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柏雍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搞什么,还带着我的东西就出门了么。”
不过这也想想,也很有趣的样子。
他活动了下肩膀,随手捡起无袖睡袍披在身上,倚在窗台边点燃一根烟。
他一点也不担心商和文会就这么消失掉,或者应该说,他从来不认为商和文跑得掉。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门外轻缓中带些迟疑的脚步声。
卧室的门被无声的推开,商和文带些倦色的表情出现在门口,不经意对上季柏雍的视线,他条件反射般微颤了下。
他低下头避开季柏雍审视的视线,走到床脚前,将手中叠放整齐的衣物放在床上,低声说:“早上好,先生。您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一切程序就和平日的早上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去看他微颤的眼睫的话。
季柏雍忽然冷哼一声,说:“好尽职尽责啊商特助。作为雇主我真希望手下人全是像你这样敬业的才好。”
“……是。”这声仿佛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
季柏雍微微抬眼,见他额角上的伤痕虽然止了血,但却没有再做什么别的处理,粉红的一道斜在发际线到浓眉上方,并不算显眼,可是他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舒爽。
季柏雍没有再纠缠,头也不回的向浴室走去。
听着浴室的水声,商和文终于忍不住掐了掐眉心,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昨晚被季柏雍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遍,又加上一夜未眠,他现在光是连站着都觉得难以支撑。
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漫长的一夜,他闭着眼却一点也没有睡意,光怪陆离的景象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晃过,让他有种晕眩感。
口中的血腥味却像是越来越重,蔓延的整个口腔都在发苦,他疑心是自己心理作用,但是那血气的味道那样真实,完全不像是幻想。
他忍着这苦涩的血腥味,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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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被推开,商和文本能的站直了身体,低眉顺目地垂着眼帘。
明明已经是做过无数次的工作了,但是当他拿起浴巾覆在季柏雍胸口的时候,竟然没有止住手指的微颤。
他咬着牙关竭力制止住自己颤抖,顺着季柏雍线条完美的身躯擦拭着。
“你在抖什么?”季柏雍一抬手,商和文立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微抬起手臂。
虽然这个动作没有做完,但是缺不妨碍季柏雍理解,他立即火冒三丈起来。
一手拽过商和文,他恶狠狠地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有记性,怎么?就这么怕疼么?”
入手却是一片滚烫。
牢牢攥着商和文的手腕,季柏雍只觉得掌心下的肌肤是非同寻常的炙热温度。
季柏雍不由得一怔,随即皱眉问道:“你发烧了?”
仔细看看,他的脸色确实很不好,一向温顺的清秀面容也显现出些许倦色,
尽管如此,商和文却边用微弱的力道试图挣离他的钳制,边低声说:“谢谢先生关心,我没事的。”
季柏雍冷哼一声,“你这算什么,和我赌气么?”
商和文困惑的皱起眉,他再傻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和他主人赌气的砝码。
如果是周雅的话大概才会比较有效吧。
季柏雍似乎也自觉失言,他松开钳制,顺手搡了商和文一把,不耐烦地说:“随便你吧。”
他偏开头,不过通过他紧抿着的唇角来看,心情大约不是很好。
商和文被推的向后倒退一步,他低下头,将摆放在床上的衣物展开,帮助他的主人一一穿好。
当他半蹲半跪下帮季柏雍整理裤脚的时候,却忽然被季柏雍一手抓住手腕猛地拉了起来抵在墙上。
商和文有些慌乱地看着他,季柏雍大约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气愤难平,他沉着一双黑眸望进他的眼里道:“对于昨天的事,你就没有话要说么?”
哭泣也好,悲愤也好,季柏雍将种种反应都预想了一遍,却唯独没想到他过了一夜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您要我说什么?”
而得到的则是商和文这样平淡的回应。
季柏雍锐利的盯着他,见他仍是一副万年不变的恭顺表情,却在这一次无故觉得恼火起来。
他缓缓露出些未达眼底的笑来,不怀好意地动了动腰,蹭着他的大腿根,恶意地问:“比如你觉得昨天爽不爽?”
商和文死灰一样的眼睛终于让他如愿地闪了闪,露出一丝脆弱来。
脆弱也好,总之不是那样沉寂的眼神就好,因为在那样的眼睛里,季柏雍只觉得自己的身影根本无法映到他的眼瞳中。
他变本加厉地解开商和文的系的整整齐齐的领扣,不由分的探进去,仿佛在巡视自己领地般抚着他的胸膛。
手掌下的肌肤是滚烫又细腻的触感,季柏雍眸色渐深,额角的青筋隐隐透了出来,这种神情商和文昨晚已经见过一次了,他缓缓垂下眼帘,认命地闭上眼睛。
乳尖突然被两根手指狠狠一夹,商和文不由的闷哼一声,只听季柏雍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商和文死死咬住唇,不发一言。
季柏雍的手指顺着胸膛向下一路滑去,停留在腰际,他欺身将商和文压在自己和墙壁中间,玩味的说:“不想回答么?好吧我是个宽容的雇主,我们来说下一个问题。”
他缓缓抚摸着商和文的后腰,慢条斯理地问:“你恨我么?”
紧迫下的身躯忽然一颤,季柏雍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只见商和文微垂着头,极快地吐出一个字:“恨。”
明明是意料中的答案,季柏雍却无端觉得气苦起来,他硬扯出冷笑,“你这样想最好不过了——我就想看你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地样子呢。”
商和文抬起头,竟然真的配合露出一抹苦笑来。
季柏雍看着那抹笑,顿时怒火滔天,满心只想狠狠地打落它,但是他却莫名握住拳制止住自己扇过去的冲动。
“好,你现在倒是学乖了。”季柏雍冷笑着转头走出卧室,“既然你没事,就不要白拿薪水不做事,到时别说我不给你商特助面子。”
“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面子了……”季柏雍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他拢上大敞的衬衫,对着穿衣镜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仔细系好。
腹部胸膛上情欲的痕迹,逐渐被衬衫掩盖住,商和文额头抵着镜面,过了很久,忽然一拳砸向镜面。
赶到公司已是午餐时间,商和文来不及吃饭,匆匆向楼上走去。
一转弯,刚巧和陈莹打了个照面,还不等他说话,就听陈莹尖声说:“哎,你额头的伤怎么就这么敞着?”
不知是怎么,商和文竟然鼻子一酸。
额头伤到也好,包括上次的肩膀撞伤也好,也只是换来那人一句“活该”罢了。
而公司里的同事,不管是同情还是猜测,更倾向于在背后窃窃私语。这样算来,也只有陈莹会关心他了。
他摇了摇很是昏沉的头,“就这样吧,我懒得换药。”
“我看看,”陈莹上来踮着脚不由分说拨开他的发帘,那一道半指长的粉红伤口更是显眼,她惊呼道:“这样放着不管可不行!咦?你身上怎么那么烫?”
商和文轻轻推开她,“我先去做事,你去吃饭吧。”
陈莹一反往常的活泼八卦,竟然沉下脸色说:“小商,你跟我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商和文沉默,陈莹继续说:“你昨天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烧了?不行,你得跟我去医务室看看……”
还不等商和文回应,突然一道微带鼻音的傲慢声线插了进来:“这可不行呐,没有商特助的话……下午的谈判怎么办呐?”
商和文在看到那道修长身影的一刹那,便本能的打了个寒战。
他往前走了两步,将陈莹挡在身后,低声的对那人说:“先生,时间快到了,请……您上楼吧。”说着便不动声色地对陈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话。
要知道,给季柏雍留下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这次不知怎么,一向机灵的陈莹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见季柏雍缓缓挑起眉梢,商和文知道这是他开始对某件事情感兴趣的征兆。
他心中一急,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抓上季柏雍的袖口。
就连季柏雍也不禁一怔,他愣愣的看着商和文,视线在对方窘迫地脸上和袖口上修长的手指上来回切换。
“我……我们快上去吧。”
这样简单的一句,季柏雍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玩味着“我们”两字。还不等品出个所以然,就觉得袖口被人微微用力牵着向电梯方向扯着。
他不由的心情大好起来,轻哼一声,“谁跟你我们……”却真的随着商和文牵扯的方向迈开步子。
8.
顶楼是季柏雍专属的办公室,而下一层就是季氏的商务谈判室。
见时间还没到,季柏雍也不着急,便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休息,他望着落地窗外的宏伟景色,却一点也看不进眼里去。
心中来回来去回想着那微妙的“我们”那两个字。
而商和文来回往返办公室和会议室,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从早起后就一直觉得浑身发冷,但奇怪的是别人却说自己发烫。商和文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捧着一堆资料夹走在顶楼铺有长长地毯的走廊上。
他缓缓走着,却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诡异的越来越昏暗,耳鸣声顿时淹没了他的听觉。
商和文暗暗心惊,索性站住了脚,一手扶着墙,试图缓一缓。
但是身上的寒意却更加彻骨,资料夹仿佛有千钧重一般,他知道自己再也拿不住那些重要的资料夹,便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手中的资料夹整整齐齐地放到旁边的洁白地毯上。
歇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
他这样想着,昏昏沉沉地将额头抵着膝盖,便失去了知觉。
而季柏雍等了很久却没有见到商和文的人,不由得又皱起眉来。
“又跑到哪里去招蜂引蝶了,这种家伙……不好好教训的话——”他迈出办公室,刚一抬眼,却见一个人影蜷缩在墙边,顿时不由得一愣。
他按捺住自己陡然变快的心跳,快步走了过去。
季柏雍走到跟前,刚刚弯下腰又硬生生顿住了,他用膝盖抵了抵那人,恶声恶气地“喂”了一声。
见对方完全没有回应,身体也软软的随着他的力道向右瘫去,季柏雍这下才慌了神,急忙蹲下身一把揽住他,触手便是滚烫的体温。
比早上时还要烫。
“叫你逞能。活该!”他边说这样不近人情的话,边以语气完全不符的速度打横抱起他,快步走向自己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
他将商和文轻轻放在床上,回头按下内线电话,“找徐医生来。”
之后就没事好做了,季柏雍猜测也不是什么大病,便一屁股坐在床边皱眉看着他。
说起来,季柏雍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商和文沉睡的样子。
而眼下病中的商和文紧闭着眼,脸上却透出不常见的红晕来,看上去很脆弱。
季柏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却无端觉得心慌起来,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喂,醒醒!就算不想做事也不用这样,我本来就想放你假的!”
商和文仍是紧闭着双眼,但是竟然无知觉的向他的手指蹭了蹭。
这是个无比新奇的体验,季柏雍黑眸忽明忽暗的,将整只手掌抚上了商和文的的脸颊。
与以往一见到他就打哆嗦,恨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商和文不同,现在半昏迷着的商和文竟然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掌。
蹭着蹭着,突然从眼角留下一行泪来。
季柏雍愣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擦掉他的泪痕,擦到一半却又疑心商和文已经醒了,便硬生生的收回手,说“醒了么?不要装死了。”
商和文红嫣着脸颊,完全一副烧糊涂了的样子,竟然伸手追逐着他离去的手掌,含含糊糊地说:“冷……好冷……”说着还忍不住咳了两声。
季柏雍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又将手掌放了回去,而这次商和文一把抱住它捂在胸前,打死也不松手的样子。
季柏雍沉着眸色,心中忽然窜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而这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却终于还是让他再次狠狠抽回手。
他揽起商和文的身躯,生硬地扒下他衣服扔到地毯上,商和文赤裸地躺在床上,更是怕冷般抱着自己蜷成一团哆嗦着。
略显单薄的身躯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暧昧印记,这让亲自印上这些痕迹的季柏雍满意的够了勾唇角。
他褪去自己的短袖衬衫,赤裸着上身扯住商和文的手脚将他摊开。
季柏雍一寸一寸合着覆到他身上,抱着他一滚,两人便侧躺在大床上。
感受着商和文无意识地向自己怀中钻着,季柏雍顿时心情大好的拍了拍他,“还冷嘛?”
知道也不会得到回应,季柏雍伸手穿进他湿透的黑发中。
黑发从指缝间滑过,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尤其对于季柏雍来说。
“怎么出那么多汗……我又没亏待你。”就算是自言自语,季柏雍说这种话也不由得脸红。
不是他昨晚的折腾想必商和文也不会晕倒。
“呸,谁叫你那么倔,有现在一半乖我也……”
话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因季柏雍想起早上商和文那轻轻地一句“恨”。
季柏雍狠狠揪着商和文滚烫的耳尖说:“你还恨我!嗯?恨我……”他嘟囔一句,“看你醒了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
醒来时,眼前是完全的黑。
商和文慢慢摸索着坐起身,才觉得有些光感了,不然他简直要疑心自己失明了。
渐渐适应的视野里,季柏雍略微皱着眉的睡颜显得很突兀。
“就连睡觉也要皱眉么……这个人是有多刻薄啊。”
商和文却不合时宜地这么想到。
薄被顺着坐起的幅度滑到腰间,商和文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的上身和横在自己腰间的霸道手臂。
“好像是发烧晕倒了……”
他毫不费力的回想起这段前情。
“然后……”他不经意地瞥见季柏雍赤裸的肩头,虽然那以下掩盖在薄被下,但是对方也是赤裸着这个事实还是摆在这里的。
两个赤裸的有过性关系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这情况并不难猜——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季先生连发烧晕倒的人都会有兴趣么……”
商和文又望向季柏雍的睡脸,视线缓缓的经过额头、眉毛、眼睛、鼻梁,最终不由自主的定在那双薄唇上。
季柏雍的唇形长得好,是端正的菱唇,原本还有粒唇珠,后来大约是他嫌弃太过女气,那阵子总是抿着唇连咬带舔的,近几年也逐渐没了,原本是唇珠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痕迹,女气倒是没了,但是却显出莫名的色气来。
总会让人想……如果吻上去是什么触感。
一旦出现这个念头,商和文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发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