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只觉得还行。”莱斯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实事求是的回答，“模特儿不是个一辈子的职业，加上史莱哲一起始就打算开公司，所以我自然就走上了经纪人的路。”说实在，他不禁觉得是Steve对他偏颇，才会说出这些夸赞的话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外皮有甚么天赋的本钱，顶多就是站着有气势、看起来还算体面而已。
不客观的心，看出来就是不客观的现实——但这也表明Steve对他已经偏爱得失去判断，这倒算不上壊事。
“莱斯。”陈曨半眯着眼，像只慵懒的大猫一样蜷伏在被窝上，“今年圣诞，可以不排工作吗？”
“怎么？有事做？”莱斯系着领结，问。
“叶潼和刘冥说，想一起去德国过圣诞。”陈曨看着看着，便爬到床头来，扳过莱斯的身子，帮他调整领结，“他们也邀请你。”
“我？”莱斯放下手，随他摆弄，“没问题，我协调一下。”
“真的？”陈曨一愣，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工作真没问题？”
“NX 是美国公司，还挺重视节日。只要你圣诞的委托都推掉，那就有空了。”莱斯轻抚着他的头，说，“你现在，也不一定每个工作都接，严格筛选，反而有利于抬高身价，次等的工作就当是给后辈机会便好。”
“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后辈呢。”陈曨自嘲一笑，“不接工作就会被淘汰，这不是定律吗？”
“只要熬到某个阶段，就是重质不重量了。”莱斯回道，把人抱进怀里，仔细打量，剪了服贴短发的Steve，像个漂亮的妖精男孩，五官精致得不可言喻，这是他一手一脚培育而成的货品，有他的心血，也有投注了感情。
也许本人还未察觉，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打拼期逐渐步入收成期了。Steve Chan这个名字，象征着气质、高贵、神秘的魅力，品牌找他代言，不计成本，就只是借着『Steve』这个名字打亮招牌，时代已经不同了，而陈曨本人，却始终没有半点倨傲，他理智清晰的观察着潮流走向，总让自己随波逐流，以免被圈子排挤。逆水行舟，很多船都翻了，只有他，渐渐的、隐隐约约见到了对岸。
无友不如己者，叶潼、刘冥会对Steve青睐有加，想也是看出了他那潜在的才华。
“对了、说起来……刘冥联络我，关于比赛评判一事。”莱斯忽然想道，“下月底在香港举行，三天里，先教决选新人走台步、然后出席最后的总决赛，过程会在电视上剪辑播放，如何？”
“我以为我只要评评分就好……”陈曨有些无措，“我自己也没走得多好。”
“从前是，现在却不会了。”看到他这副忐忑的模样，莱斯倒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你有练习、日子有功，刘冥不也说你走得好、要其他人向你学习吗？”
“没有。”陈曨垂下眼，“我就中规中距……”
“已经是国际名模的标准了，你就对自己多有信心。”莱斯很少称赞人，也很少鼓励人，但与陈曨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肺腑之言，他是觉得这孩子很努力，而努力也让他取得应有的成果，虽然未到叶潼那天赋的程度，但在新一代的华人模特儿里，已算是数一数二。
“嗯……”陈曨还是那副腼腆模样，但听了莱斯的话，那紧绷的肩膀却稍微缓了下来，“我尽力。”
莱斯对他，也很了解，陈曨说会尽力，那就真的是全力以赴，他的工作态度总是无可挑剔，一旦被委以重任，就必定会表现得完美。
“我出门，大概一两点回来吧。”
“好、再见。”
如果时间许可，二人一定又是依依不舍的吻别，可刚才换穿时已费了不少时间，再没馀裕去谈情了。莱斯有点赶忙的离开，陈曨趴在窗边，看着车子从车库里驶上大路，才又蜷回被窝里。他完了秀后就直赶来美国，加上刚刚那场欢爱，体力消耗极大，便在有着莱斯气味的床上安然睡去，这一觉异常香甜，连半夜莱斯是怎么回来的，他也没注意到。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便到了模特儿新秀赛的日子。陈曨从英国飞回香港，与莱斯约好在新居见面——装修工人置放好家俱，正在做最后整理。
属于Kovac的宝时捷停在铁闸前，莱斯看着这栋清幽雅致的洋房，不由惊讶，他很清楚这半山地段别墅的价钱。
“甚么时候买的？”
“之前在香港休了一阵子假，就想把钱放到一处投资。”陈曨站在花园边，隔着车窗指示，“车库在右面。”
铁闸自动打开，保时捷便停在私人车库里，在外国这种面积广大的房子是很常见，但香港就不一样了，这堪称是全球地价最高、人口密度也最高的城市，就是千万富翁也未必买得起。
模特儿和艺人一样，做卖外貌的行业，钱来得易也去得快，大抵人都是抱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心理，只有一小撮看得通储蓄之道，莱斯知道陈曨对事业、钱财总是看得很谨慎，这和他成长背景不容易多少有些关系，但这么闷声发大财，连房子都买了，却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他以为Steve至少会先跟他商量。
“你真叫人意外。”莱斯进屋，就像美大学生到罗浮宫，每个角落都仔细观察，知道这设计、装修，也是刚完成不久，家俱清一色簇新的玩意，“之前租的公寓已经退掉？”
“嗯，东西都搬来了。”陈曨走在他后头，略有些腼腆，“我……把两个睡房打通，里面放的是king size的双人床。”
莱斯浏览的目光一顿，说，“噢，你和室友一起住？”
“还不知道对方肯不肯搬来……”陈曨垂头，“我是打算今天问。”
“恐怕不搬了。”莱斯看着天花，说，“这里离市区，也太远了点。”
陈曨瞬地抬头，总是没表情的脸，很难得露出打击受伤的神色来，黑亮的眸子空洞洞的看着莱斯。
“而且，”莱斯看向他，唇微微扬起一角，“看房子、装修、入伙所有事，你都没和室友商量，他心里准会不痛快。”
“我想给他个惊喜。”陈曨小声说。
“他不是需要惊喜的人，你这样先斩后奏，他只会想……是不是不被信任了？所以整个过程都瞒着他来办？”莱斯上前，拉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贴着一吻，“明明Steve在他面前都是赤裸裸、毫无秘密的，怎么这会儿多了一所房子却不晓得？”
“莱斯！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陈曨扑进他怀里，二人的身高差让他刚好把头抵在对方颈窝里，“工作的事已够你忙，我不希望连私生活都要劳烦你，而且我买房是半年前的事，谁知道入伙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一起……”
Steve的年纪，离沧桑还很远，但他的内心却一直是世故务实的。见识过许多离离合合、他从来没有甚么天长地久的想法，当时就只是单纯地置产、为自己打算，莱斯，如果他们还在一起，那就邀他过来一起住，如果没一起了，就当是他一人养老的居所，他对莱斯是有疯狂的依恋，却很清楚这世上没甚么是永恒的。
“你有时真是懂事得令我头痛。”莱斯喟叹着，把他紧紧搂进怀里，“我明天安排搬运公司，给我一个星期，ok？”
“你答应了？”
“嗯，我答应。”
“谢谢……”陈曨从没笑得这么灿烂过，双手勾上莱斯的肩，踮起脚送吻。
模特儿新秀赛里，陈曨指导新人们参与阿曼尼的香港展示会，与刘冥一同做起幕后监督。这整个过程由电视台收录剪辑成节目，播放后掀起了轩然大波，Steve Chan 成为了香港炙手可热的型男指标，说他就像当年盛极一时的叶潼。
藉此趋势，向Steve招手的品牌也越发增多，Kovac因为这台柱而连带打响了名气，吸引许多新进后辈，Steve在国际舞台上活跃依旧，事业算得上是更上一层楼，在莱斯精挑细选下接拍的工作，都是利润丰厚、享誉国际，那风光可说是一时无两。
圣诞前夕，他与莱斯一同飞到柏林叶潼和情人的别墅，加上刘冥，五人过了个愉快舒适的圣诞。
“这一年，你得开始为自己铺路。”叶潼揽着陈曨的肩，谆谆告诫，“想想，你二十七了，模特儿的生涯一般辉煌到何时呢？”
“三十五吧、大概……”陈曨回道。
“对，虽然比起女模，男模算得上长寿，但你的收入从工作而来，到了某个年纪，工作量会减少，而你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现在的工作模式。”叶潼从前总是玩世不恭的调调，近年因为退居幕后、开公司了，竟也变得沉稳许多，隐隐有一丝莱斯的老成，据说他的合伙人是尼尔，从那位纵横欧亚的大老板处，学了不少生意经。
“我也明白。”陈曨颔首应道。
“想想你真正想做的是甚么，从现在开始就要筹备了。”叶潼微微笑着，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情人，“这家伙，闷声不响的开了公司，过几年才告诉我要参股，我可被他气疯了，我不靠他，我自己也开一家。”
“潼……你说过不记恨的。”艾历低声道。
“没记恨，没记恨，我就提一下不行吗？”叶潼对着情人，依然是个别扭的小孩，“谁叫你瞒着我这么久！”
“对不起。”
“我在跟Steve说话。”
艾历不再发话了，闷头喝他的德国啤酒。
每次看他们小俩口的互动，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心微笑，这是相处长久的夫妇才有的气场，小打小闹反而成了情趣。
“咳、所以嘛，莱斯，你也帮他打算打算。”叶潼假咳一声，把矛头转向旁听的莱斯。
“我会的。”莱斯刚才和刘冥拚酒，虽然嬴了，但眼神恍惚，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你会甚么？”
“娶你、养你。”莱斯转过头来看向陈曨，一本正经地道。
“………他醉了、你送他去躺躺。”叶潼推了陈曨一把，示意道。
“嗯，晚安。”陈曨点头说，然后就走去小心搀扶起莱斯，往客房走去。离开客厅时，好像有听到叶潼和艾历绊嘴，然后有甚么撞击的声音，他识相的走得更快，知道这样下去，客厅一定会成为他们恩爱的场所。
莱斯个子高大，自然地就很有重量，陈曨费了挺大的劲才把人安放在床上，正要去洗个脸，莱斯却忽然抓住他，拉倒在床上一阵热烈的亲吻。
好不容易让双唇移开一段距离，陈曨在黑暗中望着莱斯，“你不是醉了吗？”
“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莱斯随着浓重酒气的呼息，吐出耳语，“你要是不做模特儿，我养你一辈子。”
“我不要你养。”陈曨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唇瓣厮磨，“做不了模特儿，我就做别的。”
人生道路上，从来就没有笔直的。陈曨叩叩碰碰，好不容易走到今时的境地，也能对自己说句不过不失。
他很满足于现状，也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收获，有事业、有朋友、也有……爱人，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不再做模特儿了，但那又如何，再穷途没路的日子都走过了，他终究会找到新的方向。
只希望到那个时候，莱斯依然在他身边。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