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色苍白,一身红衣上覆着一层浅浅的霜雪,手捂着胸口,嘴角有干涸的血迹,看来是伤得不轻。
这人出现在流光沉雪附近,想是求医不成被天风难离赶了出来。慕枫虽是爱财,但作为医者,也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便走上前问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伤的不轻,容在下给你把脉。”
男人看都不看慕枫一眼,径直往山下走去。
慕枫气结,多少人重金求他他都不医,这人居然还敢嫌弃,天风难离那个老家伙除了长得比较顺眼,哪里比得上自己,就他那古怪的脾气,连这唯一的优点都忽略不计了,倔脾气上来了,慕枫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人,身子一转便到了男人身前,正要抬手点他穴道,却被对方闪开,回身欲再探,男人却已经闪身到了三米开外。
胸口隐隐作痛,男人的脸色越加苍白,冷冷道:“不要多管闲事!”
“今天我还管定了!”慕枫捻起一根银针,出手如电,瞬间没入对方胸口。
男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察觉到时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一阵火烧似的灼痛自胸口升起,向四肢百骸蔓延,刚刚还冻得麻木的身体突然间火热异常,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
“这下躲不掉了吧。”慕枫得意地笑道,“大夫我的银针刺穴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你究竟想……”
“放心,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势。”搭上男子的腕脉,慕枫眉头越来越紧,问道,“雪花飘?”
男人一言不发,轻轻合上双眼。
“毒已经解了,不过你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天风难离那儿虽然冷,但却是养伤的绝佳地点,也不会有人上门找事,以你现在的状况,离开是要找死吗?”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男人推开慕枫,艰难地站起来,“多管闲事的人活不长。”
说罢转身离开,慕枫看着男人的背影咬牙切齿,恨恨道:“老子就是短命也比你活得长!什么玩意儿,难得我好心一回!”
流光沉雪的雪又开始下了,夏季不过即将过去,而这里,四季却是没有区别的。
天风难离闲拨着古琴,兴趣缺缺,桌上的热茶早已变冷,但他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慕枫一踏入,便觉漫天风雪一下子欺压过来,急忙打开折扇挡住口鼻,抬手一阵乱挥,“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好久不见,你就这么欢迎我吗?人都说洗尘洗尘,你这是要给我蒙尘吗?”
“不请自来,准没好事!”天风难离冷冷道。
慕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我此番前来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三招,接下我三招,我就帮你。”
“喂喂,又来这一套,不带这样的吧,这么多年交情我……”慕枫急了,天风难离功力高深莫测,接他三招不是找死么?他还不想跟上次一样横着下山。
“我们之间有交情么?”
“当然有,当年你……”慕枫及时住口,突然意识到要是再说下去就不是接三招的问题了,而是会被直接轰成渣滓然后被风吹下山去。
“怎么,不说了?”天风难离的表情依旧沉冷,淡淡的看着慕枫。
慕枫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一咬牙,“三招就三招,到时候你不准耍赖!”
“我又不是你。”
“用得着说得这么刻薄么?”慕枫收起折扇,一会天风难离三招之约。
指尖拂过琴弦,铿然一声,天风难离顺手腾掌,直欺慕枫周身八大要穴。
一阵强风袭入,风中猎猎作响,无形气流宛如洪涛巨浪,化作万钧压力威逼而来,慕枫身法轻盈,一柄折扇舞动,掌风穿梭之间,直破风眼。
一招方落,第二招紧接而来,天风难离掌攻紧逼,不容对手片刻喘息,慕枫折扇轻挥,化去一道强过一道的气劲,伺机反击。
酣战的两人,掌力交接,步步惊心,战得快意,倏然,一阵琴声吟啸,天风难离化巧取扑,指尖直指慕枫额心,避无可避。
慕枫不慌不忙,纵身一跃,矫若游龙翻急浪,折扇腾至左手,右手提掌迎击,以柔克刚,化力纳力还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然而天风难离在功力上终是略胜一筹,强势突破慕枫的掌力,指尖正要触到慕枫额心之时,慕枫的折扇也已经到了天风难离的咽喉。
两人相视而立,许久,天风难离才撤回手指,说道:“这些年倒是进步不少。”
“那是。”慕枫得意道,“你这外面太冷了,我没法冷静思考,我们进屋谈。”
“随你。”天风难离甩手进了屋,慕枫耸耸肩,紧跟着进去了。
“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要一样东西。”
“不可能,你找别人吧。”天风难离面无表情地拒绝,连语气都没有多大起伏。
“我拿另一样跟你换,保证你不吃亏。”慕枫早就知道他会拒绝,从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盒,“这东西你一定有用。”
天风难离脸色微变,看着慕枫,说道:“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交换,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
“如果轩辕冷霜死了,我就彻彻底底地自由了,如果他没死,至少我还能救下一个人,今后出了事,不至于孤立无援,绝对不会亏本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我以为你认命了,看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好,我答应。”天风难离背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碧绿色的小瓶递给慕枫,“此物需要在极寒之地调配才能保其药力不失,药室在后院第三间房。”
“嗯。”慕枫想起山道上遇见的红衣男子,问道,“刚刚碰见一个红衣人,他是谁?”
“不清楚。”
“……”
“我解了他的毒,难不成还要把他强留在这里伺候他不成。”天风难离凉凉道,“只要不是死于雪花飘,管他怎么死。”
慕枫汗颜,“真像你的风格。”
想到委托天风难离医治的人,慕枫心中默默地说道:“遇上他这种人,自求多福。”
三人行至焰雪教门口,早已有人候着了,两个短装打扮的青衣小童一路小跑到三人近前,“三位公子里面请。”
安珞凝皱眉,余光瞥向昕榛,见他从容镇定,无一丝异样的神色。
小童似乎是看出了安珞凝的疑惑,解释道:“教主早有吩咐,若是安公子前来,定要好生招待。”
“你们教主呢?我要见他。”
“已有人去通报了,公子请先随我们到客房吧。”
安珞凝点点头,率先进了大门。
焰雪教以毒物闻名江湖,作为总部,理应有不少有毒物种才对,但是一路走来,景致竟是如同苏杭的私家园林一般无二,亭台水榭,荷塘锦鲤,花园中有不少蝴蝶翩然翻飞,好不自在,一点不像是江湖人居住的地方,若说这里说某位官员的私人宅邸,安珞凝还会相信。
第64章
昕榛刚把轩辕冷霜放在床上,便有一个老者背着木箱进来,“教主听闻这位公子伤得不轻,命老夫好生医治,能详述一下受伤经过吗?”
“这……”不能让他把脉,否则内力流失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昕榛心思一转,正要说话,却听安珞凝说道:“这位老先生,我们中途遭遇伏击,只受了些皮肉伤,给些金疮药便可。”
老者捋着胡子,说道:“这倒并无不可,只是教主命老夫好生医治,若是这样撒手不管,教主怪罪下来,老夫可担待不起。”
言罢欲给轩辕冷霜把脉,安珞凝上前一挡,“在下朋友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身体,在下也略通医理,会自行照料。”
“这般……”老者想了想,“无妨,老夫少时学过悬丝诊脉,公子只需将银线绕在那位公子手上即可。”
安珞凝一时语塞,匆忙之间找不到理由拒绝,昕榛走上前笑着推开老者的手,“既是教主一番心意,我们也不好一再拒绝,安公子,你便让先生诊脉吧。”
安珞凝对轩辕冷霜的状况只知道大概,刚刚见昕榛为难,便猜到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轩辕冷霜命在旦夕,这才上前挡驾,而现在这般是为何,难道说自己刚才猜错了?还是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安珞凝凝神思考的片刻,昕榛已将银线系在轩辕冷霜手腕处,老者坐在几米开外的圆凳上,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表情喜忧参半,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人七上八下。
“这位公子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些日子,他内力深厚本该早就醒来,至于昏迷不醒,可能是疲惫过度,现在最好就是让他休息,自然醒来。”说着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木盒,“每日换药的时候将它抹在伤口上即可。”
“有劳大夫。”昕榛接过盒子,拱手致谢。
老者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
安珞凝打开药盒闻了闻,一把取下昕榛头上的银簪试毒,见其并未变黑,却还是不放心,“毒药剂量很少的话,银簪测不出来。”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下慢性毒?”
“不是可能,是一定。”
“呵,你又知道了?”
“换做是我,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无论如何,只要能控制住轩辕冷霜,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冥辰宫和半个江湖,这么诱人的报酬值得冒险。”安珞凝不理会昕榛脸上嘲讽的笑意,“只可惜,慢性毒我们怎么也防不住,接下来几天要吃要喝,以焰雪教使毒的本事,真的想杀我们并不会很难。”
昕榛眼神复杂地看着安珞凝,像是发现了什么讯息,问道:“你是在担心宫主?”
“他?”安珞凝笑笑,“不,他我根本不担心,没有两把刷子,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武林呼风唤雨。”
而且,他现在真的是昏迷着吗?安珞凝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轩辕冷霜无时不刻不在警惕着,如果这时候有人拿着刀想要他的命,那么下一刻下地狱的就是刺杀者,看着越是无害的人往往具有恐怖的杀伤力,轩辕冷霜就是这样的人。
昕榛指着药盒问道:“那么这药用是不用?”
“用。”
“你说可能有毒。”
安珞凝笑着反问道:“武公子,换做是你,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
“我么?”昕榛想了想,直言道,“为了确保无毒,一定会在晚上潜入药房盗药,而且不会偷成药,反而会取些药草自行调配。”
“说的是啊,那个些人知道刀剑伤耗不起,所以今晚或者明晚,焰雪教的药草一定和往常不太一样,等着我自行入瓮。”
“难道他们就不会做两手准备?”
“那就是轩辕宫主运气不好,老天不放过他。”安珞凝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昕榛摇摇头,拿过药膏走到轩辕冷霜床前想要帮他上药,却听安珞凝懒洋洋地说:“先给他擦一下身体吧,他喜欢干净,这一路风尘,若是醒来看到自己满身尘埃,说不定会先给你我一掌。”
昕榛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热,“我去打水。”
“呵,武公子蛮可爱的嘛。”安珞凝在床前坐下,“你啊你,果然是祸害,真是不动声色地又殃及了一个人,青枫师傅命他到你身边来,其中用意不知有没有这一条。”
安珞凝看着轩辕冷霜依然安详的脸,继续说道:“你醒着或是昏迷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差别,这些话你听见也好,武公子的去留可以有个决断,若是你没听见,那就等你醒来发现之后,是续是斩也会有个结果,只是这样,他可能会伤得更深,但是这与我何干,呵呵……”
安珞凝摇摇头,想到了自己,如果,如果轩辕冷霜某一天也动了情,自己有可能接受么?娥皇女英,齐人之福?简直笑话!别说自己不是女人,即便是,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人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在想什么?”
昕榛的话拉回了安珞凝的思绪,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我来吧。”正要接过昕榛手中的棉布,却被他躲开。
昕榛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下意识回避的举动,堪堪避开安珞凝探究的视线,语气略显僵硬,“我来吧。”
“你不放心我?”
意料之中的反问,但是安珞凝的语气让昕榛觉得有些奇怪,具体什么又说不上来,“非是不放心,而是非常时期,轩辕宫主不能出任何差池。”
冠冕堂皇,前后矛盾。
安珞凝心中冷笑,凉凉道:“也好,我乐得清闲。”
说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品一边欣赏园子里的景致。
昕榛有些后悔说自己动手了,说是擦身,直白点就是宽衣解带非礼勿视,安珞凝倒是无所谓,但是自己就……现在怎么着还算是个“外人”吧……
话已出口,昕榛绝不会回过头找安珞凝帮忙,所以现在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把事情做完。
幸好轩辕冷霜睡得很沉,安安静静地任由昕榛摆弄。
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再盖好被子,昕榛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安珞凝却是苦笑着摇摇头,磨磨蹭蹭这么久,如果他还是没有被你惊醒,那只能说明轩辕冷霜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不过是不想出声罢了。
“你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他。”昕榛没有反对,径自出了房门。
“你可以起来了。”安珞凝拍拍轩辕冷霜的肩膀,“被伺候得舒服吗?”
“还不错。”轩辕冷霜说道,“凝儿,你不吃醋吗?”
安珞凝笑笑,算是回答了轩辕冷霜的问话,“你几时醒的。”
“刚刚,昕榛帮我擦拭身体的时候醒的,为什么问这个。”
“很好奇而已。”安珞凝不再说话,背靠着床栏,一条腿曲起踩在床沿上,另一条腿懒懒地搭拉着,手却不自觉的放在了轩辕冷霜的胸口。
“玩深沉?”在轩辕冷霜看来,安珞凝今天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仔细算来,从认识他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月,他从一个满腹心计的青年剑客到男宠再到一个有些阴郁的文士,而现在,阴郁之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像是无奈和迷茫,他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安珞凝,但是并不影响游戏的魅力。
“嗯,我在想一些事,无聊的事。”
“你不想说的话,躺下休息吧。”
“你怎知我不想说。”
“直觉。”
安珞凝是被自己一时兴起的游戏所影响的,所以轩辕冷霜对于这个游戏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仍然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算了,任何事情到了最后,或好或坏都会有一个结果。”
“是么,结果的话……”
“什么?”
“没什么。”
“打哑谜么?呵,彼此彼此……”
轩辕冷霜看看安珞凝的后背,摇摇头,事情沿着计划中的轨迹有条不紊地前行,可有些事情却不能作壁上观。
出手点了安珞凝的睡穴,轩辕冷霜只披了件外衫便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