毛茸茸的阳光,以及长草萋萋。风吹低草野,响起一阵簌簌的弯腰声。 他觉得有趣,伸手想要摸路边过膝的野草。虽然始终隔着距离没摸到,但是风穿过十指的感觉也让他新奇。脸上笑笑的,手掌迎风张开,再猛然收拢五指,依然什么也没有握住。 笑着的小脸有点懊恼。 呵呵。 单手掌握车把,伸出另一只手和他的交握。 掌心叠着掌心。十指收紧,密不透风。 这不就握住了。 从闹市骑车四个小时到达海边的村镇。 在码头旁的一家餐厅前停下车。 午饭时间,里面已经聚集一些食客。挑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下,叫了两份鱿鱼汤粉面,一份辣炒海蛤。 鱿鱼和海蛤都非常新鲜。刚一端上来,他就被吸引住,笑容放光。先把鱿鱼吃完才开始吃面。夹些鱿鱼给他,剥出蛤肉放到他碗里,他都乖乖吃了。摸摸头,奖励。 “是你弟弟么?” 剥好最后一粒海蛤,看他夹着吃了。转过头,问话的是邻桌的一位大叔,当地渔民的样子,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的脸,深刻的皱纹。 “是啊。” “哥哥当的没话说!”他竖起大拇指,笑时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一层压一层的岁月。又问到,“从市区来的?” 点点头。 “放假了啊?现在还没到热闹的时候呐。” “考完试就过来了,清静有清静的好处。” “嗬~热闹点才好玩嘛。”大叔端起碗,边吃边说,边说边笑。 看他放下筷子,一大碗面已经吃到见底。 问他,“吃饱了?” 他摸摸肚子,轻轻点头。 “你弟弟不爱说话啊。”大叔有点遗憾的口气。 “呵~他有点怕生。” “长大就好了,以前我也怕生~哈哈~” 大叔笑声雄浑,餐厅里有人受到感染也跟着笑起来。高高低低的笑声飘出很远,跟外面的海浪声撞个满怀。 这里虽然临海,但是沿岸多礁石,并没有泳滩。还没到暑假,又是平常的工作日,离开码头附近,几乎就没有人了。 光脚沿着海边慢慢走。礁石上布满风化的贝壳,睬上去疙疙瘩瘩。他脚下不时打滑,看的心惊胆战,索性牵他的手一起走。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这里的?” “学校的游泳教练在这里长大,有一次集训就带我们来这里。” “你知道哪个是游泳教练么?” “就是全校最黑的那个。” “他说他最喜欢……”还没说完就被他甩开,他吧嗒吧嗒跑进海里,脚下一滑,被淹没了。 “喂!” 跑过去捞起他。 小脸湿嗒嗒的,在笑。 海浪打过来,海水进到嘴里呛住,一边咳一边笑。 “还笑啊,很危险知不知道。该打。”象征拍他一下。 他出奇的没有低头。 眼睛对着眼睛,里面笑融融的,能看见清晰的倒影。 刚看他被淹,还想做人工呼吸来着,现在用不上了。 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拨开他眼前的碎发,低头亲他带笑的唇。 他对这样的气息靠近一点都不陌生。现在心情好,小舌头还会出来舔舔。 尝到海水的咸涩,很清鲜的味道。 他又被亲到全身瘫软。抱紧他,磨蹭嘴唇,不舍得离开。 看他恢复过来睁开眼,不笑了,伸手指天空。 天上一群海鸟飞过,他追看海鸟到天边,翅膀的飞影留在他眼里。 海边靠着山,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地势稍高的山岩,平缓的从山体中延伸出来戳进海里。 带他走过去,爬上最高点,视野比下面更好一些。 被绿色覆盖的小岛被分成两半。一半有屋舍人烟树林,另一半只有树林。 码头边横着几条渔船,有人上上下下在卸货。 吃午饭的餐厅旁有家杂货铺,以卖土特产闻名。本地渔民多是住在码头附近,进城务工的人越来越多,远些的地方无人打理都荒废了。 抱着他面朝海坐下。 海中泡满阳光,闪闪发亮。海风吹过来,不知道是海浪像云还是云像海浪。 “喜欢这里吗?” 贴着他耳边问他。他扭过脸,笑着点头。 “那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他有点疑惑,“谢什么?” 不敢相信他这么配合,有问有答,不能吓跑他。 按捺高兴,很慎重的告诉他,“因为是我带你来的呀。” 他持续困惑,还是搞不懂“把他带来这里”和“他喜欢这里”之间有什么需要感谢的因果关系。 “我不带你来你怎么会看见这里,怎么会高兴呢?对不对?” 煞有介事的给他解释,他虽然还不是很明白,可好像也觉得是有理由的,于是小声说,“怎么谢呢?” 差点笑出来,还是按捺住,“你要谢我,怎么能让我说?” 看他嘟起嘴,有点不耐烦,赶忙给他点提示。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嘟起的小嘴。 他想了想,终于露出“明白了”的笑,很高兴的伸手捏过来。 唔,小手很用劲,嘴被他捏的有点痛= = “不是这样!” 又被否定他很不高兴瞪一眼。 没办法,讲不通只好示范给他看。 低头亲他一下,“照刚刚那样,你来。” 肩膀被他搭上,他抬起头慢慢靠上来。 终于重合。 软软的唇,轻轻碰上就离开了。 不敢动,怕破坏刚刚的感觉。 他坐好,等回应。 “刚刚,做的很好!” 他听到表扬,甜甜的笑了。 不仅如此,他又凑过来亲一下,还是轻轻一碰很快离开坐好,得意的笑。 完全不敢相信。他又听话、又配合、又主动。 身上像接根电线,瞬间升温到顶点。控制不住的站起来,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平息。 站在山崖边,面前是发亮的海。 转头逆光看他,滚着金边笑融融的一小只。 心里澎湃着,像吞了太阳或眼前的海。 一定要做点什么。吞了海。 “哥哥!哥哥!” 从山崖跳下去。 听到声音。 虽然被海浪打碎,不完整。 但还是听到了。 定格。 感官打开。 不是水下缺氧的幻觉。 那些又细小又温柔的。 平静了。 每次浮出水面都觉得像次重生。 天那么蓝。 他趴在崖边露出小脑袋,跟着一跃。 整个身体脱离地面也跳下来,溅起一个水花。 赶紧捞起他。 他果然又被水呛住,咳红脸咳出眼泪。 “你怎么也下来了?吓坏了吧?” 抱着他顺后背。虽然不咳了,可是还在抽咽发抖。 “哥哥……又没了。”他小声说,委屈的滴滴答答。 被他紧紧抱住,也紧紧抱住他。 好像哪里不对,又其实不对才是对的。 已经明白是搞错了。 “刚刚是在喊我?” 他抬起头,很不高兴的瞪大眼,眼神用力,“哥哥!” 他很少这么大声,没理由的高兴,回答他,“哥哥在。” 小脸不那么紧绷了,嘴角又翘起来,又变成小声,“哥哥。” “哥哥在。” 他终于放心笑了。埋头进怀里蹭蹭,乱可爱的。 带他游上岸,湿衣服全脱掉。 白白净净的身体。躺在铜绿而深褐的焦岩上,眼神迷离的等着。 缓缓压上他。 肩膀被他很自然的环住,他承受着超出他的重量,轻轻哼出声。 舒服也紧张。 “怎么不早说哥哥就是我?”咬着他耳朵问,“小傻瓜白受疼了吧。说话很重要!” 脸埋在他颈窝里,虽然看不到,但是很清楚他一定又别扭的噘嘴。 正过脸看他。果然。 “好~都是我不好。现在就补偿你,好不好?” (和谐500字= =) 四处无人。 风吹起浪,海浪像呼吸一样暧昧又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觉得完全满足才停止。他软绵绵靠在怀里,力气都用尽了。闭着眼,被随意摆弄。 “我们教练说,他最喜欢什么都不穿在海里游泳,什么都不穿在海边晒太阳。” 亲亲他的湿漉漉的发顶,“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手下肌肤滑软如脂,腰和臀之间有很大的弧度。 抱着他一起躺着。 天空忽远忽近,从粉末蓝到桔梗绀,又被夕阳染成暗金。 云堆重重的天际线,偶尔鸟声飞歇。 他睁眼半天不眨。 “在看什么?”亲一下,问他。 “看上面。” “上面有什么?” 他小声说,“上面有人在看。” “……你什么时候学会讲鬼故事了?” “鬼故事?” “呃……就是躲起来吃人吓人的。” “真的?” “假的。” “哦。” 又继续看。 风渐大。 他光裸的身体蜷起来,蹭蹭,贴的更紧些。 “冷了?” 他小小哼一声。 不早了,该去吃晚饭准备夜宿的事。 扶他站起来,穿好衣服。 “可以自己走吗?” 他噘嘴,原地不动。 “来,”在他前面蹲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他猛一扑趴上来,双手环紧咯咯笑。 小心分开他的两腿到身侧,沿海岸线返回。 “胆大了敢偷袭我?嗯?” 掐他屁屁。 他呼痛,不安分扭来扭去。 “痛了吗?没使劲啊,给揉揉。” 揉揉掐的地方。手里一团厚实的肉感,反复揉,手伸进衣服里揉。 他趴在肩上,乖乖的任人为所欲为。 13 (下) 回到码头餐厅,吃了烤鱼和虾膏炒饭。 餐厅旁有一家旅游咨询中心,也有零散的当地人徘徊招揽住宿。 带他走进附近的石头小巷。 天暗下来,路灯橙黄色。很多人在门前的树底下乘凉。穿过他们的嬉笑声和树木坠落的清香,越走越深,越深越静。 没有选出租的度假屋或家庭旅馆,自己找地方过夜。 远离码头有很多荒废的民宅,上次来集训时,那些荒宅成为探险的秘境。 本来就不是精心开拓的路,荒弃久了野草丛生,青石板间枝枝蔓蔓连在一起,模糊了方向。 “呐,挑一个吧。” “挑什么?” “我们今晚住的地方,喜欢哪间?” 指他看周围青砖灰瓦的宅院,树荫多了光线更暗,不过还是可以看清大致的轮廓。 “那个。” 他指的地方,爬满藤叶的两层红砖小楼,几扇窗口黑洞洞又破损。 “确定?” 他径直走过去,算是回答。 小楼曾经是个戏院。 上下两层的结构。一楼的大厅还贴着几张褪色的演出海报,木楼梯通向两楼的观众坐席。 进入戏厅,天花板非常高。木制戏台左边一侧已经塌了,晚风从破损的玻璃窗灌进来。 从包里拿出两只手电筒,四下照照看。 “挺适合拍鬼片的。” “嗯?” “就是刚说的鬼故事,这里挺合适。” 手电筒的光亮划过破旧戏台、一排排木坐椅、暗红帷幕、失去作用的水晶吊灯,以及空气里游离的灰尘和久无人气的潮败凄凉。 还有他仰头环顾的脸,在光影清晰的界线里,变得立体鲜明。 他低声说,“这里,很安全。” “安全?你怎么知道?” “闻出来了。” “闻出来……?” 戏厅空旷,可以听到回声。 看来一会儿要睡在戏台上了。暗红的帷幕虽然破烂倒也可以拉拢起来挡风。 把包和他安置在戏台上。虽然带了睡袋和毛毯,最好还是生堆火。 “我出去找找生火的东西,你一个人害怕吗?” “怕什么?” “……没什么。”看他小脸困惑,应该是不怕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别乱跑。” 他没再回答,拿起手电到处照照哄自己玩。 从外面捡些树枝回来,路过戏厅旁一个储藏室,大概是以前放戏服道具的地方。找到一个铁盆,一纸箱旧戏服,带回戏台生火用。 拉上帷幕,在铁盆里生起火。围起来的一块小天地马上明亮暖和许多。 他裹着毛毯坐在睡袋上。火光映亮脸,若明若暗,更显得难以捉摸。 翻翻纸箱,看有没有可以垫在睡袋下的厚衣服,让他睡起来舒服些。 大概很久没人动过,纸箱又脏又旧,一打开灰尘乱舞。 戏服很宽大,是古典的样式,长袍广袖。布料廉价却结实,但是垫在身下也不会有柔软的感觉。 翻到下面,除了衣服还发现一些面具,脸谱图案、动物图案、还有修罗。 没看清楚,被他抢走了。 他拿在手里看看,罩在脸前。白润的小脸被遮住,变成狰狞鬼刹。脸赤红、描着黑色纹路,圆睁的怒目被挖空,露出他的双眼,七彩光芒。 角色变换,他反手,修罗面具扣在眼前。 很自觉的戴好。站起来。手脚并用比划几个杀戮的招式,动作夸张。 看他感兴趣的看着,表演更卖力,在旧戏台上跳空翻。翻了一下、两下,落地时两层小楼整个震动。 讨到他的开心,他看着笑起来。 再接再厉。又从箱子里找出一袭大红斗篷,披在身上。 斗篷带出一件满清头饰。电视里常看到的,倒梯形黑色绒布,中间一朵牡丹花,两边绣着金丝碎珠,一侧还垂下长长的流苏。放到他头上。手离开时,时间短暂定格复又向前,却已被人暗中偷换。 他配合的仰着脸,白肤红唇在宫女佃子下,俏皮又秀挺。又翻出一件桃红的长袍给他穿上。戴好头饰,长长的裙裾拖地。 牵着他的手走到戏台中央。 透过帷幕缝隙,隐约看到外面的观众坐席。一排排木坐椅像一双双眼睛,面朝他们,鞠下一躬。又鞠一躬。两次之后,转身和他面对面再行最后一礼。 火光中时光恍惚。狰狞的修罗与假扮的小宫女拜堂,看不见的观众为证。 “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归我了,明白吗?” 他仰脸眼神飘过来,有点迷茫。好像不太懂,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成交! “嘿嘿,真乖。” 摸摸头,他听到表扬又笑了。 “来,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好玩的。” 把纸箱翻个底朝天。 “嗳~小兔子!”他拿起一个兔子面具,轻声说。 “喜欢就戴上。” 帮他戴好,取下佃子。 直直两只长耳朵,无辜小白兔成形。 给自己戴上老虎面具。十指变利爪,朝他猛虎扑食。 小兔子惊叫着跑开,拖着长长的裙摆。一只桃红兔子。 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小兔子立定转过身。 双手慢慢放在地上,四肢着地,作出吃东西的样子。摇摇头,长耳朵跟着晃,又抬高腰扭扭屁股。吃萝卜好开心。 萝卜吃完,小兔子站起来,开始挖土抛坑。 挖好坑跳进去,蹲在地上,像种子变花一样扭扭站起来,把自己当成萝卜长大了。两手分开放在头顶,是萝卜缨子。 小萝卜跳出坑,又变身小兔子趴在地上啃刚抽出的新萝卜。 小兔子啃着啃着不动了,长耳朵颤颤。 有危险! 小兔子赶快跑。跑跑跑。还是被捉住翻倒在地,四脚朝天扑腾一阵伸直一动不动。 一阵子没动静,接着小兔子僵直站起来,剥皮一样脱掉自己的衣服,赤裸裸躺在火盆旁,又不动了。 静止不动。 静止好久不动。 突然,小兔子抬起一只手,朝老虎招招。 是让老虎过去享用刚出炉的烤兔子么。 老虎慢慢逼近,低头闻闻光溜溜香喷喷的小兔子。 故意呵他痒。小兔子缩缩,努力保持不动。 压他身上,拿下老虎面具。舔舔他,咬两口。 小兔子还是一动不动。 出其不意的,掀开他的面具。又露出白净的小脸,闭着眼睛满脸笑意。 感到没了遮挡,他睁开眼,笑容更深。 真可爱。 低头亲亲。 他躺着打个呵欠,一脸疲倦。 “累了?睡吧,明天还有好玩的。” 拿出带好的睡衣换上,抱他躺进睡袋。 火还在烧,四周影影绰绰。 不久听到他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在沉香浅散的迷梦里。 一觉天明。 转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久。 屋后有一条小溪。洗漱后把不用的行李藏在戏台里,和他轻装出发,回到海边。 海边的石缝中藏着很多花蛤、小螃蟹,和他挖了一上午,收获颇丰。 带着战利品去码头餐厅吃午饭,那里可以按照客人的喜好处理自带食材。 选了碳烤,沾着餐厅的柴鱼酱油吃,还有海鲜烩饭和虾汤。 饭饱晒晒太阳,在无人的海边脱光衣服裸泳。 他坐在礁石上,头发被海风吹乱看不清脸。 游到他近前。虽然没有笑,但是也能看出心情很好。果然应该多带他出来走走。 “你也下来游游?” 他摇头,“我不会。” “没事,我抱着你很安全。” 说着,一把拉他下水,他没有防备衣服也没脱全湿了。 浅海的地方可以站着,海水齐腰深,他也突然袭击撩水过来。再泼回去,掀起一个小浪打在他身上,他边笑边躲边还击,痛痛快快打一场水仗。 如此又过了两天,不得不回家了。 假期短暂,提前一个月去高中的游泳队报道,接着集训。 长夏慢慢消散,很快便开学了。 14 新学校离家很远,骑车要将近一个小时,于是和他一起选择住校。 学校宿舍是六人间,开学前怂恿爸妈疏通关系,费一番周折终于跟他分在同一班同一寝室。 和他分一个上下铺,让他睡在下面。铺好两人的床,寝室里其他人还没有来。 他坐在书桌前,双手紧握着放在桌子上。低头。眼睛又藏在流海后面。 时间刚过正午,阳光正活跃,照射出漂在空中的细小尘埃。 空荡荡的房间有熟悉的陌生气息。潮湿的灰尘味,和前人留下的陈旧回忆。 走过去轻轻把他环进怀中,摸摸他的头。 “有我在,别怕。” “想家了?” “周末就可以回去。” “可能刚开始不习惯,过两天就好啦。” “不认识的人不想理就不用理。” “乖啊。” 想想也再找不出别的安慰的话可说,不如实实在在的抱着他。 晚上和他分开睡,共处一室却不能挨在一起,奇妙的诱惑和恼人。 寝室里其他人已经到齐,夜聊中抓着共同话题没完没了。偶尔掺和几句,他一如既往一个字也没有。 说话声断断续续直到响起鼾声。 轻轻翻身下床,掀开他的被子挤进去。在他耳边吐吐气,他敏感的瑟缩。 “呵呵,还没睡着呢?” 把被子拉到头顶,低声说。声音在围起的方寸之地里模模糊糊暖暖和和。 下巴抵着他的头,毛茸茸的一团扭扭,摇头。 “乖~感觉还好吗?” “……嗯?”至此,他一整天终于出声了。 “就是觉得哪里不习惯,还想要什么什么的。” 他想了想,小声说,“硬。” “嗯?”硬? “硌着难受。” 他扭扭身体,拍拍床。 “哦,这样啊。木板床是这样。等明天再给买个垫子加上。嘿嘿。屁屁疼?给揉揉~” 手伸到他腰下。 臀部太翘挺,以致他躺下时腰部是悬空的。床不够软不能陷下去,难怪硌得屁屁疼。呵呵。 把他翻过来,侧身面对面靠着。 “乖~明天再加个床垫就好啦。” 第二天早上起床,照例晨跑五千米,边跑边留意附近有哪些干净兴隆的餐厅。 给他带回了香蕉松饼和酸奶。看到鸡蛋煎饼时,想想也许以后会需要寝室的人打掩护,就顺便也买一些拉拢感情。 寝室里其他人都去水房洗漱,只有他一人低头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牙刷漱口杯。 “早饭吃松饼酸奶好不好?” 低下的小脑袋点点,又低着不动。 走近挑起他的下巴。白净小脸露出来,黑眼睛无辜无措,像会说话一样乞求着什么。 “还没洗漱吧。现在水房人多,楼下教师浴间没什么人,去那里好不好?” 楼下住的大都是高三老师,要赶早课,这时已经没什么人在用水房。看他仔细刷牙洗脸。洗好回到寝室,其他人也都已经回来。 早饭还热着,又热又香的食物味道。 “真香!”有人忍不住说。 “给你们带了煎饼,尝尝。” “哇!看不出哥们这么体贴,以后你老婆享福了~” 是么。摸摸他的头,他有这么觉得吗? 班级里还是按照身高排座位,又和他隔得很远。各自入座后,从前的陌生人却要从现在开始变成每天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初次聚在一起,似乎有很多话可说。前后左右都是热闹的谈笑声,只有他安静的低头看书,与周围格格不入。 中午在食堂吃饭,菜色实在对不起长长的队伍。他坐在角落里,还是低头不说话。排半天队给他买回来的午饭,他几乎没动过。干硬的米饭,几片菜叶干巴巴浮在来路不明的油里。怨不得他不吃。如果稻米青菜知道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大概也要发出悲鸣。 “早上路过家粥店,还看的过去,一会儿买来试试。”他垂下去的头抬起一点,咬咬嘴唇,又低下去。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趁没人注意,手伸到桌低下握住他的手,“要不要吃粥?” 他的头发挡住眼,又很久没动静。直到两行眼泪流出流海,极慢的沿着脸颊流下来,掉在手上。整个人却一动不动,也没表情,只带着颤音小声说,“回家不行吗?” 若要像以前一样请两天假也不是不行。只是两天对他来说是定然不够的。做不出保证,只能拿袖口替他擦擦眼泪,想着下次别再忘记带纸巾。 咬咬牙,对他说,“一会儿去买个床垫,晚上就不硌了。” 晚上躺在加厚的床上,虽然还是没有家里舒服,但他也能勉强平躺下。 侧身支起上半身,看着他沉睡的脸,月光照射下更显透白。 不知他睡了没有。 伸手轻轻盖在他眼睛上,手掌下睫毛乱颤。 “呼~”对着他的睫毛吹气。 小脸皱皱,睁开眼。 “呵,还没睡着?” 点头。 “床还硌吗?” 点头。 “有没有好一点?” 点头。 “呵,再忍忍吧,很快就好了。” 点头。 中午带他去外面新发掘的餐厅吃午饭,试了几家终于有他吃的菜。 放心了,尽管支出超过预算。 还好以前的教练介绍一份在会所里教游泳和网球的兼职。上班时间安排在放学陪他吃好晚饭后,兼职时他在图书室自习,回来带水果馅饼给他宵夜接他回寝室。 他吃宵夜满足得眼睛眯起,晚上睡觉会主动贴过来。 满足又开心。只是还有点奇怪,明明很用心的养他,为什么还是养不胖呢? 兼职很简单,大部分都是一对一授课,只要讲解和示范下,以及注意学员的安全,如果是女学员的话,还要留意动作尺度,这个有点烦,偏偏女学员很多,有时明明结束了还要缠着问东问西。 回到学校的时间就晚些,周末也会安排课。 高中校泳队在国内很有些名气,各种奖项一直不断,一个高三学长还是自由泳单项蝉联冠军。队内竞争激烈不比从前,训练也严格的多。 还有计划许久的事也不能再拖。 开学一个多月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不高兴,噘嘴,私下里也很久没笑了。只能多买买蛋糕甜点哄哄他。 可是这招最近有点失效。开始以为是他吃腻了附近的糕点,于是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买,回来的时间就更晚,他噘嘴噘得能挂油瓶了。 “这个也不喜欢吃吗?”他缩在床角,看也不看。 “还是第一次买这种,怎么不尝尝?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吗?” 买的时候女店员还信誓旦旦的说,“巧克力有治愈的功效哦~肯定可以唤回恋人的心哒!” 好像还说,“吃了心情会变好呐。” 说了半天他终于正眼看看面前的冻巧克力蛋,虽然还不忘再瞪一眼过来。 “乖~尝尝看,再不吃就化了。” 寝室里没有冰箱,打开半天的冻品有些软化了。 他慢慢拿起来,用小勺挖着吃。 真乖,摸摸头。 “你这是哄小孩儿呢还是哄媳妇儿啊?”坐在对床上铺的光头说,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还能再恶心点么,你平常不这样啊?” “就是,我也看不下去了。”对床下铺的香肠嘴也附和,“人家也要长腿哥哥喂嘛~长腿哥哥只喂小美人太偏心了呢~~~” “靠,滚远点吧,恶心不过你。” 他听到谈论他,更团紧自己。 边在心里怪自己大意,边小心侧过些身体挡住他。 “哈哈,说真的小不点也太秀气了吧,要不是住一个寝室,真怀疑他女扮男装。”光头还在添油加醋。 “不会就是冒充的吧,平常话也不说一个。来,让大爷检查检查~”说着香肠嘴下床走过来。 “哥们让开点,让大爷瞧瞧是不是花木兰!” 怎么可能让开。 伸手推开他,“别闹了,他胆子小。” “胆子小?我看看是不是胸也小。” 香肠嘴带着劲摸过来,一下子没完全挡住,还是让他被摸到。 妈的。自寻死路。 猛的起身用力推开他,香肠嘴没防备,踉跄撞上身后的椅子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惊住所有人,寝室里一时声息全无。 深吸口气转过身,轻笑下对香肠嘴伸出手,“没事吧,我也没使劲你怎么就倒了呢?到底谁是娘儿们啊。” 香肠嘴呆楞一下,握住伸向他的手,“靠,你他妈多大的劲,爷屁股都要裂了。” “德行,本来就是裂的。”坐在靠门位置的寝室长终于开口,“小不点再好看也跟你一样带把儿,别总想占人便宜啦。” “这么肯定,老大亲自确认过了?” 话音刚落,眼神不动声色的杀过去。 “嘿嘿,本人上厕所时略微观察了下哈,呃……一应俱全,就是毛少了点。不过本来就比我们小两岁么,发育晚也正常。” 眯眼打量下椭圆形的看着忠厚老实的寝室长,果然真正的流氓都是在暗处的。 “老大真是高,我下次也注意下。” 这地方没法住了。 晚上睡觉,他在怀里翻来翻去,像揣只小耗子。 被他蹭得有些燥热,亲亲他头顶,“热了吗?” 小脑袋拱拱,轻轻哼哼。 被子掀开些,透过气他安静下来。 松一口气,下身已经有反应,他再蹭下去就会忍不住要他。 就着抱他的姿势,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感觉刚刚平复的欲望又如猛蛇出洞,一下子窜上头顶。 一只柔软的小手正不知轻重的揉着那要命的地方,让人又酥又麻心痒难奈。 “干什么呢?”压低声音,条件反射的问他。 “硬了!”他也小声回答。 “碍着你了吗?”苦苦压抑他一点也不理解,挫败。 “硌着呢。”他还委委屈屈的,“不进来吗?” 他边说边窸窸窣窣脱自己裤子。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一把扯下他半天没脱掉的裤子,把他翻到身上,面对面分开他两腿。 “啊—”吞下他小小的惊呼,吻住他。 房间里的鼾声没有断,可以继续。 没有带润滑剂不容易进入。硬挺的阴 茎焦急的在他的会阴间滑来滑去,小腹上还抵着他硬起的一小根,他也因为找不到安慰不安分的扭动身体。 两根东西撞到一起,触电般的快感传遍全身。听着他舒爽的呻吟,激动得差点忘记控制。 一手托着他的腰臀,一手和握住两人的阴 茎摩擦,尽量不让激烈的动作发出太大声响。 偷偷摸摸的感觉果然更加刺激。 感觉到他的后背在大幅抽动,想必是要泄了,赶紧捏住他,同时加快自己的速度。 他无处发泄,难过的小声啜泣。 肩膀被他紧紧咬住,一边摩擦一边安慰他,“乖~乖……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唔—” 松开手,两人同时释放。 高潮平复后,掀开被子确定周围的动静没有异样,才小心放下他睡下。 计划要加紧,这地方真的不能住了。 15 周末带他出去,他很听话的跟着走。衣服的一角被他抓住,人多时他会缩到身后。 要去的地方是一片有年头的弄堂。挂着保护建筑的铜牌,处处林荫满满,并不吵闹。许多人家用用旧的白瓷水盆做花池放在巷子里,不怎么打理也能长得很好。零星有人坐在门前边择菜边聊天,旁边几只猫懒洋洋的晒太阳。 穿过一条窄巷走到底,朝南边上的第一间。 要看的是一楼的房间。还是古老的乌木门,开门是后院。院子不大,横竖几步到头,一株枇杷一株玉兰枝繁叶茂。 院子和房间用一道宽大的玻璃推门隔开,外面的阳光尽数落进屋里。 房间只一间,十几平。柚木地板已经被磨得发亮,临街的一面墙上还有两扇铁窗。 原来的前院被改成了厨房和卫生间,也与房间相连。 “怎么样?看了几个地方,这里已经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了。安静、绿化好、阳光足,价钱也不贵。房东三代人都是在这屋里长大的,你们兄弟俩住正好。” 中介阿姨说起来没完,倒也没有夸张。 虽然是八十年前的老房子,但是砖木结构透气性强。房间里清爽干净,一点也不潮湿,而且独门独户,适合他不爱见人。 轻声问他,“喜欢吗?” 他正悄悄的四处看看,久违的欢欢喜喜。点点头。 “那以后住这里好不好?” 他听了大眼睛光彩奕奕,又点头,还羞涩的浅笑。 高兴的拉住他的手。 对中介阿姨说,“就要这里 ,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房东马上要出国,应该就这两天。小弟弟眼光好,这边很合算的。” “阿姨辛苦了。” “你们满意就好~在附近上学?” “嗯。” “大学了?看着还跟高中生似的。” “呵。要实习了出来住比较方便。那就这样定了,今天先付定金。” “好的,兄弟俩都这么俊,说不定房东看了还给便宜呢。” “那就麻烦阿姨了。” 很快签好合同。找小区居委会开居住证明,瞒着家里跟学校办走读手续。 爸妈几年前就辞了学校的工作自己开店,偶尔还承办一些体育比赛。他爸爸上个月终于如愿去美国读博士,他妈妈等他上大学后也准备出国。 两家都忙的不见人影。策划许久的瞒天过海马上就要成功。 马上就要和他一起住,不用担心别人打扰。没有顾忌,没有掩饰。只有他。 一放学就拉他出去,租的房子空置许久,家具只有一个老式大衣柜,要尽快办置齐。 但是交完半年房租存款已所剩不多,不够支付新家具。中介阿姨建议去二手市场或古玩街试试运气。想想也只能如此。 他开始很抗拒去市场,被汹涌的陌生人包围更让他紧张和不安。 带他到角落里打商量,“乖~不想把喜欢的东西放到新家里吗?” “新家?” “对!想不想选些东西放进去?” “选什么?” “喜欢什么选什么!不用管别人,牵着我的手找你喜欢的东西就好!我们再去试试?” 他低头不说话就当他同意。 拉着他,他听话的目不斜视只看货品,在留声机、老式台灯、座钟、仿冒的怀表间 慢慢沉迷,最后竟然选中一张明清时的沉香大床要带走。 “这个不行啊。” “喜欢。” 他抬头,清澈的眼睛望过来,有些疑惑不解。 他难得这样坚定的表达自己。 刚刚才许诺完,现在却要告诉他不行。 “我们不够钱买。” 他沉默着低下头。 对不起。 “再看看别的好不好。” 拉着他继续看,被否认后他的积极性又缩回去。但顺着他的视线还能猜到哪件中意。 给他选一件桃木长桌做补偿,他果然又开心起来。 摸摸他的头。 总有一天要把喜欢的都给你。 几天下来终于基本买齐,再最后做下清洁就可以搬进去。 16 买好涂料和工具,带着他来到新家自己粉刷。 不需要他出力,只想让他看着。 用报纸叠成纸帽给他戴上,他坐在边上安静的翻着新买回的居家用品。 拖地和清洗家具时他会帮忙,厥着小屁股把自己眼前的一块地方擦得锃亮。 桃木长桌放在窗边,新买的五斗橱和书架挨着衣柜贴在对面墙上。 没有买床,因此房间看起来稍微宽敞。晚上睡在垫子和厚棉被上,白天收起来。空出的地方放上草席、矮桌和他挑选的几个纯色亚麻靠垫。 卫生间内贴着老式的小白方格瓷砖,还有铜制水龙头和四脚浴缸。推开窗能看到对面人家的院子。 多年前的风格完好保留下来。干净、还有时间眷顾过的味道。 厨房的碗橱里有几只不知谁留下的旧汤碗和煲汤用的陶瓷罐。把这些碗碗罐罐用作花盆,种上做菜时常用的香料,半埋进院子里。 他在二手市场挑了很多以前的褐色玻璃药瓶,瓶身小巧握在手里却很厚实,也用来装花,插进一根根细枝嫩叶,放在窗台上。 还有被他看中的粗瓷餐具,式样简单古朴,以后可以尝试亲手做饭给他吃。 抱着他看遍新家的每个角落,听他说喜欢、或是想怎么改善。他说什么都说好,他高兴得脸都红起来。 开学两个月后,终于离开集体宿舍。 搬进来第一晚,以不睡觉庆祝。 没有床的好处就是床可以无限大,方便换姿势,肆意纵情。不用控制力度也不会扰邻。 隔天是周六,他可以安心躺一整天。 根据多次观察,欢爱后他最喜欢吃粥。 到以前常去的粥店买份他喜欢的薏仁红豆粥。仔细问老板做法,还恬着脸去厨房观摩一番。记住后,再到市场买回陶瓷锅和食材。 照着心中的做法准备。原来煮粥这么简单。陶瓷锅烧开水,放入提前洗净泡好的薏仁和红豆,大火烧开后小火慢慢熬煮,直到煮烂开花。 下午粥煮好时,他也睡醒。在矮桌上摆好店里买的粥和自己做的粥,还有五香豆皮和萝卜干。 不告诉他,让他对比着吃。两碗都吃净再问他。 “哪个更好吃?” “哪个更好吃??” “两碗粥,味道一样吗?” 他嘟起嘴想想,很为难的说,“都好吃啊。喏……这个更香一点。” 他指指用一天时间做好的自制粥。 “嗯~不错。嘿嘿。我做的哦。” “嗳?” “厉害吧。” “哥哥真厉害呢。” “呵~也没什么,”挠挠头,“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 他很乖的双手环上来,凑过来亲亲。 两个人单独生活,比想象中还自在。 每天一放学就赶回家。打开院门的一刻,一天才真的开始。 他在学校紧张一天,回到家终于可以放心微笑。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或是在书桌前看书。 刚学做菜不久,还只能做些简单的饭食。 最近学会做荞麦冷面。爽弹的荞麦面浇上刚炸好的花椒油,再拌入新鲜的黄瓜丝和西红柿丝。好看又好吃,他很喜欢。吃到开心处,又会抱抱亲亲。 后来又买了一台17寸的小电视、玉兰花形状的老式台灯,他不喜欢吹空调所以买了吊扇,都是在旧货市场购得,磨损却也结实。 家常用品都添置全,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以至白天上学时他总磨磨蹭蹭不肯出门,路上还要撅嘴闹别扭,到学校更加对人不理不睬。 有时候也想这样是不是对他太纵容,是不是对他以后弊大于利。 但还是不愿意勉强他,而且私心里也希望能独自霸占他,不让他和别人接近。 更好掌管他的未来,所以对他的漠然和排外也有意无意的纵容。 无论如何,日子还是平稳又淡淡欢喜的过下去。 只除了偶尔还要赚兼职和打比赛。 17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三点钟便放学了。 学校游泳队刚在全国高中生游泳比赛中获得团体亚军,几个单项上也有突破,特此放一次假不用训练。 下午放学后和他一起回家。 骑车载他。老街区的行道树都非常高大,两边的枝叶几乎叠在一起。 从树荫中穿过,阳光一片一片照在身上。腰间搭着他的一只手臂。他侧身坐在车后,太阳照得眼睛不自觉眯起,看着街边的房屋树木行人直线后退。 故意骑得忽快忽慢,腰间被他抱住也跟着一时紧一时松,偶尔还有小小的惊呼声。 回到家,拿出提前冰起的西瓜雪梨,去皮切成小块盛进白瓷盘里,放在他手边。 他又坐在窗边看书。 两边开着窗,穿堂风吹着书页噼啪响。他手扶着书,另一手不时拿水果吃。 坐在院子里,隔着玻璃门看他。曾经小小的人,被时间拉长了。下颌尖削些不如小时圆润,轮廓因而更立体。皮肤还是可口的奶糖色,西瓜红雪梨白送进口中,更衬唇红齿白,小舌头出来舔掉丰盛的汁水。 就这么看着他,都要在枇杷树下顿化。如果不是手中的烟,烟雾笼散真切,燃到底烫到手指,都不知何时天已擦黑。 回到他身边。 屋中光线正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得入迷。 打开玉兰花台灯,暖色灯光照亮书堆围起的小地方。 摸摸他柔顺的头发、白皙的脖颈。 他还专心看书,没有抬头没有喊饿。 默默站一会儿,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搬家后一直尝试做东西给他吃。没怎么失败就已小有所成,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频繁光顾菜场选食材。新鲜的、还有泥土潮香。有序码列着的青菜、土豆、茄子,滴水的豆腐、鲜活的虾贝鱼、冷冻的鸡鸭。原来食物被端上桌前是这个样子。 让人出于本能想亲近的样子,原始的诱惑。 开始还会被菜贩和路人侧目相待,大概找遍全市也没几个高中男生单独逛菜场。后来去得多,各自习以为常,反而哪段时间没去还会被大妈大婶关心消失时的去向。偶尔还会被赠送他们自制的腌菜、豆瓣酱。 昨天买虾时老板娘送了瓶自己炸的虾头油。通红的一瓶,虾香四溢。不仅如此还清楚讲解了做法、如何搭菜。 今天就试一下做粥。虾头油蔬菜粥。 在砂锅里爆炒葱姜后,放入虾头炸至油色变红,再添几匙老板娘送的红油、切好的包心菜,慢慢煎炸翻炒。底料准备好后加入洗净的米和水,烧开后小火慢煮。 鲜香飘出厨房,他竟放下书本循味走过来。 “嗳~好香呢。” 看看他笑眯眯的小脸。 “想尝尝吗?” 他如小鸡啄米。 “亲一个。” 侧脸到他面前,他毫不犹豫的亲上来。 “呵~亲也不给尝。” “咦?哥哥变坏了!” “嗯?是吗?那再亲几个。” 他又乖乖凑上来,嘟着嘴连亲好几下。 忍不住转过脸和他嘴对嘴,按照心意亲彻底。 “够了么?” 小脸飞上两朵晕红。 好美味。 “还要!” “还要?唔……” 还没等他说完又低头覆住他。 再粥煮好以前就一直亲下去好了。 晚饭上桌。 金红色的虾粥、腐乳空心菜、焦黄酥脆的炸藕饼和玉米饼。 他夹起一块藕饼,满面笑容。 “明天想吃瓜茸汤。” 钻进被子,搂着他准备美美的睡觉时,听到他说。 呵。已经学会点菜了。 摸摸他的小肚子,鼓鼓的还没消化掉晚饭,就想明天吃什么了。 “你要乖乖的才给你吃。” “怎么是乖乖?给亲亲吗?” “真聪明~还有呢?” 听到表扬他小声笑笑,接着说,“没有了。” “嗯?” “就亲亲。” 哟。胆大了,敢讨价还价。 “只亲亲可不行。” “可是……”小喉咙哽咽,抽抽搭搭的说,“每次都亲好久。好累。” “这样啊。” “嗯。” “那乖宝要多锻炼。明天早起跟着去跑步吧。” “不要不要!” 他翻身,从怀里逃出去,拉起被子整个蒙住自己。 “一起去跑步吧。” 隔着被子抱住他,偏过头摩挲,好像他近在咫尺。 “不听见不听见!” 呜呜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肯定又撅嘴了。 呵。 最近两个月兼职收获颇丰,再加上每月爸妈给的生活费还有他的生活费,除去房租饭费其他支出,还有不少盈余。偷偷出来租房子住的事,也没人发现。 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就算在学校训练晚归,他一个人也好好的在家呆着,没再闹脾气。 大概是在清净无人的地方,不需陪伴他就能安心。 想到这个原因,不知该放心还是气恼。 每天经过的巷口,有一个卖柴爿馄饨的小摊,晚上九点准时出现。木板拼成的小推车,灶台嵌在中间,在夜晚的路灯下冒着暖和的烟火气。 摊主是一家人。老板娘掌勺,儿子配菜打下手,老板专送外卖,生意居然很好。每次给他买宵夜时总要等一小段时间。等的时候看老板娘熟练地抖锅翻勺,洋葱豆芽青菜肉丝面条一把把扔进大火大油里,像看表演一样津津有味,还能偷师几手,回家有模有样的照做给他。 酱油炒面加溏心荷包蛋。煎蛋放在中间,筷子轻轻一捅流出蛋黄来拌面吃。 或者是外脆里嫩的煎馄饨 。 可是这两样对他来说都太油腻,他更喜欢清淡的粉丝汤。香菇青菜油豆腐多一点,还有年糕百叶面筋塞肉,撒一把葱花和榨菜粒。虽然汤头只是清水,但是加了猪油和海鲜酱倒也别有滋味。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买份热腾腾的小馄饨和粉丝汤回家吃,一口气暖到脚。 问他暖不暖,他开心的点点头。 还是不放心,于是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看是不是都热乎乎的。 哪里不热就让哪里热起来。 他热得喘息流出眼泪,哪里都湿淋淋的。直到喊很多遍不要才罢手。 18 进入冬季的时候,原本稳定的兼职工作没有了。 教练在介绍这份工作时曾说,之前的教训让他很犹豫做这次引荐,不过他还是愿意再试一试,毕竟年轻人总要学会面对诱惑。 工作一开始是在一个私人会所的游泳中心做一对一教练。学员几乎全是女性,因为男性学员会安排女性做教练。 教习女性,还是或年轻或有风韵,最差也是保养得当的、有钱或有势的女性。虽然听起来有很大想象空间,但其实并未产生任何困扰。只做该做的事,除了上课外,私人邀约一概拒绝。 可到底还是在诱惑面前失守了。 学员里有一位金小姐,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懂装不懂,用胸围望着人。她并不多说话,偶尔开玩笑也不显过分亲密。 尽管也在休息室里听到过关于她的传闻——先后嫁给过父子二人,两任丈夫均死于蹊跷的意外,她于是顺位继承了诺大的家族产业。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关于她流言满天。但当她提出想聘用私人教练时,还是在她的开价面前犹豫了。 不止薪水优渥,重要的是课时减少一半。在游泳中心虽是兼职但也是有课时规定。占据不少和他相处的时间。 考虑几天还是答应。当即辞掉兼职,成为她的私人教练。每周去她在市郊的别墅两次。 工作比以前轻松。有的时候上课老板都不会出现。即使来了也只是简单的纠正下的她的动作,或陪她打打网球。 偶尔会质疑这样的工作性质。但是老板完全没有停课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不妥的暗示,其他事情就懒得管那么多。 慢慢攒了些钱。在常去的古玩市场淘了张日式暖桌回家。放在房间中间,下面铺着厚厚的棉被。 他非常喜欢这个总是暖暖的小被窝,吃饭念书都不离开。有时看一会儿书就缩到方桌下面打盹儿。 这个城市的冬天不长,却十分难熬。很少见雪,但是半个冬天都被要停不停的细雨覆盖。 这样的天气当然最适合吃火锅。 他不喜欢吃辣就准备了白汤火锅。猪筒骨为底的汤头从清晨煮到下午。他在房间里坐不住,总被香味勾到厨房来。 “怎么舍得离开暖桌了?乖~再等等。” “就……看看。” “现在只有汤,等到晚上有你好吃的!这里冷,快去屋里别冻着。” 他听话钻回棉被堆里,边喝糖渍姜片泡茶边忍不住探头探脑。 煮好的汤倒入放有葱段姜片蒜瓣和红枣西红柿片的涮锅里,端进房间。 他看到涮锅,大眼睛眨眨,期待的问,“晚上到了吗?” 捏捏他的脸,“你说呢?” 小声“早到了嘛。” “呵~把洗好的菜端上桌就可以开动啦。” 荤菜和素菜分开装盘,围着锅摆开。小方桌放不下,又把新买的三层花架拉过来摆满。 蘸酱也是自己配制的。最底下的黄色是芝麻酱,上面一片绿色韭花酱,圆条状的是南乳汁和酱油麻油辣油,再撒一层葱花香菜。 “好像秋天丰收的果园哦。” “嗯?” 他指指装蘸酱的小瓷碗,“颜色好看~” 说着用筷子尖挑起一点南乳韭花,舌尖舔净。 “笨~等了一天只吃酱料就够了?” 汤底已经煮开,放进去羊肉片、牛百叶,还有他喜欢的鱿鱼、河虾、鱼丸虾丸。 肉丸圆滑,他夹不上来。用火锅漏勺舀给他几个,递到他碗里前又狡猾的遛开。反复几次,看着他的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懊恼。 “哼。生气了。” “逗你玩嘛。” “不好玩。” “喏,都给你还不行。” 怕肉丸再跑掉,他一口气塞进嘴里好几个,还拿起漏勺自己舀。舀上来却没放进自己碗里。 “哼。不逗你玩。” “这么乖哦,”他夹过来的鱼丸果然更香,“给你奖励。” 把剥好的虾夹给他。虾肉紧实弹牙,沾着混合酱料吃非常美味。 他吃吃地笑起来。 再开锅时把冻豆腐、香菇、冬瓜、黄芽白下进锅,煮熟好好的夹给他。 他吃得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脸颊两团薄红,浑然不觉外面下雨又降温。 咕咕冒着热气与香气的汤锅、有好吃的食物就很满足的他,以及这间无人知道的房间。 没道理不开心,没道理不希望。大概以后的生活也像他碗里堆着的粉丝油条、蘑菇菜花一样,就在眼前等着,取之不尽且美味诱人。 19 高中第一年过得比以往都快。后半学期手机开始大规模普及,家里给配好手机后,放假和他分开就不那么难熬。给他发的短信他都会老老实实的回复,好像这样的不开口沟通对他比较容易,有时还会主动发几个词句过来。 「巧克力吃完了。」 放假时也承包了他的大部分日常伙食和全部零食。 「那么大盒两天就吃光啦。你不乖哦!要检查蛀牙。」 想到检查方法有点流口水。 过一会儿又看到他的回复,「乖的。」 呵。 虽然检查他的蛀牙很有趣,为了健康也要限制他的糖分摄入。以后一整盒拆开,每天给他送两粒,正好可以日日见面,日日被他期待。 太喜欢私租的那间小屋,以至于寒暑假的时候还会偷偷跑回来住。他也变得不那么排斥上学。白天在学校时就装石头,晚上回家才鲜活起来。 去年他长高得很快,以前看起来明显比其他同学要小,升到高二时他的身高却已经接近班里的平均水平。 以及依然清秀白皙的外表,和沉静的性格。 有点不对劲。 坐在她前面的女生班长,这段时间问他问题的次数多出以前,这是其一。 平常为了他喝水方便,替他打好水后都会把水杯放在他课桌的左上角,以前一直相安无恙,今天却已经是第三次被女班长不小心打翻。 杯里的水洒了满桌,连他的衣裤都受到波及。 帮他擦干课桌,湿掉的书本考卷拿到窗台去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班长一脸歉意的想要帮忙,却没有插手的余地,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歉意和无措,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总这么不故意。 转天早上,他刚坐在座位上,女班长就回身递给他一个很精美的餐盒。 他看着粉色波点的搪瓷餐盒,半天不动。 女班长沉不住气,“打开呀。” 看他还不动,亲自动手揭开塑料盖,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他。 “送给你。就当是昨天打翻你水杯的歉礼啦~” 餐盒一打开就飘出一阵新鲜的麦香,里面躺着一只奶酪花环面包,杏仁片花瓣椰蓉蕊心,还撒上一层肉桂粉。 切,小意思而已。 “我自己做的哦~快尝尝!” 他还是没动,嘴唇微张小声说,“吃早饭了。” 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松,高兴起来。 他竟然能抵抗诱惑。 “这样啊不过面包没多少大啦,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女班长还不放弃,自顾自把面包撕成两半,一半塞进他手里,朝他笑笑,“很好吃的哦!” 他拿着面包正在发愁,突然手里一空,半块面包被隔壁的体委抢走了。 “真不知好歹,女生的心意不能浪费哦。”体委边说边朝女班长眨眼,两口就把面包吃光。 “你!算了”女班长没趣的转过身,趴在桌上郁闷着。 他偷偷舒口气。 呵。 怕水杯事件再次重演,此后每天早上来到学校都帮他把课桌后移,和前面空出一段距离。 女班长消停两天,又在午休时拿出试卷找他问问题。 他解答问题的时候非常耐心。在对方的试卷上一步一步写出详细的解答步骤,却一句话也不说。 女生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地写。 写完轻轻推给她,眼皮都不抬继续自己看书。 “可是这步我不懂,怎么得来的?”拿到答案也没让她闭嘴转身好好做自己的事。 他看看女生指的地方,然后在后面做标注,写上参考课本第几页哪条定理,再退回去。 “嗳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呀?你能不能说说话呢?” 女生收起试卷,终于露出真面目。 桌椅间挪开的安全距离也悄悄被她拉近。 “开学这么久你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吧?” “是害羞吗?” 他一直低头,好像这样就能躲过咄咄逼人的打探。 “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抬头看我呢?” 他双手绞紧,慢慢抬头。还是没有直视对方,咬咬嘴唇,慢慢小声开口,“不想理你。很烦。” 女生带着笑的脸忽的僵住,好半天才消化刚刚听到话。 她漂亮、聪明,一直受到很多人的喜欢,大概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人见人爱的。 刚刚却听到一直讨好的人说她很烦,不想理她。 她哭着跑出教室。 放学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他竟破天荒的有点心不在焉。 问他他也不说。 晚上铺好床,抱着他钻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 “不想理的人可以不理。是吗?” 是少说话的缘故吗。经过变声期,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却像被埋在很深的土里。尾音是土里长出的叶子,容易生长容易枯萎。 睡意一下子没有了。 摸摸他的头。 “我说过的,不想理的人可以不理。” “嗯。” 他乖乖应一声。调整个姿势。 感到他又放松下来。 “乖乖睡觉,什么事也没有。” “嗯。” 20 班里有几个女班长的爱慕者有意无意的找过他几次麻烦,私下里找机会教训下他们。头两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被打、被什么人打,之后慢慢明白每次挨打都是在欺负他后,也就老实许多。 差不多一个月后,大家都淡忘这件事。女班长看他的眼神也不那么幽怨。才放心一点。 这天午休时去体育组开会。开完走到教室门口听到里面不同以往的吵闹声,赶快走进去。 担心会出事,于是更加盯紧他,却还是有疏漏。 赶到的时候,他的座位附近已经围满了人,看不到他。 女班长的喊声、人群推搡声、桌椅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以及有人的高声叫骂。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很了不起吗?成天都不正眼看人给脸不要脸!” 包围着他,把他压在下面。 冲过去,拨开一层一层的人群。他的同桌体委把他按在地上。 一把扯起体委的后衣领,朝他左脸狠击一拳。 掌骨击中他的眼眶,他没有防备,后退几大步撞到窗台,一盆花被他碰掉地上。 “操!” 体委眯着眼,左眼眶迅速肿起来,“上个月体育馆后门那个就是你吧。” 他没说完就狡诈的冲过来。 侧身,借他的冲力把他扑倒,他带倒几把桌椅最后跌在水泥地上。 他倒下的地方,离摔碎的花盆不远,几块瓷片扎进他背里,他立刻发出哀嚎。 但还是觉得不够,又上去补几拳,和他厮打一团。 有很多双手伸过来拉扯,试图分开。但是攥紧的拳头一直没有停下来。 上课铃响过两遍也不知道。任课老师和班主任都已经出现。 等到停下来时不是因为老师来了,也不是因为疼痛或疲累。 身上拉扯的手似乎松开了,有人在喊“晕过去了!是在抽搐吗?” 不知道为什么,马上望向他倒下的方向。 他被人半抱起来,脸色煞白眼紧闭着。失去意识任人摆布了,还不忘把自己一缩再缩团成一团。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围观群众忽然变成飘忽的纸片一样,一片片裂开。 要去他的身边。要保护他。 放下手里的一切,站起来,走向他。 眼前摇摇晃晃的。他因此看起来抽搐得更厉害。 走了两步,眼看离他近了,却像凝固住不能再前进分毫。 脚踝被人拉住,惯性的缘故身体前倾,额头撞在课桌一角。 轰然倒地。眉梢泛出粘湿。被谁骑在身上,抬头想看他可是总被干扰,一下一下撞在地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躺的地方变成红色。 纷飞的纸片拦在中间,像刀一样落在身上。 要去他身边。要保护他。 走不动就爬过去。拖着身后的人。 但是他被别人围住,手忙脚乱的揉捏他、掐他人中。 摸不到他。 放开 你们知道他需要安静 要轻轻的抱他、摸他的头 要蒙住他的眼、让他觉得安全 要在他耳边小声哄他 你们懂什么 放开 有穿白褂子的校医走到他身边,听听心跳、翻翻眼睑。和另外一个人合抱起他,走出教室。 他们什么都不懂!不能让他们这么带他走! 终于甩掉身后的人。要跑过去夺回他。 却被那么多人隔开、拦住。被拥着走向相反的方向。 挥开他们。 不能妥协,不能放弃。 去他身边。保护他。 “疯子!” 看着他消失不见,听到有人这样喊。 是那个体委,拉拽阻碍的人。 杀无赦。 扑向体委,又和他滚到地上拳打脚踢,两个老师左右拦着还是分不开。 楼道里动静太大,其他班上课受到影响,陆续有老师出来看情况。 拉架的人越来越多,惊动校主任,于是半路从教师办公室转战德育处。 和体委混战分不清路,闲杂人乱推乱拉。下楼的时候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控制不住平衡,拽着体委一路颠倒旋转沿着楼梯滚下去。 21 和体委分在两个角落。闲来无事的老师们排成一圈,双手抱胸在酝酿什么。 “都清醒了吗。” 校主任发话。 确实清醒一些。 所幸转角的楼梯不长,从上面滚下来除了擦破点皮也没有别的大伤。 “这像什么样子!打架打到德育处?附中十年来都没出过这种事!” 有人窃窃私语,“就不该招那么多体育生嘛。” 校主任脸色难看。 班主任看了眼,出来盘问,“谁先动手的?” 没人说话。 “现在到挺团结,去把班长叫来。” 不一会儿女班长被带到。 “你是班长,又坐在附近,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班长看看体委,又看看一众老师,抿唇低下头。 “怎么你也不说话?跟你有关?” “没、没有” “那怎么回事!” 班长抬起的头,又低下。 旁边一位任课老师说,“我看这事应该跟去医务室的那位同学关系不大,那同学很老实,话都不怎么说,不像是惹事的人。” “话少不代表没问题,他的问题就在不说话上。平常不说也就算了,上课叫他回答问题他也不张嘴,这叫什么事。虽然成绩好,但是听说他和同学的关系很紧张?”说话的人问向班主任。 “那个同学在和人交流方面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个问题我会跟他家长谈。不排除起因和他有关” “就是因为他。” “什么?” 都看向说话的体委。 “他们俩一个傻子一个疯子,都不正常!”体委边说边抬手指过来。 迎面直视他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说,“他没有问题。” “一个从来不正眼看人,跟他说话也没反应,自己吃饭喝水都不会;一个阴险有暴力倾向,上个月无缘无故把我堵在体育馆后门往死里打。你们两个,绝、对、有、问、题!” 直视着的体委的眼神里,刀光剑影。 那次怎么没打死他。 “那次算你好运。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老师们不可置信的望过来。 有谁小声说“这孩子果然不正常吧。” “你说的是什么话?”班主任厉声喊,“太不像话了!管不了你了吗?把家长请来再说!” 小学和初中时偶尔被请家长,高中还用这招,真是没创意。 晚上和妈回到家,烧壶热水泡好茶,坐在沙发上准备开始。 妈先在沙发前沉默着踱步,然后回过头。 “你知道你多大了吗?小时候打打架也就算了。你现在高二了!十七岁了!还学人打架?还威胁同学?妈都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这是个好现象。 通常她沉默的时间越长,说明她怒火越炙,越要时间克制。 才这么几分钟,不难摆平。 “随便说说而已。再说是他先动手的,他先欺负小乖,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你打回去就有用吗?他没说错,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他了吧。” 不说话。 “有用吗?” “那就让他白被人欺负了?” “那你不会想点别的办法吗?治标治本更有效的。” “你说的容易。” “哼~笨小子,想想他为什么欺负小乖。” 不说话。 “我后来搞明白了,跟你们那漂亮班长有关系吧。你把他们俩撮合成了不就没事了?以后再有乱使绊的也都冲体委同学去了。” 有点道理。 还是不说话。 “哑了?” “嗯那这两天就不去学校了?” “都让你停学了还去干嘛。等过两天让你爸去疏通一下,写份检查再去。” “嘿嘿,妈最好了!” “德行,把自己搞得这么惨。让妈看看!喔哟,都破相了小可怜儿。” 瞧吧。 “没事~妈,那个人更惨呢。” 那个体委打架时那么狠,竟然在家长面前声泪俱下。 “一会儿吃完饭去小宝贝儿家看看好点了么,我先给他家打个电话。” 不错。爸娶到妈真是福气。 晚饭后去他家。 他已经在自己房间睡下。这两年刚教会他露出脸把被子盖到下巴睡,今天又用被子整个蒙起自己了。 又缩回自己的壳里。 坐在他旁边,轻轻撩开他头顶的被子透气。屋里太安静,朦朦胧胧听到客厅传来的说话声。 “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太紧张导致肌肉抽搐。现在没事了,就是连累了你们。” “没事,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过两天写份检查就没事了。你们才回家吗?刚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 “嗯,跟班主任谈话来着” 到这里声音低下去,停了一会儿才接上。 “老师建议我带他去做个检查心理方面的。” “为什么呢?” “唉其实,你们也发觉了吧,他跟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以前呢,我没当回事。总觉着不就是不爱说话嘛,男孩子文静点也好,不会惹事。就拖啊拖到现在。人家说这种病青春期以前治比较好” “不是还没确定么,什么病不病的,让孩子听见多不好。” 她妈妈苦笑,“我打算这两天先不让他去学校,学校的事等做完检查再说。” “检查以后怎么办呢?现在孩子大了记事了,确不确诊都会留下阴影。” “是啊,所以我在犹豫,打算给他办休学” “休学?” “嗯,让他在家自学再跟同学一起参加高考,也可以升学。” “这可是个大事儿,你想清楚了?” “呵,以前啊,就想让他继承我和他爸的衣钵,做学术做教授,但真等出事了才明白,其实家长对孩子的最大期望,无非就是健康跟快乐而已。希望我明白的不算晚” 他妈妈的动作很快,才几天时间就找到据说是全国有名的心理医生为他做心理评估。 就在今天下午。一直有点心神不宁。 后悔没坚持跟他一起去。 “妈,他们去的是哪家医院啊?” “怎么,你想找过去?” “嗯。” “你过去也没用啊,搞那么大阵仗,也不会改变结果。” “可是” “好啦,我跟他妈说好,做完就打电话过来,晚上一起吃饭。” 正说着,电话响了,“准是他妈打过来的,准备换衣服出门吧。” “不用换,随时都可以出去。” “切,臭小子喂?怎么样啊你说什么?做到一半跑出来找不到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马上夺门而出,身后带出妈的余音,“你别急,我们马上过去嗳,臭小子你跑哪里去啊?是新生医院!福安路的!等等我呀。” 去医院绝对已经没有用了。先在医院附近找找,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肯定是找小街小巷躲起来。 找到天擦黑的时候还是一无所获。跟妈通电话,她们也毫无头绪。 会去哪儿呢。医院附近两公里内的所有人少的小地方都找过了。 莫非是去了更远的地方? 扫视每一条街道,不断搜寻着他可能会走的路。 有条路很熟悉,可以通向私租的小屋。难道他回那里去了。 非常有可能。 忘记打车,马上狂奔到那条老弄堂。剧烈的心跳声在安静幽深的街巷里特别明显。 屋里是黑灯的。不管那么多先开门进去。房间不大,小院、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没有,连衣柜都没放过。 没有回来? 不能浪费时间,马上出门再找。 跑到小区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掉头往回跑。 搬开门口的花盆,果然不在。 怕他自己回家时忘带钥匙,所以特意在门口的花盆下藏一把,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钥匙不在花盆下,肯定是他回来开门用了。 更仔细的在家里搜索,除了空气什么都不放过。 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卫生间内,老式的浴盆特别深,刚刚匆忙没仔细看,现在果然发现一团可疑的阴影。 悄悄走过去。 他蜷在里面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光。 抱起他,也躺进去,让他趴在胸口。 他受到惊扰眼皮动动,眼睛适应不了光线刺激睁不开。 他哼哼唧唧的揉眼睛,很委屈的样子。 “好好~关灯行了吧。” 起身把灯关上把门也关上,再重新躺回浴缸抱着他。 黑暗压到胸前,像游在宽广无边的黑色的海里。 摸摸他的头。 感觉他又平静下来,小声问他,“为什么跑开?” 他吸吸气,想了想说,“很乱。” “嗯?都做了什么?” “很多图案、声音、奇怪的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抽噎两声,咽咽口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是不愿意说。 “我、知道” 停顿,等他说下去。 “自己、不正常跟别人不一样呜呜” 衣襟被他抓紧。两行眼泪从他眼里流出来。 以前以为他是不在意别人的。 而其实他知道。 不知道这种“知道”在他心里盘踞有多久。 “如果你不正常的话,那我也不正常。你有问题,我就陪着你。” “嗯?” “在我看来,你很好。跟正常人一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会被注意” “呵,是。会被注意那就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嗳?” “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藏起来。像在心里养只小怪兽,不让别人看见他。” 他还不太明白。 没关系。 “我会教你。” 抬起他的头,和他对视。他的眼睛还是深邃有光芒。 “以后,我们一起养怪兽~” 他好象听到有趣的事,带着泪光微笑。 两个人在黑色的海里留下誓言,并在海中建起孤岛,让怪兽住进来。 “还没吃饭饿了吧,一会儿吃黄鱼面?” “要加雪菜。” 呵。 “好!” 把他抱出浴缸。铺好床,让他躺在暖和的棉被里。 出门打电话给妈,告诉她找到了,发给她地址。 春寒料峭的晚上。 菜场已经关门,去远一点的综合超市买了三条清理干净包装好的大黄鱼,还有雪菜和手擀面。 回到家直接料理。 用鱼头鱼尾剔下的鱼骨煮汤,切成小块的鱼肉放入盐和料酒腌制。打一个蛋,腌好的鱼肉沾上蛋液后滚上生粉,放进锅里煎黄。 另起一锅爆香翻炒雪菜,过滤后的鱼汤倒入雪菜锅里。 立刻鲜香四溢。 煮好的手擀面盛在白地蓝边的瓷碗里,浇上奶黄的雪菜鱼汤,露出的面尖上码好煎香的黄鱼,再撒一层小葱。可口暖胃。 四个人不言不语吃饭,妈妈们一脸高深地夹菜喝汤。 只有他察觉不出异样,还像从前一样吃完浇头再吃面。眼睛还肿着,但是吃到香嫩的鱼肉嘴角又小小的勾起。 又夹些黄鱼给他,帮他挑出雪菜肉丝里的肉丝,让他用雪菜下面。 结束漫长的晚饭,想收拾碗筷却被妈无声的抢走。 厨房灯已经处于生命晚期,照出的光线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但就算在那样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妈的脸上好像一夜之间长出的细纹,并且再过几年,那些细纹会更加明显。 洗好碗都收拾妥当,也看不出妈有说话的意思。 即使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神佛不惧,在她面前也总是本能的底气不足。 现在更是如此。 “你怎么老跟着我?” “没有啊。”肯说话就是好现象。 “离我远点。” “妈” “妈?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不说话。 “你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私下殴打同学、自作主张退掉学校宿舍租房住、还练成这么好的厨艺你还是我儿子吗?” “妈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现在厉害了,可以拖家带口独立生活。妈管不了了你了,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管不了妈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嗯。” 走到院子里,透过玻璃门看到他躺在松软的棉被里,他妈妈在帮他敷眼睛。 一直都知道。只是觉得还做得不够好。 他妈妈从屋里走出来,神色露出疲惫,妈转向她。 她小声但坚定的说,“虽然测试没做完,但基本上已经肯定了,现在并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不过医生说他还有自理能力,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需要多练习沟通我” 她说到这里似是难以启齿,“我今天一直在设想这种情况,没办法和人沟通、不能被理解,如果是我肯定会害怕崩溃,但是他一直这样过来” 冷夜无声,却被这些话带入更冷。 沉默几分钟,她似是得到勇气重新开口。 “我想请你们帮忙”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尽管说!” “谢谢大姐,一直包容我们家的厚脸皮医生说虽然尚无法根治,但是可以减轻和缓解,可以根据他的反应对他进行引导和鼓励。我看,他很喜欢这里,比在家里还放松,所以可不可以继续让他住在这里,当然我会承担费用,也会过来照看他” 竟是这样。 妈显然也是在意料之外,但姜越老越辣,很快就拐过弯痛快答道,“这有什么难,尽管住下去还提什么费用。” “阿姨,你放心,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好,继续住在这里说不定我们可以治好他。” 这晚她们没有回家,一起打地铺过夜。一筒一筒的棉被互相挤着也更觉得温暖。 哪怕只是错觉。 22 担心的事发生了。 给他办好休学后,他每天呆在家里,只是发呆什么也不做,连以前最喜欢做的事看书也放弃。不知道他在看哪里想什么。食物诱惑第一次失效。问话当然不会回答。 每天躺在那个很深的浴缸里,像只鱼一样沉在底部。 他被吓跑了,跑回到小时候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曾经他是生活在壳里,现在又开始给自己结茧。 无法忍受。这么多年之后,还被他排挤在安全距离以外。 把他从浴缸里抱起来,坐进去后环抱他在胸前。 三天时间,和他做浴缸里的两条鱼,废耕废织,一语不发。 第四天早上,在浴缸旁的小白方格瓷砖上,看到一条蓝色的小鱼,常见的蓝色水笔勾画线条,再涂满颜色。转天早上,它的旁边又出现一条一模一样的小鱼。又过一天,又多一条。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也许他的睡眠又进入不定时阶段。 晚上每次要睡过去的时候,就强迫自己咬舌尖清醒过来。如此几次终于等到他像小耗子一样探头探脑的出窝行动。 他静悄悄的摸进房间,又从房间出来摸进小院。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月光与日光交替时,他回到浴室,借着微弱的光亮画出新的小鱼。 泛着水光的鲜嫩小鱼们,游向同一个方向,瓷砖间的缝隙是细小的波浪。 找出一支笔,在他的旁边也画上一条。 他看见赶紧用手把半成品小鱼擦掉了,擦不干净还拿袖口继续擦。 没等他擦完就又画一条。 他又擦。 再画。再擦。 没多久墙上就出现好多水笔印痕,半个鱼脑袋,半条鱼尾巴。 擦不干净,他急得流出眼泪。一边哭一边擦。 停下笔,欺负不下去了。 灵机一动,在那五条小鱼旁边没再画,而是写下几个字。 为什么擦? 他看了一会儿,也开始写字。 一天,一条。 果然写比说行得通。 于是继续写。 为什么一天一条? 因为是一天。 画小鱼干什么? 带我走。 去哪里? 我也不确定,可能是黑而暖的像蛋壳一样刚够躺下的地方,像丝绒一样柔软的地方,又沉又重压下来的地方,悬在空气里的地方。 看着他写下的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片刻空白。他果然有自己的世界。 好。我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所以两个人每天是两条小鱼,这样会快些。 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起去找,壳里也好、茧里也好,深沉的海底还是世界尽头的孤岛,但是无论你去哪里,那个地方一定要有我。 哦。 帮他把乱七八糟的水笔印擦干净,然后亲笔画上一条小鱼。 好像被认可进入了他的世界。还有签字画押的保证。 和他开心的笑着对视。 想想之前的计划,又写到。 在路上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所以我们要乔装下。 乔装? 对。就是要不起眼,跟别人一样。 怎么乔装? 还记得上次说的养怪兽吗? 记得。 养怪兽要偷偷的,不让别人发现你心里住着一只怪兽,不然就养不了啦。 为什么? 因为别人怕被怪兽的爪牙抓伤,所以会把它揪出来,用火烧用剑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它消失。 不会抓伤啊。 是啊,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小怪兽只有两个指头大,指甲是软的牙齿是圆的,耳朵尾巴毛茸茸,只吃草和奶,看见生人先跑开,可爱得不得了!真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让他们知道。 对。不让他们看出来,就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比如说他们习惯用说话让别人知道自己想什么,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用笔写。所以怪兽饲养法则一,开口说话,想什么尽酢貊来。 他不回答。 怎么没反应了? 说什么? 先从问什么回答什么开始吧。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饺子。 说出来。 “吃、吃饺子” 虽然声音很小,最后一个音还像被咬掉了一样。但他还是开口说话了啊。 是个进步。应该奖励。 “晚上包给你!” 他对吃肉很挑剔。不吃炒菜的肉,红烧肉和肉馅肉丸会吃一些,也不多。所以做肉馅饺子肯定要有些搭配。 在菜场挑一块肋骨上的五花肉,瘦肉色泽均匀脂肪洁白有光泽。不用绞肉机加工,而是回家自己用菜刀一刀一刀切碎,剁成小肉粒,肥瘦搭配好调成肉陷。 面皮也是自己手擀,又薄又滑。 包饺子时往肉馅里放一只剥好壳的鲜虾。受热后虾会萎缩,分泌出汤汁,浸进肉里。虾香和肉香混合,非常鲜美。 所以他不喜欢吃肉,都会对肉馅饺子念念不忘。 “吃饺子开心吗?” “嗯~好好吃~” “吃饱了就要努力练习对不对?” “嗯?” 怀里的他抬起小脑袋,被窝里的热气贴着耳朵擦过去。 “忘了?怪兽饲养法则一。” “哦。” “今天再练习一下。” “哦。” “问你的话要回答,想什么要说出来哦。” “哦。” “那开始啦。” “嗯?脱衣服?” “对!脱衣服。表现不错哦。” 趁他被表扬高兴时,脱了他的睡衣和底裤。 好久没做了。特意没关台灯。 把台灯朝墙压低,光线都集中在墙面上的光圈里,四周就半明半暗的暧昧着。 (以下he谐1300字) 23 浴室墙上的小鱼渐渐多起来。从一个方格游出去,到另一端尽头,好像真能游出这一方天地。 经过多天练习,他慢慢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每天在家看书做笔记,晃晃悠悠一天又一天。 以前半埋在小院墙根的废弃碗罐早就盛满各种花草,后来又在没铺石砖的地方种一些做菜常用的香料,香茅薄荷、青葱青蒜,好看食用也新鲜。于是小院就变成了他的公园、室外餐厅,一切户外活动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今天出去走走吧。” “为什么?” “天气好啊从医院回来后你都没出过门呢。” “不想出。” “我们晚上出去~” “” “出去吃晚饭,很多好吃的哟~” 他很为难的望过来,在“想吃”和“不想出门”间挣扎。 “有炒蟹脚、鱿鱼汤、烤香蕉、梨膏糖、还有又酥又软的炸土豆片” “就、就一会儿哦”他噘噘嘴,小声说。 呵。 “就怕你吃的不想回来呐。” 天刚暗下来就要带他出门,他磨蹭半天终于等到天全黑时才离开家。 被他拉着衣角。路上行人两三,他还低着头,余光瞄哪里没有人往哪里走。 拉着他穿过小巷子,七绕八绕走到老城区最热闹的夜市。 一出窄巷口,上一秒还想偷偷地往回溜的他,突然盯着眼前的一处一动不动了。 四周被昏黄的路灯照得若明若暗,只有那个巷口光亮如昼,似乎是黑暗包裹下的光源被咬掉的一小片缺口。 入口的牌坊前挂着两串红灯笼,巷子里面被挡住了看不清楚,但是能想象出,光线里袅袅的烟火气下,人声和食物香气交织的热闹光景。 食摊从门口就开始,一辆辆餐车在街巷中心排开,有老式的木板车,也有不锈钢制的新车。车上挂着纸糊的灯笼,上面写着卤猪脚、炸猪排、猪肝饭、炒粉丝、油豆腐、烫青菜、鸭血汤,像菜单一样。车中间是灶头,架着油锅汤锅,一小块处理食物的案板,空余的地方摆放酱汁酱料罐和摞起的洗干净的空碗。外沿一侧多搭出一块横板,是供客人吃饭的地方,但是最多只能坐五六个人。入口的食摊已经客满,许多人从两侧进进出出。 和他紧握着手走在人群中。开始他还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还握得死紧,很快注意力就跑到各色食物上。 有一个小摊,摊位不大也没有座位,却有很多人排队。走近看小摊只做炸土豆片。大小适中的土豆,削掉皮,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很新鲜。一根竹签插一个土豆,从一个小小的切片机中穿过,就被切成均匀的一片一片。店主将土豆片匀散分开,在调好的生粉里滚一圈放到油锅里炸。油锅不大,一次只能炸几串,一个人就能全部买光,其他人只好继续等。炸熟的土豆片泛着淡淡的金黄,边缘微焦。撒上椒盐,用A4纸包好装进塑料袋,附送一包甜酱一包辣酱。 他看的眼都不眨,还露出一点欣喜的微笑。 “要这个?” 他用力点头。 队伍虽然长,但是排起来很快。没有打包,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真的很好吃。外面一层薄脆里面却是绵软的,炸出了暗藏的清香。 他还想排队再买,拦住他指指前面,“里面还有很多,留点肚子哦。” 路过许多烧烤摊。一个大铁盆,里面装满木炭,盆上铺一张细铁丝网,烤玉米、山芋、韭菜、茄子、各种菌菇,还有香蕉和番茄。烤肉的话另外有专门的摊位,烤些肉串、鸡翅一类。 往深处走,选择越来越多。豆腐花。臭豆腐。炸猪皮。炸虾球。咖喱鱼丸。油条虾仁。各种炒菜和汤面。 难得有一家西式甜点铺,他跟着芝士和淡奶油的香味,很自觉地走进去,店里有多款蛋糕,可丽饼的馅料选择也很丰富,不过最吸引人的是他家的鹅肝法棍。法棍中间切一刀开口,塞入青瓜片、番茄片、奶酪,以及煎的很嫩的鹅肝。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吃了两口,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很好吃,还要吃别的。” “呃越来越聪明啦。” “嘿嘿~走吧。” 被他牵起手继续向前。眼见处全是美食,多少眼都看不完。又哪种都很诱人,于是每样买一点,一路走一路吃。 小巷越走越窄,中间已经放不下餐车,勉强走两排行人。两边都是老旧低矮的砖木搭的老房子,一层改建成商铺,非常窄小紧凑的门面,一眼就能看穿里面的格局,宽敞点的能支四五张方桌;小点的通常都是搭一张通台,食客坐在前面一半,后一半就是开放式的厨房。 房子二层以上大都仍有居民住在里面。常能看到住在里面的人,从两楼的小阳台或是阁楼的斜坡顶上打开的窗口,用尼龙绳吊一个小藤篮下来,食物做好后就放在藤篮里吊回去。 逛了半天,看到一家店门口摆着一大口陶泥锅,里面是香气四溢的炖羊肉。店里正好腾出两个空位,马上进去补上。 要了一份门口摆的招牌羊肉、一碗鱿鱼汤一碗大肠汤,老板推荐新出的鱼丸汤也值得一试。几种鱼肉混合剁成的鱼茸,和笋片火腿片一起在鸡清汤里煮熟出锅。听起来不错,也要了一碗。又从对面的海鲜排挡端来炒蟹脚、炒花枝,炒蛤蜊里有他爱吃的菠萝和甜椒。 鱿鱼汤果然名不虚传,鱿鱼润滑、脆中带劲,汤头鲜甜纯净,汤里的豆腐香菇青菜是他喜欢的,他不吃的瘦肉猪肠猪肝舀到自己碗里。 边喝汤边给他剥蟹脚,慢慢的满满一桌菜竟吃的不剩什么。 摸摸他的小肚子,问他,“还吃的下吗?” 他歪头想想说,“还有别的?” “很多呢。” “哦好像、还可以。” “呵~听说前面有一家肉饼很不错,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买回来。” 他一听留他一个人马上站起来,衣角又被他拉住,“一起嘛。” 有点委屈的声音说这么可爱的话,很是受用。既然他不嫌累,一起当然好。 那家传了三代人的炭烤肉饼就在前面转弯的第一家,依然是个一米见方的小铺子,一家四口从早到晚的揉面、包陷、上油,一遍遍利落地完成整道工序。肉馅是鲜肉和腌肉混合,包陷时在陷上再放一把小葱粒,搓成小圆球放在瓷缸烤炉里。出炉的肉饼个个不一样,有的形状不同、有的炭烤的颜色更深,好像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肉饼好吃,制作过程又极具观赏性,即使等候时间长也不觉得无趣。 他本来不吃纯肉馅,但是看得有趣也想试试。轻轻咬一小口,只吃到一小块面皮,和沾上的一点肉汁,吃完点点头,看看面饼里酱色的粉嘟嘟的肉丸毫不犹豫的又咬一口。 “嗳?这么好吃啊。” 也拿出一个吃。 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不自觉的停顿一秒,好像在回味或是寻找。在面皮的酥香下面,似乎是只在想象中存在的味道。浓香和弹牙的肉感,像闪电一样迅速传遍所有的味感神经,然后在哪怕最细微的神经末梢也刻下自己的印记,别的味道再难进入。原来食物真能带来这种美妙的感觉,让人瞬间忘记自己在哪甚至是谁,只专注于分辨和记住。不可思议。 破坏了省肚子原则,又排队买了两个分着吃。 夜市深处渐渐变得安静,售卖的吃食也从一开始大火大油的主食变成清淡的甜点。加了炼乳和蜂蜜的椰奶地瓜羹;小时候常吃的盛在铝皮保温桶里的自制冰淇淋,有奶油、巧克力、香芋三种口味。有个挑扁担的阿婆,担子里装着梨黄色像果冻一样的木梨膏,舀到碗里淋一勺薄荷水,吃了许多热气的食物后,吃一碗木梨膏最是清凉爽口。 再走下去长街到底,尽头是黑漆漆的民巷,像长在阴影里的老房子向外延伸开,只有附近的几条街巷依然灯火通明。隔壁的源庙街坐落着全市香火最旺的源庙,整条街上尽是金纸店、佛具店、香火店,白天还有人摆摊算命,或卖些不知真假的古董物件。 再隔两条街是戏院街,有城里最早的戏院和最后一家传统茶楼,以前还有许多录像厅,录像带被淘汰后一些改做网吧、音像店,一些换成食肆和奶茶店。 和他一路逛到茶楼,三楼靠窗的位置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夜巷。这一带是全市最古老的地方,整个城市的发源地。经过多代繁衍修建,变得更加细密交错。弯街窄巷里挤着百十家店铺,杂货店、造纸店、金器店、绣庄、扇厂、腌肉铺、土方草药店、老式理发店、旧书店,每家店门前都亮着灯,亮橙色的灯光一盏盏传下去,照出小巷深藏的轮廓。楼下有小孩子在玩捞金鱼和套圈,他看得有趣。 “要下去玩吗?” 摇摇头。 “只看就够了?” “嗯。” 握住他的手,又温又软,脸色也极为平和。 “喜欢这里吗?” “嗯。” “喜欢什么?” 他扭过头,扫了一眼茶楼里面。又扭回去继续看窗外,小声说,“很暖和,很安全。” 离得有些远,楼下评弹的声音断断续续。 抱着他,在高高的角落里,看着下面的人路过,或是停下来买东西吃。灯光照着诱人的食物,照着热气和香气。人声鼎沸,却觉得那么安宁。 “还有好多人来呢。”他笑着说。 “这里是通宵的,凌晨还有人来吃东西呢。” “我们要呆到凌晨吗?” “你想呆到吗?” 摇摇头,“有点困了。” “那就回去。这里不错吧~” “嗯。”他点点头,凑过来亲一下,“奖励。” 呵。摸摸他亲的地方。 “真聪明~教一次就记住呢。 他狡颉地笑笑,“回家吧。” 牵着他的手走出夜市。回头又看了一眼挂着红灯笼的巷口。 这里像一个凝固的时空入口,里面是能想象到的全部热闹和美味,从无歇止,来的时候是这样,走时依然如此。 24 从夜市回来后,他对外出的排斥不那么强烈,后来又半强迫半诱惑出去几次。还是不会出于自愿主动要求出门。 为了做这方面的训练,开始和他玩一个游戏。 从旧货市场淘来一个像中药店里百子柜那样的多格抽屉柜,一共三十六格,每一格并不大,刚好放点小玩意。 每天在每格小抽屉里放一样东西,他上午和下午各随机抽取一次,抽到的东西归他所有,可能是糖果、糕点、巧克力,也可能是带字的纸条,比如“拖地”、“浇花”、“买酱油”,如果是后者,那他就要完成纸条上布置的任务。 “‘买酱油’就是要出门买酱油?” “对!” “一个人去?” “对!” “不认识路怎么办。” “前几次我会告诉你怎么走,之后呢你就要自己问路了。” “那完不成怎么办?” “完不成不能吃饭哦,零食也不许吃。” “不好玩。” “多玩几次你就喜欢啦。” “能不能不玩?” “不能。” “为什么啊?” “因为怪兽饲养法则二,不能逃避出门,混在人群中时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异样。你要让自己看起来跟他们一样,明白吗?” “呜” “装可怜也没用哦,今天就开始吧。” 他可怜兮兮看着深绛色的木柜,手指小心翼翼摸过每格抽屉的拉手,然后选了最边上的一格,闭着眼拉开。 “是什么啊?” “你自己看啊。” “嗳?是巧克力哦~呵呵。” “吃掉吧。” “嗯!” 小笨蛋,今天每一格都是甜食,明天就没这么好运了喔。等着吧。 第二天他又很好运的抽到两次甜食,开始有点期待每天的游戏时间。 第三天终于抽到了任务便签。 扔垃圾。 把系好的垃圾袋带到小区入口的垃圾箱扔掉,再原路返回。对他来说也不是太大难度。 他手里提着垃圾袋,犹犹豫豫迈出门,刚出去就又回来,在小院里转一圈也没想出不去的理由,又无奈的出门。又回来。又出去。 “只是扔个垃圾而已啊,不用理别人,扔进垃圾箱回来就行。” “嗯” “怎么走你很熟悉啦。” “嗯” 见他又要进来,挡住门,“乖~回来有马蹄糕吃哦。” “吃完再” “不行!” “哦” “快去吧,几分钟的事。” “嗯” “转身。迈步。走。” 他拎着垃圾,低头沿着墙根小步走了。直到拐弯看不见他。 回房准备糕点。 把蒸好的马蹄糕取出切成小块,放在白瓷碗里,浇上椰奶,再洒一层可可粉。 听到敲门声。 “回来啦。” “嗯。”长舒一口气。 “顺利吗?没人吃你吧。” “嗯。” “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吧。” “嗯?” 呵,“吃糕点吧。” “嗯!” 开始的任务都是不需要说话就能完成的。 他完成的最好的,是“公园手信”。 “自己走到街心公园,在里面转转,找一件公园里你最喜欢东西带回来。任务就完成了,明白吗?” “什么都行?” “对。当然别人的东西不能拿,付钱的东西不能拿。像落叶啊,小石头啊,都是可以的。” “哦。” “认识路吗?” 他想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出小区门右转,过两个路口再右转就是。说一遍。” “右转,过两个路口再右转。” “真聪明。找不到的话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嗯,电话在衣袋里。” “真乖~去吧,过马路时小心车。” “嗯。” 他出门后,跟在他后面不让他发现。 他会等灯,不乱穿马路,过马路前左右看看。 真乖。 顺利地到达公园。 已经到了春天,公园里花香扑面树荫满地,周末喷泉开放,还有人带料理来野餐。 他很认真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围着一株珊瑚树转好几圈,知道不能带走还遗憾地摇头。 绕过喷泉和假山,沿着小径慢慢走。后面有只花斑猫跟着他,他停下来和花猫眼瞪眼对视半天,转身继续走,边走边回头看,花猫还跟着他。 他朝花猫走过去,张开双手要抱的样子。 吓。带只猫回来啊。 没等他摸到,花猫就灵敏的跑开了。 他追了几步,没追上。站在原地从衣袋里掏出手机,鼓捣一阵。 以为电话会响,但等好长时间也没有。原来他是在拍照。 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对着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的花猫拍了一会儿,又在公园别处继续拍。 对他放心了,在他之前回到家。 他回来后眼睛亮晶晶的,故意装不知道问他,“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 “嘿嘿。”他像邀功一样的把手机递过来。 继续装,“嗳?这是你的手机啊。” “嗯!打开。” 打开正好是他拍照的界面,许多花和树的照片,还有草地,透过树叶间隙的天空,日光在地上的影子,以及那只花猫。 这是他看到的世界。 “喜欢这些?” “嗯。以为那只猫会来的。跟了好久,还是跑了。” “没关系,任务已经出色的完成啦。” 他开心地甜笑。 被他提醒了。以前总想知道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以后应该多鼓励他拍照,给他买台照相机吧。 任务他大都能顺利地完成,于是难度渐渐升级,加入了需要和别人交流才能完成的事,比如在蛋糕店定一块蛋糕让他自己取回来吃、问路、问邻居借东西,等等。磕磕绊绊也都能完成。只是法则第三条,直视别人,还做的不够自然。毕竟练习时间还短,再过段时间想必会更好。 照此下去,再提高难度的话,可以和他一起报名做社区义工,这样他除了在家自学就有更多的事情做。 春天很快过去。步入初夏,院子里的枇杷树结满橘黄色的果串。仿佛一夜之间,一树枇杷果成熟,纷纷坠地。 清晨醒来时,天色还没有大亮。他已经醒了,趴在玻璃门边看向小院里,边看边偷笑。 小院地上落下许多成熟的枇杷,金灿灿的新鲜圆果引来一小群鸟雀,在地上跳来跳去咄果吃,又很贪心的一个果只吃几口就跳到另外一个。 蹭到他身边,并排看着小院。 “你要吃吗?” “好像很好吃。” “我去拿几个。” “别吓跑。” “他们吃不少啦。” 一推开玻璃门,小鸟雀们齐刷刷扑腾翅膀飞走了。地上满是被它们享用过的枇杷果,流出的汁水泛着甜香。它们吃过的果子上通常只有几个小洞,剩下的部分并不影响食用。捡几个回屋洗洗给他吃。 “都是吃过的嘛。” “还可以吃啊。这些小鸟可精呢,它们挑的肯定是最甜最好吃的果。不信你试试~” “真的?” 把捡回来的枇杷果洗净剥皮,吃过的地方挖掉。又去捡几个完好的没被碰过的果子。两种对比。 被鸟吃过的果子果肉饱满,鲜甜多汁,能尝出积累一年的从土地中吸取滋养的厚重感,只拿到近前就能闻见空气里的清香。完好的果子也很美味,只是少一些凛冽的甘甜。 “怎么样,没骗你吧。” “真的更好吃呢。” 他一口气吃掉好几个,吃得一脸幸福。 把小院地上其他的果子也收起来,又打水洗地,以免招蚂蚁。 地上全是水,打开院门通风。 “今天醒这么早,是等不及晨跑了吗?” “不是。” “要是喜欢可以天天早起跟我一起跑哦。” “不喜欢。” 呵。昨天抽到晨跑的任务便签,想必紧张一晚上。 “那不去了。” “真的?” “假的。” “哼哼。” “哼哼什么,小猪快起床~太阳都晒屁屁了。” 他磨磨蹭蹭地换衣服。 “晨跑完去吃锦记的烧卖和脆皮馄饨哦。” 他瞥一眼,又哼哼一声,倒是认真地穿衣洗漱了。 “都好了?” “嗯。” “走吧。” “嗯。” 出门时好像被叫住一样,回头看一眼无人的房间。 窗帘只拉开一半,光线暗淡却显得亲密。窗边书桌。陆续增加的桌柜。老式家电。绿色的院子。玻璃门反射的两条人影正站在每晚睡觉的位置,疑似还没走出房间。 无人但是并不空荡,因为已用两年的时间一点点装满。每一样物品都带着回忆留在这里,成为一处完整的珍藏。 一眼全部记下来,连同院子里还没消散的潮湿和清甜,然后像阖上曾经某个隐秘的念头那样,悄然阖上大门。 25 阖上大门。他还在探头往里看。 “舍不得吗?” “嗯。” “不是做过告别式了嘛。‘最后一餐’都吃过好几顿了。” “但是,以后就真的不会在里面吃饭了呢。” 即使看不到里面了,他也还在看着院门。 搬家公司已经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装上车,随时可以出发。 摸摸他的头,“乖~新家很好的,你肯定更喜欢。” 他没有表示,乖乖跟着上车。 给坐在副驾的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开在前面给搬家公司的货车引路,去往新家。 两个地方离得并不远,但是在市中心堵车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随地来势凶猛。 “想什么呢?” “没有。” “不老实,想什么都写脸上了哦。” 他摸摸脸,“真的什么也没想。” “是吗。那已经想好了?” “嗯?” “决定不走了?” “哦是吧。你要走吗?” “你不走我要去哪。” “嗯~”他开心甜笑。 车子开到新家的巷口,里面的路慢慢变窄,只能过一辆车。拐进两道院墙夹出的小路,院墙里是和以前住的地方类似的老房子群落。路两边的香樟非常高大,枝叶交叠,牢牢遮蔽盛夏的骄阳。小路狭窄而且幽深,曲折几百米只通向一户人家,这是当初被吸引的首要原因。 拨开树荫,看见隐藏在里面的两幢旧式小楼时,满意地瞧见他好像看到传说中用糖果和蛋糕做的房子一样的闪闪发光的惊喜表情。 搬家公司的大叔打趣道,“外面像耗子洞一样,里面真是别有洞天。” 车停在院门口,经验丰富的师傅们开始穿过花园沿着石砖小径搬运家具。 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新家发呆。为了给他惊喜,买楼和装修的时候都没有告诉他。 “只看外面就够啦?不进去瞧瞧?”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嗯~怎么样?” “很漂亮~” “呵,就知道你会喜欢,走吧。” 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近。 花田和草坪之中的两幢小楼。一幢由红砖砌成,四面临空,一半都在常春藤的覆盖下,满目绿色的藤叶里穿插着一些红色的藤本月季,非常漂亮。朝东南的两侧还有带圆拱门的檐廊,铺着几十年前从德国运来的花砖。 檐廊可以减少太阳直射。陡峭的斜坡屋顶开着老虎窗,有助于实现浮力通风,这样不需空调也能很舒服的度过夏天。算是解决了他怕热又不喜欢开空调的问题。 红砖小楼一共有三层,每层面积并不大,是起居的主楼。一楼包括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小储藏室,以及一间朝南的客房。二楼的主卧是套间并且带一个小阳台。一楼和二楼间的亭子间改成卫生间,并和二楼朝北的客房打通,搭一道窄仄的木楼梯连接起来,卫生间就像水滴一样悬在客房的下面。二楼三楼间的亭子间做储藏室。三楼是阁楼和花园露台。 当初发现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居民区间荒废的垃圾场,中间几栋老房子破损的厉害,有些拆到一半就没人再管。用一星期时间清运垃圾,然后请老练的工匠拆除破屋,只留下保存比较完好的这两栋。手艺纯熟的瓦匠在拆房子时没有损坏一块砖。拆下的砖块一部分用于搭建院墙和铺花园小径,大部分都用来修建旁边的另外一栋小楼。 另一幢只有两层,同样四面临空,里面呈回字形,内外全漆成白色。房子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并且每一面都有一个精致的小门廊。回字形的中间部分都是书房,外沿是楼梯间和像阳台一样的回廊。书房也四面有门与回廊相通,因此像迷宫一样藏着许多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小角落,而且明亮通风。 两幢楼最亮眼的地方是中间相连的空中走廊。原来本没有,是改建时特意从两边的二楼横空搭建出的。 上两阶台阶进入主楼的檐廊。虽然已经看过多次,对里面很熟悉了,但每次还是会被想象落进现实的冲力击中。 小时候无数次想过他把自己关起来的地方的样子。必是外面隐蔽里面宽敞明亮,一个个相连的空房间。耀眼炽白又像没有颜色。他走来走去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累了就在没有阳光的角落坐下休息,然后继续不停地走。一直一直重复最后可能就会不知道走到哪里凭空消失。 而在他消失前,终于是被找到了。 把他心里的世界搬到现实来。接他出来,再一起走进去。 已经不是原来让人晕眩的样子了。依然隐蔽坚固,但是多了些颜色。 白色墙面。竹青色地板。黑色的老式玻璃门和窗,许多窗。有彩色玻璃的回旋楼梯。黛绿水绿森林绿的床单茶杯窗帘。是可以停下来生活的地方。 牵手。赤脚踩上竹制地板,地板下有热泵地暖,任何季节都可以很舒服地光脚走在上面。 走到二楼,他被凌空走廊吸引。笔直纯白的走廊,左右各是一排长窗。阳光像蜂蜜一样淌一地,走上去,每一步都是四溢的香甜。 两层书房格局相似,都是层高超过三米,书架从地板架到天花板。不一样的是二楼的天花板上也是书架,像开放的吊厨一样,码放一摞摞五颜六色的书。 许多是他家的旧书直接搬进来,他后来买的还在楼下打包的纸箱里。他不管,随手拿起一本,坐在转角的小沙发里开始看。 呵。 都没看到四面窗外的风景。 这里最初大概有六栋带小院的房子,现在只剩两栋,剩下的地方就是花园。 原来就有很多花和树,海棠玉兰,水杉和梧桐,都完好的保留下来。在半阴的地方挖了一个小池塘。石砖墙面,几尾小锦鲤在碗口大的睡莲下游来游去。池塘旁边栽种几株日本晚樱,开花的时候粉色花瓣落在水面上。 小红楼门前树荫密集,在这里固定一张纯木长桌和两条长凳,好天气时的用餐区。 以后还会一直烧饭给他,这么大的院子当然要好好利用收获天然食材。把阳光最好的一块地方用做菜地,种上常吃的萝卜豆角丝瓜西红柿一类,和葱蒜薄荷等等香料。 前院的玫瑰丛,挨着院墙的果树,石径两旁的茉莉和鸢尾。修建最久的是后院的玻璃花室泳池。 四周高大的香樟和银杏完全把红白小屋和所在的花园包裹住,在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所以虽然是从想象落进现实,但又能奇妙的与重重现实世界相互隔绝。 改建和装修用了将近一年时间。 找到这里是另一个一年。 再往前从体育经济专业毕业继承家业。 往前他念研究生。 往前两家父母相继出国。 往前,是七年前。 七年。一棵小树变成大树。一个婴儿开始上学。一段感情完结。一个梦想建成 。 七年再加两年,全是在那间老宅里度过的,已经和某种生命的一生一样长了。房间由空到满,由旧变新再变旧。走的时候浴室四面墙连天花板都是自在欢畅的蓝色小鱼。 他一向乖巧听话,说起要搬家时还是闹了一个月别扭。 作为补偿买了两台相机给他。一台胶片一台数码,一个月里他每天抱着相机在各个角落间晃荡来晃荡去。 后来工期一拖再拖,每次“最后一餐”都吃完以为可以搬的时候,又出现新的问题或新的想法,重复多次后,到真的搬家的时候,反而没有多少离别的情绪了。 搬家后按例是要请亲友来家里温居吃饭的。但是父母都在国外,而朋友,没有什么可以请到家里来的朋友。 倒是请了两个想不到的人。 原来开病假单的聒噪女校医,早已辞去校医务室的工作,自己在社区里开诊所。这些年一直有些联系。那次差点被学校开除的事,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又是怎么找到当时住的老房子,只记得一开门就是她劈头盖脸的痛骂。 “你疯了是不是?竟然做出这种事!你会被退队退赛知不知道?你除了游泳你还会什么?这么不计后果?” “什么事啊?” “打架停学啊!” “哦,上个礼拜就恢复了。” “嗳?那处分呢?” “毕业的时候撤销。” “”她瞪眼,“这个社会没救了!把人打进医院竟然不处分不退学!” “你到底是希望我有事还是不希望啊。再说也没进医院。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可能传言有误吧。地方不错~” 她往里看看,“什么味道?好香~” “花胶鸡汤。” 自此,她就时不时来蹭饭了。 她的诊所挺清闲,偶尔来看病的老人和小孩也都是义诊,因此在社区很受到一些欢迎,大家都叫她“郭医生”。对,她的确姓郭。 若说郭医生算半邀请,那另一位是一定要请的。也是故人,以前兼职教过的学员金小姐,这处房产算是跟她买的。 这里本来是要推倒建新楼盘,项目进行到一半时资金运转不畅无力继续,后来抵给金小姐的公司,成为她公司里众多待开发的项目之一,还是很不起眼的一个。找到她表示购买意愿时,她还茫然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很痛快地说,那块地面积太小投入高产出低,她很高兴有人愿意接手。于是低价出售。 “怎么办?我后悔了,没想到你把这里搞得这么好。” “呵,批准你后悔时过来看看。” 之后,她真的不时来看看,多数只在花园里坐坐并不进来,照面时打个招呼。和郭医生很投机,偶尔约好再一起过来吃饭。 虽然没说过,但其实是欢迎她们的。也许因为房子大了显得冷清,也许是因为她们都是在学会伪装前认识的人,总是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情分。 妈打电话来时状似随口告诉她“把以前的房子卖了搬了新家。” 心却有点悬着。还好妈没有深究,又继续兴高采烈地说她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地主婆生活,也没问什么时候过去找他们。 但每次和妈讲电话时总会想起两年前送机时,她最后长久凝视的眼神。 虽然电话里还是嘻嘻哈哈老妈式的活力,但想必,她其实是什么都知道的吧。 这些他都不知道,当然也不用知道。 搬来没几天,他果然越来越喜欢这里,虽然也会在看书间隙翻翻拍的那无数张照片,不经意的在哪里贴出几张。 比起以前长时间坐着,现在他经常看会儿书就起来走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对菜园非常关心,有时亲自浇水除杂草,仔细地看着绿油油的长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问哪个哪个是不是可以摘下来啦。 期待的可爱的眼神。 带他一起采摘,把新鲜的蔬果搬到厨房。 厨房很大,四个灶头,还有烤箱。已经和郊区的有机农场签约,每周送新鲜食材和肉类海鲜过来。 刚摘下来的黄瓜和草莓在水里冷浸,清洗后装盘,和鲜榨果汁一起。有新鲜的小鱼小虾时,可以做酥炸凤尾鱼和盐水河虾,当他看书时的手边小食。 有了烤箱就开始尝试做些西餐,焗面一类,加很多cheese和奶酪。他很喜欢这种厚重浓香的口感和长长的拉丝。甜点在他的指点下还在改进。 天气晴好,中午在室外的长桌上野餐。正好农场送来了个头颇大的河虾,就做了简单美味的小海鲜面和鲜虾吐司。 在黄油里炒香的洋葱粒蘑菇片、煮熟去壳的长壳海鲜和鲜虾、沥过水的面和香菜末、蒜汁拌在一起,最后浇上煮海鲜的澄净汤汁,再洒一层芝士粉。 剩下的鲜虾剥壳后斩成泥,加入鸡蛋清、玉米粉和葱姜末,调成虾泥放入油锅炸透。炸好的虾泥上面放一片薄荷叶,裹进切掉边的吐司里,插根牙签固定。 又用菜园刚刚收获的生菜做沙拉。 摆在原木长桌上勾动食欲。 在树荫下野餐,风里还有花香,随便说些闲话。穷心穷力就是为了这些。 有很长很长的在家里的时间。让他不出门,除了看书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于是买了投影仪看电影。 一小束光打在客厅雪白的墙面上。在缓慢的午后,开着窗拉上所有的窗帘,边喝啤酒边看一部马龙白兰度版的《叛舰喋血记》。老式吊扇慢慢摇,看完一部继续下一部直到天黑,时间就和那些光影一起凝固、流转于室。 影片结束,房间里突然陷入黑暗一点声息也没有。眼睛一时不能适应也懒得动。 中途看他似乎抱着靠垫睡着了,结束再看时又睁着明亮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了吗?” 摇摇头。 “天黑了哦。” “嗯,该洗澡了~” “呵,你去洗吧。” “你先去。” “你先去。” “嗯哼,猜拳!” 看他开心的当游戏来玩,明明只会出拳头的。 果然。 “又输了。” “因为你只会出拳头。” “是吗。” “快去洗吧~” “哼一会儿要拍照哦。” “随你。快去。” “嗯!” 主卧卫生间的天花板是一面玻璃,上面是三楼露台,于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四方的天。后来在露台对应的位置砌一个水池,放进几条金鱼。再抬头就是水纹波动有金鱼游来游去的天。而站在露台向下看,有人洗澡时,就像一个光裸的人沉在海底,遇见暖流带来的鱼群。 一点改动,洗澡就变成一件有趣的事。每天都用猜拳决定谁先洗谁先看。 他打开卫生间的灯,橙黄色的光从水底透过来,好像水池会发光一样。 水波水汽隔在中间,依然能看清已经成年的他。柔韧挺拔,清瘦骨骼,均称肌理,双手顺着水流抚摸自己的身体,像条白而滑的鱼,在水中游。 他打好泡沫,抬头向上看一眼。一条鱼从泡沫小脸上游过去。挥挥手打招呼,他也回应的挥挥手。 再打开龙头,冲走泡沫身体又露出来,和记忆中的样子一点点重合。 刚回忆到腰他就洗完跳出画面。 呵。那就明天再看吧。 一会儿他穿着浴衣,抱一台相机蹭蹭跑上来,兴奋地说,“你去洗,我拍~” “怎么没吹头发啊,会着凉的。下去吹干再上来,走吧。” “吹干你又洗完了。” “不会,我等你。” “真的?” “嗯。” 好骗的小鱼。牵着他下楼时,已经想好一百种料理方式。 那就一起再洗一次吧~ 26 念了三年,他即将从研究生毕业准备继续读博。这段时间事情很多,上午陪他去学校送论文,在门口等他。 他出来时有个戴鸭舌帽男生跟他一起,边走边说什么。 “怎么样,去吧?” “没有票。” “我有两张,一起去?” 他低头看脚下不说话。 “要去哪里?” “讲座。” 跟鸭舌帽打个招呼,继续问他,“你们一起去?” “是吧” 鸭舌帽还没说完,被他抢白,“不是。” “啊?什么?” “不想跟你一起去。” “为、为什么啊?” “很烦啊,不要这么近。” “你”鸭舌帽从不可思议到尴尬,张张嘴似乎是想说开玩笑吧,又觉得不像,最后什么都没说生气的走了。 “我们也走吧。”拉着他回家。 刚走几步,他小声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呵,没事。讲座还去吗?” “想。但是没票。” “这有什么难。我来搞票。” “你去吗?” “你希望我去吗?” 他抬头瞄一眼,点点头。 真可爱。 “那就一起去吧~” 车子停在转弯的街角。午休时间,学校的学生和附近工作的人外出用餐。匆匆的人流在路中交汇然后四散。 经过多年的练习,他已经可以镇定地在人海里顺流逆流。与人基本的初步接触也没有明显破绽,只是看起来不好接近和相处,人人都保持距离。这正是想要的。 即使他已经适应,还是习惯在此起彼伏的人群中牵他的手。 不知为什么,他小声笑出来,又像怕被发现赶紧抿嘴掩饰。 “笑什么?” “嘿嘿~”他抬头,阳光在他眼中熔成碎金一样的光点,他笑得有点得意小声说,“这么多人,但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们是养怪兽的人。” “呵~开心吗?” “嗯~” “好好照顾他,我不在时更要小心哦。” “嗯?你又要出门?” “嗯。” 他停住不走,瞪眼望过来。 “下周出发,半个月就回来了。走之前我会找好阿姨每天来打扫和做饭,上次的阿姨你不是说她做的鱼头汤很好吃嘛,还找她好不好?乖哦~” “哦” “乖~我会尽量快的!” “再快也还是要走。” “呵,不赚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我可以少吃一点。” “哈哈可我不想让你少吃,我要你吃的肚皮圆滚滚走不动路,只能靠我背你。没有我你哪也去不了。” “我哪里也不去。你快点回来。” 收敛笑,握紧他的手。 “我保证。” 上一次下店巡查是半年前,16天走完10个城市。他和平常一样自己在家看书,偶尔去学校,每天有阿姨照顾他三餐。通常是晚上打电话给他,说说一天做了什么。 “菜园的丝瓜熟了,阿姨今天做了丝瓜番茄面筋。很好吃。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是第二天,再过12天,下下周四就回去啦。想我了?嗯?” “嗯,今天农场送来小牛排,但是阿姨做的没你好吃呢。” “只想脆皮牛排啊,说句好听的,回去给你做~” “什么好听的?” “你说呢。” “嗯你每天都给我打洗脚水我就不跟你离婚。” “你从哪里学的?” “咦,电视里。” “什么时候开始看电视了?” “中午吃饭时阿姨要看的不好听吗?可是电视里的人听了很开心的。” “咳,好好听哦~真乖。” “呵呵,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比半年前黏人了呢。 要加快进度。 为了买现在住的地方,处理了几家太偏远和低利润的店面。店面总数减少,但是近年体育用品需求暴涨,账目更庞杂,又有许多琐碎的运营细节与各店负责人商讨,工作量其实比之前更大。 行程一再压缩,几乎推掉全部的应酬,连夜赶路,终于12天完成所有工作。 没有告诉他提前回来。 在门外给他打电话,还听见他问,“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点可怜兮兮和无奈的声音。 打开门果然看到委屈的皱巴巴的小脸,瞬间光彩熠熠。 他抱着电话跑过来。 “你回来了!” “了”还没说完,声音就没了,像担心多说一个音舌头就会被咬掉似的。 上前抱住他,低头吻他,咬咬他的舌头。 “是不是很快?” “嗯呢。” “奖励下?” 他乖乖凑过来亲个。 “好臭哦,去洗澡。” 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何况洗澡,一直在赶路。 “敢嫌弃我?嗯?” “呵呵。” 脸埋在他颈窝里呵痒。 双手托着他的臀,分开他两腿抱着他,两个人的下腹紧贴着。 他的双腿很听话的环紧,密实的抱在一起上楼。每走一步就带来一阵甜蜜热切的摩擦。 脸从他的颈侧蹭到前胸,肌肤与肌肤没有一刻分开胡乱磨蹭着。 唇划过他的脸颊,脸颊划过他的唇,好像互相亲吻。 他给点激烈的小回应。 “咬我干什么?” “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吗?” “不知道,再咬口~” 肩膀被他小口咬着,衬衫上一块块可爱的口水印,麻麻痒痒的。 “好吃吗?” “硬邦邦的。” “想吃软的?” 一手固定住他的后脑,覆上去深吻。 衣服一件件落在地上,关上主卧的门,放下床帐。 四角立柱方顶床幔的西式大床,像房间中套着另一个房间一样的双重私密。 米白色床帐围起来的小空间里,距离似乎更近,亲密的冲动在空气里在皮肤底下酝酿蒸腾。 血液加速冲破理智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呐。 27 玻璃花房经过两个月的打理和生养,终于变得十分茂盛有生命力了。养在边角的吊兰和一些藤本植物慢慢爬到六角形的屋顶,光照下,叶子在池水上的投影大而鲜明。有些花谢了有些花开,都是不怎么名贵,但是好养活又好看的草本花卉。根茎坚韧,花色纯净,泼墨一样渐次深下去不断在生长的绿色,香气在厚重的花瓣间半开半闭。 泳池很小,砌两级台阶,偶尔他也会下来在水里泡着。 “学校有没有通知你博士生录取的事?” “没有呢。” “时间够久,该有消息了吧。” “不知道啊。” “上次说什么时候通知?” 他茫然的眨眨眼。 “有没有同学的电话问一问?” “哦,好像有一个。” “不会是上次那个鸭舌帽吧。” “嗯,他自己输的电话。” “好吧。电话给我,我来问。” 电话接通后,那边的声音显然很意外。很冷淡的说名单上周就已经公布,他不在名单上所以没接到通知。 “但是他通过考试了不是吗?” “除了笔试还有面试,面试他好象没来。而且”电话那边有些犹豫,声音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冷淡,“虽然他成绩很好,论文数量也够,但是经常缺课,和导师也没什么交流,即使来面试也不一定能过。”顿了顿又说,“也许他不适合这种环境。” 放下电话,有点失落但想想也未必全是坏事。 问起他面试日期,他想半天说出一个,正好是在上次出差期间,不知道也没能提醒他。不过就像电话里说的,即使去了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过了几天吃饭时,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去学校啦?” “你想去吗?” “嗯家里比较好。” “那就在家里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嗯?” “每天在家就好了吗?做点什么呢?” “有书,还有菜园花园啊。” “呵呵,想出国找爸爸妈妈吗?” 摇摇头,“为什么要去找?” “嗯。” 沉默下来,静静吃饭。隔一会儿他说,“他们不是每年都回来嘛,我们在这里就好。” 他还和以前一样,抵触外界,给一点点就很满足。 真好。赶上他的时候他还在原地,能够给他的也还是他想要的。 “嗯,我们就一直在这里。” 九月是开学招生季,家里装了固定电话以后,接到好几通打错的电话,询问学校介绍和入学事宜。 应该是和旁边的小学电话特别相似吧。 有时从校门口经过都会特别留意下里面,好像建立起某种联系一样。 还没有正式开学,学校里只有学前班的小孩子每天上半天课,中午放学时排成两队,每人头上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摇摇摆摆的过马路。 给他买一个软冰淇淋脆筒,坐在路边的休闲长椅上吃完再回家。 “好好玩啊,像小蘑菇一样。” 他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们说。 “哦?想生一个玩玩?” “你可以生吗?” “我生不了,你可以啊。” “生小孩不是一个人的事。” “对,我们晚上配合一下~” “哼。” 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一个懒得理你的表情。是最近电视看太多了吗。 走进长而幽深的小巷回家时,被一个带小孩的年轻女子拦住,她以为这里就是那所小学,央求带她去见校长,和她解释半天。 “这里是临贤街后巷,你要找的是前巷,虽然是一条马路但离得还挺远的。你从这里出去左转,过两个路口再左转直走就是了。” “哦,这样啊。我看这里也不像学校,怪阴森的。你们也不像老师。” “是吗。再会哦。” “呵呵,我倒希望你们是呀,这么帅,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了。” 妈妈扯皮那个小孩子倒很乖巧,白白净净不说话,躲在妈妈身后偷偷看。她们走的时候,小孩还扭头摆摆手。 他也笑着挥挥手回应。 “真可爱。” “没你小时候可爱。” “是吗?” “嗯。差远啦。你小时候更白更圆,眼睛亮闪闪的,总把自己藏起来。” “是吗。” “嗯。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的事。” “有点印象吧,也不知道是不是。” “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吗?” “嗯像影子一样总跟着呢。” “嗯?胆大了敢烦我?” 呵他的痒。他边笑边躲。 “不敢呀。” “这才乖。” 抱着他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有小孩子跑来跑去更热闹点吧。” “嗯?你真可以生啊?” “胆子是真大了!现在就让你知道谁来生~” “呵呵~好痒。” 抱紧他。“不用自己生,也可以有啊。” “嗯?” “也许我们真可以开个学校哦。不用太多学生,就在这里上课。” “真的吗?” “嗯。你来教。” “我可以吗?” “你愿意吗?自己编教案、讲课,还要改作业和试卷什么的。” “我不知道行不行呢。”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哦。” “那,试试?” “哦。” 一直想利用这里做点什么,不至于把宅院荒废,有事外出的时候他也不是一个人。 几天时间查资料,走访相关部门询问申办流程各种注意事项。利用爸妈留下的关系疏通打点。 时间像太阳底下的树荫一样,慢慢移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不起眼的巷口立起一块不起眼的木牌。 「11私校 招生中」。 28 这个名字起得很随意。 两人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好,就每人在木板上随手画一道。写出来是11,两个人都有份。 竟然有不少人前来咨询。有些人看到完全不是正常样子的学校理所当然就放弃,而对于寻找特殊学校的人又实在没能力接手。 一段时间过去后,11私校——0学生。 招生期间对家里做了一些改造。把书楼改成教学楼,在室外的空地上添加简单的小孩子也可以用的健身器械,单杠双杠还有一个简易的铁架秋千,又购置一些做实验的常用器材放在储藏室。 “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行,还有最重要的没做呢。” “什么呀?” “教师培训!这段时间就培训你,有学生了好马上上岗~” “嗳?” “我订购了最近几年的教材,你要自己编教案备课哦,然后讲给我听。” “哦。” “知道怎么做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和你自己看书做笔记一样,不过你要把你看到的内容讲给别人听,还要让人听明白懂吗?” “哦。” “今天你准备一下,明天给我讲哦。” “哦。” 本来有点担心,但是看他一下午都很认真的在看小学教材,边看边记,又觉得也许有希望做好也不一定。 “怎么样啊?” “嗯这些不用六年才讲完啊。” “你可以压缩,但是也不能太短,每个人的接受能力不一样。” “嗯。” “准备好给我讲一段了吗?” “哦。” “准备好了?那开始啦。”翻翻他手中的书,“就讲这道题吧。” 他看看题目,然后在旁边写下答案。 唉。 “只写下来不行啊,看不懂。讲解就是要说出你的思维过程。先把题目念出来。”朝他点点头,“念吧。” “水果店里苹果的重量比橘子多100千克。苹果卖出1/3后,橘子的重量比苹果多25千克,问水果店里有橘子多少千克。 ” “嗯,说说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嗯先假设,假设苹果的重量比橘子多100+25千克。然后,苹果卖出1/3,橘子的重量正好同剩下的苹果重量相等,就可以转化成,水果店里橘子比苹果少125千克,正好比苹果少1/3。那水果店里苹果的重量就是(100+25)÷1/3=375;橘子的重量就是:375-100=275,写完记得加单位千克。” 不错哦。鼓掌。“很棒!” 他听到表扬甜笑。 “以后我们每天都这么练。除了讲题,还要把定理定义考试要点也讲出来,很简单对不对,就是把你想的说出来。” “哦。” “真乖。” 练习备课成了他每天的头等大事。他很认真,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念出来,非常可爱。 每天陪他练习,再抽一些时间到巷口立牌子的地方拉把椅子坐坐,提供现场咨询。 开学已经很久,早就过了招生期,咨询的人寥寥无几,坐在这里也就是看看马路发呆或给别人指路,常能看到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路人。 有一对母女,应该是母女吧,很年轻的妈妈带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远远走过来,穿着一样的宝蓝底黄色小鸭子图案的吊带裙。 和年轻妈妈视线相对,看她开口就知道是要问路,于是起身做准备。 “请问临贤街1024弄怎么走啊?绕了半天也没找着。” “这条路就是临贤街,1024弄就在后嗳?你是要找学校?” “啊!”她看看立着的木牌,又看回来,再看木牌再看回来,笑着问道,“你不会就是里面的老师吧?” “啊算是吧。” “太好了!可以跟你报名吗?” “可以啊,你们是母女?” “对啊,没看我们还穿母女装了嘛。” “哦,其实已经过了招生季” “啊?已经结束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别的学校,你们为什么这么晚?” “那个啊我们是想转学。” “哦,几年级?” “如果去年没留级的话今年应该是三年级。” “哦” 在大人和小孩的脸上转一圈,母女俩很相像的娃娃脸,如出一辙的神情,万分天真的样子。 “我们去里面说吧,你正好参观一下,看合不合意。” “嗯,那最好啦。还真难找呢。” 走在前面带路,给年轻妈妈介绍大致的情况,果然看到她一脸意外的表情。 “不过我们有批准和许可的,最后会到指定的学校参加统一的升学考试,毕业也会颁发教育局认证的证书。” “哦,那一个学生也可以开课嘛?还是要等招满?你们要招多少人啊?” “没有人数指标,随时都可以开课。” 打开院门,带她们走进改造后的花园。 “哇哦!好棒哦~” 之前一直不说话扮天真小大人的小女孩终于开口,笑起来的样子跟妈妈更相像。 “教室在那边。”带她们去书楼参观。 一楼的书房改成主教室,四边的回廊用竹帘隔开,每一边单独一套桌椅书柜,是学生独立使用的小空间。 “这是我看到过的环境最好的学校了,在古代就是高等私塾吧。呵呵。” “呵,请坐。像您看到的,我们这里和一般的学校不一样,除了环境以外课程设置也完全不同。学制还是六年,但是我们会在六年里把普通学校小学和初中的课糅合在一起讲完,也就是说六年后学生可以直接参加中考,然后选择到常规高中就读或者继续留在这里。当然这个时限也不是固定的,每个人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不同,所以学制时间可以因人调整。” “嗳?这样啊,是不是那种类似一对一的小班授课?要很多老师吧?” “小班授课是肯定的,我们这里场地限制也不可能招几百人。老师不多,主讲教师一人,会定期有外聘的高级教师补充课程,保证每个学生的学习质量。” “哦,那还不错,学费也跟普通的私立学校差不多。” “是啊,现在能了解下为什么要转学么?” 母女里里外外打量,半天没有回答,正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年轻妈妈脸上天真娇俏的笑忽然消失,瞬间像换了一个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先生姓伍,这是我女儿,伍千金。” “呃吾千金,就是我家的千金咯好名字” “嗯,也可以叫她小千哦。”母女对望一眼,小女孩小千拉拉妈妈的裙摆,点点头又是无邪的笑。 “哦,能了解下” “关于转学的事情,”伍太太说,“坦白说,这是我们第四次转学,以前的学校影响太差,教坏小孩子,我很不放心。” “哦?” “小千撞破学校里一些丑事,没人调查取证不说,学校为了维护名誉还要开除她,我说要上报,校方就改口小千成绩差让她留级。” “能问下是什么事吗?” “呃,反正没有好事啦。别人不相信,我教的孩子我自然是相信的。” “这样啊” 正在尴尬的时候,他听到声音从楼上书房下来,正好缓和气氛介绍这是主讲老师。 虽然没看清楚,但很确定伍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些不一样的光彩。 她笑着说,“学校漂亮老师也漂亮,肯定不会有坏影响啦。哈哈。” 他听了很高兴地问,“我们是不是有学生了?” 本来还想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接收,看他这么开心,有个学生确实很不容易。 “嗯,没问题的话可以尽快办理入学。” “好的,不过小千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呢。” “可以让恭子一起来呀,妈妈。” “公子?” “哎呀,是我姐姐的儿子,可是小恭今年才五岁呀,明年才准备送他上学。” 女儿名字叫千金,儿子叫公子,这家人真的没问题吗。 “姨妈不是说想让他和我一个学校嘛。” “嗯,我回去问问,如果能和小千凑伴就太好啦。” “嗯!” 小千眼里全是兴奋热烈迫不及待的光。 29 小千的表弟林恭子,也许他家也觉得直接叫公子太奇怪,就改成谦恭的恭。听起来像女孩子的名字,小家伙长得也确实像女孩子一样精致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随时能流出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恭总是一副泫然若泣绝望的样子。 大概小孩子都不喜欢上学吧,不过慢慢会让他明白学校不都意味着僵硬死板。 为了了解两个人的基础,好决定教学起点和进度,先对两人做摸底测验。 小恭还不怎么识字,就问一些简单的问题,智力正常都可以顺利通过。小千有一定基础,会更难一点。 小恭的结果很正常,虽然有分不清左右的这类常识性问题,好在无大碍。 小千留过级可能基础差些,但收上试卷以后还是惊讶一下。 问:井深20尺,蜗牛在井底,白天爬7尺,夜里降2尺,几天可以到达井顶? 答:老师,你想累死蜗牛吗?酒焗比较好吃哦。 问:哥哥买了一些橘子,弟弟第一天吃了一半多两个,第二天吃了剩下的一半少两个,还剩五个,哥哥一共买了多少橘子。 答:小恭不喜欢吃橘子。 满篇都是这样不知所谓的答案,但是一些智力题,特别是图形和迷宫指路她的答案却都非常准确。 这大概就是她留级的原因吧。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不管怎样,既然接手就不能退货。很快就让两人一起开学。毕竟存在年龄和基础差距,有些课可以一起上,有些还是要单独进行。 一楼的书房是公共课教学区,一面空白的墙挂上黑板,其余三面还是满满当当的书。原来的沙发搬走换成图书馆里那样宽大的长桌,两个小小的人坐在长桌边上支着脑袋听课。需要一对一单独讲课时就在回廊隔成的小单间里。 午休时间是他们最期待的。 整个夏季的雨水洗净天空,秋天的天更加蓝和高远。在室外的长条木桌吃午餐,新鲜的鱼肉和应季蔬果,果汁凉茶,每天都是新花样。秋风吹得树荫左右摇摆,连残留的暑气也没有了。 在花园里消食后,每天有一个小时的午睡时间,两个小孩都更喜欢睡在铺着亚麻地毯的竹地板上,还从家里带来小凉被抱着睡。 一个星期他们就在这里混得烂熟,不再拘谨,彻底暴露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和调皮。 那天他从花园里摘一束紫罗兰,演示一个基础化学的变色试验。还被他指挥从储藏室拿来烧瓶试管等器材介绍最基本的仪器组装。 道具都放在讲台上,他还没开始,小恭就笑嘻嘻地问,“小老师,那个圆圆的瓶子是做什么的?” 他拿起烧瓶问,“这个吗?” “不是哦,旁边的。” “这个试管吗?是” “是嘘嘘用的吗?” “嘘嘘?”他一下子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哈哈,以后小恭就用玻璃嘘嘘,小心被割到哦。” “臭小千,你才用玻璃嘘嘘。” “告诉你要叫小千姐姐,你又不听话,掐你。” “呜哇!你不可以再掐我的小鸡鸡啦,我不要做女孩子” 小千开始还挺文静,现在越来越不像女孩子。 让她回到座位坐好。看看小恭有没有事,安抚一下。提醒两人上课不能随便说话,小千更不能使用暴力。 然后朝他点点头继续。 课上两个人还是别别扭扭离得很远,但是实验有趣,两人听的认真,又把剩下的紫罗兰送给小千别在发夹里,她就高高兴兴跟小恭道歉。 下午大课休的时候有一餐下午茶。用烤箱刚烤出的小饼干小蛋糕,冷冻的布丁或者自制冰淇淋等等,饮料是果茶也有可可奶和果汁,不同的搭配。 两个小鬼最喜欢坐在高台檐廊上,吃得开心了嘻嘻闹闹打滚。 从厨房端出下午茶,看见他和小恭并肩坐在檐廊边的背影,没有看到小千。 走过去,听到小声的说话声。 小恭说,“美人,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奶声奶气的童音学痞子说话倒有点怪异的可爱。先听一听不惊动他们。 “咦,小恭想要奖励吗?” “嗯!” “但是小恭今天上课挨批评了哦。” “那个不能怪我啦,老师不是说不懂就要问嘛。” “嗯但是也没有可以奖励的事啊。” “不行啊,一定要亲亲!” 小东西说完还伸出肉肉的两只小爪子捧起他的脸就要亲上去。 揪住小恭的后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 “小子,这么小就学会调戏人了?” “啊,救命救命!不是我呀。” 两只小短腿在空中有趣地蹬来蹬去。 把他放下来,“做就做了,还不敢承认?” “真的不是我呜,都是小千啦,臭小千快出来!” “唉,小恭真没用呢。”小千从檐廊下站起来,原来刚刚一直藏在那里。 “怎么回事?” “都是小千教我说的啦,还说我不照做就就掐掉我的小鸡鸡让我做女孩子。我不要跟小千一样嘛,好可怕呜呜” “小千,是这样吗?” “是啊,谁让小恭那么不听话。” 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看更多小老师可爱的样子啊。” “你、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好像是不太好。” “你说你哪里错了。” “不该这么心急啊,应该等大老师不在时在行动。” 完全没有认错的意识。 “你犯了三个错误,首先你不该掐小恭胁迫他做事情;二,调戏老师调戏任何人都是不对的;三就算你掐掉小恭的小鸡鸡他也不会变成女孩子。知道吗?” “哦?那怎样才会变?”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真是个问题孩子,突然想起来问她,“小千,你坦白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转学的?” “一定要说吗?妈妈说不让我说,我该听妈妈的话吧。” “妈妈的话不一定都是对的,现在老师让你说,你可以说。” “那老师的话就都是对的吗?我该听吗?” 正要失去耐心时,她突然很有眼色的不再作对,“好吧我说。我看见校长的儿子给音乐老师喝加了奇怪东西的饮料,不一会儿音乐老师就睡着了。然后校长的儿子脱她的衣服还又摸又舔” “好,可以了。然后你就把这件事报告老师了吗?” “才没有,我看是秘密的事就带别的同学一起来看,但是有人大叫我们就被发现了。明明很多人都看到了嘛,偏偏只罚我一个。” 原来是问题学校的问题学生。 “小千,你也明白这种事是错的对不对。可你也不该逃课偷窥别人。” “咦,你怎么知道我逃课?” “这个都不知道还怎么做老师。不管怎么说,老师相信你是个会分辨对错的聪明孩子。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再欺负小恭或是做别的错事,老师就要找你妈妈来谈谈怎么让你做个端庄大方的淑女了。” “哦。好吧。老师,小老师和小恭已经去吃下午茶啦,我可以也去了吗?” “去吧。” 看来是小千对小恭欺压已久,难怪小恭总是一副可怜兮兮要哭出来的样子。 素质教育真是比智力教育更加棘手。要尽快找有经验的老师请教一下小女孩的心理教育问题。 从爸妈以前的朋友里筛选出几位可以请教的老教师,打算择日拜访。日期还没定好,学校里又新添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来了以后,小千的嚣张和毫无顾忌有许多收敛,拜访的事先放放,再观察段时间。 30 保本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七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脸横丝肉,身材比同龄的孩子更加高壮,不说话也缺少表情。是小千和小恭把他带回来的。 他来的时候身上和脸都脏兮兮的,脸上有擦伤和红肿,明显刚打过架。 小千说是她和小恭在公园玩被欺负时保本挺身而出,一个人抵五个,而且都是看起来比他们大的五六年纪的孩子。 帮保本清理干净,伤口消毒,然后送他回家跟他的家长说清楚他打架是见义勇为,并表示感谢。 但是保本的爸爸听到后不是骄傲和喜悦,反而一把揪住保本拽到道场中央拳脚教育。 “又打架,又打架,上次学校怎么说的?再打就开除知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带伤还敢回来!” “饭都吃到哪去了!老子是怎么教你的!” 偌大的道场,开始在一旁练习空翻和侧踢的学员们已经停止练习,把场地整个让给教练教训儿子用。 和小千描述的英勇狠厉不同,即使保本爸爸打得再狠,保本只是移动身位做出防御的姿势任打任挨完全没有反抗。 虽然是一副威胁弱小的长相,但却是个懂礼有担当的好孩子呢。 “大、大老师,你快去阻止啊,看起来很痛呢。”小千说。 “不能插手哦,对于习武的人来说,挨打也是一项重要训练。” “咦?” “保本出生没多久我就离开老家进城了。刚开始做什么都不顺,就给他起这个名字,不管盈亏平安顺当就行。现在开这个小武馆到也真能保本糊口饭吃。保本虽然像我一样长得凶,但我知道他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孩子。” 抗击训练后,保本一个人留下来负责道场的整理和清扫。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有几个不打架的,如果学校为难的话不如也来我们这里,学费我可以减半。” “老师说得好,总闷在教室里念书不跟以前天天在闺房绣花的姑娘一样了嘛。转学是肯定的了,在老师那里我放心!” 道场各处归位,清扫完保本走过来对他爸说,“爸,打扫完了。” “嗯。过来见老师。” “老师好。” “保本,今天你已经看过了,你愿意来我们这里念书吗?” 保本看了一眼旁边把刚收拾好的木剑拿出来玩的小千和小恭,嗯了一声。 “臭小子,嗯算什么,还不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这样11私校的学生总数已经达到三个人。庆祝新学生加入,当天放学后在花园烧烤庆祝。 提前腌制好的牛肋骨、鸡柳、肉卷,新鲜的虎虾、扇贝,各种蔬菜串烧,在炭炉上略微烤制马上就散发诱人的香气。 小孩子们又可以吃又可以玩,热闹开心。 趁他们最高兴的时候宣布了每日作息的小调整。以后每天早上师生一起在街区晨跑,距离从两千米开始慢慢增加。 除了保本外其他人都大惊失色,他连忙问,“我也要去吗?” “你不用每天都去。” “哦咦?” “那小恭呢?”小恭以为有转寰连忙问。 “你跟小千保本当然每天都要跑。” “这不公平嘛。凭什么小老师就可以例外。”小千问。 “你们正在长身体多锻炼是必须的。小千和小恭完成一半可以先回来,保本你也要特殊待遇吗?” 保本摇摇头。 “晨跑回来以后有丰盛的早晨哦,午餐的话每人还可以点一道菜,下午茶时间延长十分钟。怎么样,现在可以开始点明天的午餐。” “哇哦,我最喜欢昨天的黑胡椒鸡翅了!” “哼,你上礼拜还说最喜欢鸭肝茄子。” 小千逮到机会就要欺负一下小恭。 “对哦,鸭肝茄子也好好吃,那怎么办我要点哪个呢?” “小恭你可以一天点一个,昨天刚吃完鸡翅,明天就吃茄子吧。小千,你要吃什么?” “我啊,我要雪白滑嫩的蒸鳕鱼。” “恶你以为你在写作文啊,还雪白滑嫩。” “我当然比你强了,你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你” 保本看着正在斗嘴的小同学,终于不是没表情,而是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有意思。 “保本,你呢?” 保本扭过头来,好像刚刚津津有味的表情是幻觉,随意地说,“有肉就好。” 每天早上六点的晨跑成为上课的一部分,没有固定的线路,有时在附近居民区的小巷里,弯曲交错巷与巷不规则的相连,像迷宫一样是孩子们没有到过的地方;有时在安静空旷林荫交蔽的小马路上,文具一条街旗袍一条街使馆一条街;有时跑到公园,围绕假山、百年树林、荷花池,跑完再做几节伸展运动。 刚开始是短线路适应期,慢慢小恭小千也能坚持下来,并且从中找到乐趣。每周他和我们一起跑两次或三次,他也参与的时候,结束后一起到干净兴旺的餐厅吃早餐,几乎点齐店里的全部早餐品种,烧卖蒸饺、油条烙饼、小菜、馄饨面点牛杂汤,很少有剩,保本不会让它们剩下。回家里早餐准备时间不够充足,通常是蛋羹煎饼三明治,火腿或培根蔬菜卷,粥与浓汤,每次三四道,花样少但更健康。 除非天气不好或生病,晨跑从不暂停。于是很多年他们一直跑在别人的沉睡与苏醒之间,城市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醒来,开始从空到满的每一天。 形成规矩和习惯后,课上纪律有明显改善。保本坐在中间隔开爱吵嘴的姐弟,想说话的姐弟俩看到旁边沉默严肃的保本,挡着他们谁也看不到谁,调皮的小火苗蹭就被压灭了。即使偶尔还是会问些哭笑不得的问题,大家笑一笑讲完就过去了。 上午是三人都可以学的公共课,下午每人单独辅导一小时,然后自习或课外训练。每周有不同科目的外聘老师进行一到两课时的补充课程,主要是文科和副科类。 天气尚热时在花房泳池教游泳。 英语视听课用投影仪播放原声动画片。 带他们在菜园摘黄瓜和草莓,摘下来洗洗马上就可以吃。 花园的浇水和除草,近距离观察后布置写生作业。写生当然可以有不同内容,有时在花园,有时在路边,在公园。 体育课也会在公园上。门口的公园有个小小的篮球场,工作日很少人去。用儿童篮球教他们运球传球,告诉小恭这个和皮球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可以先这样拍着玩,等他大一点再好好用。 有时还去保本家的武馆蹭课。 开学快两个月,已经到十一月中旬。天气高爽,是万物最丰盛的时候,感召人们到自然中去。 11私校特此停课一天,组织全校师生外出郊游。 在前面驾车,他坐在副驾,三个小鬼坐在后排,小恭和小千霸占靠窗的两个位子,保本坐在中间,姐弟俩在他旁边扭来扭去他也没有不耐烦。 从市区出来开上沿海高速。这条路去年才修好,通向新开发的旅游景区,有一段修在山与海之间,据说风景非常美,刚通车的时候很多人慕名而来,一路都是不间断的车流,很多媒体报道了当时的盛况。 车子一路向前开,从两边的矮山开出,先是闻到若有若无的海的潮腥味,慢慢海面跃入眼前。依然开在山边上,一侧是迫近的山壁和林木,一侧是宽广无界的海,延向海边的山坡上开满一簇一簇白色的野花。 “好美啊” 小千正好坐在靠海的一侧,把着窗边聚精会神看着外面。 “小千,你都挡住我看不到啦。我要和你换位子嘛!” “谁理你啊。” 小千当然不会和他换。小恭着急,爬到保本身上想挤过去。 “这么大只,你让开啦。” “窗边没有地方让你站,你坐我腿上,我抱你看。” 小恭坐在保本的腿上想下去,保本却不放开他。 “能看到吗?” 保本抱着小恭往窗边挪挪,拍拍小千的肩膀。 “哼。”小千不高兴,但还是给他们留出一个空当。 从后视镜里扫几眼三个能折腾的小鬼。看他安静地看着窗外,问他,“还记得初中毕业那年我们去的海边吗?” “嗯。”他笑着点点头,“是这里吗?” “不是,在那座山的后面。”指指后面一座山,“不在这条路上。” “哦。” “离这里不太远。” “要去吗?” “这次来不及了。这几年那边也有不少变化,你想看下次带你去。” “嗯。” 出高速后绕过新修的通向景区的路,驶进一条年代久远的水泥小路。先是穿过当地的一个小村落,然后是平缓的梯田,青绿色的草甸,再次进入山区。沿着山路盘旋上下,两边的树林从苍翠到苍翠中有星星点点的红,最后全是如火如荼的红枫。 抵达目的地,后面的路需要步行。把车停在路边一棵树下,大家下车活动手脚。小恭嚷嚷着好饿哦,问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 “我们往前走一走就可以挑个地方野餐啦。” “哦耶!” 小恭开心地扑向保本,想窜上保本的后背,被保本躲开了。 从后备箱里拿出野餐的篮子还有饮料桌布餐具零碎的东西,每人拿一点,根据网上的指示走上东面的山坡。 走在枫林间,脚下铺满落下的枫叶。山坡平缓,走到最高点时看到了传说中让人晕眩的美景。 远处是一圈像馒头一样和缓的小山,每一座山上都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倒映在中间镜子一样的湖面上。 大家站在坡顶向下看,他拿出相机拍照。 “小心别掉下去,先吃午餐再慢慢看。” 找个开阔的地方铺上桌布,把准备的食物从篮子里拿出来。培根土豆饼、炸鱼排、藕泥肉丸、鲜虾蔬菜炒饭、手卷三明治、酸奶水果沙拉,胡萝卜汁和橙汁。 围过来吃饭,每次总是听小恭喊饿,但是又吃不了多少,每样尝一口就饱了,有时小千和他抢着吃倒能多吃一点,反而是不声不响的保本饭量惊人。 从这里能听到溪流声。小千说要去捡枫叶回去做书签,小恭听了也要跟着她,保本留下来继续午餐。 嘱咐他们小心,不要走远,不要到溪里趟水。 “嗯!有问题我们会大声叫的。” “小心一点,不要有问题。” “好的。” 两人蹦蹦跳跳走远了。 一会儿保本吃的什么都不剩了也起身去找他们。 山林里游人稀少,偶尔传来鸟叫声。 收拾干净后,和他并排坐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画一样的红枫谷。 听不到小鬼们的声音,好像又回到过去宁静的二人时光。 “讲课累不累啊?” “还好。” “喜欢吗?” “嗳?”他转过头,和他对视。他反应过来是在问什么,笑着点点头,“嗯。” “小鬼们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去看看。” “嗯,小心。” “呵,真乖。再说一遍。” “小心啊。” 他终于也会关心人了。 真可爱。拉过来亲亲。 沿着小鬼们消失的方向找,水流声越来越大。听到两声尖叫,好像是小恭的声音。 循声追过去,看到小恭和保本在山谷的溪流旁,没什么事的样子。 正准备下坡时,小千从他们后面跑出来。 保本握着小恭的小臂,小恭哼哼着呼痛。 “郑保本!你在干嘛?告诉你不许欺负我弟弟。” 保本抬眼看一眼小千,又低头用溪水清洗小恭手臂上的伤口。 “哎呀小千,你是来保护我的?” “笨蛋。怎么破啦?是不是这家伙弄的?” “不是啦。”小恭抬头看看保本,有点脸红,“是我自己摔倒的。” “你真是笨的没救了,自己走路还能摔倒。” “不是啊,小溪边上的石头又湿又滑,就滑倒了。” “不是不让你去小溪的嘛。活该你。” “什么嘛,小千又欺负我。不告诉你我的伟大发现了。” “切,稀罕笨蛋的发现啊。” “哼!你会后悔的,一会儿我告诉大老师水里有小虾我们逮完虾你晚上不许吃!” “啊?这里有小虾啊。” “啊!你偷听!嘶好痛,你轻点嘛。” 小笨蛋摔倒手脚都擦破,还自己把秘密吐给别人。 保本让小恭坐在干净的石头上,给他洗腿上的擦伤,摇摇头。 “明明是你自己说出来的,笨蛋都比你聪明。”小千看看水里,“真的有小虾嗳。我们去告诉大老师然后过来捉虾~” “好痛!我走不动啦。” “你真麻烦。保本你背他吧。” 小恭听了眼睛一亮看向保本。 “不背。” “嗳?” 都没想到总是无所谓的保本会拒绝。 “背我一下都不行,你怎么这么坏!” “小恭笨是笨点,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小千,你到底是不是来帮我的” “嗯这样吧,小恭除了脸蛋漂亮也没别的用了。要不小恭你亲保本一下当是报答吧。” “嗳?我又不是女孩子,我不要亲。” “两个男孩子也可以亲啊,我看到小老师和大老师就亲亲的。” 是吗。让她看到了。 “你怎么看到的?”小恭问。终于问了个像样的问题。 “嘿嘿,有天午睡啊,我去上厕所,路过他们的房间看到的。” “可是他们不是在两楼吗?你怎么不去一楼的厕所还要去楼上,你真笨哦。” 原来是这样。 “哈~你还小,等你大了你就明白啦。你快亲吧,亲完我们快点回去。” 小恭抬头看看保本,“我亲不到啦。” 保本比小恭高一个头还多,即使小恭站起来也很难亲到。 “真麻烦,保本你坐在小恭旁边,低点头。” 保本这次倒是很配合,坐下来。小恭凑过去两手放在保本的肩上,在保本脸上亲个。 “不行,要嘴对嘴的亲。我看小老师和大老师就是这么亲的。” 小千是装了雷达吗,什么都能看到。 “哼。” 小恭不满地哼哼两声,还是听话的对着保本的嘴唇,亲下去。 两人分开,小千满意地点点头,和保本快速对视一眼。 保本背朝小恭蹲在地上,把小恭背起来。三个人往回走。 “啊,大老师,我们正准备回去呢。” “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出来找找你们。小恭怎么了?” “小笨蛋把自己摔到了。” “这么不小心啊,严不严重?” “就一点点啦,保本给他洗过没事了。” 走过去看看确实不严重,“嗯,老师带创可贴了,一会儿到车里拿。” “老师,溪里有小虾哦,我们去捉好不好。” 溪里放着几个附近村民做的虾笼,看来是有不少了。 “找找有没有工具吧。” “哦耶!” 溪里是有很多青色的半个小拇指大小几乎透明的小河虾,后来用后备箱里打扫车用的小簸箕和水桶捉了一下午,收获不少。晚上回家拌点盐和生粉在油里炸,金红色的野生小河虾,非常美味。 秋游回来以后发生很多微妙的小变化。 比如以后绝对不能在小鬼们在的时候做出太亲密的事。 比如养成了在暗处观察小鬼们的习惯。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保本刚来的时候,小千和小恭对他都处于试用期的观察阶段,不敢贸然接近。小千肚子里的鬼心眼儿一直转不停,用她最敏锐的触角打探,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小恭虽然小,也有一套自己的小心思。平时他总被小千欺压,虽然并不是恶意的,但积压久了也会情绪反弹。新来一个同学,没欺负他反而帮助过他,所以,也许这是他可以欺负的人?也伸出小爪子试探,不时找找茬。保本对他的挑衅和试探视若无睹,何况反击,但小恭也没从保本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而回来后,保本似乎在他们那里转正了。 小千和保本似乎达成某种共识。小恭微妙地夹在两人中间,逗弄小恭似乎变成了大家的一项娱乐活动。 看来三个小孩相处得很好啊。 31 午睡快结束的时候提前醒来,和他一起关好门窗,拉上所有的窗帘。双层窗帘有一层是遮光材料,房间里的光线瞬间消失像裹在一块黑色的布里。 光线变化或生物钟,孩子们也逐一醒过来。 “嗳?我睡到晚上了吗?”小恭揉揉眼。 “都睡醒啦。这节课不去教室,在这里上哦。” “什么课啊?好黑哦。” “马上就知道啦。” 他开心地答道,像要宣布什么好消息。 看到他的手势,按下投影仪的按钮。 “哇哦~” 一束光出现,然后是满墙满壁的星星,朦胧却清晰的银河带淌在天花板上。星星们柔和闪光,一部分的宇宙现在就在这个黑匣子一样的房间里了。 “这是我们在地球北半球上看到的夏天的星空。在星空南方有一颗红色亮星,找到以它为圆心等距离成弧排开的三颗星星,就找到了在夏天非常醒目的天蝎座。在希腊神话里,天蝎毒死了狂傲猎人奥立安,因此哪怕在天空中,天蝎座和猎户座也是一升一落,永远不会见面。” 孩子们仰头顺着他的指示看天花板,虚幻的星光落在他们脸上,像泡在井底的水里。 “天蝎座的东面是人马座,这两个星座当中有许多神秘的深空天体” “老师,什么是深空天体?” “深空天体可以理解为地球所在的太阳系之外,遥远的空间里,除了恒星以外的天体,比如星云、星团和星系。” 他又挥一下手,再按按钮,切换到下一场景。 “哇啊~”孩子们又一声惊叫。 切换后房间变成一个超深空场,墙上的星星们好像金属碎屑,黄晶晶的只有盐粒那么大,间或分布着大一点的琥珀碎屑和宝石碎屑。 “在这里,大家看到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星系,每个星系里大约有一万亿颗恒星,每颗恒星可能又会形成行星系。我们在地球上看到的星星,很多都是距地球几百亿光年,所以我们看到的是星星们在久远的过去发出的光,等我们看到的时候它们其实已经死了也不一定。而距离地球最远的超深空场,那些庞大壮观的星系,我们在天空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啊听起来好伤感啊。”小千小声说。 “老师,为什么有的会有颜色呢。” “因为恒星是有颜色的,由气体和星际尘埃构成的星云有些自身有颜色,有些能反射光所以看起来也是有颜色的。而且我们还能根据颜色的不同判断恒星的寿命,靛蓝色的是年轻恒星,最常见的暖黄色是中年恒星,发红光的是老年恒星,而白或黑色的恒星往往已奄奄一息。” 他说完再次切换,演示一些常见的天文现象,月盈到月缺或降下流星雨。 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星星们不再静止而是流动起来,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星星在转,像尘埃一样悬在房间里,从手中飘落。 孩子们像抓萤火虫那样追逐并不存在的星光。自得其乐。 他也抬头,看一室光华流转,笑容璀璨。 小恭抓着手里的星星,跑过来送给他。 他滩开手,掌心上躺着一捧萤光金银碎屑般的星子。 孩子们喜欢他的课,更喜欢他。 他和孩子们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哪怕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放心了。 “大老师放心好啦,我们会好好照顾小老师的。“ 小千牵着他的左手,小恭牵他的右手。保本站在小恭旁边。 “呵。”小千嘴最甜。“乖乖的,好好复习准备期末考试,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他们送到院门口。他两手满着,又有一群小鬼头,只能站着多看几眼。 “早点回来。”他说。 “不吻个别吗?”小千问。 “去,别捣乱。不听话没有下午茶吃哦。” “哼,小千最乖了。” 摸摸她的头。 “你们考试前我就回来。” 秋去冬来,这是过年前最后一次离家。年底繁忙,比上次还多去几天。他在电话里稍稍抱怨,到也没有特别不开心,每天在电话里都要说好久上课的事几个小鬼的事,一天天算着日子。 回去的时候是他们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考完试,就像闻着肉香的小狗,撒着欢跑出来。 嘱咐他们记得告诉家里,学校邀请家长们下周日来学校会餐,既当做开家长会也当提前庆祝过年。 孩子们听到“家长会”耷拉脑袋。 “这么没出息啊,成绩单会在年后寄到家里,到时来学校领作业哦。” “耶!太好啦!” 三个小萝卜头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牵他的手回房间。不止学生,老师也期待假期呢。 终于又回到二人世界。 家长会餐前两天下起大雪。一连下两天,街上是少见的一片银白。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正合适,和他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雪声,不想动。又跟他核对一遍菜单,他说想吃酱鸭,那就一会儿打电话再加个菜。 “好想现在就到晚上啊,起来就直接吃晚饭了。你快起来去厨房吧。” 被他赶起来。 匆忙吃过午饭就钻进厨房准备会餐。 酱汁调料,新鲜的鱼肉蔬菜,香料,瓷盘和碗,堆满宽敞的厨房。在案板上切好蒜片葱末干椒,分装在小碟里。洗净菜心。南瓜萝卜切块。水豆豉和香肠放进蒸笼。土豆煮熟去皮碾成碎蓉。五花猪肉剁碎调馅。牛肉用黑胡椒盐红酒和生粉腌起来。油锅加热。锅里的羊排汤转小火。 时间有节奏的缓慢流逝。 下午的时候三个小鬼早早到了,小千说她姨夫姨妈抽不出时间,小恭的家长由她妈妈代为出席。 这样一来算上三个小鬼一共是七个人,菜若是多了剩下慢慢吃也无所谓。 小鬼们去花园里打雪仗。整个花园都在白雪的覆盖下,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绿边。 他在布置一楼的餐厅,穿着薄毛衫就从温暖的室内去玻璃花房取鲜花,冻红脸蛋回来厨房取暖。 给他捂热手和耳朵。 厨房里热气飘香。小恭偷偷溜进来,保本在他后面,以为背对着就没发现他们。 蒸笼里的水豆豉香肠已经够火,香气一阵阵勾引口水。 小恭掀起笼盖,手指烫到都顾不得,捡起一片香肠就往嘴里放。 “好烫啊,好吃好烫。” 匆匆咽下去,烫得小恭冒出眼泪。 保本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撑开他的嘴,把小舌头拉出来对着吹气。 “唔” “好点了吗?”保本问他。 “啊嗯。” “偷吃烫到啦,那边有冷水给他喝点。” 偷吃的两人被当场抓包。 小恭调皮的笑笑,拉着保本跑开了。 天刚暗下来时伍太太和保本爸爸也到了,分别带来红酒和家乡的特色腊肉,两人坐在沙发里聊天等待开饭。 其他的菜都大功告成,就差最后一道。 鲈鱼已经解冻,洗净抹干表面用盐和胡椒反复揉搓鱼身,抹匀橄榄油,然后把柠檬片、茴香籽、香草放在鱼腹里,在鱼肉两面割几刀,放入烤箱。 大家都聚在一楼的客厅。餐桌不够大,他已经和小鬼们把教室里的长桌搬过来,铺好桌布摆上鲜花。 两位家长正聊得起劲。 “开武馆好了不起哦。那小恭小千和保本一起出门就不会受欺负啦。” “呵呵,有一个保安组就是在我们那里受培训的,日常安保绝对没问题。您是做什么的呢?” “我啊,”伍太太推推眼镜,“我在网站做审查工作。” “审查?查帐吗?” “不是啊,网站不是随意上传东西的嘛,我负责审查那些违禁的内容。” “哦那你不是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呵呵呵,是啊。你想要吗?我家有很多呢。” “哦可以吗?那多谢啦。哈哈。” 难怪小千那么敏感,原来是得到真传。 另一边的角落里,小恭拉着保本,开始压低声音,见保本没反应音量越来越大。 “哼,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以后可是要娶小老师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保本没理他掉头就走。 “嗳,你等等,没胆承认吗?以后不许总摸我!” 小恭追过去。 呵。小孩子真是做什么都让人觉得可爱。看得有趣,小千跑过来小声说,“大老师,我妈妈有东西要给你。” “哦,谢谢你妈妈。酒我已经收到了,一会儿大家一起喝。” “不是,还有别的。我放在楼上卧室里了,枕头底下,你记得看看啊。” 刚才没看见小千,是干这个去了?不是跟她说过不可以随便进别人家卧室嘛。小千的教育问题还是要从长计议。 说话间,他已经从厨房端出菜。和小千过去帮忙,一道道摆上餐桌。 酱鸭,花生木耳虾,水豆豉蒸香肠,红酒牛柳,酥汁排骨,炸薯蓉肉丸,蒜蓉菜心,素春卷,椰汁南瓜、糖水什果,羊排萝卜汤,还有最后做成的烤鲈鱼。 人们带着笑容从四面聚拢,边说边入座。 窗外风雪渐停,凝结的蒸汽在窗上留下一条条水渍。房间里灯火明亮,热闹温暖,有美味的食物,谈话和嬉笑。 看看他,他也在看这好像可以用指尖戳破消失的场景。 不是不可思议或难以置信,而是类似那种在沙漠里找水的人抬头突然看见绿洲的不真实感吧。 没等想明白就被大家让入座,伍太太反客为主为每个人倒满红酒或饮料。 两位家长已经讲到了全国的麻将派别,相约下次一起打牌。 小恭胳膊短好多菜夹不到,总是抢保本碗里的吃。 “大老师,大老师?” “啊?怎么?” “发什么呆啊,你听是不是门铃响了。” “啊是的。” 门铃一声接一声不缓不急。打开院门,看到了完全没想到的人。 “叔叔阿姨爸妈!” “哎呀,你这里还真难找。”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呀。” “刚下飞机。本来应该昨天到的,结果大雪晚点了。” “快进来吧。来的正好,今天大聚餐。” 接过他们的行李,先放在玄关的楼梯底下。 为他们互相介绍。 “刚下长途飞机啊,从美国哪里过来?” “波特兰。” “就是那个有很多玫瑰的地方?” “是啊,我们在那里买了个农场,也种了很多玫瑰呢。” “哦,那边空气好、养人啊,难怪您看起来这么年轻。” “呵呵呵,小千妈妈真是好眼力~” 是啊,妈最爱听这句话了。小千的甜嘴也是有真传的。 本来以为菜做多了要剩下,这下正好了。 家长们聊得投机,酒也喝得痛快,夜深才散席。 “妈,叔叔阿姨已经在一楼客房睡了,你跟爸去睡二楼的主卧吧。我们可以睡客房和阁楼。” 妈坐在门外的檐廊上,望着院子里的积雪。 下午三个小鬼在檐廊下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小雪人,然后比谁的雪球扔的准,于是已经十分怪异的雪人又变得残缺不全。 妈沉默一会儿说,“不困啊,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给她加条围巾,在她旁边坐下。 “这房子不错。”妈说,“不打算去找我们了吗。” “嗯再过过吧。现在这边还走不开。” “你还记得我们走时,你是怎么说的吗。” “记得。” 在他爸妈都出国多年后,爸妈也想在那边找个人少空气好的地方养老。 知道他们这个想法后就表示了支持,跟他们说毕业后也会一起过去。 可是他们走后没多久,就买下这处房子。 “你那个时候就没打算要走吧。”妈静静地说。 沉默又蔓延开。 妈叹口气,“你三岁的时候啊,妈妈给你做过一次检查。” “嗳?”正在想怎么说服她,却听到完全意外的话,“什么检查?” “妈妈有个朋友是学体育心理学的。他看出来你小时候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妈停顿下,似是在回想,“你小时候呀,对喜欢的玩具护的厉害,总以为有人跟你抢,认准的东西就一定要,你觉得好的东西,不管怎样永远都是好的” “很多小孩子都这样的啊。” “事实上,大部分小孩子都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很容易忘记。” “那检查结果是什么?我有问题?” “没什么结果,心理学上的东西现在也没研究透。只是妈被提了个醒,就会一直注意着,你的小心思小动作妈妈开始也担心啊,两个男孩子真能在一起吗?社会怎么看,你们怎么生活呢” 虽然猜到妈已经知道了,但真说出来,措手不及后反而踏实下来。 “妈知道很多事不能管太多,尤其你的情况逆反更严重。后来妈想通了,不惜代价也要满足你的愿望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自己满足了。” “妈” “这个给你。” “什么?” 一个牛皮纸包起来的几张光盘,纸袋上一行娟秀的小字“感谢老师。看得愉快。” 应该是小千妈妈送的。想起送他们出门时,小千妈妈意有所指的眼神和她的工作性质希望妈没看过才好。 “妈知道,看起来是你在照顾他,其实呢,是他救了你。回程机票我们也定好了,放假时过来玩吧。”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下起来。回到房间躺下,睡在他旁边。还在想着妈的话,妈转身的背影。 眼前闪现过很多画面,那些画面一幕幕碎裂成雪片一样,从高空落下,每一片都闪着光。 明明是得到了同意和认可,却又像被抛弃,没有挣扎也就没有牵绊。 是真的只有他了。 握紧他的手。 他已经睡着,睡容和小时候一样天真纯净,却不再习惯性的把脸整个藏在被子里。 是。被他救了。 垂涎他,需要他,不计代价想方设法得到。 从没放弃过。 32 他像个糯米团子,又小又嫩。 他垂下的流海,难以相交的视线,皮肤的香气,挣扎和反抗。 他不说话。开始讨厌,后来明白讨厌是因为喜欢。 他每一次的疼痛和愉悦,一千种控制他的方法。 他学会回答,顺从和乖巧,哪怕只是习惯。 他从那些空房间里走出来,给他的破破烂烂的东西,他也当成宝。 闪光的雪落下来。 久远的以前,多年后的现在,以及更久远的将来。 一路握着手走过来,成为他的偷窥者偏执狂精神病患。爱他珍惜他保护他,也强迫他欺负他逗弄他。用腐蚀的心,盲掉的眼,停止的呼吸。如果仅剩一丝理智和憧憬,也全部用来爱他。不放手不回头。 一生只做这一件事。 正文完
推书 20234-01-25 :先生,你家风水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