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斐无语的看着他的头顶,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的姜云川,他还没见过呢。想了想,的确会是他说的那样,就放了心躺着,听着姜云川的呼吸声。
53透明的潜伏(1)
周身安逸,萧斐不知不觉的也睡了过去,直到地瓜再次大叫着把他们喊醒,无奈的互相对视一眼,下炕洗漱去。
日子又回到他们没走之前,一起下田收玉米大豆花生,一起到湖里钓鱼回来烤着炖着吃,一起在院子打地铺看星星。地瓜还是腻着古意,最常问的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江湖。姜云川比之前更体贴细心的照顾萧斐,从头到脚都要顾及到。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八月十五也到了。银盘挂在天上,他们搬出小方桌放在院中央,上面密密的摆着地瓜做的好菜,还有去镇上买来的月饼、葡萄和米酒,以及姜云川从家里带来的一些食物,拥挤着很热闹。
虽然因为没有性爱经验,他们都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却一直挂着微笑。父母不在家,可是却有同样看重的人在身边,萧斐很满足。
吃着饭,萧斐突然想起姜云川走之前正是七夕之前,那时候他还对自己说快过七夕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像端午节那会一样的节目,他记得自己是瞪了他一眼,说:那是女儿节,要过你自己过!他想起姜云川当时的表情不自觉笑了,却让一直盯着他看的姜云川看去了,问他一个人乐什么。
那本来就是他们俩才知道的事,突然拿出来说有点前后不搭,所以只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一顿饭都很安静,地瓜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样,居然也难得的没有开口。姜云川想活跃一下气氛,可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话说,这如果是他在宫里,俗一点的划拳斗酒,雅一点的作赋斗诗,都可以。他丢眼神给古意,古意更没招,连忙摇头。
地瓜忽的站起来,去厨房添了碗汤。萧斐提醒他:“别吃太饱,还有月饼什么的呢。”
“不稀罕。”
“咦,这是怎么了?”姜云川连忙问。
地瓜乜斜古意一眼,却不说话。姜云川又问古意:“你怎么惹到地瓜大厨了?”
古意连忙申诉:“我哪有……”地瓜一眼瞪过来,他只好挫败的叹气,认命似的说:“好吧,算是我惹到你了,我道歉,您大人大量,别生气了,好好吃饭,行吗?”
地瓜冷哼一声,把头一扭。萧斐好声想问,才让他说出来。
刚才在厨房,地瓜就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能去江湖和古意再一次展开会谈,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古意完全推翻以前的说辞,恐吓他江湖有多凶险,意图扼杀他的英雄梦。
地瓜立刻明白这是不打算带自己同去的意思,也没有撒泼吵闹,而是选择了冷战的方式。萧斐在心里感慨,真是难得他还能添盐加醋不出差错,火候都能掌握恰当。
自然的,地瓜小,本身也没错,姜云川说话就全偏向他那边了。把古意埋怨了一通才哄好地瓜,他也肯说笑了,不过看着古意还是白眼冷哼。
吃晚饭,四人到外面去溜达,这大好的月色可不能浪费。
路上遇到同样出来乘凉的人,萧斐就被拉住了问他爹娘怎么还没回来。姜云川看着地瓜萧斐都不在眼前,就埋怨古意:“你就顺着他说了,干什么要说那些话。”
古意略一想才知他说的是什么,闷闷的说:“我不想让他接触那些腥风血雨。”
“他还是个小孩,心思奇怪,你还跟他当真吗?”姜云川不耐烦的说。
“你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处理过陛下交下的公事了。”
“他和我的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你能拿我和他比嘛!”姜云川气道,大口喘了几口气,尽量平静的说:“我现在这么努力,就是希望能保住这份太平,希望他们还像现在这么平静安乐。”
古意了然点头,却仍旧说:“可我还是不想骗他。”
姜云川仰天长叹:“江湖之大,岂是只有打打杀杀?届时,你带他去各地转转,告诉他江湖不是评书里说的那样,而是……”他诡秘的一笑,低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不起眼的小村庄,有谁真正知道里面卧虎藏龙?
中秋过后,天气越来越凉,萧家没有秋天的衣物给姜云川和古意两人,于是正逢着赶大集,他们四个就去了镇上。
买了一些吃的,从成衣店买了几套衣服,看够了耍把戏的,四个人又乐悠悠的往家去。
还没走到家,古意突然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先离开一下,姜云川看着他脸色一瞬间变白,心里又不太好的预感。到了家门口,却见到萧爹和萧娘站在那儿,一身素白。
“爹,娘!”萧斐和地瓜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姜云川,欢蹦着跑过去,一人抱着一个。
萧爹笑眯眯的摸着俩儿子的脑袋,不经意似的瞥了姜云川一眼,却让他顿时冰住,不敢靠前,也不敢随便动作。他忽然明白古意为什么要跑了,他在这里的话,太容易曝光了。不过,看萧爹这个态度,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姜云川心里正烦乱的担心着,却看到萧斐一张脸凑在他跟前,困惑的看着他,问:“你怎么了?回家啦!”
他声音雀跃着,看得出他很开心。从来没有和父母分开这么多天,现在好容易回来了,甩都不谁爱他,兄弟俩紧紧的一边一个抱着他们的胳膊,一家四口怎么看都是和乐融融,剩他一个外人在后面抱着一堆东西,慢慢的跟着回去。
回家里,萧爹把萧斐叫到屋里,问了他这些天的事情,又貌似无意的问道:“那位姜公子一直在这里?”
萧斐说:“不是啊,他之前回家一趟,不久前刚回来的。”
萧爹不易觉察的皱了下眉头,轻声嘀咕一句,萧斐没听清:“啊?”萧爹连忙笑着摇摇头,又严肃的说:“荞麦,爹之前就跟你说了,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和我们不同,你还是少和他接触的好。”
“可是,我很喜欢他啊。”萧斐不明白,“姜公子很随和,也跟着我下田做事,看不出纨绔子弟的模样啊。”
“就是这样,你不觉得更奇怪吗?”萧爹循循善诱,“他放着少爷不做,来这里出苦力,为什么呢?”
萧斐皱眉想了想,摇头:“不可能的,我们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为什么会想骗我呢?”
萧爹还是很欣慰的,自己儿子能够一点就透,可是只有脑子灵光不够,他阅历太少了,太容易相信人,单纯的心思把他的聪明锐利完全蒙蔽了。
可是他也明白这个儿子有自己的固执,他一定认为自己的亲身经历比会他的阅历更正确。果然,就听到萧斐说:“我和他交朋友这么久了,没见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萧爹无奈的点头,反正有他在,姜云川想玩什么花样他都能解决。本来他们不急于这么早回来,但是听道上的朋友说朝廷有动作,他们这才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保护孩子,因为这里太闭塞,恐怕还没听到风声。
“好吧,”萧爹妥协,“你自己多个心眼,别把自己卖了还不知道。”
萧斐出门之后就看着姜云川,心里怎么想都想不到他究竟会有什么企图。
姜云川看到他出来了,表情却有些呆呆的,关切的问一声怎么了,立刻看到一张笑开的脸,明亮如秋阳。见他这样,心里的一点疑惑也散去了,迎着他走过去,说:“看天色要下雨,去场院把玉米收起来吧。”
萧斐说好,叫了地瓜一起去。
凉风越刮越厉害,落叶和灰尘被卷起来,看来是要下雨了。地瓜一边往筐里装玉米,一边嘀咕着问:“谷粒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姜云川也担心呢,萧爹既然是萧寂然,以他的功力要堪破古意实在太容易了,不知道古意去想什么办法隐藏了。只是,在这种高人面前玩手段,会有用吗?
都收拾起来,三人分份儿挑着东西,快速的往回走。迎面走来柳云儿,身姿婀娜,姜云川却心跳如擂鼓,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娘……
柳云儿细长韵致的双眸在姜云川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笑,问萧斐:“听说大哥和嫂子回来了,是吗?”
“是呀,刚回来呢,这消息真灵通。”萧斐笑着回道,“我们正要回家去,你进去坐坐吧?”
柳云儿点头,跟他们一起走,看着姜云川说:“姜公子都是真喜欢这个地方啊,走了又回来。”
姜云川紧张的咽口唾沫,挤出不自然的笑容。柳云儿蛾眉一蹙,纳闷说:“你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对吗?你怎么这么怕我?”
“不是,没有!”姜云川赶紧否认,接着就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在这些人面前自己果然太稚嫩了。他干笑着说:“是扁担太重了,我有点吃累。”
“啊,很重吗?”萧斐听到却放下挑子,要和他换过来,姜云川慌忙的抓着他的手,指指天说:“没事没事,快下雨了,咱们赶快回家去吧。”
54透明的潜伏(2)
正说着,天上飘起雨丝,冰凉的落在人脸上手上。这几天一直连阴,下雨一点都不是起事。
身上挑着重物,他们也走不了更快,仍旧按原速回家。地瓜说:“谷粒去哪儿了啊,都下雨了,再不回来就该淋着了。”
姜云川刚想说不用担心他,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我在这呢。”
地瓜循声回头,惊奇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
古意接了他肩上的挑子,另一手搭在他肩上,挟着他往前走,说:“先回家去吧,下着雨呢。”
姜云川紧走几步靠近古意,突然发现他身上几大穴位都封住了,这样就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武功深浅,不过这样的做法很伤身,若非是萧寂然突然回来,他应该会想其他的办法来掩饰。
一想到自己要对抗的,或者说要挑战的是一些前辈高人,姜云川的心就一点点的往下沉。他最担心的不是找不到大长公主,而是,如何说服萧寂然让他把萧斐交给自己。还有更糟糕的事,万一找不到大长公主,他被迫登基,就会永远失去他放在心尖的人,他们便只能相忘于江湖了。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要争取,且一定要成功。
刚到家,雨就下大了,地瓜蹦跳着进了屋,拿了干净的布巾招手让古意快来,完全没注意他爹从里间出来,叼着烟袋锅,漠然的看着门楼下躲雨的古意。
雨势越来越大,古意没法跑进堂屋,便朝地瓜摆了摆手,找个板凳在门楼坐着了。
萧爹轻轻咳了一声,地瓜惊了一下,把竹帘放下,乖乖叫了一声。萧爹问道:“那个人是谁?”
“姜公子的朋友,他还救过我一命呢!”地瓜得意的说,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萧爹眯起眼睛:“什么救了你一命?”
地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那是爹娘不在的时候他们跑出去玩的,结果让他得意忘形的戳破了。他一时间也编不出好谎话,支支吾吾的说:“就是……我差点被人杀了,古大侠路过……就这样呗……”
“是什么人要杀你,几个人?”萧爹继续问。
地瓜一愣,没有人啊,他当时只是看到有打斗的痕迹,地上有柄断了的刀,然后古意就从天而降带走了他。
“怎么,想不起来了?”萧爹似笑非笑,“才几天就忘了?”
“不是……”地瓜摇头,低头皱眉想了一会,还是跟自己父亲说了实话。却不料萧爹竟然笑了,拍拍地瓜的肩,说:“嗯,果真是要谢谢人家。没事了,你去玩吧。”
说完就进了里间,柳云儿和萧娘碰头坐着做针线活,银针穿梭着织出明艳的花瓣。
雨还在下,萧爹抽完一袋烟有装满,银针上下翻转着绣完一篇花丛。
“萧大哥,准备怎么动手?”柳云儿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笑意。
萧爹不甚在意:“看他们怎么玩吧,我到不担心他们敢轻举妄动,就怕那俩小子……”
萧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绣架,揉揉额角说:“那个传言不见得是说他们呐,你们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嫂子还不信呢!”柳云儿掩嘴娇笑,“其实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就是嘴硬。”
萧娘瞪着她,拿针扎她:“我缝起你这张嘴来!”
萧爹抽了口烟,起身踱到屋外,看着屋檐的滴水若有所思。的确,要说第一个发现的,一定是萧娘无疑,可她坚持不松口,不知道她在避讳什么。平静了二十年了,他从没想过还会有什么来打扰,当年那么困难都走出来了,不至于如今要毁在一个小辈手里。
只是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场雨下过之后,天空瓦蓝瓦蓝的,晴朗的近乎透明,凉风吹着很舒服,让人着实过了几天好日子。
古意偶尔会借口出去几天,他需要定期疏通经脉打坐运行,不然闭塞时间长了会伤害他的经脉。而且他还可以借着这个时候去联系三皇子的人,几番下来,他得到的情报一致的指向他所借住的萧家。
并且萧爹就是萧寂然,萧娘是大长公主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这是皇室的秘密,但是有心打听不难知道,当初大长公主究竟是怎么失踪的,前后联系想一下,这事就无他了。
他知道了,姜云川自然也就知道了。只是他心里更加复杂,又高兴又惊讶又担心,各种情绪都涌上来。
萧娘是大长公主姜妤,那么萧斐就是……他的表弟,他们其实有着一部分共同的姜家血统。这个认知让他全身发木,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
“喂,我喊你好几声了!你在干嘛?”萧斐碰了碰姜云川的胳膊,奇怪的看着他捋韭菜叶子的手。
他们早晨来浇菜,姜云川已经走神好几次了。
“你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萧斐关切的又问道。
姜云川看着他的眉眼,长的像萧娘,有姜家的模样。现在看着,又好看又亲切。可是,也逼得他多了一层距离。
往回走,萧斐揪了一朵野花,浅紫色的,小小的花瓣,几乎没有什么香味。他放在手里转着花柄,说:“今年没时间,不然你看到我娘侍弄的金菊一定会喜欢的,很大的一团,灿金灿金的,很好看!”
“嗯,是名品,帝女金香。”姜云川脱口而出,每年秋季,皇宫里一片灿金,不用萧斐细说他都知道是什么样子,闭上眼都画得出纹路,从小看到大的东西。
萧斐疑惑:“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云川笑笑没有回答,他郑重的问:“荞麦,我问你,你对当今朝廷或者说皇室,有没有……嗯,你是怎么看他们的?”
萧斐一怔,摇头:“他们离我这么远,我又不了解。”
“那其实,你不讨厌是吗?”姜云川略有惊喜。
“我没见过,我不知道。”萧斐老老实实的回话,“你问这个干嘛?”
姜云川连忙说:“没事,我其实是一路南下听到很多抱怨声,所以想问问你罢了。”
萧斐点头:“哦,这样的话,还是有一点不满的。不过,我的态度又不重要,随他去吧。”
姜云川又有点忐忑了:“那如果你见到了皇室的人,你会讨厌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