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喵一甩毛茸茸的尾巴,头也不回地说:“谁要吃狗粮啊!智商会降到和你一样吧!”
劝说无效,季喵压低身子无声地向上挪动。
大约是本能,虽说季喵还算幼小,但这套动作也做得有模有样了。
他的肚皮贴着树干向上一点一点蹭着,终于,看到了那只站在树梢上理毛的麻雀。
“哼哼哼……”他停下调整着四肢。
小商不由得也屏住了呼吸,因为现在从他的角度已经看不见季喵了,可见季喵已经爬到了相当的高度了,而这棵树不仅很是高大,而且还在河边上。
他焦急的甩着尾巴,生怕自己现在再出声会吓到他。
而季喵完全没有理会下面那只不会爬树的愚蠢生物,他微微眯起绿色的圆眼睛,死死盯着那只麻雀,最后调整了一次呼吸。
时间仿佛静止,突然,季喵动了。
他后腿一蹬,优美的扑了上去。
谁知那原本理毛的麻雀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在那瞬间突然展翅,让季喵扑了个空。
还不等它站稳,麻雀便在空中打了个旋,凶狠向它俯冲过来。
小商只听见季喵在茂密树叶中凄惨的喵了一声,还不等它张口,就见一个黑影从高高的树干上跳了下来。
“诶?”
小商只见季喵在空中挥舞着四肢和尾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怔在原地,最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季喵前腿踩在他脸上,他刚刚痛呼出声,季喵的后腿也紧跟着踩了上来。
季喵得意地后腿一蹬,回头说:“哼,想吓唬老子?还早……”
小商趴在地上用前爪捂着眼睛,却听到扑通一声。
“季喵!”他顿时顾不上被踩痛的眼见,站起来向河中看去,只见季喵狼狈地扑腾着,眼见就要沉底了。
麻雀站在枝头喳喳的狂笑着。
小商顿时毫不迟疑地冲进河中,奋力向他游去。
季喵接连喝了好几口水,只觉得有什么拖着自己向水底沉一般,他恐慌的胡乱大叫道“小商!小商!救我……唔”话还没说完便又喝了口水。
就在他觉得河水渐渐要没过他时,有什么有力的东西顶着他冒出水面。
季喵抱着紧接着冒出水面的大狗的脖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商驮着他向岸边游去,惊魂未定地说“都说了很危险……不要再做这种事啦。”
而得到的回应,只是季喵绵软无力的一爪子。
好不容易爬上岸,这时已是夕阳西下,两只湿漉漉的动物也没有太阳可晒,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季喵精心舔着自己的漂亮毛发,将它梳理的一丝不苟。
刚刚舔完,季喵心满意足地走了几步,就突然听到身边那只笨狗开始抖落毛。
“喂,你等——”
话还没说完,那只庞大的笨狗狠狠地甩了个痛快。
而支楞着金毛的小商无辜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季喵看了看自己再次全身湿透的短毛,半眯着眼回过头说:“……没说什么。”
“呜……”
季喵抬爪去够小商的颈毛,“你趴下来!趴下来!”
“啊……”小商依言乖乖的卧下来,不解的望着他。
季喵扒着他的后背试图骑上去,中途还滑下来一次。直到他心满意足地趴在小商的后背上,两只小爪子抱着他的脖子说:“走吧,回家啦。”
小商站起身,驮着季喵轻快地向家走去,他想了半天说:“……你还没说以后不做这种事了。”
季喵一爪子拍在他的额头上,“就做!”
“……太危险了,要是我不在话怎么办?”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掉水里的!”
“呜……”
季喵忽然说:“哼,你的晚餐有蛋黄!别以为我不知道!”
“可是你的也有鱼啊……”
“我就爱吃蛋黄!”
“那给你给你……”
季喵终于心满意足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鱼我也很爱吃!你别想!”
“……”
夕阳下,一猫一狗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很长,逐渐分不清了。
21.
等商和文回过神的时候,走廊里已经传来保安巡查的声音。
“商特助?这么晚了您还在啊?”
“……晚?”商和文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望了眼窗外的漆黑天色,含糊地说:“啊……嗯,我这就走。”
他走出公司,颤抖的按下了一个号码。
商和文失魂落魄地回到季家,一开门就看见季柏雍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杯热茶发呆。他不由得一愣。
听到门口的响动,季柏雍有些不悦地说:“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莫名的感知到对方是商和文而不是别人,某种角度上说也是很微妙的事。
商和文玄关站了半晌,默默望着他俊俏的闲散面容,破天荒的没有对他的主人作出回应。
季柏雍等了许久,有些恼火地说,“怎么了?过来!”
然而得到的又是许久的沉默。
季柏雍隐隐有些不安,他站起身向右蹭到墙壁边,一手摸索着墙壁缓缓向玄关摸去,“你……你是商……你是小商么?”
他磕磕绊绊地走过去,怒道:“作弄我吗?!你死定了……”
说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季柏雍险些跌倒,如果不是被一个熟悉的冰凉手扶住的话。
季柏雍就势揪住他的前襟,“你搞什么?!”他顿了顿,又说:“你的大衣呢?就这么回来的?”
商和文用前所未有的沉静眼神望着他,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说:“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什么事?如果你说不出来的话就等着……我一定……”这么说着,季柏雍伸手拽住他的领带,意有所指地舔了舔唇。
“……”商和文望着他对自己的亲昵动作,忽然痛苦的捂着扶住额头,原本想说的所有话都消失殆尽。
“没……没有什么……”
“这种敷衍的话,”季柏雍揪着他的领带缓缓凑上去,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商和文难耐的摇了摇头,推开他说,“够了……明天我再跟您解释,我——”
而第一次被他推开的季柏雍,不可置信地扬起眉。
听着面前这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季柏雍有种莫名而又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
他逐渐冷下脸色,快走了几步扯住商和文的手臂。
“您——”商和文回头望去,却忽然被一耳光打得偏过头去。
他缓缓抚上自己的作痛的脸颊,听见季柏雍用轻蔑的语气说:“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么?让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察觉到手下的手臂开始挣扎,季柏雍更是用力抓住他,仿佛较上劲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越来越不——”
“够了!!我不欠您的了!!我已经……”商和文忽然崩溃般大声说道:“我不欠您的!!我什么都不欠您的……”
季柏雍忽然心脏一悸,他缓缓放开了钳制。
商和文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渐渐滑坐下去。
季柏雍突然知道了商和文知道了什么。
这句话虽然很拗口,但是事实上这就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最好的写照。
季柏雍抱臂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冷静道:“你怎么知道的?”
“公司……十年前的慈善支出账册上……”商和文强忍着泪,一字一顿地说:“没有我的名字。然后我去……问了陈叔叔。”
季柏雍冷笑一声,“既然问了陈林,你也该知道——”
“我知道……”商和文低声接口道:“我知道您已经把他资助我时的钱……给他了。”
“既然如此,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商和文扶着墙壁站起身,直视着他无神的双眼,郑重地问:“您以为我是什么牲口么?想要的话花钱买来就是?”他忽然大吼:“您以为……我所谓的‘报恩’,难道就是为了那二十万吗?!!”
“这有什么不同?!!”季柏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到墙上,也用不输他的声势道:“你他妈还说喜欢我!难道你的‘喜欢’也只是建立在那些资助上吗?!!”
“对!”
没想到,商和文竟然如此直白的承认了。
季柏雍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上来,他再次扬起手,却被商和文一把抓住。
“你竟然敢!”
“我敢。”
季柏雍惊讶睁大无神的双眼,被轻轻推开了。
“季柏雍,你骗我。”商和文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兀自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他轻声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柏雍稳住慌乱的心神,硬声道:“一开始。”
“……一开始。”商和文无意义的重复着,点了点头。
“你以为我季家是进就能进吗?!”季柏雍再次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理直气壮地说:“从一开始就调查了你,这种情况我也……”
“既然是一开始,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柏雍被噎住了,他偏开头说:“反正我已经把那些钱给他了!还有那个陈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学历吧?她能进秘书科拿着高薪,我已经很对得起他们家了!再说他们已经接受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我要辍学的时候拿来救急钱的不是您!!考上大学却上不起的时候送来学费的也不是您!您凭什么……凭什么如此安心理得的……接受……我的……”
商和文哽咽着遮住眼睛,可是却有什么透明液体顺着鼻尖滑下来。
季柏雍听到对方的隐忍的啜泣声,不由得有些气短,他胡乱抱住对方的胳膊说:“这根本没什么区别!就当是我资助的不就好了吗?!”
商和文再次坚定的推开他,清晰地说:“不好。”
原来从从一开始,陈叔叔说要将商和文报上季家的慈善名单是真的,但是却没有成功。
陈叔叔实在看不得他的前途毁为一旦,便自己掏钱资助了他。
两家知根知底的,都不是富裕人家,商和文自然不肯用,陈叔叔根本不知道,那时随口一扯的谎话,竟然被商和文记了五年。
心心念念,记了五年。
记到季家这个名字刻到了心上,血液里。
而如今……
商和文低低的笑了出来。
“你这混蛋……”季柏雍咬牙说:“陈林拿对你的恩惠跟我换了他女儿的前程!这有什么不公平?!”
“这不是能等价交换的东西。”商和文悲伤地看着他,“不过对您来说,一定无法理解吧……也对,对您而言……完全无法理解吧。”
不止是激烈的情绪变化还是什么,季柏雍只觉得太阳穴的血管牵扯着眼睛都剧烈疼痛了起来,他闭上眼有些委屈地说,“我头疼,不想和你扯了。”
商和文低头看了看被他拉扯着的袖口,衬上他惨白的脸色,看上去的确很是病弱。
商和文沉默了,他想要拨开他的手指,却发现对方死死攥着他的袖口,关节都要泛出不正常的白来。
他轻叹着说,“您好好休息。”
季柏雍听到他如往常一般耳朵平静语气,心头不禁一轻,但是还不等他说话,却突然察觉到手中的袖口一沉。
商和文默默地褪下西装外套,仅穿着一件衬衫,仿佛也不觉得冷似的。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向大门。
“等——”季柏雍无措地抱紧他的外套,这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似的,踉踉跄跄地紧追几步抓住他的手臂,厉声道:“你去哪?!”
“如果说您对我的恩情是二十万的话,我已经还清了,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季柏雍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怔怔地说:“可是你说你喜欢我啊,你喜欢……”
商和文垂着眼帘说:“您也说了,那就是建立在资助上不是吗?”
季柏雍语塞半晌,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勃然大怒起来:“你拽什么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说的那么严正言辞,归根结底不还是钱吗?!”他忽然捂住唇,有些神经质地咬着食指关节。
显然这并不有助他的思考,他又冷笑着补了一句:“如果让你早知道是陈林资助的又怎样?和他上床也无所谓吗?!也对啊……你干得出这种事吧?只要对方要求了——”
“啪——”的一声。
事实上这声响起的时候季柏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脸颊上的微痛。
他缓缓抬起手捂着脸颊怔住了,久久的无法回神。
“我虽然很穷,”商和文用前所未有的冷漠语气说:“但那不是被你随便玩弄的理由。”
他抽回手臂,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季柏雍听着他的脚步声,却仿佛无法理解这代表什么一般怔在原地。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一边低咒着一边与语气不符的速度追了出去。
他的眼睛依旧只能感受到到光感的地步,他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跑去,一只手放在身前生怕随时跌倒。
室外仍然飘着鹅毛大雪,季柏雍的拖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他光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被冰的一跳脚。
“混蛋!你给我站住!!”季柏雍茫然地大喊:“我让你走了吗?!还有到底……谁玩弄你了啊!操,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你给我回来!!”
季柏雍自从失明后就再也没有自己走出过这个大门,他现在只觉得置身冰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也许他早就走了,自己还在这里大喊大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季柏雍顿时充满了恼火和委屈。他咬着牙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厚厚的雪上冒出尖来,刚巧划伤他的脚掌,鲜红的血色在雪地上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周围一片寂静,对方大约早就走了吧。
一旦察觉到这个事实,季柏雍站在原地不死心的又听了半晌,忽然泄气般跌坐在雪地上。
“白眼狼……”他疼的龇牙咧嘴的,仿佛控诉着喃喃自语道:“什么东西……周雅比你好多了,他回来了你知道吗?!你以为我非你一个不可了么?!我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