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在这里长住？”剑眉一挑，莫里斯捕捉到话里的细节。
想到刚才的通话，母亲流露的高兴与坚持，再迎上犀利的目光，蓝宝石的双眸，韩景纠结得头疼。
“我妈担心你生产的事，想留在艾维都亲自照顾你。”韩景尽量放松道，“她也是心疼你，怕你一个人，没人嘘寒问暖，想过来帮个忙。”
“我不是一个人，自己有你的照顾。”
“但我白天上班，最近忙得常常加班，你又要临近产期，又不肯住院，家里没有一个亲人，我总是放心不下。”韩景难得坚持，尝试劝说。
莫里斯立刻加重了语气：“你很清楚，我不想让外人看见。平日里，有钟点工在时，自己连书房的门都不会出，就是不想让人撞见我这个难堪的样子。”
“可我妈又不是外人。”听到莫里斯将自己的母亲归为外人，韩景忍不住蹙眉。
“我与你母亲仅仅见过一面，况且现在这个样子，见我父亲都不自然，这件事情我不同意。”想到自己生产的时候，有Marco在场就已是极限，莫里斯回应得非常强硬。
“别动气，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忍耐着心底的不快，韩景主动让步，站起身来，“这事我已经跟妈提过。到时候我再劝劝，看你气色这么好，我想她会放心的。放心了，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为了哄莫里斯开心，韩景从客厅里拖来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好几个需要拼装的木马，摇篮。
“都是今天送来的，你看看，我们的女儿会不会喜欢？”韩景蹲在身边，抚摸着圆挺的肚子，似在跟即将出生的女儿说话。
莫里斯没了脾气，接过一张张实物图片，看得很认真。
“我买的都是绿色环保的实木，你喜欢的顶级品牌。”韩景又抱着一个大箱子过来，“还有这些纯棉的婴儿衣服，从刚刚出生到半岁的大小，粉的，蓝的，紫的……我都买了回来，等你来挑，不喜欢的就放在储藏室。”
“我们上次商定的Vibalon婴儿奶粉，有好几种配方，我也全部买了回来……”
“以及各种品牌的奶瓶，纸尿布……”
“专用的婴儿沐浴露，润肤露……”
韩景神采飞扬，一件件拿给莫里斯定夺。两人薪水丰厚，即使是高档品牌，也不会有割肉的心痛感，任何犹豫。只是双方都很忙，莫里斯为了安排生产期间的事，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考虑过孩子的相关事宜。等最近休息下来，肚子已经大到不愿出门，偏偏韩景越来越忙，频频加班，每晚都在拥抱着莫里斯睡后，重新爬起来，偷偷工作到深夜。
所以对于孩子出生后的准备，韩景选择从官方网站直接订货，担心实物的差别，又想给女儿最好的心情，便将看中的品牌都扫货回来。堆在莫里斯的面前，满满几大箱。
莫里斯摇头笑道：“你是不是想在家里开个婴儿用品的专卖店？”
“别的不说，这几个木马你女儿可是很喜欢的。”莫里斯撑着腰，指指箱子里的零散木件，故意刁难。
想到母亲下周要来，韩景有点心虚，为了与莫里斯结婚，想尽量顺着莫里斯的心意，有好些事都在自己这里做了回转，像家里的钟点工，母亲就并不知道，一直以为是长住的佣人。
又想着孩子的姓氏，莫里斯的父亲那边几乎没有任何讨价的余地，而莫里斯，虽对姓氏并不在意，但曾在格兰特之前，很认真地向自己商量，希望能给女儿取名凯瑟琳，他母亲的名字。当时自己想也没想，拥抱着莫里斯是一口答应。如今，即将出世的女儿将是诺曼家族的姓氏，又是凯瑟琳.诺曼，跟自己真是不沾一点关系，不得不说，韩景的心里藏着微妙的刺痛，有种入赘的难受感。
只是韩景总觉得自己委屈了莫里斯，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家的温暖，让莫里斯感到幸福。
不过名字的事，韩景想等莫里斯生产完后，再寻着机会慢慢商量。
具体怎么取名……韩景倍感头疼，想不出能令双方都满意的两全方法。他坐在楼下的客厅，盘曲双腿，抱着光脑笔记本，思考下周会议的内容。窗外阴雨绵绵，快至下午四点，思绪被一时的心烦打断，韩景从沙发上起来，轻轻上了楼，发现莫里斯精神很差，躺在卧室里慵懒睡去。
看着俊美的容颜，摸着蚕丝软被下高耸的肚子，韩景双眸沉柔，唇角含笑，心头的烦恼似被春风吹散，暖洋洋的。
他伏下身，吻住英挺的眉目。
似乎睡得不沉，莫里斯蹙着眉，迷迷糊糊：“几点了？”
“还早，你再睡会。”韩景握住露在外面的手，意外的凉。将被子小心合上，见莫里斯蜷缩着身子，将脸埋进了枕头。
“不舒服？”韩景心头一紧。
“没有……就是想躺会……”莫里斯淡淡回答，被子下的手，始终捂住肚子。从今天下午，他就有点难受，腹部钝钝的疼，腰更是酸沉得厉害。他想再睡会，像以往一样，等疼痛慢慢地缓解，消退。
韩景坐在旁边，守了一会，没有察觉。下了楼，如同过去的周末，挽起衣袖，开始在厨房忙碌，洗菜，切肉，炖汤，有条不紊。
窗外的绵绵阴雨逐渐稀落，屋内灯火明亮，照映出昏暗的庭院。
韩景刚刚切好排骨，忽听见有人在外面按响了门铃。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不及擦手，韩景换了拖鞋，从玄关抽出一把伞走了出去。他与莫里斯生活得非常低调，平日里除了送包裹的邮递员，几乎没有外人来访。
穿过前院的垂枝海棠，打开铁门，韩景大吃一惊。
“妈！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下周才来吗！？”韩景急忙撑过伞，帮母亲遮挡住淅沥的小雨，右手拧过旅行箱。
“刚从法卢特度假回来，正好有飞机可以在艾维都中转，所以专程过来看看你们。”
“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韩母打量着儿子的住所，环境优雅，比预想的还要满意。
“你应该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飞机场接你。”
“我还不老，不是找到你的住处了吗？环境很不错，怎么是你来开门？家里的佣人去了哪里？”韩母走进屋内，发现客厅空空荡荡的，不由蹙眉。
心倏地一跳，韩景笑着给母亲倒一杯温水。
“这两天派恩有事，我同意他回家一趟。”
“这怎么行？那家里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在忙！？”
“不是周末吗？而且我请了临时的钟点工。”
“你平时上班那么辛苦，周末理应好好休息才是。”见儿子卷着衣袖，腰上还系着围裙，又迟迟不见莫里斯的身影，韩母的心登时有些不快。
“怎么没看见莫里斯？他不在家？”
“他有点不舒服，刚刚才睡着……”
“真的假的？”盯着从小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儿子，韩母总觉得韩景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敢直视自己。
“妈！你瞎猜什么呢！”韩景假装恼道，“莫里斯快生了，你生了我和姐姐，应该比我还要体谅他才对。”
“我已经很体谅他了，结婚到现在，家里的亲戚都没有正式请过，这算什么结婚？”
“是不是他们家看不上我们？我与你父亲几次提出，要见见亲家，都被你找着借口推迟。我能不怀疑吗？”
“还有蜜月结婚的事，你怎么不寄几张照片给我，让我和你爸，还有你姐姐看看！？”
韩母一顿数落，声音虽轻，但句句都如一把锋利的刀，扎进韩景的心里。
韩景有苦难言，只能笑道：“这事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对，不过莫里斯月份大了，真的行动不便，他脸皮又薄，度蜜月的时候总顾忌别人的目光，没有拍什么照片。”
“我不是说过吗？莫里斯的父亲眼睛不好，一直住在伯林疗养院，等他康复以后，我们一家再出来好生热闹热闹。”
“你说好不好？妈？”像少年时一样，韩景坐在母亲身边，没有上一次回家的冒失莽撞，结婚的系列波折，让他的心境起了变化。
“好……刚才都是些心急的话……”韩母拍拍儿子的手，站了起来，“厨房在哪里？你好久没有吃过我亲手烧的菜了吧？”
“妈，让我来吧。你刚下飞机，难得来一次，去外面好生歇会。”见母亲抢过自己的围裙，韩景想要阻止，至从家里富裕以后，母亲已经很少亲自下厨。
“在飞机上也是坐着，我不累，你整天加班，人都瘦了，到外面呆着去。”韩母心疼儿子，执意点燃了灶火，倒上了橄榄油。
韩景不得不守在旁边，打着帮手。
母子两人在厨房里忙碌，韩母忽然感慨：“很多年没烧了，真不知道自己的手艺，莫里斯会不会喜欢？”
“妈烧的菜，莫里斯肯定喜欢。”韩景回答得很顺溜。
韩母笑呵呵的，心里很透彻，有些事儿子在瞒着自己。
“这一次见你……好像沉稳了点？难道是因为要当父亲？知道不冒失了？”韩母婉转打探。
韩景笑道：“妈还不是要当奶奶了？你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韩母切好碎碎的葱花，正想往里面放，忽然想道，“莫里斯吃得惯这个吗？”
“他是西方人，葱花勉强可以，但是不习惯汤里放鸡精来调味。”
“妈，你可真细心。”韩景笑得很舒心，忽觉自己前面的忧虑似乎过了头。
“他吃得好，肚子的孩子才养得好啊。”韩母放入准备的一半葱花，“你小时候最喜欢喝有葱花的骨头汤，我想我的孙女一定像你，她可是我们韩家的长孙女。”
“我跟你爸想了好几个月，想着孙女取名的事，这可是大事！我特意去庙里请教了高僧，你爸呢，这一个月天天在书房查看各种书籍，就想给我们孙女取个好听又吉利的名字。”
“最后我们定了好几个名字，想让你和莫里斯一块挑挑，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名。”
“你听我说话了吗！？韩景？”韩母放下汤勺，察觉韩景似在发呆？
韩景笑得牵强：“我听着呢，妈！”
第81章：临产
餐厅明亮，桌上的菜式非常丰盛。韩母忙了两个小时，终于歇了口气，见儿子端着最后一道排骨汤出来，仍迟迟不见莫里斯的踪影。不觉脸色微沉，流露出一丝不快。
“上去看看，他怎么还没下来？”韩母叹了口气，憋着内心的不满。自己的宝贝儿子，从小是当少爷一样宠着，原本连碗都不会洗的人，如今竟将家务事做得有模有样，真怀疑韩景对自己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既然请了长住的佣人，自己的儿子又怎会亲自下厨！？
“妈，你别急。莫里斯行动不方便，你在这坐会，我这就叫他下来。”帮母亲捏了捏肩膀，韩景笑着替莫里斯解释。等他跑上楼，推开卧室的门，莫里斯已经起来了，浴室里响着哗哗的水声，四柱床上的蚕丝软被，凌乱地滑落在床边一角。
韩景蹙眉，心里有点不舒服，弯腰拾起了被单。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在下面等着，莫里斯干嘛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洗澡换衣，故意耽搁时间？
就在这时，莫里斯长发披肩，撑着越来越难受的身子，从洗漱间走了出来。
“我们得快点……我妈一直在下面等着。”韩景心急，见莫里斯微绷着脸，冷冰冰的，似乎情绪不佳，对自己母亲的意外造访很有意见？
双眉暗锁，韩景扶住了莫里斯。
“怎么了？我妈难得来一趟，而且她亲自给你烧了一桌菜。我妈的手艺可比我好多了，给你炖了最喜欢的排骨汤。”
“你的手，好像有点凉？”握住莫里斯的手，韩景敏感察觉，“要不要再披件衣服？”
“不用。”莫里斯回答得很简洁，给人以冷漠的感觉。其实他很难受，从下午开始，隐隐的钝痛就越来越明显，持久不消，不像过去，没有任何缓和的征兆。现在更是无法忽视，疼得手指都发了凉。但他没有往临产的方向考虑过，完美无瑕的身体，让他与韩景，甚至Marco，都认为要到足月才会生产。
这种疼痛，以前也是有过，就像是上次在伯林疗养院，父亲棒打韩景，自己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便勉强缓了过来。偏偏今天迟迟没有好转，反而疼得越来越厉害，简直无法入眠。难受得浑身发汗，才不得不冲了个热水澡。
莫里斯性子很傲，想默默忍耐过去，不愿韩景担忧，特别是韩景的母亲意外来访，他更不想惊动外人。
“妈！”韩景扶着莫里斯下楼，察觉莫里斯冷冷漠漠的，担心气氛僵硬，刚走进餐厅就主动圆场，“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妈专门为你烧的，我妈对你比我还好。”
没有规律的疼痛缓了过去，莫里斯勉强笑道：“谢谢，妈。”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瞅着莫里斯的身子，韩母笑了起来，刚才的一点不快欣然消失。
“来，多吃点鱼肉，高蛋白，对孩子好。”
“还有这个，对孩子的眼睛好。”
韩母眉开眼笑，想到即将抱孙，前面的那些不满觉得全都值了，一筷又一筷，给莫里斯不断夹菜，将莫里斯的饭碗推得满满的。
隐忍住没有规律的腹痛，莫里斯眉头微蹙，话语甚少，几乎是一问一答，从未主动开过口。即使韩景有意附和，渐渐地，仍流露出明显的冷场。
韩景蹙眉，唇边的笑意也慢慢变得尴尬。
“菜，不和你的胃口？”看见莫里斯不仅话少，吃得也很少，几乎不给自己的颜面，没有动过几下，韩母忍不住微笑低问。
莫里斯刚想回答，腹中猛地窜起一阵激痛，登时蹙眉哑住，只觉孩子闹腾得厉害，根本没有胃口。
“妈，哪会呢？”韩景急忙回应，给莫里斯又夹了一筷鱼肉。
“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怎么不多吃点？”韩景含笑，暗暗使着眼色。
不肯流露异样，莫里斯倔强地暗吸一口气，忍住未散的余痛，吃了几口，方第一次主动开口。
“妈的手艺真好，不过爸怎么没来？”莫里斯停下竹筷，淡淡微笑，手心渗出冷汗，“法卢特可是出名的度假胜地，那里的风光很美，我曾经去过好几次。”
“你爸忙着生意上的事，哪有时间陪我？所以我想过来帮个手，你要生了，多一个亲人在总是好的。”韩母笑着，提出自己的想法。
莫里斯微微一愣，心里虽不情愿，面子上仍没有顶撞，只是暗暗看了韩景一眼。
韩景头疼，打着马虎：“妈，这事不急。我已经请了假，下周就能一直陪着莫里斯。”
“妈，来，我给你夹菜。这是你喜欢的清炒芦笋，我可一直记得。”韩景夹着菜，想要岔开话题。
韩母看得清楚，笑了笑，忍住没说。
接过儿子夹来的菜，吃了几口，顺着韩景的意，韩母维持着笑容，望着再次蹙眉，透出冷淡的莫里斯。
“孩子的事，刚刚跟韩景提过。我和你爸想了好几个月，就想给孙女取个好听的名字。思来想去，总算是定了几个吉祥如意的，等会我让韩景拿给你看看，你看哪一个比较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