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云伸手拂掉肩头落满的花瓣,语调清浅,有着满满的恨意,却又忍不住一声声的哀叹苦笑。
“虽然你把自己说的如此可怜,把皇家众人的生活说的如此艰涩难捱,但身为皇家之人,就该谋天下百姓之事,但你们贺家的人,却是过惯了草菅人命的日子!”
听到贺凌云的话,秋长有一瞬间的怔住,他会恨公子,也是公子坏了他母妃的肉身在先,贺凌云会如此也是再正常不过。虽然球场心里有那么一丝的软化,但是当年不问青红皂白就诛了谢家九族的,还是皇家人所为。这八年来,心中的仇恨早就被磨灭的烟消云散,但真要说起此事话,怎么当真会无动于衷,心里总归是还有那么一点恨意的。
“你是说八年前谢家被诛九族一事?我会帮你报仇的。”
贺凌云看着秋长安,说的很是信誓旦旦。
秋长安嗤笑一声,“报仇?你帮我报仇?莫非你是要尽灭了你们贺姓一族不成?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不过,我也从没想过报仇的事,你晚上尽可睡你的安稳觉,不用担心我突然魔性大发抹了你的脖子。”
“我说帮你报仇,就是当真帮你,我怎么做,你不用多问,只要信我就好。还有,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你会来杀我。”
秋长安望着贺凌云浅色的眸子,里面光影变幻,看不出他的真真假假。
帮自己报仇?真不愧是晴王啊,除了深得民心之外,没想到也讲的一口的好笑话,真真笑死个人。
贺凌云忽略掉秋长安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很平静的望着他说道:“本王想同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一介平民,有什么筹码可以与晴王谈筹码?”
“我想让你为我做把佩剑。”
贺凌云说的很是笃定,这个交易,他一定会答应。
“我在我三叔面前发过毒试,此生不得为他人铸剑,”秋长安紧紧地盯着贺凌云,一字一顿的说道,“特别是贺姓之人。”
“我的筹码,就是拿世间仅有的祈龙舌来换,如何?”
“什么?祈龙舌?你当真要如此?”
秋长安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这个祈龙舌真的就是公子千方百计寻而不得的祈龙舌?就是可以助云迦恢复心智的那个祈龙舌?他有没有听错?
“当真!”
“只是要我为你铸一把佩剑这么简单?这么不公平的交易,太不可信。”
先不说他能不能铸剑的事,就拿这不相等的条件来说,太不可能了。
“谢家的剑在世人眼中早已失传,祈龙舌世间难寻,在我眼里,再平等不过。”
“可是我发过誓,绝不可以铸剑。”
秋长安虽然有些心动,可是已经违背了在三叔面前发过的一个誓言,若是再违背这个毒誓的话,自己当真要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白崆夜今天来找过我,说他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你。”
今日白崆夜来找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种坚定,至死不渝的表情,让自己又是羡慕又是痛恨。
只是,他若是真将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人再推了出去,他要他的命又有何用?
看着白崆夜腰上的那把并蒂红莲的佩剑,因看就知是谢家的手艺,除了谢家,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制出如此精良的宝剑?
心里深深地嫉妒白崆夜,他杀人无数造孽多端,凭什么就能独得了这份深情宠爱?
所以,他今日来,不惜以祈龙舌来做交换。白崆夜手中的剑鞘虽是谢家的手艺,但那剑身却是梧桐所制,算不得是谢家真正的真传,而现在,他要的,是出自谢翎手中唯一的,独一无二的的专属,只为自己铸的谢家早已失传几年的真正的宝剑!
“这个交易,你不愿意?”
见秋长安皱着眉头,鼓着脸颊,咬着下唇迟迟不回答他的提议,贺凌云才出声问道。
“好!我答应你!”
又过了好半晌,秋长安才下定了决心。
公子为他,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自己怎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为了公子,万劫不复又如何,下地狱又如何,他秋长安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们谢家有个规矩,来求剑的人,一定要摸了这块玄石才可以,虽然我已经答应为你铸剑了,但祖上留下来的规矩不可违。”
说着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来一块小孩手心大小的圆石来,光滑可鉴,暗如黑夜。
“这东西可是害苦了不少求剑之人,只不过是个故弄玄虚,将人拒之门外的挡客石罢了。”
虽说如此,贺凌云还是将自己的手摸了上去。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总是有它代代相传的道理。”
秋长安看着毫无反应的玄石,脸上没多少表情,这块玄石,自他爷爷那一辈想过一次之后,这百来年了,再没响过,今天这般安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铸剑所需的一切,找紫旻就是,在哪铸剑,一切随你喜欢。”
贺凌云抓住秋长安伸出窗外要拿回玄石的手,捏了几捏才不舍的放开他,一甩阔袖,踏着满地落花而去。
第二十四章:深深深
这几日,不爱说话又总是爱摆木头人的紫旻一直跟着秋长安充当着苦力,一间好好的客房硬生生的被整成了杂货铺子。
紫旻一身黑衣劲装,满脸的黑灰,嘴角微抽的蹲在地上拉着风箱。
他心里真的是好想哭啊,明明自己是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为何现在却沦落成了伙夫兼杂役?自己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啊!
挽了袖子,在紫旻不远处敲敲打打的秋长安,卖力干活的同时,嘴却是闲不住的。
“紫旻,你上次跟我说青云派的大弟子洛长风被人杀死后,一剑钉在了青云派的大门上是真的么?”
“我从不说假话。”
拉着风箱生着闷气的紫旻有气无力的应和着秋长安的问话。
“看来宵钰的摩罗拳是练成了,要不然也没那个能耐为翠莺报仇。”
秋长安有些好笑,宵钰如此卖力的练功,恐怕不止是为了报仇,更是因为翠莺自醒来后功力大增,宵钰为了面子,功力怎么也得压得过自己的老婆,所以才如此的勤奋。
“你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洛长风无意中发现了白崆夜的行踪,知道了他只是诈死。等宵钰追上他将他灭了口后才知道,洛长风早就将消息传回了门派之中,说起来,洛长风也算聪明。倒是宵钰,不知道是因为要娶老婆了太过兴奋,还是因为被人虐的太惨,尽然忘记了这世上除了奔走相告这个法子之外,还有飞鸽传书这么回事。”
紫旻将手中的风箱拉的呼呼作响,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感觉还不错,背地里奚落消音公子,真的有那么一点,暗爽啦。
“那就是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魔头并没有死?可是公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么会被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秋长安有些担心,现在恐怕到处都是要剿灭大魔头的人,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然都是知道了,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紫旻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秋长安,继续呼呼的拉着手中的风箱道:“你失踪的消息被白崆夜知道后,他就像失心疯了一样整日魂不守舍的,做事还哪来的章:法,若不是如此,洛长风哪能钻的了这个空子。”
秋长安心里有些感动和满足,公子对他如此,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拖累公子的人,为什么总是自己。
秋长安使出全身的力气,精神百倍的砸着手下的热铁。
他要早日铸成贺凌云要的佩剑,早点将祈龙舌拿到手,也好了了公子心头的一桩心愿,也算对公子有所回报。
紫旻看着无比卖力的秋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家王爷,真是命苦啊,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花有意,什么无情啊。
还是他这个做杀手的活的逍遥快活些,红成万丈,粉身碎骨也是经不起的啊。
半月之后,秋长安将铸好的佩剑交给贺凌云让他履行自己的承诺。
贺凌云细细的摩挲着剑鞘上怒放的梨花,一簇簇的在他的心里欢愉的开放。剑鞘上的图案是他要求秋长安刻下来的,拔出剑身,寒光闪动,真是把绝世好剑,谢家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贺凌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刻着梨花的金铃,这是他亲手做的,坠在剑鞘上,叮铃叮铃的清响,总觉得心里的那个人,这么近的被自己独自拥有。
“这是你要的。”
贺凌云将一个玉制的小匣子放到秋长安手中。
秋长安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节黑红细长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蹙了眉头望向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贺凌云。
“这就是祈龙舌?怎么长这个样子?”
“你见过祈龙舌?在你的印象里,它应该是长什么样子?”
秋长安没想到贺凌云会将自己问住,他的确是没见过祈龙舌,就是因为没见过,才要更加谨慎不是。
“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
秋长安凶巴巴的对着贺凌云扬了扬下巴。
“我晴王,从来是一言九鼎,对你,更不可能有所欺瞒。”
贺凌云的眼眸里有些暗淡,他的心和他的人都不能属于自己,就连最简单的信任也是不肯轻易的给予,呵呵,堂堂的晴王,真是活的好没意思啊。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秋长安将玉制的小匣子小心的收起来,抬头看向贺凌云问出这句早就想说的话。
“我只是说拿祈龙舌来与你换,并没有答应你要放你走。”
贺凌云温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整个人让秋长安不寒而栗。
“你不放我走,公子迟早也会来将我带走。”
秋长安挺了挺胸脯,恶声恶气的回着话。他贺凌云这个恶人做恶事再先,自己清清白白的,为何要怕他,在他面前自己不能太软弱了!
“白崆夜倒是来找过你几次,但是我贺凌云要藏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找到的。不过,我倒是给他传了个话。”
贺凌云暧昧的靠近秋长安的耳边,温热的吐息弄得秋长安很是厌恶,剜了他一眼后,就干满跳开。
“你对公子都说了什么?”
“我说,他要是再来找你,来一次我剐你一刀,你说,他还敢不敢来?虽说对你用刑我很是舍不得,但是对白崆夜,必要的时候,他的软肋还是很好用的,一掐即中。”
贺凌云挑了挑嘴角,真是没想到,大魔头也有会爱上别人的一天,只是爱上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是秋长安!
“你真是卑鄙!”
秋长安怒瞪着贺凌云,对他狠狠的“呸”了一声。
“不管我无耻也好,卑鄙也好,起码你还念着我,尽管这种念想我很不喜欢,也总比你忘记了我要好受些。”
秋长安拍掉贺凌云即将爬上自己脸颊的手指,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拉的更远些。
贺凌云失落的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捻起剑柄上的铃铛轻轻地摇了摇。
“你说这柄剑,取个什么名字好?白崆夜的那把剑名叫‘夜歌’,我的这把,就叫‘念梨’好了,你说如何?”
贺凌云眉目舒展,笑意沉沉的望向秋长安。
“你随便,你的剑,你想叫它什么都行。”
“你当真不再计较当年谢家的事?”
贺凌云收起笑意,双眼微沉,紧紧地锁住秋长安的一举一动。
“计较有什么用,苦的还不是我自己,有什么意思?”
秋长安坐在桌前,白了贺凌云几眼,自己给自己到了碗茶喝着,这个人脸变得可真快,前一刻还又是温情又是哀愁的,下一刻立马就变作了僵硬沉闷的僵尸脸。
“你不愿再计较,我却要亲手替你亲手报了这仇。”
贺凌云没去看秋长安眼中的讥讽,他知道他不信他。也不管秋长安愿不愿意听便自顾自的讲起八年前的那桩被尘封了很久的皇家秘事。
“八年前,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骄奢淫逸,在府中私设后=宫,我父皇当年本来想要废了太子打算要将皇位传给我七哥,不想这消息被太子知道了,便设计在我父皇的寿宴上,撺掇众臣提议让刚得了‘笑苍生’的七哥为父皇舞剑祝寿。我七哥生性豁达,不擅心计,也并未做过多推辞便命人取来了谢家的宝剑。谁知太子在我七哥的酒中下了蛊虫,他府中豢养的异士控制了我七哥的身体,舞剑的时候,便操控他将剑刺向了我父皇。
为了将事情闹大,太子便捏造事实说谢家辅助我七哥夺权篡位,理应当诛。我父皇一时怒极,没有细想,便下令诛了你们谢家的九族,我七哥也被父皇下令抄家赐死。”
说到此贺凌云咬牙切齿,握成拳的手指咯咯脆响。
“我七哥一向爱好诗词歌赋,好舞文弄墨,极爱剑术和收藏宝剑,却并不曾练武,不与朝中重臣亲密往来,手中更无握有兵权,单凭他一兵一卒冲上殿中要篡权夺位,这样可笑鲁莽的举动,怎么可能会是做事就一项谨慎的七哥所想的出来的。可惜我父皇平生极疼爱我七哥,突然亲眼见到他拿剑指着自己时,胸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等我父皇将其中的诡计想明白时,我七哥已经被赐死了,而我父皇悔恨不已,一时伤心过度,还来及下诏废了太子,便已仙去了。”
此时的贺凌云眼中满是恨意,这些年来,看着已经登上了皇位的太子,虽说仍是骄奢淫逸,每年大肆挑选秀女之外,国中大事也算是没有大过,镜国也算是被治理的国泰民安,若不然,他早就取了他的头颅来祭奠已逝之人。
秋长安转着手中的茶杯,又喝了一口浓茶,瞥了一眼杀气浓重的贺凌云。
一直以为,他们谢家是因盛王而被灭了满门,却不想,竟是当今圣上一手策划的诡计中的牺牲品。
“难道你要去杀了当今圣上?哼,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不管我们谢家当年是因谁而被诛了九族,到最后,还不都是你们贺姓之人所为,主谋是谁,都无所谓了,人都已经被你们杀了个干净,现在再提起当年的旧事,还有何意义?”
秋长安冷笑一声,皇家的权谋,草菅人命已是常事,因为现已成为当今圣上的太子,除了谢家,被牵连的还有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谢家和云家的人还真是死的不值啊。
“太后设计害死了我母妃,为了巩固太子之位,他的儿子又害死了我的同胞哥哥,虽是对他恨之入骨,但本王对他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杀了他。自遇见了你,才恨意又起,想取了他头颅,为他做下的罪孽赎罪!”
“你真的要杀了当今圣上,夺了他的江山?他可是你的兄长!”
秋长安有些震惊,镜国要闹内乱,这是不是真的?
“他害死了我七哥,我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兄弟情义!”
“可是他在位这么多年,你在朝为臣,不也是为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的江山?”
“我在朝为臣,为的是镜国子民,与他有何干系。”
说到此,贺凌云抓住了秋长安握着茶杯手,就着他嘴唇碰过的地方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我和白崆夜谈了个条件。”
秋长安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挣了几挣也没有挣脱出来,最后只能放弃了挣扎。
“什么条件?”
“我要他助我夺了皇权,登上皇位,让镜国的江山,尽在我手!”
贺凌云眼中是盛气凌人的霸气,那种运筹帷幄,万事竟在掌控之中,睥睨万物的惟我独尊的气势,让秋长安一下子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