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上——缎黛

作者:缎黛  录入:01-20

文案:

此文算是半架空历史吧,

借鉴张作霖做东北王时的那段历史,

但是文中人物与现实人物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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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城,杨雨辰 ┃ 配角: ┃ 其它:

第1章:楔子

那一天的清晨,在梦境里挣扎的江城如往常一样被母亲吊嗓子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吵醒。他躺在床上搂着被子左右翻了翻,仿佛还能看到梦中那双水色的眸子,仿佛还被那双眸子凝视着。他在起床与继续睡之间挣扎了一会,听母亲并没有停止吊嗓子的意思,只能认输似地翻身起床。赖床计划第一百零一失败,江城揉揉乱糟糟的头发,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没有养成晚起的习惯,实在要感谢母亲风雨无阻的晨练。

刷牙洗脸之后,江城冲阳台大喊:“妈!早饭!”

阳台门边那个优雅的女人淡然一笑,“老规矩。”

江城认为母亲是个有点脱线的戏迷,多年来自己学、唱也就罢了,还强迫年幼的儿子学戏,而且不学就不给饭吃。有几年,想吃饭就要给母亲唱一段,想吃肉就要学新段子,江城那段时间也反抗过,但是母亲竟然舍得真的让他饿肚子,所以反抗统统失败,因为不管再怎么不喜欢,江城也不想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如今27岁的江城不复当年任母亲摆布,听她提出老规矩只是撇撇嘴,也不回答径直走向厨房。锅碗瓢盆乱响中,江城听到母亲在作为阳光花房的阳台里唱着“你好比那顺风地船扯蓬就走,我比那波浪中无舵之舟”。

幽怨了啊,那么做她爱吃的早饭吧。

半小时后,江城端出两碗粥一盘榨菜炒肉丝两个淋好酱油汁的单面荷包蛋,“老妈,我粥做多了,你吃不吃?”

“吃!”江然然大喇喇的坐到餐桌边,举起粥碗喝了一口,咂咂嘴说“你忘记加白茯苓粉了。”

江城笑笑,把鸡蛋放在母亲面前,“请老佛爷再尝尝这个。”

江然然用筷子头沾沾酱汁放在口中,“儿子,说实话,你这手艺真不像传承自我这个超级大厨。”江然然是特级厨师,虽然在家不喜欢做饭,但江城不得不承认妈妈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妈,你儿子我是注册会计师,不是厨师啊。”江城对母亲一直很无奈,这时候顶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儿子,你小时候都不会顶嘴的,现在学坏了。”江然然伸手去扯江城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手上的力气竟然很大。“每天陪妈妈练练唱,有什么不好?”

“……”江城飞快的喝粥,好像完全没听见江然然的问话。

“儿子,戏曲是艺术耶,你懂艺术吗?”江然然点着儿子的额头,却无奈的发现他竟然完全不在意,只是继续喝粥。

“哎……”江然然摇着头叹气:“要不是妈妈我帮你陶冶情操,你能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润如玉、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佛见佛笑、花见花开……”听江然然越说越离谱,江城头都痛了,调起一勺粥塞在她喋喋不休的嘴里。“妈,粥凉了就不好吃了,不符合你不能浪费美食的原则。”

江然然狠狠剜了江城一眼不再说话,慢慢喝起粥来。

“妈,其实我更喜欢听歌,不喜欢听戏。”江城咽下最后一口粥,边收拾碗筷边说。

江然然一推粥碗,站起来说:“我要去学校了,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做大餐,怎么样?”

“有没有额外条件?”江城对母亲的勤快好心感觉很意外。

江然然笑了,脸上神情甚是婉媚,“想吃好吃的,当然老规矩。”

“切。”江城就知道不会有白来的晚餐,对媚颜丽色的女人一摆手:“不稀罕,我晚上去泡吧。”

江然然也不强求,转身回房间去换衣服。

江城把粥碗端进厨房,放水开始洗碗。今天的水流非常急,江城将水龙头调到最小,但还是水花飞溅,洗碗池周围几乎被水淹了。江城正手忙脚乱的打算关掉龙头,可惜他手还没有触摸到开关那个水龙头就被水压砰地一声顶得射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江城很倒霉,激射出的龙头正砸咋他的额头上。江城被砸得脑子晕眩,身不由主地向后退去,可怜的是满地是水,他脚下一滑,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江城后脑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 2 章

当意识回归的时候,江城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后脑和后腰的位置。江城呻吟一声,也不睁眼,只是叫道:“妈!快把水闸关掉!”

话一出口江城就楞了,谁在说话,这是谁的声音?

细细嫩嫩的童音,虽然是叫喊,但却软软柔柔的……

江城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荒草。勉强撑起身子,他觉得手臂都是软的,四处张望,周围荒草中全是高高低低的坟包。这是在哪里?

看了周围,江城最后将眼光调整到自己身上,破烂得全是补丁的灰布裤子包在两条细瘦的腿上,脏兮兮的脚上连鞋子都没有。江城惊恐的认识到这完全不是他熟悉了27年的身体,这副身体又瘦又小,看起来至多只有十八九岁。

江城头疼得想到了一个词——穿越。江城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此时已经被摆在面前的事实惊得麻木的头脑更加不能思考了。

“我在做梦吧?”江城自言自语,但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提醒他,这根本就是现实。江城闭上眼睛,听着身周荒草被风摇动所发出的瑟瑟声,悲哀的意识到,他真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了。

又坐了一会,江城觉得本来酸痛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他摇晃着站了起来,赤脚踩在厚重的黑土灰白色的碎石竟然完全感觉不到脚掌的疼痛。身周是一大片荒坟,四周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草,究竟应该往哪边走才好呢?

这幅身体支配起来还很不顺畅,江城选了个坟包最少的方向慢慢晃了过去。一路上的荒草高高矮矮,竟越走越荒凉,江城撑着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向前走,既然已经如此了,就走下去吧。

当太阳西斜着将荒草尖染成金色的时候,江城站在了一条不很宽的河边,河水并不湍急,缓缓流动,河面上映出夕阳的粼粼金光。疲累的江城慢慢走入浅水中,被微有余温的河水轻柔抚摸,他觉得深深的疲倦一点点被柔和的流水卷去了。

在水中站了一会,江城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这一路半个人影不见,也不知离大路有多远,要尽快找个人问问才好。

万幸的是,天黑前江城见到了一条能跑车的土路,这路被一座木桥相连跨河而过。江城虽然原本也算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毕竟也活了27年,这时在路上细细查看,那一条条车辙向河对岸的全是辙深而重,而向着另一方向的却是浅而轻。想了想,江城便向河对岸走去。能有车送辎重去的方向,必是有市镇的吧。

太阳很快就藏在了地平线下,夜风带着凉意陪伴江城赶路,静谧的夜色中,不时有萤火虫从他面前飞过,一闪一闪的尾光勾起了他的感慨。大城市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真没见过如此的可爱的景色。抬头看看天上,星辰格外的紧密而靠近,仿若在眼前一般,全不似在城市中看惯的那种蒙了一层雾气的稀疏星斗。

若是妈妈在这里,会很高兴吧,那么爱美景的女人,看到这样的星空,必然会举着相机不停拍照吧。那个做事全凭心意的女人,会躺在星空下舒展身体吧。母亲啊,自己穿越来了这里,她会是多么伤心啊。那个任性、肆意,但却坚强、果敢,全凭一人之力将他抚养成人的女人啊,她哭泣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江城边想着心事边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蹄踏地和车轴缺油摩擦的声音。他赶忙站在路边,这里可没有路灯,被马车伤到,没准要再穿越一次了。

身后马车来的极慢,江城忽然向到,其实若是能和车上的人搭讪上,不只能少走一段,而且还能打听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了这样的想法,江城开始借着星月的光辉和马车前挂着的灯笼细看缓缓而来的马车,模模糊糊车上似乎堆着一些方方正正的东西,车辕上坐着一人,黑暗中也瞧不真切。

车近了,江城看见驾车的是个满脸褶皱的老人,帽子也没带,一头不很长的乱发,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江城对着老人努力招手:“老爷爷!老爷爷!”

车上的老人也看到了路边的小人儿,一拉缰绳,懒洋洋的瘦马站在了路上。“孩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老人话里带着浓浓的东北土音,从前常常看小品,那种厚重的乡音是经常听到的。

江城对老人笑得很甜:“老爷爷,我和家里人走散了。我不认识路,老爷爷能不能捎我一段路?”

老人打量着面前的孩子,瘦小的身体,破烂的衣服,满脸的污渍,还赤着脚,可他清脆的童音,有礼貌的腔调,令老人觉得这是个好人家的孩子。老人拍拍车辕,“上来吧。”

江城谢过老人,快手快脚爬上车,一坐下来才感受到双脚疼痛得近似麻木了。蜷起腿,江城轻轻伸手去揉搓双脚,本以为脚上会都是伤口,但却意外的发现脚底有层茧子,疼痛只是因为疲劳而不是受伤。

江城一边捏着腿脚,一边试着去套老人的话:“老爷爷,这是什么地方啊?”

“新民府。你家是哪里的?怎么到这里来的?”老人对身边的小孩子也很好奇。

新民府?没听过这个地名,东北三省有这个地方吗?难道穿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江城一紧张,脑门有点见汗,但还是又问了老人一句:“这里离什么城市比较近?”

“离哪近?”老人想了想,“辽中县?奉天府?”

奉天府……这个江城是知道的,那不就是以后的沈阳嘛。“奉天啊,张大帅啊……”江城感叹着,却被老人的一句话给问迷糊了。

“张大帅是谁?现在的大帅姓孙。”老人到也没觉得很奇怪,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本来就不太可能弄对当权者是谁,要是真说对了,才有点奇怪。

不是张作霖?孙大帅?江城听了老人的话有点乱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架空历史?如果穿越到一个已知的历史里,至少可以趋吉避凶,如今在完全未知的世界里,作为一个10岁的孩子,应该怎么活下去?

老人见江城发呆,手中的鞭子一抖,鞭梢在空中甩出个清亮的声音,“小孩,你叫什么?从哪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过神的江城神情暗淡的回答老人:“我叫江城,家里没什么人了。”难道再也不能见到母亲了吗?江城从不知道母亲在他心中有如此重的分量,这时候胸中是无尽的酸痛,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泪水沾湿了江城脸上的污泥,他伸袖子抹抹脸,竟露出了白皙的脸颊和细嫩的肌肤。

老人余光扫到了江城肮脏的脸上露出的那一条雪白的皮肤,心中更加认定这不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想起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山头、土匪、保险队,老人以为江城必是哪个土匪劫持的肉票。心中暗暗赞叹,这小孩竟然能从土匪手里逃出来,以后准有出息。

江城看老人脸上似有同情爱怜之色,也因为自身现在是个弱小孩童的样子,想要在这世界里生存,第一步必是先要有个能暂时依靠的人。这老人虽说也是个穷人,但能驾车送货,该是有能力谋生,若能从他身上下手借力一二,也可以好好为日后做个打算。既然存了这样的想法,江城开始刻意的去讨好老人,这小小的身体面容虽然肮脏,但柔软的童音却很是令人受用。几句好话说下来,江城就将老人的底细摸了个八九分。

第 3 章

老人姓张,在附近村子中开了家小小的豆腐房,虽然店面很小,但是味道却不错,每天凌晨都要向新民府中的几处饭庄子里送当天的豆腐、豆浆。听老人说到饭庄,江城心里一下子透了亮。原本总埋怨家里那个总爱无理取闹的老女人让他进厨房学做菜,可现在一看,那些会计报表不能换饭吃,这烧菜的手艺却是可以做谋生手段的。

“张爷爷,我想去饭庄子里当学徒。爷爷能不能给做个介绍?”江城的请求让老人很意外,这小孩怎么不回家。“你咋不回家?”

“已经没人了,回去哪里啊……”江城脸上露出一种想哭却强忍住不哭的表情,更坐实了老人刚刚的猜想。可能是被土匪砸窑灭了门的大户家的孩子吧,可怜啊,老人在心里暗叹。

“大饭馆一定不要你的,我给你找个生意好的小饭铺吧。”老人很热心,他以为江城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一定受不了成了名有脾气的大师傅的苛待,打算着给他找个好朋友开的店,让人家好好照顾着。这孩子聪明会来事,也许将来能做个好伙计。

“谢谢张爷爷。谢谢张爷爷。”虽然猜想老人一定会帮忙,但现在得到了明确的回答,江城还是为了落脚之地而狠狠高兴了一把,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搂住了老人的胳膊不停道谢。

老人心中一暖,几乎想把这个对他撒娇的孩子带回家去当亲孙子抚养照顾,但一想到那个小小豆腐房只能勉强填饱一个人的肚子,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人家好好的孩子,哪能带回去和自己吃苦呢。

江城极为兴奋,又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感谢老人,忽然想到旧时人都爱听戏,就问老人道:“张爷爷,我给你唱戏听好不好?”

“你会唱戏?”老人的兴致也被引了上来,也就是庙会和村里财主家有喜事才有机会听草台班子唱两三场蹦蹦,平时哪有听戏的机会。要知道,听戏对村里人来说,可是极为难得的娱乐。

“我妈妈常常唱,我学了一点点。”江城点点头,小脸上全是肯定。“爷爷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你随便唱吧。”老人哪里会选戏,平时听的都不知道完整的名字。

江城忽然想到了早晨母亲因为早饭的事情在阳光花房里唱得格外哀怨的一段,自然就唱了出来:“来,来,来来来来来,上前带住了客人的手,叙叙你我当初。”头一句七个“来”字就被他软软细细的童音唱得格外凄凉婉转,老人全没听过这种腔调,虽不熟悉,但也知道好听,不由得叫了声好。

江城也知道唱得不是老人熟悉的乡音,便尽力求得唱到最好,一字一句全带了感情,竟达到了从前母亲要求的最高境界——戏与心合、词与情合。一段平板唱下来,待到唱到早晨母亲唱过的那段“你好比那顺风地船扯蓬就走,我比那波浪中无舵之舟”,眼泪竟偷偷落了下来。

老人听他唱,也不再叫好,虽然调子不熟,却字字听了清楚。

“你好比那顺风地船扯蓬就走,我比那波浪中无舵之舟。你好比春三月发青地杨柳,我比那路旁地草,我哪有日子出头。你好比屋檐地水不得长久,天未晴路未干,水就断流。”

这一段实在唱得好,词也好,老人不由得又叫了声好。

“哥走后奴好比风筝失手,哥走后妹妹好比雁落在孤洲。哥走后奴好比贵妃醉酒,哥走后妹妹好比望月犀牛。哥要学韩湘子常把妻渡,切莫学那陈世美,不认香莲女流。哥要学松柏木四季长久,切莫学荒地的草,有春无秋。哥要做红灯笼照前照后,切莫做蜡烛心,点不到头。为我的哥哥娘家路三年少走,我为哥与亲戚朋友们,做下了对头。我为哥与公婆常常不和,我为哥与亲丈夫,打骂不休。千诉万诉我诉不清楚…… 我好比搭上了强盗的船,失错在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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