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歌+番外——崆夜

作者:崆夜  录入:01-17

一旁的春碎死抱着门框,怎么拉都拉不开,拖着秋长安的壮汉只得先松开他,和另一个人合力去扯春碎的手。

没有了先前的拖拽,秋长安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眼前有一双黑色的锦靴,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对张翅的蝙蝠,露着长长的獠牙。秋长安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靴子,真好看。

衣摆上金线绣的大波斯菊也好看,腰间错落垂着的几颗东珠是他这十六年来见过成色最好的。

再往上,恩,这眼睛生的也极是漂亮,比那几颗极品东珠还要莹亮深邃,只是有些妖气,太过惑人。

再往下,鼻梁有些塌,唇也不好看,唇色较暗,还生了些干皮,勾起的唇角弧度也不是很完美。这样的眼睛长在这样普通的一张脸上,着实有些亏,嗯,对,就是亏。

秋长安愣愣的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倒是抚着下巴的双手真真是漂亮至极。手指纤长白润,指节均匀,指甲修的也是极齐整干净,粉白诱人的色泽,像管事偷藏在桌下的那盆极品牡丹。虎口处的莲花,数数的话,嗯,正好是九瓣莲。红莲妖娆,灼灼其华,美极!美极!秋长安被人扯着衣领拖走的时候,还弯着眉眼,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个人笑着说“美极美极……”

宵钰公子旁边,正是他今日口中所提的贵客。那人站在一排灯火辉煌的屋舍前,一身黑衣,单手环胸,一手抚玩着生着些胡茬的方下巴,嘴角微勾,一脸玩味的神情。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远处被人拖走的那个少年。

宵钰公子对着远去的两人翻了翻白眼,啐了一口后,扶了扶衣袖,换上了一张笑脸,对着旁边一直未出声的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唤了一声“公子,请”。

见黑衣人迟迟未有动作,宵钰公子疑惑的又唤了声“公子?”。仍是不见人回答,宵钰公子有些烦躁,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拖他进屋时,只听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以及极淡的一句“真是有趣……”

秋长安被人倒拖着,鞋也掉了一只,眼角流下的血泛着些腥气,旁边的春碎被人扛在肩上仍是不消停,又踢又打,哀嚎不已。

“放开我,我爹和妹妹都还没找着,我怎么可以死!要找的人都还没找着,我怎么能去死!”

春碎的哭嚎尖叫一声声回旋在黑寂的后院里。

秋长安垂着眼,噙着笑呆呆的重复着“人都没找着,我怎么可以死……”

第三章:笑江南

宵钰公子掀开面前沏好的茶,在腰间摸了摸,拿出一个青瓷瓶,向茶水里小心的倒了一滴透明的晶露,端起茶碗微微的晃了晃,茶水瞬间如煮沸了般“咕噜咕噜”翻腾了几下后,泛起一阵白雾,递到对面黑衣人手里时,碧绿的茶水已变的清透见底,四周还萦绕着阵阵香气。

宵钰公子嗅了嗅,望向对面的人,眉眼含笑,完全不见了先前在门外时那般的戾气。

“这松山派的‘窃香’真是个好东西,公子的毒不出月余就会解了。”

说完将方才的青瓷瓶递给对面的人。

黑衣人将东西收好,慢慢喝着手里加了料的茶水。

见对面的人没有应声,宵钰公子讨好的凑近他,眉眼微翘,似秋水般荡漾。

“公子,你不知道那松山派的掌门有多难缠,我是忍痛牺牲了我这一副好皮相,才从那个龌龊的老色鬼那里骗到了窃香的藏处。再者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来,我都是鞠躬尽瘁,竭尽心力牺牲小我成全公子的大我,有功劳更有苦劳。再加上此次上松山行窃一事,差点就葬送了我一条白花花的美腿,虽说未残,可是留有余痛啊,公子!以后恐怕一般的坐骑我是消受不起了,一来得好生爱护我这条腿才能不至于落下病根,二来这些年总要有些东西来衬衬我这消音公子响当当的名号,这样我才可以更加为公子冲锋陷阵啊!”

宵钰公子闪着一双晶亮亮的泪眼,伸出袖子擦了擦鼻涕,将脸更加凑近对面的人,满含期待的等着他下文,谁知……

谁知眼前的人只是不紧不慢的抿着茶碗中的茶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宵钰公子见自家公子无动于衷,更加卖力的挤出些泪花,凄凄惨惨戚戚的叫了声“公子!”

好在对面的黑衣人终于抬了下眼皮,开了尊口。

“这些年来,你的确是劳苦功高,功不可没,我一直以为金银珠宝才是你的最爱,没想到是我忽略了你的其他需要。这次你盗得窃香是为丰功一件,我是该好好赏你才是。”

宵钰公子盯着对面的人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自己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巴巴的等着他的下文。

“翠莺芙蓉粉面,婀娜多情,最难得是推拿手法超群,这天下无人能敌,治你那条伤腿最好不过。再加上和你门当户对,身份无差,甚是匹配。既然你的腿这般容不得差池,那我就将翠莺赏你吧,她日日在你身边定不会叫你落下病根的,对你这些年的衷心也算是个补偿了。”

听完后,宵钰公子的心就凉了,假眼泪真真是弄假成真了。好个门当户对,青鸾馆的大门和催魂楼的正门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就连大门的尺寸都是分毫不差,现下一个是惊艳绝伦的名妓,一个是千金难求的伶人,再门当户对不过,再响当当不过。

再说那翠莺,表面上是温婉多情,体贴柔媚的娇人儿,实际上那女人凶悍可恶,粗蛮无礼,自己胸口上的那道剑伤就是证明!什么天下第一名妓,都他妈放屁!真要是让她留在身边,自己怕是早就尸骨无存,烟消云散了。

最后,他明明说的那么明显,一般的坐骑消受不起,反过来不就是只有极品才可以的嘛,他要的是公子的那匹极品宝马雪娘啊,只有这个才更衬的起他的身份啊,可是为什么公子非要赏他那个他躲都来不及的烂女人!为什么!

宵钰公子苦着一张脸,眼泪更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自家公子面前。

“为公子冲锋陷阵,赴汤蹈火是我分内之事,不敢贪功,翠莺姑娘我实在消受不起,还望公子收回赏赐,留给他人罢。”

正想抱住公子的腿,上演一番狗血的戏码,死都要他收回去,只听屋外一阵骚动。

秋长安满身是伤,几乎成了个血人,头发凌乱,已经有些辩不清楚容貌了。左腿在跑进这个院落,被护院拦下来时打断了,但他仍是死死抱住院子里的一棵树不放。指甲已经抠出了血来,双眼猩红,紧盯着前面的屋门不放。

“公子,我已经找了你大半年了,今日终于让我找到了,在我死之前我想再见公子一面,想当面谢谢公子当年的救命之恩。”

秋长安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他想尽力喊得大声一些,好叫屋里的人能够听见。只是出来的只有气急败坏的宵钰公子,此时他正厌恶的呵斥着护院快些将自己拖走。

身上又挨了一阵拳打脚踢,他已经记不清楚流了多少血了,好在春碎的话在关键的时刻打醒了他,不然他做鬼都会不安心的。在赤魇宫发现那个人没死时的那种喜悦,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彻底让他明白了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虽然自己已经快死了,但人之将死,心里的的念想就会越发疯长起来。

“八年前在江南白蛟河前,公子手执一枝桃花,曾救下过三人。其中有一八岁男童,是公子伤了手臂救下的。如今孩童已经长大,正是小人秋长安。我也曾去疯魔山上找过公子,一路从西域寻来,已过去了大半年的光景,现下我只想见公子一面,也是死而无憾了。”

“还不快拖走!他不死就是你们死!”宵钰公子已经恼到了极致,抬脚踢翻了门前的盆栽,这人委实是留不得了。

秋长安只觉脑后一重,意识逐渐模糊,只是宵钰公子身后始终是没人出来看他一眼。

秋长安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的腿和春碎的胸前一样都打了桃木夹板,只是眼前叽叽喳喳独自说个不停的春碎,样子有些吓人,之前的娃娃脸已经变成了现在鼻青脸肿的模样,嘴唇厚的有些过分。

秋长安将视线投向窗外,此时日光正盛,隐隐还能闻到些药香,活着真好啊,好在没有辜负三叔和花姨娘生前的嘱咐,长安,一世长安啊。

“长安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等你伤好了以后,一定要去秋瓷小贱人那晃一晃,你这张脸哪是那恶人能比得上的,到时看他还取不取笑你,哼!”

春碎踢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将自己一张肿胀的脸凑近秋长安,眨了眨一小一肿的眼睛,咧着厚唇呵呵干笑了几声后对着床上的人说道:“长安,你一直都这么好看么?”

床上的秋长安有些楞,双手抹向自己的脸,这么一大块疤有什么好……

肌肤光滑,没有血污,再掀了掀被子,衣服也换了身干净的,再看看手,血肉模糊的指尖也已被上过药,明显自己全身已被人清洗过,那么脸上的疤……也被发现是假的了吧。

“长安,你倒是说话啊,好不容易醒了,没想到比之前更是呆傻了些。再这样下去,宵钰公子屋里的贵客怕是要反悔了。”

“反悔?”贵客,是说的那个人么?

“是啊,那天本来我们身上都已经被拴上石头打算沉河了,谁知你那恩公替我们说了请,放了我们不说,还让我们好好养病。”

说完,春碎有些神秘的靠近秋长安耳畔,低声说:“我还听说,你那位恩公看上你了,等你的腿一好,就带你回岑州老家呢,管事的都已经收了赎银呢。”

说完春碎一脸的羡慕,早知道这样,自己也上演一幕偶遇恩公的戏码好了。

秋长安听完有些发傻,呵呵的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春碎不停的碎碎念,心里的满足越来越多,真的是好美好的人生啊!

秋长安看着就是一副若柳扶风的瘦弱模样,这些年来,虽说不似其他男子那样强壮有力,可也没生过什么大病,也算安安康康的过了许多年,只是这世上的有些人越是这样,才越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秋长安恰好是这一类。

等他两个多月之后,身上大伤小伤完完全全好利索了之后,春碎已经活蹦乱跳的在他面前蹦跶了一个月了。

在这期间,春碎口中念念不忘的恩公一次也没出现在秋长安面前,这多少让他有些心焦,可越是这样,病越是难养。

宵钰公子倒是来看过几回,每次来都是凶神恶煞的怒极模样,让秋长安很有些畏惧。好在他来也只是扯着嗓子骂几句,看了看他的伤势后就走了。

以前总是看秋长安不顺眼,老是在人前取笑辱骂他脸上那道丑陋疤痕的秋瓷公子到也来瞧过他一回,看到他细白如瓷,完好无损的脸后,气红了整张脸,掀了桌子,摔碎几个茶碗,丢下一句“贱奴”后,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再次看见那人已是三月后在岑州他的别院里了,那时候他正和宅子里仅有的两个下人给花园翻土,那时日头正盛,戴着大沿帽仍觉得阳光晒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空气中翻滚的热浪将景物都可以折射出重影。

那人仍是一身黑衣,衣摆袖口绣着翻云纹,斜襟绣着一朵银线芍药,腰垂一枚黑玉蝙蝠,方脸塌鼻浓眉星目,骨簪束发,嘴角上挑,懒懒的靠在不远处的柳树上,纤指绕着嫩绿垂绦,好不悠闲自在,惬然得意,哪有一丝嗜血如狂的大魔头的影子。

秋长安转身时恰好对上了那一双玩味的眸子。那样一双绝世的星眸,每次见了秋长安都会忍不住的无错恐慌,又会没来由的深深赞叹那一双眼。

现在的这张脸皮肤干燥,普通的满大街都是,若不是那双眼和他手上的九瓣莲,自己肯定是认不出来他就是八年前那个容颜妖娆,风华绝代,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虽说他换了张脸,可是那气势始终是没变的。

秋长安戴着黑色的宽沿帽,拿着一把还沾着些泥土的小方铲,站在一片红茶花里,空气中还散漫着新翻泥土的清新味儿。白净的脸上泛着灼红,气息有些慌乱。秋长安突然觉得岑州的天真是热的骇人,他的脸上现在一定也热的开了两朵小红茶。

那人如现下时分的日头一样耀眼,因为他看着他连眼睛都觉得有些灼烫。

“江南的天气,还习惯么?”那人还是先前懒懒的动作,连问话都些倦意。

“还……还好,多谢公子挂念。”若不是对面的人先开口,秋长安一定会愣在原地当稻草人了。

“你不是要当面谢我么?怎么,现在反悔了?”对面的人扔了手里把玩的柳条,弹了弹指尖吹了吹,眼角微挑,目光直直的射向秋长安。

“没有没有,”秋长安急急的为自己辩解,“只是有些突然。”

秋长安忙从花圃里出来,走得有些急,不小心被枝条绊了一下,摔得有些狼狈,翻土的方铲也不小心将手腕割了道小口子。

秋长安的脸更红了,他没想到一见面就会这样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焦,秋长安拍了拍袖子,低着头恨不得将脸埋进泥土里,挪了挪对着对面的人恭敬的拜了三拜。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公子,我们三人早已死在了仇人刀下,公子的恩情这八年来长安一直谨记在心,断不敢忘。我姨娘和三叔临终之前也仍念叨着公子的救命之恩,他们二老若仍在世,定会将公子奉为上宾,好生敬谢一翻。只是他二老都已病逝,徒留长安一人,长安此生身无长计,更无钱财,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所以妄请公子将长安收为小厮,伺候公子一世,做牛做马,甘愿无悔,以报公子的再生之恩。”

秋长安说的恳切,只是心里另一个深埋的念想自那日脱险之后,再没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若是能一辈子呆在他身边,就算受苦受累他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对面的人抚了抚下巴,轻笑出声。

“当真是甘愿无悔,以报我大恩?”

“当真!绝无戏言!”秋长安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秋长安低着头跪在地上,迟迟不见对面的人应声,心里焦灼不已,就怕他拒了自己的请求。正想再表一番中心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呆子,还不跟过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当真’?”

秋长安抬起头,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离了自己老远的距离。眯起眼睛细看了看纯净的天空,这岑州的天气,真是美的像朵红山茶啊。

第四章:半夜妆

秋长安这几个月来,每天所做的事就是伺候自家公子起床就寝,餐前饭后的跟着,这些寸步不离甚至可以近距离面对面的事,只要一想起来他就有些脸红心跳。

若是自家公子独自呆在书房里还好,可是偏生过个一两日公子就会去小倌馆里消遣消遣,叫上几个白嫩的少年,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这时候的秋长安,心里酸的就连肚子里的肠子都恨不得打成个平安结,这小厮,太贴身了,着实遭罪啊。

今天的麻雀忒是烦人,叽叽喳喳一窝蜂似的挤在一起叫个不停。秋长安阴霾着一张脸别别扭扭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一双眼睛盯着他背后恨不得烧出两个窟窿来。

“公子,现在我们又是去春风楼么?”秋长安的口气很是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是要去春风楼?”前面的白崆夜一身黑色锦鲤长袍,自动忽略面前纤瘦少年愤愤的语气,回问的很是漫不经心。

“因为公子每次打算逍遥快活的时候,都会带上那把无字折扇装风雅。”秋长安对着前面的背影撇着嘴翻着白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小厮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风雅?”白崆夜突然转过身来,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笨拙的停住腿脚的秋长安,就连脸上不悦的表情都收的有些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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