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看见季柏雍愈发冷漠的声色,齐策欣喜地摇晃着商和文,“嘿,你怎么没告诉我季少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商和文觉得这阵酒劲终于下去了,一直在耳边嗡嗡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努力抬高视线,还不等看到对面那人,就听见说:“不说什么朋友,他不过曾经是我的下人罢了。”
商和文缓缓单手捂住脸颊,不知是在向谁确认般说:“是的。”
刚说完就忍不住一阵一阵泛上来酒气,他弯下腰,醉意却更加急的涌上来。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他推开齐策,跌跌撞撞地向一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在这栋空旷的屋子里生活了五年,商和文对这里一草一木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爱丽丝仙境的幻像般扭曲了起来,他扶着墙壁转过一个墙角,膝盖直打颤,他忍不住靠着墙壁缓缓半跪下来。
他想缓一缓酒劲,毕竟刚才齐策并不是只灌给他红酒而已。
几种连看都没看的酒直接吞下去,那种滋味简直恨不得将头砍掉。
这里的灯光昏暗着,大厅的明亮光线也完全照不到这边。
商和文抬起手擦了擦莫名流出的透明液体。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厚厚地毯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双鞋尖。
明明只是一双鞋尖而已,商和文却觉得心脏突突的狂跳起来,他不敢再看,踉跄着还没站起来就想转身跑掉。
腰间忽然被人一揽,膝盖被那人的膝盖顶住,商和文不由得重新跪回了地毯上。
“原来怕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是怕我么?”身后突然覆上一具炙热的,熟悉的男性躯体。
那人在他后脖颈处轻轻吐气着说:“还是说,你也知道你自己有多不要脸?”
商和文突然睁大眼睛,无措的望着前方的转角,那里有大厅的光线照进来。而自己这里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则是一片的黑暗。
“你是什么时候搭上的齐策?嗯?周雅走了,那女人无法满足你,所以又黏上齐策吗?你这个人还真是……”
商和文挣扎的动了动,却被压制的死死的,那人一手解开他的皮带,一边说:“这次的西装是谁买给你的?他亲手脱下的感觉一定不错吧,真想和他交流下呢……”
“先生……”商和文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地毯上,顿时阴出了一个小圈。
“喔?真是久违的称呼啊。”他手下没停,顺着西裤探索进去,身下人不禁猛地一抖,却被季柏雍一口咬在白皙后颈上。
“啊!”商和文不禁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指节塞进唇间,死死咬着不再出声。
季柏雍松开唇,满意的看着他后颈的牙印,又俯下身用力吮着他的伤口,直到吮出血丝来。
与此同时,手中却不停抚动着他的性器。
商和文仿佛受着双重煎熬,他更加用力的咬住自己的指节,一声也不敢吭,生怕惹来好奇的宾客。
“喔,站起来了。”季柏雍忽然缓下手中的速度,玩味的望着那人小半个侧脸道:“真快,果然你的身体还是记得我才是主人吧……”
他忽然手中一紧,感觉到身下人的战栗颤抖,季柏雍忽然问道:“你究竟有几个心上人?”
他在黑暗中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人的回应,他轻嘲的笑了一声:“会把你的话当真,我才是真的蠢材。”
说着他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不多时,一股热液洒进他的掌心,季柏雍缓缓抽出手,抬起商和文的下颚。
他挡开商和文的手指,端详着这个沉默的男人很久,倨傲地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脸上,缓缓向下滑去。
手心中的白浊涂在一向温驯的面容上,衬上今晚酒醉的微红,竟然有几分魅。
“你看看你自己,哪里配得上我为你伤心。”
齐策一向从容的漂亮脸蛋上难得阴云密布起来。
他招来应侍生,“季少呢?说和我有事要谈什么的,却就这么不见人影了?”
见对方缄默摇了摇头,他沉不住气站了起来:“那么我的朋友呢?”
这次他不等应侍生回复,毫不客气地拨开他,走出会客室。
刚一走到楼梯口,就眼尖的瞅见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扶着墙缓缓向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齐策不由得有些后悔灌他酒。
他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随意在他后背呼噜了两把,“怎么这么久?好点没?”
手掌下的背脊在那一瞬间不自觉的僵硬,商和文扶着额头闭了闭眼,轻声说:“回去吧。”
齐策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当然,好在季少也见了,我们先走也没什么关系。”
这次商和文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点了点头,很是疲倦的样子。
齐策揽着他走回到车里,商和文坐副驾驶上,小臂搭在车窗上,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或者说暗潮汹涌。
齐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商和文专心地却向窗外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副样子,不管说什么都会平捧个钉子吧。
知道今晚是自己将人欺负狠了,齐策倒也不是很在意,他好脾气的笑笑,在等红灯的间隙,伸出手想去摸摸身边人的黑发。
视线却被他衣领间没有被掩盖完全的痕迹所捕获,齐策霎时敛去了笑,手指勾开他的衬衫衣领,只见一个仍在渗血的牙印赫然出现在他后颈上。
他眯起眼,轻轻地抚着那块印记,淡淡道:“……是季少?”
见商和文没有听到一般,齐策自嘲的笑了笑,启动了车子。
“和文,难道你不想和你的恋人解释下身上的暧昧印记么?”
“……”
“你是觉得没义务么?”
齐策依旧目不转睛地注意着路况,仿佛随口一说。
将车子停到路边,齐策依旧望着挡风玻璃,过了许久,才微笑着开口道:“好吧,我们不说这个话题。”
他扳回商和文的下颚,“你想不想赌一赌?”
“什么?”
齐策说:“比如……赌你现在下车走回去,我也不会把你暗恋着他这件事告诉他?”
商和文渐渐露出困惑的眼神,齐策接着道:“或者……想赌一下我告诉他之后他是什么反应么?”
商和文闭上眼叹了口气说:“如果您知道您的空调冰箱笔电爱上您,您会是什么反应?”
齐策大笑起来:“我不可能和空调冰箱笔电做爱。”他挑起商和文下巴:“可是你可以。”
如果不提这件事的话,商和文大约也不会想到那次噩梦般的性爱。
季柏雍那对待没有生命体般的态度清晰浮现在眼前,商和文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么第一个赌约呢?现在下车,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也许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
闻言商和文不由得露出些许动摇神情,他迟疑着说:“如果您想结束关系的话,可以明白告诉我……”
“这辈子我也不会想结束关系。”齐策露出狡黠的笑:“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走,我就把你带到美国去,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商和文错愕地看着他,过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给你十分钟考虑。”
商和文车内唯一的光源发呆,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时间便到了。
“如何?”齐策虽然依旧笑着,但是眼中却似藏了许多思绪。
商和文茫然地望了眼窗外,微垂下头道:“我赌不起。”
一旦假象季柏雍得知自己自不量力的暗恋时的轻蔑神情,就算是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商和文也不敢冒这个险。
到时他会说什么呢,稍微想一想都忍不住战栗。
季柏雍缓缓凑过去,将他困在座椅一角,伸手按住他那边车门的自动锁,声音不由有些低哑的说:“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
他顿了顿,扬起胜利的笑容,“回去把你的身份证护照给我——现在,吻我一下。”
14.
一年后。
商和文一脸无措地倾听着对面女人的诉苦。
“唉,我真是后悔嫁过来,语言学不会不能出去工作,天天就是做饭做饭做饭,我要得抑郁症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儿子我都想回国了,你说这美国教育也够没谱的,听说我外甥小六,在国内都学面积什么的了,再看这里,连乘除法都没学呢,这么慢以后可怎么办,您说是不是?”
“呃……”商和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那女人得到回应,继续着长篇的抱怨。
这里是距离纽约两个小时车程的郊外,每家有着私人花园的独立别墅区,虽然每座房子都有主人,但是显然把这里当做单纯度假别墅的人家更多,而现在并不是假期。
面前这位中国女人,是离商和文所住别墅最近的邻居。
虽说是“最近的邻居”,开车也要十分钟左右。
这女人来路成谜,她只有初中学历,甚至丝毫不会说英语,但是竟然带着他的儿子嫁给隔壁那家的五十多岁本地男人。
虽然商和文也困惑过“语言不通是怎么结婚的”,但是想想自己在外人眼里也是比较奇怪的吧,于是也没有刨根问底。
总之在这里见到国人,那女人语言不通的痛苦终于得到了缓解,立刻和商和文走动了起来。
仔细想想,如果和这个女人在国内见到,想必无论如何也完全聊不到一起吧。
事实上商和文的英语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他的天赋似乎都用到了美术上,而学习语言的进度,只能用一筹莫展来形容。
开始时齐策还会主动教他,后来有一天突然觉得这样才是一个天然的牢笼,索性也不教了。
于是能和商和文说话的对象,除了他,也就剩下这样一个将自己儿子家庭挂在嘴边的女人了。
等到天色渐黑,这女人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家做饭去了。
商和文无所事事的在屋内看了一会儿英语教材,却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只得扔下书,继续坐在画架前发呆。
在这里的生活可以无聊到把人逼疯,商和文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事情却极少,除去那位友邻的拜访,便只有不停的画画,开始时画完就随手一放,后来发现齐策会看。
他依稀记得齐策当年说过“能够通过画看出画者当时的情绪”这类的话。
这种感觉总是怪怪的,就像疑心眼神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一般,于是他便被迫养成了画完就撕的习惯。
撕掉的过程远比完成一幅画来的细致,他每次撕到指甲盖大小的碎纸片才肯甘心。
齐策知道,不过也不说什么,就是抱臂冷眼看着他。
再后来他搬回来一台碎纸机,不知道是因为赌气还是别的原因。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都让商和文的工作量少了不少。虽然代价是齐策半个月没有理他。
似乎到了这边之后,齐策一下子就握有主动权了。毕竟他白天工作的时候会和正常的社交交流,而商和文没有。
他以这种说不上光彩的手段惩罚他,但事实证明很有效。
当商和文无措地望着他,第一次唤他名字的时候,齐策知道自己胜利了。
似乎就是那次之后,齐策拒绝再教他英语。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搬来了那位友邻。
见第一面时齐策就隐约猜到了那女人的来路,他很是不屑,也不认为这个肤浅的女人会和商和文有什么共同语言。
而事实上,当他看到商和文认真给她讲解达利的风格特点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商和文有些可怜。
不过也只有一刹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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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商和文会产生这就是永远的绝望错觉。
直到有天他在上网时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事实上在这一年里他就像可以避开这人所有的信息一般,从不去翻阅财经版或者任何有可能相关的网页。
而这次这个名字的突兀出现,是在一不痛不痒的医学专题里。
他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忍耐着前半段半懂不懂的专业术语,当读完最后的病例时,他不可置信的再次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
看到连字都快不认识了,商和文霍然起身,只觉得一阵晕眩。
“怎么了?”身后忽然有人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耳垂。
商和文生硬地转过头,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他……”
齐策瞄了一眼笔电的网页,表情不由得变了变,他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怎么会!这是……”商和文再次确认了日期,“这是将近一年前的事?”
“嗯。”
“你没有告诉我!”
齐策忽然冷笑出声:“我拦着你上网了么?你自己不看难道还要我把你按到屏幕前么?”
“你是他的朋友不是吗?!即使不关我的事你也应该——”
“就因为关你的事!!”齐策忽然激动起来,他死死抓住商和文肩膀,大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做梦!!”
难得一见如此激动的齐策,商和文不由得怔了怔,他望着齐策的眼睛,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把我的护照还给我。”
齐策一字一顿地说:“想都别想。”
“齐策……”商和文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回去看看。”
见齐策不语,商和文忽然难以控制情绪一般,“远远的……看一眼,难道都不可以吗?他那个样子!难道还会被发现吗!”
齐策忽然说:“不会的,你不会再回来了。”
两人僵持半晌,商和文忽然拉开抽屉漫无目的的翻找着什么。
齐策冷眼看着他翻箱倒柜的,既不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眼看着他将卧室所有抽屉,柜子都翻遍,当他把自己画夹丢到一边的时候,齐策走了过去捡了起来。
商和文的画一直是画一张撕一张,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是有留存下来的。
齐策的手指莫名微颤了起来,他有种讨厌的预感告诫着自己不要打开。
但是就是忍不住的翻开了。
看到那熟悉的那幅画的时候,齐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画面上,季柏雍慵懒又骄矜的半靠在沙发上,挑着眉似笑非笑的。
明明知道是这个人,但是从这幅画里看上去就是温柔许多。
商和文停住了手,皱眉向他望去,见他手中的画夹的时候,商和文不由得大惊失色,站起身一把夺过“还给我!”
齐策耸耸肩,任他夺了回去,他冷冷地说说:“我可以把护照还给你。”
商和文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他继续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想怎样?”
齐策合上眼帘,叹息般说:“你给我画幅肖像吧。”
似乎难以置信如此简单的条件,商和文再次确认道:“给你画幅肖像……就可以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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