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人,查某可不敢当。连大人,可是王上身边的红人啊。”查文亮客气的说着,却也毫不客气的望着眼前这个人。
“查大人真是说笑了,连某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医而已。”连九惶恐道。
“小小的御医?查某可是刚刚才知道,连大人的师父可是鼎鼎有名的徐神医啊。”查文亮缓缓的走到他的身边,低头低语说道:“这徐神医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只可惜,先王还是,唉!”
连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时辰也不早了,连大人明明很早就出来了,为何还在这附近?”查文亮抬起头,也不是真心想听到连九的回答,“那查某就先告辞了。”
“查大人先请。”连九依然低头。
还没等这查文亮先走几步,他忽然又转过头高声问道:“连御医,可知那连家堡?”
说罢,也不看身后那人的脸色如何,便又接着大步朝宫外走去,这次进宫没想到还有这番收获,连九,查文亮微眯着眼,袖中那本没有拿出来的册子,如今紧握在手中。
在那上面记录着的正是所有与先王有密切接触的人的全部底细,特别是顾邵风,以及那个用毒世家——连家堡。
第四十章
“阿九,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待连九给小侯爷诊完脉,坐在一边的吴云芷终于将话问了出来。
“没,没什么。”仍处于魂不守舍状态的连九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的扯了扯嘴,却逗得小侯爷张着小口咯咯的笑,吴云芷把孩子放到地下,轻拍着他露在外面的小屁股,只吩咐了让宫女们看着,让他自己歪歪倒倒的到处跑着玩。
“你和他之间,”连九一见这架势便知道这个吴姐姐又要开始操心了,只得乖乖坐好,认真的听着她的话,“母后上次跟我说过,大概就是下个月初,就要大婚立后了。他难道没有和你说过?难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承诺?”
连九一愣,随即又苦笑道:“他说过又如何,他大婚立后都是应该的跟我知道不知道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个君王,也需要子嗣,这些我都不能给他,还能再强求他什么承诺吗?”
这下倒换成吴云芷发呆了,一瞬间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钰哥哥大婚那晚绝望而悲恸的眼神。
“对了,吴姐姐,你可知道大理寺卿查文亮这个人?”
“当年名动王城的‘四君子’之一嘛,人是没见过,倒也常听钰哥哥提起过,为人正派,廉洁奉公,只是这人怕是担任大理寺卿太久了,待在他身边总会有种阴沉沉的感觉,但确实是个好官。怎么好好的提起这个人了?”吴云芷回忆道,毕竟自己这边的信息都是跟那些商贾啊,江湖人士有关,朝廷里的具体官员倒不是很清楚。
“我前段时间在若璧那里遇见他了,他问我可知连家堡。”犹豫了一下,连九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什么?!”吴云芷大惊,“他怎么知道连家堡?”
“我也不知道,”连九有点茫然的摇摇头,“他问了之后,我脑子当时就一片空白。之前,他是去求见若璧,他既然问我这个,是不是,是不是,他已经告诉……”
“阿九!阿九!你冷静一点!”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人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可毕竟是在这宫里,隔墙有耳什么的,吴云芷也只能压下声音呵斥道。
“太后之前曾说过,若璧他,”连九咬着嘴,抬头看着吴云芷,“在秘密派人调查先王的死因。”
“吴姐姐,你说,他若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我不知道,”吴云芷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的看向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我怎么知道。”
只记得当初知道这其中一切真相的她,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个在她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的人,恨不得杀了他,可到了最后却又是始终都下不了手,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被她看作是弟弟一般的啊!可是他们怎么能,如此狠心。被自己最亲密的人所欺骗,那种痛苦,那种煎熬,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那个时候,她也恨,却又不知道该恨谁。那个时候,她也想一辈子也不原谅他,可是终究是不忍。那段时间,她熬的很痛苦,而连九更痛苦。和她一群长大的玩伴中,阿九的年纪最小,却也是最沉默寡言的,看似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却又什么都明白,最是无情之人,往往却最是有情。可最终将他们都拉入这种绝境的,却又是这个该死的有情。
幸好,幸好,上天还是有所眷念,给她了这个孩子,让她能够活下去,并且原谅了他。
“如若不然,我去试探试探王上,希望不是这件事,”眼神又恢复清明的吴云芷征求连九的意见问道,到底还是不放心这个最小的孩子,到底还是希望能看到好的结局,“如果是这件事,我劝劝他,如何?”
“吴贤后,哀家劝你还是少管点这种事的好。”还未等连九应答,门外便响起了太后的声音。吴云芷和连九大惊,立刻迎了上前。太后示意让吴云芷不必多礼,却依旧让连九低头跪在她面前。
“连御医,哀家问你,你有资格要让吴贤后帮你?”太后坐在上首,却也不接吴云芷递过来的茶水,只是冷冷的望着跪在下面的那个人。
“臣罪该万死。”太后的质问,让连九无言以对。
“罪该万死?哼!”太后冷哼一声,“连御医,连暗卫,你为了国家社稷,做的很好。但是哀家倒要问你,你把那药端给哀家的钰儿时,可曾想过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心情。”
连九握紧手,却依旧没有回答。
“你既然选择回来,就应该预料到有这样的结果。怎么?你又怕了?既然怕死,怎么不给哀家滚的远远的,你现在还回来缠着哀家的另一个儿子,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是怕死。”连九猛的抬起头来,死死的望着太后,摇着头道。“臣从来没有怕死过,臣回来,只是因为,心中的不舍。臣,只是不想让他恨我。”
“你就没想到,王上,他如果知道了一切,必然会恨你,说不定还会杀了你。”
“臣,早已明白。”既然决定那么做,所有的后果自然会想到。只是心中,舍不得,断不得,只是思念,便已是苦涩不已,却又无法自拔。
“母后。”吴云芷看着连九那坦然的表情,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转身要向太后求情。
太后一个冷冷的眼神,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哀家,可以帮你劝劝王上,是否能放弃调查这件事。但是,”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况且那件事,本身就不应该怪罪到他身上,而她之前的连番敲打,却又是为了其他的效果,“哀家也老了,也想尽快能抱上自己的孙儿。”
“臣,下个月便要回神农门继任掌门一职,望太后恩准。”果然,最后还是要舍弃。连九嘲讽的笑了一下,活该!
第四十一章
虽然都已经是过了立秋的夜里,但因为“秋老虎”的原因,依旧沉闷的难得感受到一丝清风,整个王宫都笼罩在一股莫名的躁动不安之中。吴云芷还是熬不过自家儿子的折腾,给他换了件露着小屁股的单衣,终于让这个小胖子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轻抚着儿子柔软的胎毛,却想到那俩个比自家儿子还要糟心的人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觉叹气。
今夜的御医院里,依旧是连九在轮值。手中握着半卷医书,眼睛却呆呆的望着早已收拾好放到一边的小包裹。就在早些时候,太后那边已经回话说已经劝过王上,这几日也发现自己周围跟踪的人也没有了。后来好几次去给太后请平安脉,多多少少被赏了不少银子,就算她不催也是知道自己该准备准备走了。
只是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这次走了之后,从此王族江湖,恐怕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然而却只能克制,不知道这一见面自己是否又会动摇,留在他身边如果最后只能是互相伤害的话,还不如现在留给他一个好的印象。
君若璧此时就站在连九休息的那个庭院的门前。
母后跟他说,她知道自己在秘密派人调查王兄的死因。她说这个世上有些事不要清楚的太多,有些事不能强求,有些人是不能强留。
母后说,她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早日成婚,开枝散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后会突然和他说这些,但隐约的却感觉,这个秘密调查怕是真的快要触到了什么,王族的秘辛自古以来都不会少。对于调查哥哥的死因,虽然已经表面上答应了母后,不再细究,但骨子仍旧不服气。况且调查的人还是查文亮,这个人就算是自己下旨,恐怕也不会中途放弃的。反正自己是下旨了,至于他遵不遵旨,那就是他的事,等真正调查出来,母后那里也就不能再怎么说了。
只是这段时间,着实没有再见到阿九,他似乎又像是从前那般,有意无意的在躲着自己。明明都已经表露了心意的双方,突然之间就冷淡了起来,的确让君若璧很是气闷,既然你这样对待我,那我也不能总是迁就你,干脆也就不主动去找他了。可是,就这几天自从听了母后的那一番话之后,心中便又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和委屈。
最后,控制不住主动投降的却还是自己。
当看到窗子上映出他安静看书的影子时,顿时心安了不少,却又立刻感到委屈甚至愤怒起来,为何又躲着我,为何不见,为何我要这般难受而你却依旧能看得下书,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和我说清楚,如果是这样那表露心意又有何意思?
也许是坐的太久或是要准备休息了,连九皱着眉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正准备关门,却看到那个斜倚在庭院中央樟树下的君若璧。
“若璧,王上,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连九讶然。
顺着手,让连九扶进屋里,待连九将他扶到榻上坐下,正准备转身去倒一杯凉水之时,君若璧忽然伸手一拉,顺势一揽,便将连九压在身下,紧贴在怀中。
“王上,若璧,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连九愣了一下,但毕竟是被抱在君若璧的怀里,心脏快速跳动着,有一丝幸福来得太快的眩晕感,却仍然还记得挣扎着要推开。
“不要动,”君若璧的嘴巴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让我好好抱一下。”
连九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君若璧滚烫的身体,以及他身上某些部位的变化,同是男人,当然也就明白此时的君若璧有多么克制着自己,便也只得放松自己,努力让他抱着舒服点。
“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见我?”君若璧见身下的人安静了,便压着声音问道:“难道你就不想我?”
连九并非不想回答,只是被并不一定想知道答案的君若璧给狠狠的吻着。细细的欣赏身下人那情动的表情,君若璧拉住他的手,伸向他自己的欲望。幸好连九是大夫,这种时候,也还是知道要帮着他纾解一下。
“呵,”许久之后,释放之后的君若璧轻声笑着,翻过身坐在连九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绢慢慢的擦拭着连九的手,修长的手指,纤细却不失力度,虽是医者,手掌上却有着不易察觉的老茧,君若璧忽然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接着又慢慢放开,便起身将衣服理好,望着把自己的手臂拦住眼睛的连九,君若璧苦笑道:“阿九,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很难受。”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第四十二章
呆呆的在榻上躺了一宿,天刚亮,连九提起放置在角落里的包袱,还未等到宫里侧门那里的守卫换岗,便失魂落魄般逃了出去。抬眼望去,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这个时候这个王城里的大多数人家都还在睡梦中,在那片安谧之中,没有自己存在的余地,背后的那座宏伟的王宫也将是埋葬自己的过去。曾经最希望待的地方,如今只能成为心中永远的禁地。
“呦,这大清早的,就有那么好的兴致在这感叹人生啦!”君若驷慢悠悠的从雾气中走出来,笑眯眯的望着眼前已然呈发呆状的连九,“唉,我家儿子好久没有见到他的阿九叔叔啦。也亏得哥哥我起个大早,丢下亲亲跑来截住你。你小子就这么一走了之,让其他人知道了,说你没义气是小,说哥哥我小气都不送送你,哥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怎么样,这饯别宴算我的,走,跟哥哥我回家去。”
一边说着话,一边也不给连九说话的机会,胳膊直接就搭在人家肩膀上,居然还暗中用上“千斤坠”,强制性的把连九拖进了王府。而拉拉扯扯的走远了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连九刚刚出来的侧门守卫处,已经换下岗的一个守卫,并没有直接回军营,而是停住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待连九他们走了,才急急忙忙的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等到了王府,毕竟这时辰还早,君若驷二话不说,将连九拉到小世子君正桢的房里。
“这时辰还早,我估摸着你这一晚肯定也没休息好,呐,你就睡在我儿子这里,反正那臭小子也是和你亲近。”说完便将连九仍到床上,找自己家亲亲去了。而小世子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发现旁边躺着自己思念已久的阿九,嘿嘿的笑了两声,便滚进了连九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接着睡大觉。
直接怀里抱着个热乎乎的孩子,连九才从惊讶中完全醒过来。也曾试图从小世子的手中慢慢抽出自己的衣襟,悄悄的溜走,可怎奈这小孩实在是遗传的太好了,一感觉到不对,就扁起嘴巴要哭,硬是折腾的连九也感到有些头晕了,昨晚根本就没有合过眼,到如今再也受不了了,便也只得苦笑一下,抱紧了小世子,慢慢睡去。
这一睡,便是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而且还是感觉怀里有东西在不停的乱动,才把连九给弄醒的。睁开眼睛一下,却看到一双小胖手在自己脸上,胸前摸来摸去,一低头,刚好与小世子来个对视。
在君若驷教育儿子的众多理论中,让小世子记忆最深刻的便是,以后除了你爹,以及你爹的亲亲。要是你让谁跟你睡在一起,那那个人就是你的娘子了。
于是,
“阿九娘子,你醒啦。”君正桢又是一阵嘿嘿的诡异笑声,竟然爬起来,一口亲到连九的下嘴唇,然后仿佛害羞般捂住自己的胖脸。
连九一阵黑线,果然是那个人的亲生儿子。
有了这个磨人的小世子在身边,连九只得乖乖的待在王府等着那个所谓的饯别宴。可没想到,等到了下午,吴云芷不知找了什么理由竟抱着儿子也跑了过来。
“吴姐姐。”看到吴云芷虎着脸,连九也只得低着头弱弱的叫了一句。
“哼,跑,我让你不打声招呼就跑,你这是想担心死我啊。”吴云芷估计实在是气急了,竟然也毫不客气的当着五王爷一家子的面就开训了。
“得,得,得,你这又是什么时候染上这样的暴脾气了,唉,本王甚是怀念当年贤良淑德的吴郡主啊。”说完便一副受伤的表情,凑到他亲亲那里寻安慰。
“哼,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德性,”吴云芷很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什么贤良淑德,你当我‘小财神’的称号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要跟你们这些臭男人拼!”
吴云芷一边将儿子递给一直拉着她袖子吵着闹着的小世子,一边大大咧咧的坐下来猛地灌了一口凉茶:“当年暗卫营那一群人,如今就剩下我们这几,这死掉的人是一个个让我伤心,你们倒好一个个都不给我省心。你说,你这匆匆一走,丢下了多少烂摊子。当然,我不是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连九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什么血雨腥风没见过,到感情面前,你倒是忽然变脆弱了。你还是个男人吗?当年的事,你敢应承下来,现在就应该敢担当。就算最后,他真的是恼你了,恨你了,至少你已经把你的负担放下来了。你这样一走算什么?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