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繁把大衣给李杰披上,道:“这件够不够大?”
李杰低头看了看盖过自己膝盖的衣摆,默默点头。
陆繁随即朝营业员道:“就这件。”
营业员领着他们走到收银台,微笑着道:“先生现金还是刷卡?”
陆繁刚要拿钱包,手在口袋里放了一下又拿了出来,沉默两秒,镇定道:“你们这里可以上网银吗?”
李杰:“……”
幸亏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够人性,所以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营业员默默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让陆繁登陆网银付了款,否则二缺青年的故事就要以大画家的黑脸收场了……
最后李杰还是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共浴……呸,是共披一件大衣的要求,俩人一个羽绒服一个大衣地上路了。
羽绒服还是五年前的短款,也不是很保暖了,正在某人冻得瑟瑟发抖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李杰的,两只手一大一小,一细一更细,一白一黑,一个好看一个冻得像凤爪……总之一起被放进了大衣的口袋。
陆繁的手很冰,但大衣不愧它闪瞎狗眼的价格,很暖和。
“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家。”
“回哪?说清楚,你家还是我家?!”
“……有区别吗?”
“当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窝槽”
“嗯?”
“……好吧但是现在不能回家。”
“为什么?”
“小东西还在宠物医院里待着呢。”
“那我们先去接它。”
“不行。”
“又怎么了?”
“它的医药费我还没交全呢,你带钱了吗?”
“……”
“而且我估计那儿没有人性的老板没上班敢带平板的店员……所以没网银。”
“回家。”
“好”
别怀疑,最后这句是二缺青年发自真心的诚恳的虔诚的目测已经堪比小东西的两眼泪汪汪的,不带半点掺假的,终于要回家了TT……
——正文完——
番外:饭局
1、心结
那天两人一起去接了小东西,之后便开始筹划住在哪里的问题。
李杰租的房子太小,而陆繁的房子太大且搞得李杰心理十分不平衡,所以二人商量着重新买一套。
他们去了中介登记,在接下来的几天,电话接连不断,两人不停地去看房子,终于在几天后,敲定一套。
地方不在市中心,但也不算远,九十平米的公寓,精装,家电什么的一应俱全,也省得自己再跑装修市场。
付钱的时候到了,因为两人都怕麻烦,干脆付全款,本来陆繁是要直接刷卡的,但被李杰抬手拦了下来,他用自己认为的无比潇洒显范儿又不装13的姿势拿出钱包,抽出卡,把两张卡叠在一起递给银行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看陆繁的脸色,迟疑地按在卡上不敢动。
陆繁叹了口气:“我们俩真要分这么清楚吗?”
李杰就知道他要问,想了想,说:“其实我是怕哪天咱俩闹掰了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所以提前做好准备。”
陆繁看着他道:“那就更应该把钱收好,但是你得相信我,不会有那一天的。”
李杰陪笑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再说我真不是矫情,赖在你那儿住了四年不是也没说什么?就是……就是,内什么,男女,呸,男男平等嘛。”
陆繁也不再说什么,一边让工作人员刷卡,一边道:“那么多钱是哪来的?”
李杰刚要说话,不小心咬了舌头,抽着气道:“我妈留给我的。”
陆繁乍一听就愣了,虽然很快恢复了神色,但却一直想着,原来自己从未想着去了解他……
从银行出来,两人去吃了饭,陆繁一直有点走神,李杰也没问。
回家的路上,陆繁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你母亲……”
李杰快速地抢白道:“她去世很久了,我没和你说过吗?”
陆繁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件事留给他的阴影有多大,他没遇到类似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安慰,所以只能道:“没有。”
他们在路上安静地走了很久,李杰才突然道:“也没你想的那么悲惨,我一直过得挺好的。”
陆繁没有回应,只是无言地走在他身旁。
关于这件事,李杰一直没有提起,直到他们在一起的很多很多年后,傍晚关了灯躺着,不经意闲话到这里,陆繁说起他父母的恋爱过往,李杰在黑暗中低声说,真好。接着,从他小时候起的每一件事被历历数来,陆繁搂着他听着他在这时微微沙哑的声线,夜寂静。
杂乱无章的故事,李杰说得自己都不禁笑起来,最后抱着陆繁道:“看,其实我活了这么多年,大多数时间是很好的,之前有妈妈,现在有你。”
2、饭局
时到今日,李杰都对在山顶开枪那件事后悔得无以复加。
子弹打在陆繁的右手腕,本来经过手术可以恢复,但两件事正好撞在一起,吃了阿犯的药后虽然可以死而复生,但伤却是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
李杰没那么豁达,逃避错误的心理改不了,每当视线落在陆繁缠着绷带的右手腕时,就不禁躲开,心里一酸。
伤口经年不愈,用陆繁的话说,除了有些疼之外也没什么影响。但当两个无业游民真正开始过生活时,问题出现了。
李杰当年在大三时被带走,毕业证都没拿到,所以工作是十分难找,他苦着脸在网上发了数份简历,没一个回复的,痛苦地嚎了一声倒在桌上。
陆繁洗了盘葡萄走过来道:“怎么了?”
李杰抓住他痛心疾首:“不能坐吃山空啊同志,再找不到工作咱俩就可以守着这房子饿死了。”
虽说他俩还有一定的存款,但确实整天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陆繁俯身拿鼠标扫了几个求职网站,微微皱眉:“要不我们还开画室?”
李杰才想起来陆繁还有这么一身份,当即兴奋得眼睛冒星星:“好啊好啊,那就开画室吧。”
陆繁已经许久不拿画笔,这天有了想法后,当晚就收拾出画具,开工了。
随意扫了几张速写,画笔一顿,滑出不和谐的一笔,陆繁眉头微不可查地拧了拧,撕了纸重新画。
李杰一直在书房搜开画室的信息,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两人各忙各的,直到凌晨一两点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李杰起床后便发现陆繁气色不好,按理说他自从死过一次之后脸就是越来越白,也看不出什么,但今天确实不对劲。
“没睡好?”李杰拿着牙刷靠在洗手间门口,从镜子里望着正在洗脸的那人。
陆繁往脸上泼了捧水,右手撑着洗手台,听到李杰说话,撑着洗手台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拿下毛巾道:“还好,怎么了?”
李杰摇摇头道:“没事。”说完便拿着牙刷走了进来。
陆繁也侧身给他让开位置,两人在错身的刹那,李杰搂了下陆繁的腰,低声道:“有什么事别瞒我。”
陆繁顿了顿,说:“不会的。”
两人吃了早饭照常开始忙,中途李杰接了个电话,是张扬的,说是晚上要出来聚聚,问他的意思,李杰往客厅瞟了一眼道:“好啊,时间地点你定。”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逝,傍晚,李杰和陆繁一同来到饭店,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往包间走。
说起来这还是四个人第一次正式的会面,包间门一开,就见任远和张扬已经到了。
李杰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笑道:“点菜了没?我快饿死了。”
张扬把菜单扔给他:“就等你来呢,看想吃什么?自己点。”
李杰接过菜单,感觉周围冷飕飕的,不禁抬头偷偷瞥了眼对面两人的脸色,却也看不出什么,心里直叫苦。
“来个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凉拌肘花,水煮鱼……”
李杰说完这一串就发现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张扬一脚踢过来:“你点个素的能死是不?”
李杰敷衍道:“行,我看看。”说着就翻起手里的菜单。
“那就加个蒜泥菠菜。”
服务生记好了菜,报了一遍菜名:“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任远随手拿着打火机在桌上磕了磕,说:“再加两个菜吧。”
李杰皱眉道:“就我们四个,够了吧。”
任远却不多说,只是道:“待会还有人来。”
服务生礼貌地关了门离开,包间里随即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李杰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张扬烦躁地玩着打火机,任远和陆繁都不说话,但也不像李杰这样坐立不安,反而有种怡然自得的沉静内敛。
最后李杰实在忍不住,凑到张扬旁边道:“喂。”
话一出口,才发现音量没控制住,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李杰噎了,下意识说了句:“我去下厕所”便硬生生把张扬从座位上拽起来,逃命似的躲出包间,绕到走廊的一端。
他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才问道:“你们俩怎么回事?”
张扬整了整衣服,靠在墙上,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拧着眉头道:“没什么事。”说着按了下打火机,火苗蹭得蹿出一指高。
李杰被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不是上次还好好的吗?又怎么了?”
张扬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要说,打火机打了个圈装进口袋:“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觉得他管得太多。”
“他管你什么了?”
张扬认真地看着他:“李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
李杰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啊?怎么会?你不是在酒吧干得挺好?”
张扬埋头点了支烟:“但我不可能在那儿干一辈子。”
李杰好像有点知道他要说什么的,跟着点了点头:“也是。”
张扬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算了算了,回去吧。”
李杰对刚才的气氛有点后怕:“回去以后别再板着脸了。”
张扬迭声道:“知道了,走了走了,对了……”
“怎么?”
“任远说待会还有人来,你知道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人……算了总之待会别惊着了。”
李杰摆摆手:“我哪儿有那么不禁吓。”说着推开了包间的门。
番外:了结
饭店专门用来附庸风雅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李杰登时停住脚。
张扬在他身后,推了推他,低声道:“嘿别丢人啊,进去。”
李杰皱了皱眉,走进去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张扬随后进来,反手关了门,俯身笑道:“哟,多久不见了,小兔崽子。”
余小强与阿犯各坐在一张椅子上,闻言齐齐侧首看他。
小兔崽子他爸——兔崽子冷声道:“别拿你们家招猫逗狗的姿势叫我儿子。”
张扬笑了笑走过来,揉了揉余小强的西瓜头:“越长越可爱了嘛小子。”
余小强张了张嘴,死死忍住“死变态”的称呼,扭头嘬面前杯子里的茶水。
服务员在此时进来,一一撤去多余的椅子。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阿犯散漫地坐在椅子上。
李杰心里矛盾至极,偷偷瞄坐在自己身边的陆繁,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余小强坐得太高,两条腿够不着地面,只能苦恼地喝着茶。
张扬拿了两块冰糖给余小强加进去,一边搅匀,一边观察这一桌人的神色。
服务员拿了椅子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时要是再沉默,就彻底尴尬了。
于是张扬壮烈地担当了活络气氛的勇士,举了举杯子,笑道:“来来来,碰个杯。”
所有人的手顷刻放在杯子上,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冒出:“碰杯做什么?”
张扬噎住,随即笑道:“庆祝一下,嗯,就庆祝阿犯起死回生。”
所幸阿犯再没有表示抗议,一桌人纷纷站起,数个杯子聚拢在一起。
明明是为了庆祝阿犯起死回生,除了任远却少有杯子碰到他的。
阿犯嘲弄地看了任远一眼,任远与他碰了碰杯,不再说话。
凉菜被一一端上,没话可说的就拿了筷子吃菜,李杰拨弄着自己面前的花生米,夹起一个,掉了,再夹。
这群人中,除了张扬外,再没一个会应酬的人,聚会险些成了惨剧,不再强求,张扬把声音放到平时说话的频道,对任远道:“你搞出来的事,爷不替你收拾了,自己看着办。”
任远对这种尴尬的场面丝毫不以为意,起身走到包间内挂衣服的架子旁,从自己的西装里取出一张卡,推到阿犯面前:“这是你走之前剩下的房租。”
阿犯拿起卡:“这里面还有钱?”
任远回到座位坐下:“还剩一些。”
阿犯点点头:“好,我收下,现在告诉我,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任远低头,慢条斯理地拆开消毒餐具:“吃饭。”
阿犯:“……”
这个餐厅的效率还是不错的,不过十来分钟,热菜便挨个端了上来,大家纷纷奉行此次聚会的宗旨——“吃饭”
张扬已经完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道:“我该去上班了,你们继续。”
“你非要在这时候走?”
张扬闻声抬头,见任远正拿着勺子,慢慢地搅那一碗银耳汤:“你什么意思?”
任远停了手里的动作,却仍不抬头,声音沉稳:“没什么意思。”
李杰不知这俩人在搞什么,只能埋头苦吃。
张扬拉开椅子,起身欲走,任远随即站起来拉住他。
张扬不耐烦地咬咬牙,转身吼道:“你非得在这时候发作?”
任远十分冷静:“我不想在今后的每晚都看着你去酒吧。”
张扬忍无可忍:“那是我工作的地方。”
任远:“你非得在那种地方工作?”
张扬:“至少现在为止我都干得很好。”
任远冷静地陈述事实:“你不可能在酒吧当一辈子鼓手。”
张扬气极,反问道:“那又怎么了?至少现在我没必要来看你的脸色行事。”
李杰实在看不下去:“别吵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张扬吼道:“没法说!”语罢摔门离去。
任远静了片刻,拿起大衣搭在手臂上,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时回头道:“抱歉各位,今天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改天出来再聚。”
六个人走了两个,剩下的便更僵了。
包间里寂静片刻,阿犯嗤笑一声:“得了,我还待在这干嘛?儿子吃饱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