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何伯与若飞都没有出现，南南独自一人，思考着他跟北北的关系：他跟北北，像是两只青春鸟，只知道拼命地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台北的新公园、纽约的中央公园、新宿的桐壶……到处都有他们的同类，却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如今北北这只倦鸟总要归巢，而自己只剩血里带来的一股子野劲，早就找不到归途了。
第三天．
若飞一早就来找南南，双眼通红，满脸的倦容。“南南，何伯走了。”若飞沉痛的说。“什么时候的事？”南南一愣，随即意识到是人不在了。“前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南南低下头默哀。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沉稳的说：“何伯最后没遭罪，又在这个年纪，也算是喜丧了，你不必太难过。”“我知道，心里也早有了准备，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若飞的声音又哽咽起来。等若飞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来，发现南南一脸悲悯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南南，怎么了？”若飞关切询问。“你说，我还能活多久？”南南抛出的这个问题让若飞满心愤懑，气的近乎要拂袖而去。“说吧。”声音中似乎有种魔力似的让若飞停下脚步，转身回望他的眼睛，目光深邃，直抵幽冥。“跟正常人一样，你别胡思乱想。”“你不用骗我的。”冷淡的语气，静谧的空间之中。“你应该知道的，瘫痪的病人多死于并发症，这跟日常的护理有很大关系，好的话，几乎与常人无异。”若飞觉得有人拿尖刀抵在背后，讨饶似的说完。“那么我呢，这种情况你见过吗？”南南盯着他，咄咄逼人。“我只见过一例……4-5年。”若飞觉得后背汗如雨下。“这样啊。”如释重负似的，南南长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不吃饭的话是7天，不喝水的话是3天……”“喂，你适可而止行不行啊！！”若飞冲上去拼命摇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摇醒。“若飞，我很惜命的，所以北北从不担心我会自杀。”南南仰头冲他扯了下嘴角，挤出一个冰释前嫌的微笑。随即又对着虚无念念有词：“生而为人，对不起啦……”
第二十一章：芦苇与燕子
暮色四合，南南依旧坐在窗边。若飞站在他身侧拉上窗帘，俯身问：“到床上躺会？”“嗯。”解开束带，南南的身体开始往前倾倒，若飞顺势搂住抱了起来。南南将头搭在若飞肩膀上，恍惚之间，若飞看到一种决绝的神色在南南眼中一闪而过。“麻烦你了。”“哪里。”南南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躺了一会又要坐起来。“怎么还不来？”南南自言自语，若飞想起今天北北会来接他。一种小小的失落油然而生，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帮我打个电话吧？”南南央求，说出了一串号码。若飞忙不迭的拨通，递到他耳边，南南却摇摇头：“你帮我问问吧。”
手机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北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一阵嘈杂声中，对方的自我介绍没有听清楚，既然是提到了南南的名字想必是从康复中心打来的吧。“我马上就到了，让他别着急。”挂断电话，北北抬头隐约已能看见康复中心这座老旧建筑的轮廓。
“马上。”若飞替北北传达。“把药递给我吧，床头上的。”“哦”若飞拧开棕色的玻璃药瓶倒出一粒药片，又接来一杯热水捧着。先喂南南含住药片，又将水送到嘴边。“咳咳~~”南南突然大声咳了起来，水喷的到处都是。“对……对不起……真没用啊。”南南呛得涕泪横流，还是不住的道歉：“先别说了。”若飞右手帮他顺着气，左手解开前襟的扣子替他擦拭胸前的水渍，心疼。总算缓过这一阵，若飞重新倒了片药递给南南。“这么大片，我咽不下去啊。”南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辩解。若飞看了一眼暗自叹气：一片顶过去五片，别说是吞咽有困难的病人，自己看着都嗓子眼一紧，这帮造药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啊。“要不，咱碾碎了吃？”若飞建议，“苦。”这小孩子还得寸进尺，强词夺理。“那以前是怎么吃的啊？”若飞耐心的问。“用嘴喂我。”蚊子似的哼哼出这四个字，南南双颊绯红像是一抹漂浮在半空中的残血，若飞看的痴了。接下来的记忆支离破碎，若飞只记得含着水送到南南口中时辛辣的味道自舌尖弥漫开来：“怎么会是泡腾片……”这是理智传递过来的最后一个危险信号……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咙
浮在河面上的两只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条青石小径
两耳倾听裙带抚过蓟草的窸窣）
意乱情迷，手足无措，无需不动声色的眼神交锋，自己一开始就败了，还是溃不成军，一泻千里。衔在口中的一尾小鱼在欢快的跃动，两人的鼻息喷到对方脸上，争相吞咽着对方的唾液……分不清是谁的呻吟，仓促之间，一瞬便是永恒。头发？嘴唇？脸？手？肩……同性苍白、羸弱、病态的肢体比女性丰腴的胴体更能挑逗出若飞的欲望，美人眉间的一点朱砂自然风华绝代，但怀中的人是鹤立鸡群中的鹤头顶的一抹丹红，是夺人心魄的剧毒。鼻腔中是浓郁的香，体香？莲香？桃香？……恣意妄为，无孔不入。若飞的心神荡漾开来，十几年近在咫尺充满隐喻的一枝红莲，终于穿越了时空的隔阂，在这一刻握在手中。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了。若飞扣紧南南纤细的手腕，略带惋惜：“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不会弄成这样。”“呵呵，不是这样的身体你会喜欢吗？”南南一针见血。他向来恃靓行凶，自恃比女人更晓得何时该嬉，笑，怒，骂。血的腥甜滋味刺激了味蕾，口中的小鱼更加欢快的流窜，南南的双唇渐渐被染成玫瑰色，他更加恣意妄为地吮吸着，若飞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个党项罗刹被吸走了……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于我胀大的体内
石柱上苍苔历历
臂上长满了牡蛎
发，在激流中盘缠如一窝水蛇
紧抱桥墩
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
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
我在灰烬中等你）
眼前，两具半裸的身躯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令人窒息的颤动，细碎的微响令北北血脉喷张。若飞猝不及防被北北挥拳打到在地，柜子上的瓶瓶罐罐被撞的叮当作响散落一地，两人瞬时溅血。北北一言不发盛怒之下拳头击出的又准又狠，步步紧逼想要了对方的性命。若飞只是一声不吭的支起双手护住头部，渐渐支撑不住被逼到墙角很快瘫倒在地颓然蜷缩在一角。“你给我住手！”北北的动作一下僵住了，一把放开满脸血污的若飞后缓缓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半倚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南南，南南干脆迎着他闭上眼：“打吧。”“呸，卖货。从前你就卖，现在瘫巴了还卖。”北北冷笑着，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后，已经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紧握住拳头狠狠地啐了一口。
“卖货……自己在他心里原来一直是个卖货。”以前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罢了。南南眼前一黑，脸色发青吐出大口白沫身体直直向后倒去。全身开始剧烈抽搐。“南南！”若飞大喊了一声爬起来扑到他身上：“你还不去喊医生！”说罢俯下身毫不犹豫的将他口中的污物吸出，撑开紧咬的牙关伸进手指按住舌根。“喊医生啊！”若飞冲着呆立在一旁的北北吼道……北北和医生赶到时，若飞已让南南平躺在床上，症状已经有所缓解。医生为他注射了一针安定，略微观察了一下情况又疑惑地望了一眼若飞，在若飞摆头示意后便离开了。南南双眼紧闭全身缩在被子里，露出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挑衅似的，若飞将南南半抱起来揽紧肩膀。他注意到北北始终没有再踏进来，只是一直斜倚在门框上躲在阴影里注视着若飞的一举一动。半晌，若飞看到南南的眼皮动了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再抬头时，北北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二章：好梦不醒
若飞探进手去，被窝里潮湿冰冷，手指触到光洁的皮肤时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顺着南南的脊椎从脖颈一路下滑，南南紧闭双眼未见转醒。借助着老式白炽灯琥珀色的亮光可以清晰的看到南南深陷的眼窝下紫黑色的淤青还未消退，离开的太过匆忙，南南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相间的病号服。若飞连夜带他逃似的来到这栋祖父母留下的独门独院的僻静老宅。房屋经年累月的不见阳光寒气森森，若飞抱着南南迈步跨进来时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己犯了个大错，已经万劫不复了。”
“你不可像同女子交合那样地，同一个男人交合。却是邪恶，应被处死，与谋杀、巫术同罪。”犹豫了一下，若飞褪下南南的长裤，包在消瘦的双股间的尿布边缘已经溢出了些黄色的尿液，有些还粘在了长裤上。将长裤随手扔到地上后若飞解下尿布，将翻出的几件泛黄的衣物全都折叠好垫在他身下。手掌停留在南南小腹上轻柔的按压了几下，确定膀胱里的尿液已经全部排泄干净。“南南”若飞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绵软无力的尾音像极了南方人唤女仔时常叫的“囡囡”，如果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话，一定会想当然地认为名字的主人是位杏花春雨江南中执伞独立的温婉女子吧……“我不懂对你的是不是爱。”若飞在南南身侧躺下，扳着他的肩膀替他翻了个身，将鼻尖贴在南南的后颈上，双手穿过南南的腋下手指在对方腰部交叉在一起，直到紧贴的背脊和前胸都变得汗涔涔的。“从小便有人教我‘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不是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若是如此，我对你的种种便算是‘爱’吧……”
“醒了？”清风徐徐，似好梦不醒。南南张开眼，若飞怀抱着几件衣物站在身侧，见他转醒便展开怀中的衣物：“看看合适吗？不知道你穿的尺寸，先试试吧。”若飞刻意说的若无其事，已下决心对昨晚发生的事绝口不提。他将南南从被窝里托起来，换上今早新买来的衬衣，掀开被子时，南南污秽的下肢赫然映入两人的眼帘，南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双肩颤抖不已：“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送我回家吧，拜托了。”南南颓然垂下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到若飞的手背上。“事已至此，与其道歉……”若飞毫不介意麻利的为南南擦洗完毕后在他身边坐下接着说：“不如接受现实好好的活下去吧。”“可我……”南南怯生生的望了若飞一眼，又深埋下头。“我正在联系国外的医院，虽然手术会很凶险，不过还是值得试一试。”若飞展开外套罩在南南肩上，接着说：“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的，眼前的问题就是你赶快把身体养好才行。”“为什么呢？肯对我这么好。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脏。”南南抬起头来，眼神却仿佛要穿透层层迷雾似的望向远方。“你一身的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替你用眼泪洗掉！”若飞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下辈子吧，若飞。等我投胎到一户好人家，用一生一世报答你。”南南枕在若飞的手臂上自言自语，眉目之间浮现出深深的倦意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
“已没有想见之人，死生去归原本都是正常……”倦意排山倒海，眷恋就会突然鸦雀无声。
从昨天开始，南南的精神便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恍惚状态。若飞在康复中心目睹过多次生命如何缓慢的步入终点，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生离死别相比，眼下这种对世事已毫无眷恋的漠然更显得悲怆。“喝点水吧。”若飞扶起南南枕在自己肩膀，递上水杯沾湿嘴唇诱他喝下去。水顺着嘴角淌下，若飞抬手擦拭，南南缓缓开口：“你说，人死了后会变成什么呢？”随即又自语：“会变成一阵风或是一道光吧，那样的话，北北见了会不会想起我呢？”“还爱他？嗯？”若飞暗自叹了口气，捏着下巴喂他咽下一口水去。“很爱，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从前在一起的日子。”“那么不介意跟我说说吧？”尽管心里不是滋味，现在让他打起精神来才是最重要的……也许是太虚弱的原因，聊了没过多久南南又沉沉睡去，“不过这样就够了。”若飞左手搂住南南让他枕在自己身上，右手够过笔记本放到膝盖上打开……
“醒醒，有东西给你看。”若飞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关节，摇了摇南南的肩膀。“什么？”南南满脸的迷茫。“这个。”若飞在屏幕上指了以下，扶稳南南在身边坐好：“抱歉偷看了你的邮件，似乎是那个人写来的哦。”“让我看看！”南南挣扎着提高了音量，整个人都向前扑去，若飞赶紧搂紧他。“这么蹩脚的谎言，但愿不会被看穿吧……”
X年x月x日
Allcrueltyspringsfromweakness所有的残忍均出自软弱。对不起，对你这样残忍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爱你。
X日
今天被约会对象说心不在焉，问我心里是不是想着别人。女人的第六感真是不容小觑，在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啊。
X日
和家人去了千佛山。快十年都没来过了，这里竟然有一个观音洞，以前从来没有进来过。里面有各个朝代留下的观音像，其中有一尊黄金锁骨菩萨，不知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
那时尘世欲根深重，于是观音大士化身美色女，投身妓馆，一般接客。境内男子见其绝色，尽皆倾倒，乃与之交合，交后则欲心顿消，欲根淡断。一年后死，众男子逐合力葬其尸。一个胡僧，过境见其墓，大礼膜拜，众人说他错拜了娼妓坟墓，胡僧就说这娼妓是观世音化身，以彼大法力，来度世间淫人。众人不信，挖土破棺，只见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正是黄金锁骨菩萨。
有趣吗？别人都是一笑而过，可是我觉得那尊菩萨的眉目像你……
X日
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仅仅是银行存款的数字，工作的职位；从前的我是看过的书，走过的路，认识的你……
X日
你到底在那？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快要疯了，我错了对不起回来吧好不好……
第二十三章：月朗星稀
南南枕在若飞身上，早已泣不成声：“他还是爱着我的……帮我找他好不好？”南南扭过脸来仰望着若飞，逆着光，对方的脸上被打上暗淡的光晕：“我帮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若飞的手指在南南缀满泪水的眼角划过，将满沾泪水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微苦。若飞保持着缄默意犹未尽似的在床单上擦了擦手，双臂猛然夹紧南南的腰身，反身骑到他的身上。一张面目模糊扭曲的脸一点点迫近，完全压了下来。“若飞！你别！！”呼救抑或挣扎的努力全是徒劳，对方炽热的鼻息喷到南南的脸上饱含着一种近乎于兽性的急迫……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没有到来，或者是暴风雨前的寂静显得尤为漫长？若飞右手绕过南南的腰身，左手托着他的后脑将他半抱起来：“这里，他有没有吻过？”一个绵长湿热的吻摁在南南眼角下的红痣上，那双蕴藏着千娇百媚的眼睛此刻又红又肿，任凭着泪水绵延不绝的涌出又被对方吞咽下去：“若飞，你别……”声音已经暗哑……双手猛然一松，南南重新摔回到床上，朱唇微启还保持着呼叫的口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目光失了焦似的涣散开来。房间里只剩下若飞沉重的喘息声，他的手掌在南南身上上下摸索着，掏出蜷缩在被子里的两只小小的足弓高耸的脚掌握在手中把玩起来。小腿不由自主的跳起来，脚趾在若飞的揉搓下微微泛红，简直有些玲珑剔透的美感：“这里，他没有吻过吧？”双腿继续抬高，最后索性搭在若飞的双肩上，南南眼睁睁的看着他双手扣住自己突兀的膝盖骨缓缓转过头，在左脚背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