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爷一时没缓过劲儿来,“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意煊淡淡的复述了一遍,“爹,我说,我要出去工作,学门手艺,只不知道这手艺学了能不能对咱们的生意有帮助,若是对咱们的生意有帮助的话,我就不算是只依靠你了,不是吗?”
安老爷半晌也没有搭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廷芳低下头去思索半晌,对安意煊道,“你想学做生意?是真心相帮家里的忙还是只是想继承安家的财产?”
安大少瞪大了眼睛,语气严肃的道,“廷芳,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我是那种人吗?”
季廷芳笑着摇了摇头,“不是,那你想过你想学什么生意没?难道学那些货郎担两个货担卖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
安老爷这时候却开了尊口,“那可不行,再怎么说我安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让他去做这个事情?不行,另外想一个。”
安意煊对着安老爷道,“爹,我又没说我要做这个,我是再想啊,咱们家的生意不是也有做塞外的么?我们以前总是从那里低价收了东西再回到中原来高价卖出,虽然利润可观,但是风险也很大,如果遭了马贼的话那一趟还有生命危险的,不是么?”
安老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安意煊显然更有信心了,“马贼在边塞是屡禁不绝,连官府也没有办法,我们自然是也没有办法的,不过我知道有一位高人,他会变戏法,而且手段十分高明,我就想着,能请这位高人出山教出一批徒弟来,再分别租给去塞外的马队,这样遇见马贼的时候就让那变戏法的使个障眼法,安全系数会高得多。”
安老爷这时候忍不住打断他,“等等,你说什么?变戏法的高人?”安老爷对安意煊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哼,我看你也只能是嘴上说说,变戏法的高人,能知道塞外马贼的凶险吗?做这种生意就是得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安大少还准备反驳的,他却一摆手,“行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以为你终于懂事了呢,谁知道还是老样子,也是,我不该对你抱太大的期望的。”
说毕也不顾在场的众多人等,端起面前的稀饭喝了一口,“嗯,这稀饭很香呢,季兄弟你也吃,冷了就糟蹋了。”
第三十九节:山间行走
等到安老爷和季老爷子两个难兄难弟相携离开之后,季廷芳拉着安大少问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位会变戏法的高人,是不是在石塔附近认识的?”
安意煊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个事情,顿时显得有些错愕,“是呀,怎么了?”
季廷芳点了点头,“是了,我以为你怎么想出要出去工作的事呢,原来是他给出的幺蛾子。没事,他就是个专门给人出幺蛾子的人,你去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去找他算账去。”
安大少更加错愕了,“找他算账,为什么呀?”
季廷芳无奈的笑笑,“你问那么多干嘛,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罢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安大少还在屋子里坐着,便朝他挥了挥手,“你出来呀,还傻坐着干什么?真心不想走了呀?打算在这屋呆一辈子?”
安大少这时候忙应了一声,“哎,就来。”他把藏在衣裳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季廷芳,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给。”见季廷芳半天没有反应,便将强行东西塞在了季廷芳手里,又推开了跑了出去。
季廷芳定睛看时,手上是一个蓝色的绣花荷包,荷包上绣着大朵的怒放的牡丹,针脚细密,牡丹的姿态也栩栩如生,看得出是用心绣出的,只不知是哪家姑娘有这般巧手能绣得出这东西。季廷芳笑着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一根五彩的绳索,编制成一根细细的带子,看起来很是华丽,季廷芳的眼睛亮闪闪的,把带子扯出来时,下面拴着块金镶玉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岁岁平安四字,背面还刻着安大少的名字。
这一定是安意煊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只不知他为何要将这东西送给自己做定情信物?季廷芳将长命锁收好放在胸前,还舍不得似的摸了摸,想了想,便也回去歇着了。
第二日凌晨,季廷芳便将安意煊从温暖的被窝里扯了起来,安意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打了个呵欠。季廷芳看得暗暗好笑,在他的头上胡乱揉了两把,“快去洗把脸,你不会忘了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吧?”
安意煊点了点头,“我记着呢,可是石塔离这里虽远,也用不着现在就起床啊,天都还没亮呢。”
季廷芳点了点头,“是,咱们是去找他去了,但是他不在石塔,而是在石塔后方三四里地的山上住着,昨晚天上有很多星星,今天一定是个大晴天,在那山上看日出可是很有感觉的,否则的话我也不会现在就叫你起来。”
安大少猛然间精神就好了起来,拉着季廷芳的手晃了晃,“就知道你最好了,还带我看日出,你等等。”说着还在季廷芳的脸上偷了个香。季廷芳捂着脸庞笑骂了一句,“真不要脸。大清早的,发的什么疯呢。”安大少却只是乐呵呵的端着盆子去打热水。
等安大少收拾好的时候,发现季廷芳的手里多了个小包袱,安大少使劲的怂了怂鼻子,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他了然的笑笑,接过季廷芳手里的包袱,“这东西怎么着进我五脏庙的几率也要大得多,怎么好意思还让你拿着。”
季廷芳含怨瞪了他一眼,安意煊只是笑笑,迈开步子当先走了出去,季廷芳咬碎一口银牙,也只得跺跺脚跟了上去。凌晨的温度着实很低,季廷芳走着路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不住的用手搓着自己的手臂。安大少见状忙减缓了步子,走到季廷芳的身边,顺手一带,季廷芳便倒进了他的怀里,季廷芳想挣脱时,安意煊俯下头去在他耳边轻轻的呵气,“别动,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我也觉得很冷,咱们两个这样挨着走要好得多。”
季廷芳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身子再往安大少的怀里送了送。安大少因为季廷芳这个细小的举动开心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出了正街,快要上乡间小路时,季廷芳突然就对安意煊冒出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安意煊歪着头看着他,仔细的想了想,“为什么呀?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大概当初注意到你是因为你的美貌,我觉得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可是后来,渐渐的就变了,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想念,哪怕只是分开一刻,也会在心里琢磨,你现在在做什么呀,心情好不好呀,有没有想我呀,等等,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爱上你了。”
季廷芳没有说话,但是埋在安意煊肩膀上的脸已经红透了,只是安大少看不见,他兀自傻呵呵的乐着,“我想我就这样栽在你身上了,但是我不后悔,能遇到你便是我的福分了,何况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呢,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季廷芳伸出拳头在安意煊的胸膛上锤了锤,“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安大少做出一副很无辜的神情,“我就是说正经的呀,我这话哪里不正经啦?”
季廷芳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悄悄的扯着他加快了步子,“你快些,起来的这么早,若是因为在路上耽搁了,看不到日出可别怪我。”
安意煊只是笑笑,心下却不以为然,这白镇乃是丘陵地带,四周山脉延绵不绝,但山头确实算不得高,若真要看日出的话,这里的山其实算不得好地方。
但到了山脚的时候,安意煊却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山环抱在群山之中,却是别有洞天,在远处你决计看不出这里原来是山中有山。
“这山这个高,咱们难道就这样爬上去?”安大少看了看那陡峭得看不到路的山脉,再看了看已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在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果然高人什么的都很变态呀,这样的地方是人住的么?
“你在想什么呢,这地方你能上得去?”季廷芳在安意煊的脑袋上敲了敲,“跟我来吧。”
原来这山脉间还掩藏着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扭扭的,不知道通往何方。安大少跟着季廷芳往前走着,过了大约一刻钟,便来到一个别有洞天的仙境般的存在。
第四十节:白震天
原来这里是群山中的一块盆地。山中的空气潮湿但温暖,这地方不知为何漂浮着袅袅轻烟,盆地中央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小路通向一间土墙铸就的茅屋。茅屋门前有着竹制的篱笆,篱笆里站着几只美丽异常的鸟儿,鸟儿们引颈高吭,音色清脆悦耳。
而篱笆前面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花草像是随手种下,没有丝毫的排列,显得有些杂乱,却凭空生出一种美感。有些花已经开了,绽放出或艳丽或纯洁的清姿,而有的花却是含苞待放,像是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女,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安大少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个茅屋的主人一定是个世外高人!
“有人在吗?”季廷芳向着茅屋叫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答,只除了门前的花和院里的鸟儿给这里平添一抹生气。
“也许这高人还未起床呢?”季廷芳还待再叫,安大少却拦住了他。季廷芳暗暗叹了口气,对安意煊道,“这样看来,咱们只能上山去了,也正好看看日出,我记得他以前是最喜欢看日出的,几乎每天都要上山去看。”
安大少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上山的一路上显得异常的安静。上山的路在茅屋后面,是一条由丈许长的白色条石铺就的宽阔道路,拾级而上时,可以通到山顶。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来建造这工程。白色条石像是经常有人走,边缘已经磨的分外光滑,脚踩在上面还得小心些,这阶梯是沿着山势造就,自然是很陡峭,安大少在心里琢磨着,这上去是没有问题,可就是不知这下来的时候该是如何的胆战心惊。
爬山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尤其是爬很陡峭的山的时候。才爬到半山腰,季廷芳和安大少便都累得直喘气,季廷芳一边喘着还一边对安大少说,“我以前也爬过这山,可累人了,可那时候还小,能爬得比现在高些,好久没锻炼了,这体力感觉都下降了。”
安大少也喘着气回他,“你这都算好的了,我还不是一样,累得不行,以前我是个病秧子,奶奶和娘亲都格外的疼惜我,所以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怎么锻炼身体,但是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要不,你以后就陪着我一块儿锻炼?”
安大少这话其实是说着玩的,本来想逗逗季廷芳,却没料到他当真点了点头,对着安大少嫣然一笑,“好啊,今天早上陪你爬山也算是锻炼了,明早你起来跑步的时候叫上我一块儿啊。”
两个人便又相携往山顶爬去,这时候两人累极,身上都出了一层汗,自然觉得热了起来,正好这时吹过一阵过山风,让人觉得分外凉爽。
“啊,真舒服啊。”安大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季廷芳回过头来看着他直笑,因为热的缘故,他的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着这绿莹莹的山景,看起来美得惊人。
安意煊突然就觉得自己饿得很,却又不知道该吃些什么东西,这是以前的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两个人齐心协力,终于到了山顶,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轮红日斜斜的出现在天际的东方,映得整个天空如火般红得鲜艳。
太阳周围还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很是高贵,红色的云朵衬在它的周围,远处的山峦层峦叠嶂,墨色的山脉周边也镶着一层金边,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仿佛这世间美得最惊心动魄的就是这两种颜色,安大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的心神完全被这美景给虏获了。
如果山顶上不是还有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的话,这一切就显得很浪漫了。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太阳缓缓升起的景象,太阳移动一分,这景物就变幻一次,原来在高处看日出的感受比在平地上要深入得多。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之后,安大少的气息也早已恢复平稳,这时候的山顶上阳光已显得分外的毒辣,安大少感觉自己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时候那背对着他们的人开口了,那声音却真真正正的让安大少吓了一跳,原来他就是那“高人”,看来季廷芳并没有欺瞒自己,他果真认识这高人,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何时相识的。安大少这般想着,心里竟莫名泛起一阵酸意。
“白震天,你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在这里种种花养养鸟,日子应该过得很惬意才是啊,为什么无聊到想要收徒弟来玩?”季廷芳对着那人的背影语气不善的道。
被唤作白震天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我都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天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日子,种花养鸟的确是修身养性,但那仅限于短期,一两年的还行,这日子久了,心里自然闲得发慌,你这种身处闹市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
季廷芳对他这话是嗤之以鼻,“你的性子是个什么样儿,也只能骗骗刚来的人,这小镇上谁没做过你的徒弟?你究竟又把谁真正的教会了,出师了?”
听闻这话,安大少是吃惊不已,他万万料不到原来这“高人”只是一时兴起拿他戏耍,这心里自是恼恨异常,对着白震天没好气的道,“怪不得你总说要收我做徒弟教我功夫,却没有半点实际行动呢,原来你根本就是个欺骗人感情的大骗子!”
“我明明都把我的绝活给你演示了一遍,是你自己还没有想好要跟我学什么的,凭什么说我是欺骗人感情的大骗子,再说了,我欺骗了你什么感情?”咄咄逼人的话语将安大少的委屈都憋进了肚子里。白震天却又兀自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小孩子,说风就是雨的。若不是我,谁有那个耐烦心来与你纠缠,廷芳是个妙人儿,且和我关系极好,所以他这般说我,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脚下踩着的地盘可是我的,那天我可没叫小花一口咬死你的,看起来还真是我的失误。”
白震天说着转过了脸来,那是一张平凡至极的脸,放在任何一个人多的地方你绝对认不出来,却让安大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平凡的容颜,却在这个人身上却得到了最好的诠释,看起来如猫般慵懒,如豹般敏捷,如狐般狡猾,却又如花般清纯高雅,就是这样一些矛盾的气质在这个人的身上彻底的体现了出来,却丝毫不觉得突兀。
第四十一节:走向
“廷芳,你把安意煊拖来我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儿?”在下山的过程中,白震天忍不住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说你收煊为徒弟的事情,你若没什么愿意教的,便不要拿他消遣。”
“哦。”其实白震天心里知道季廷芳来这里的目的没那么单纯,但既然他现在不愿意说,自己也懒得问,反正他闲极无聊,有人愿意来陪陪自己也是好的。
下得山去,院子里的鸟儿叫得更欢了,白震天也学了几声鸟儿叫,这时一只通体血红的杜鹃鸟飞到了白震天的肩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白震天微笑着对它点了点头,鸟儿又欢欣鼓舞的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这鸟儿是你自己养的么?”安大少看着觉得很好奇,对白震天的敌意也没有刚见面时多了。
白震天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它们都是这林子里野生的,只是从我搬到这里来之后觉得孤独的很,就只有它们与我作伴,久而久之,我会听懂它们的意思,也能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