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清虚弱地看了看头顶上已经半昏的天色。突然间他的肚子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跳动，他浑身各个穴位的感觉都回来了。茫然地摸着自己感到饱足的肚子，他的脸上突然有一片阴影覆盖了下来。
“你、你怎么了？遭了山贼还是遇上野兽了？”一个粗狂的男人声音在素清的耳朵旁轻轻地响了起来。
素清眨了眨眼皮看清一个年轻结实的男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那男人一身的汗水味，背上背着一大捆木材，腰上别着把砍刀，看样子是个樵夫。
樵夫模样的年轻人见素清无法说话，抓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抱起素清朝着下山的路慢慢地走了下去。
苗人眼看着那个樵夫装扮的年轻人抱走了素清，才打树梢之上跳落下来，望着那沿着山路下山的背影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根本不用上前去确定素清肚子中的胎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了？在方才素清的肚子跳动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蛊王一脉彼此间的感应了。也许是吃了那么多的真气加快了胎儿的生长，让原本被隐藏了气息的胎儿露出了他身上特有的蛊王与僵人的气味。
苗人心中感慨万千。真是缘分呐！要不是他在这‘彘’城停留了十几日就不会遇到素清，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有骨肉了。独山若怀千般算计晚班算计还是没有算到这一遭。他只要耐心地等待两个月，等到胎儿成熟之后，他就能一举完成他多年的梦想，顺便解决后顾之忧了！
苗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樵夫和素清的身后，他不打算出现在素清的眼前。要事此刻告诉素清他肚子里有自己和若怀的孩子，估计能把那小子吓傻咯。反正这胎很小，基本不会显形，就让他留在那小子的肚子里，直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吧！
‘彘’城城南那有个‘朱家村’，据闻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朱家村’里十户人家有九户都死以砍柴为生，平日里各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都是全村人帮忙的。自然有了什么事也是全村人都隐瞒不过的。
这不，就说这朱贵一家吧，竟然莫名其妙突然多了一口人来了。据说此人是朱贵在山上砍柴时‘拣’回来的，长的那个漂亮，连村头公认的‘朱家村’一枝花——朱腊梅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小指头。
不过再如何漂亮也总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朱家村虽小，却是十分排外的，尤其是来路不明的外人更是会遭来许多闲言碎语。平日里男人们都去山上打柴去，剩下些没见过世面的三姑六婆们整天里嘀嘀咕咕的就是朱贵家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
素清静静地坐在石磨旁看着不远处那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大山心中一点思绪都没有。
这已经是他清醒过来的第七日了。这七日里他渐渐地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尤其是在‘玄天观’发生的事都捋清了，他的心已经不再感到悲伤。就仿佛自己生来就要遭受这种悲哀一般，他已经学会将这些看成自己生命中甩一甩不掉的诅咒了。
反正无论在哪里？无论是谁，从来没有人是真心待他的。他习惯了！习惯就不会心痛了！
他知道自己身在‘朱家村’已经离开了那个群妖聚集的地方，重新回到了自己同类的旁边。尽管他还有些不太习惯和这些人打交道，至少不用胡思乱想自己身边每张脸皮的后面到底是什么鬼怪了。
柴门从外面一推就开。去集上送柴火的朱贵挑着光秃秃的担子走了进来。
素清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去迎接朱贵。哪知朱贵看到他起身便一把撂下挑子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素清兄弟你别乱动！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
素清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如今到了安全的地方早就米有大碍了！朱大哥今日柴火卖的如何？”
朱贵亮了亮自己手上提着的钱袋，“镇上的客栈今日需要大量木材，这不我挑去的卖完了还下了定钱呢，明日我便入山去多砍一些给人家送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自己怀里摸了一摸，摸出三个鸡蛋来，一个塞到了素清的手上，“路上见有卖咸茶蛋的买了三个，你和爹娘一人一个！”
素清忙推脱着不收，“我住在这里已经是劳烦大哥了，这么贵的东西还是你吃吧！”
“大哥虽然穷，一个煮鸡蛋还是能给你吃的，况且又不是常吃。待我以后在山上捉几只山鸡回来，下了蛋日日给你吃！”朱贵十分直率地说着。
素清低下头来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笑。
他这一笑看得朱贵眼都直了。只见朱贵傻兮兮地望着素清的白皙脸皮，半晌哆哆嗦嗦地开了口，“素、素清兄弟……你、你长得可真俊！……”
素清根本不敢抬头，听了朱贵这话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片红霞。这朱贵太过直率了，从素清清醒来开始就时不时地说些很是直白的话，若不是明白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心里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他几乎要把这人看成那些个嘴上讨便宜的登徒子。
朱贵说完赞叹素清美貌的话，没心没肺地转身进屋去向他的爹娘献鸡蛋去。
素清手中捧着那颗白中透着嫩红的鸡蛋，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撇唇苦笑一下。
如果可以，他真相在这山村里住下来过完后半辈子算了。一个人，一件茅草房，门前一片地，种些瓜果菜蔬担去镇上卖够自己过日子了。只是这小小山村，又岂能轻易容下一来路不明的外姓人？
他的出现已经打破这村子的宁静了。这几日时常有人借故前来看他的长相的。他还隐隐偷听到有人传言说他是山上的狐狸精化成的人形，是下山来祸害人的无论男女都逃不过他的，朱贵家三个都是遭了他的迷惑了才敢收留他。也有人说他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躲到他们村里是来躲避仇家的，将来仇家找上门来他们全村都得跟着陪命之类的话语。
朱贵虽然不开口，但是他的父母已经有些不满意了。暗暗催促儿子早些送走素清。素清早就做好打算，待会儿用了晚饭他便主动开口离去，也省得朱大哥不好做人。
第四十四章：山人逼婚
山村的作息向来十分规范，日落之后也不点灯，用了晚饭便上炕休息一觉睡到天明。
素清想来向朱家人辞别，摸黑来到朱贵的房门前，抬手欲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了人声便停下了动作转身想走，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屋子里摸黑说话的正式朱贵与他的爹娘。只听朱大娘叹口气道，“你这娃也傻，若是捡个黄花大闺女回来也倒罢了，捡个带把儿的留在家里浪费咱家粮食。这都白吃好几日了！”
“娘！您别说了，俺自愿的！他一年轻后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让他去哪儿啊？再说俺砍柴赚的钱也够咱四口花了。”朱贵小声地说着。
“什么四口？儿啊！你可别犯傻，娘我瞧你整日嘴里都念叨那后生说他长的漂亮，再怎么漂亮那也是个男人！你快把他撵了出去，我可不想到最后讨个男媳妇！咱老朱家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朱大娘声色俱厉地指责道。
“娘你胡说什么呢？俺、俺没那意思……”朱贵这话说得倒不怎么斩钉截铁。
“没意思！没意思你就让他走！咱养他几日也没亏待他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大爹此时开口了。
素清在门外听着这有关自己的争论，心里‘噗嗵’直跳。
房间内方才还有掷地有声的朱贵此时一句话也不说了。朱大娘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自家儿子的脑门狠狠地‘哎哟~’一声。
“爹~娘~跟你们说实话了吧！俺们这村这么穷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受苦的？我想过了，素清兄弟挺好，若他真没地方可去的话，俺愿意留他下来做个契兄弟！”
“你——”朱大爹、朱大娘被自家儿子这么大胆的话语给吓着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素清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朱贵的话，心中也是一惊。他从来没想过朱贵对他会有特别的想法，不由得心下慌乱起来。
“孽子！孽子！”朱大爹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口中不断地骂道。“村里的人说的没错，那小子就是个狐狸精，你被他施了什么法了？啊？”
“爹——这有什么不好？村头的朱九爷不也找了个契弟么？我瞧他同六叔不要让一直生活到这把岁数了，俺都快三十还说不到老婆，俺每夜乜嘢睡不着觉可不想再等下去了！再熬下去俺肯定会熬死的！”朱贵的语气里有着许多的不满和懊恼。
朱大娘听了这话倒也心疼起自己儿子了。怪什么呢？若不是有他们二老拖累着，朱贵早就进城打工去了，也不至于到如今也讨不上媳妇。快三十的男人也确实不好熬！
“儿啊！你可想好了！不是咱们老人家迂腐，实在是这结契弟就同讨媳妇般，你若结了人家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往后可不能后悔的啊！”朱大娘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说。
“俺早就想好了！俺中意素清兄弟做俺契弟，俺现在就同他说去！”朱贵听自己老娘口风松动了，慌忙起身就往外跑。
素清听到拉门闩的声音吓得扭头就跑。哪晓得还是慢了一步，朱贵拉开房门借着屋外皎洁的月光就看到素清的身影。
“素清兄弟——”朱贵高喊一句。素清更是惊慌害怕了，飞快地跑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朱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站在门内。“娘——素清兄弟是不是听到咱们说话了？”
朱大娘跟在朱贵后头自然也是看到方才那一幕的。毕竟见过的人事多了一些，朱大娘拍了拍朱贵的腰，“莫慌！让为娘去跟他说说去！你可想好了，要真是决定了今后可真没得‘后悔药’吃了！”
“娘！您同意了！那好，您同俺去说去！俺不后悔！”朱贵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两跳。
素清慌乱不堪地逃回房间里，背靠着木门一时心跳如鼓。他不过是想去向朱贵告辞，明早好赶早出发，哪晓得会无意听到这种谈话呢？
正在踌躇着不知如何面对朱家人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朱大娘的浑厚的声音传了进来，“素清兄弟！没歇着吧！老身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素清神色迟疑了片刻。他大约知道朱大娘现在来是要同他说什么了，只是他要怎么拒绝呢？人家毕竟收留了自己，也没亏待他，他怎好连见都不见就驳了老人家的面子？
素清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开了房门。
朱大娘在月辉的照射下看了看素清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这么俊的孩子要是个女娃子那该有多好啊？不过他儿子的话也没错，总不能叫他一辈子熬着，男人最经不得熬，久了身子真会垮的，为了自己儿子的健康只好认了！
朱大娘亲热地上前拉住素清的手，“素清兄弟！你看你来我们家几日也没好好同你说过话的，咱们到院子里坐坐，老身有些话跟你说说。”
素清不好躲避，只得任凭朱大娘给拉到了院落中，在石磨旁寻了地方坐了下来。
素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坦然淡漠的样子。
朱大娘斟酌了片刻之后，笑着开口问道，“素清兄弟！你是哪儿的人啊？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素清抿抿唇，“我自小没了父母，祖籍何处也不记得了。这次多亏了朱大哥大舅才不致葬送性命。这些时日打搅了，明日一早我就离去，只是这救命之恩只能铭记心中日后以图报答。”
朱大娘一听这话心头梢乱。这若是自家儿子没有表明心意之前离开的话她是举双手赞成的，如今她儿子一心想要这素清，若是放他走了儿子那闷犟脾气还不得把他们老两口给呕个半死不活啊！
想到这里朱大娘忙派派素清的手背，“素清兄弟！既然你没有去处不如就在咱这村子里定居下来吧！这里虽穷但靠山吃山也不至于饿死，而且这里清静没有什么烦心事，日子过一日就是一日，逍遥悠闲不正好么？”
“大娘！我……我……”素清不知该如何接口。
“哎！看来你是听到我那傻儿子的话才这么急着要走了吧！素清兄弟，你看这几日咱们也没亏待你，我那儿子打小儿就老实，老身也从没见他对什么人事上心过的，他既然看上你想同你做个契兄弟我们老俩口也没法子劝。你就看在他一心一意的份上考虑考虑，咱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他有个伴儿，今后我和他爹去了也放心得下他！”朱大娘期期艾艾地说着，几乎要抹眼泪了。
素清没料到这山里人说话如此直白，不单单儿子如此，老娘也是！他有些为难地半低下头，此刻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朱大娘以一脚抹了抹眼睛，眯着眼在月色下悄悄地打量素清。大约发觉这是个可以随意捏的‘软柿子’，朱大娘‘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抱着素清的腿嚎啕大哭。
素清没有防备被这一举动吓得更是不知所措了。他一边拼命地去扶朱大娘，一边使劲地摇头。
朱大娘直着身子愣是不起来。一边大声哭嚎一边撒泼地念叨着：“你要是不答应老身就不起来！！”
素清简直是欲哭无泪了。想想就觉凄惨，为何他遇上的每个人都是不顾他的意愿企图强迫他的呢？他不过是想一个人好好待着，为何连这一丁点的期望都能变成奢望呢？
“大娘！真不行！”素清也跪了下去陪着那朱大娘。
哪知朱大娘一听素清这拒绝的话，突然抽抽起来了，脖子直愣着往后仰，嘴里发出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素清吓坏了，忙上前扶住朱大娘的脑袋，高声呼喊着“大娘！大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啦！——”
听到素清喊叫的声音，一直扒在门缝里偷听的朱贵、朱大爹一下子跑了出来，这爷俩搂着朱大娘的身子吓得六神无主。
“素清兄弟，这是咋的啦？俺娘咋的啦？”朱贵焦急地拉住素清问。
朱大娘此时稍稍好了一些似的一把抓住了素清的手，“素清兄弟！看在老身这般可怜的份上你就同意了吧！我儿是个老实人，一定会好生待你的！你若不答应，老身就是现在死了也闭不上眼啊！呜呜呜……”
素清傻了一般地立在原地，神情木然、四肢无力。
朱贵此时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爹从后面狠狠地捅了他一下，他才如梦方醒一般在素清腿下跪下来，中气十足地说道，“素清兄弟！大哥会好生待你的，今后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你！你说东我绝不往西！赚得银子也全都交到你的手上，只要是大哥有能力做的都为你做到，绝不负你！”
素清茫然地望着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夜。朱贵的发誓和朱大娘的哭声都在他的耳中变得缥缈如烟了。
“让老身死了吧——”朱大娘‘生龙活虎’地坐起来作势要去撞石磨。朱贵、朱大爹二人拼命地拉住他，同时回过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素清。
素清眼角悄悄地滑下两行泪。好半晌之后，他生平第一次大声咆哮地呼喊着，“我答应！我答应行了罢！！！——”
苦闷无奈的声音乘着夜色一直漂荡在整座‘朱家村’的上空。
第四十五章：多变的性情
所谓‘结契’自然比一般的男婚女嫁来的简单又低调。一挂鞭炮随意放了放，朱家那头夜还寻死觅活的大娘满村子里通知一声，素清这一外来的陌生人便算是正式‘嫁’入朱贵家作了朱贵的‘契弟’了，其实说白了就是‘男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