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蒙被人扒马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种事情，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无所谓丢脸不丢脸，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别老是防贼一样防着我，过去的几百年里，我从你这里得到的唯一一个东西就是你脱落的这片鱼鳞了，为此我还抵押了一块同等大小的红宝石。”他一脸的心疼，用商量的语气对国王说道，“最后问你一次，通行证我不要了，你把我的宝石还给我行不行？”
国王缓缓摇摇头，淡淡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吧。”
他轻描淡写，迪蒙内伤的要吐血，这哪里是送，分明是强买强卖啊！
李开特再看国王的目光，崇敬之意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跟着国王去王宫的路上，迪蒙黑着脸咬李开特的耳朵：“你追随的目光太过热烈了，我的凯特。”
李开特本来还想调侃两句，不过看到迪蒙郁闷的神情，就像被主人忽视的小狗，颓丧的耷拉着耳朵，发酸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的不确定。
他忽然就心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迪蒙的神情里看见“不自信”。
也许自己对他的关注太少了，李开特不确定的想到，爱情使人强大，也使人懦弱，难道这个道理对于恶魔来讲一样有用？
“你怕我移情别恋？”李开特一语道破了迪蒙的心思……其实也不大准确，迪蒙不是怕他移情别恋。
恶魔耸耸肩：“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你关注别的男人超过我。”
他很诚实，但话只说了一半，李开特帮他把另一半话给补充完整了：“特别是对方比你更要优秀，你的自信心被打击到了？”他笑着调侃，随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承诺，“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有甩了你的打算，就算甩了你，我也不会再去喜欢别的男人了……”
迪蒙这才满意。
李开特漫不经心的接着说道：“……以后大概会娶一个贤惠端正的妻子，生一个可爱健康的宝宝，硬邦邦的男人什么的，到底没有香香软软的妹子抱着舒服啊~”
迪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竖起耳朵偷听二人讲话的国王，这个时候忽然插了句嘴：“嗯……没错。”
李开特：“……”感情您看着冷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也是个爱八卦的闷骚男，居然在旁边偷听了这么久！
第四十章
见到阿斯兰的第一面起，李开特就发觉了这个人鱼王子和其他人鱼的不同。
他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人鱼，无一不是给人冷冷清清的感觉，情感似乎非常淡薄，李开特没有看到过哪怕一个人鱼露出过笑容的。
阿斯兰美丽、忧郁，头发和鱼尾都是海水一样的蓝，他非常的瘦小、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而去一样。
他单独站在城堡的最高处，也是他们王国的最高处，静静的眺望远方无边的大海，眼睛里盛着忧伤的水波，浮着一丝丝脆弱小心的期待，柔柔的一阵清风，就能让他的希望和期待，像飘渺的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听见了父王的喊声，会回头恭敬的对父亲行礼，然后露出亲近的笑容，虽然他的一言一笑都摆脱不了深沉的忧伤感，可是和其他漂亮清冷的像是栩栩如生的冰雕一样的其他人鱼，阿斯兰情感更加丰富，是人鱼中的异类。
他看到李开特的时候，眼睛倏然亮了起来，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染上了一抹红晕，不由自主的向李开特飘过去，中途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失礼，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你……您是人类，对不对？”他无意识的往前逼近了一些，有些急切的问道，“你在人界，有没有见过……”
“阿斯兰。”国王声音淡淡的，目光责备的看了儿子一眼。
阿斯兰羞愧的低下头：“抱歉，我太失礼了。”
李开特温和的说道：“没关系，我想，你要问我的问题，正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阿斯兰把父亲的责备忘到了脑后，他等了太久，几乎要绝望了，他从来不敢拿出希望了，他怕一次次令人失望的结果，会把他小心翼翼的珍藏的信念击的粉碎，让他跌入令人窒息的深渊。
现在，他即将听到他信心想念的爱人的消息，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求求你，告诉我，奥利弗他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来看我？”不等李开特组织好语言，阿斯兰激动地上前拉着李开特的手，别看他瘦瘦弱弱的，手劲儿却大的惊人，李开特疼的脸色发白，觉得自己的手骨要碎掉了。
迪蒙脸色微变，捏着阿斯兰的手腕，阿斯兰吃疼猛然清醒过来，松开了对李开特的钳制，而自己被迪蒙抓过的手腕上，留下两圈黑青的印记。
“下手太重了。”国王瞥到儿子手腕上的伤痕，淡淡的说道。
迪蒙拉着李开特的手，心疼的看着他手腕上的印记，点头认真道：“是太重了，王子殿下太不知轻重了。”
国王脸色不好，迪蒙脸色也不好，阿斯兰和李开特很尴尬。
“抱、抱歉，是我不好……”阿斯兰讷讷的说道，随即脸色焦急的看着李开特和迪蒙，“请告诉我奥利弗的消息，拜托你们了……”
迪蒙哼了一声，只小心翼翼的检查着李开特的手腕，皱着眉头心疼又不满，看也不看阿斯兰，更没有告诉阿斯兰奥利弗消息的意思。
“我没事，你别看了。”李开特哭笑不得，把奥利弗拜托交给阿斯兰的镯子拿了出来，“奥利弗他很好，他让你……忘记他。”
看着阿斯兰满目茫然的结果东西，李开特有些艰难的说出最后三个字，然后盯着阿斯兰看他的反应。
告诉阿斯兰奥利弗死了，或者奥利弗变了心，无论哪一个，对等了几百年之久的阿斯兰都太过残忍。
然而令李开特惊异的是，听了这个消息，阿斯兰没有和他想象那样没办法接受，痛心、悲伤抑或怨恨，他神情中长久以来的忧郁忽然消失不见，神色平静的近乎诡异，他把手镯放在心口的位置，转身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轻声道：
“他死了。”
空气似乎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飘渺空灵的歌声响了起来，歌声带着轻轻的愁绪，流淌着静静的哀伤，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容，眼里却含着晶莹的水光，他眨一眨眼睛，泪珠挂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如蝶翼般颤动，泪珠闪动着太阳的光芒，清脆的一声“叮咚”，唯一的一颗泪珠落了地，化为粉红色的珍珠，在地上没有方向的滚动，然后静止不动了。
“阿斯兰，停下你的歌声！”
国王的冷喝声让李开特从沉醉中惊醒，他茫然的看着笑容平静的阿斯兰，心底产生了那种即将发生什么的不好预感。
“迪蒙，怎么了？”
“人鱼的歌声……”迪蒙脸上浮出模糊的微笑，“天籁之音，也是……死亡之音，来自濒死的人鱼。”
“来不及了，父王。”阿斯兰的身体在阳光之下，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人鱼，从鱼尾的末端开始，速度越来越快的分解成泡沫，最后留在李开特脑海里的，只有他解脱了的平静笑容。
在这之后，原本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粉色的珍珠，宛如被注入了生命力，泛着柔和的光芒，悬浮在半空中。
珍珠阿斯兰一生中唯一落下的一颗眼泪，也是最后一颗眼泪，他的灵魂没有升上天堂，心甘情愿的被困在承载了他所有情感的眼泪之中。
这就是人鱼之心。
在国王出手之前，迪蒙率先把它握在了手心里，勾勾嘴角：“作为本魔王跑腿的报酬。”
“那是我儿子的灵魂。”国王陈诉事实，“给我。”
迪蒙微笑，退后一步，揽着李开特的腰：“从他开始唱歌的那一刻，可爱的阿斯兰就不属于任何人，他是上帝的孩子，只是暂时没有回到上帝的怀抱而已，如果我哪天回到了天堂，我会记得把他带上去的。”
那永远也没可能。
李开特在心里吐槽道。
“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迪蒙说完，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抱着李开特冲上了澄澈碧蓝的天空。
李开特望着地面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国王，他还记得国王看着他们的眼神，他知道，迪蒙又惹了一个大麻烦，国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还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破罐子破摔啊混蛋恶魔！
“人鱼似乎是爱好和平的族类。”他尤抱着一丝侥幸，带着自我欺骗的味道对迪蒙说。
迪蒙看着他：“你希望我讲实话还好听的话？”
“我懂了。”李开特嘴角抽了抽，“你还真是债多不愁，难道你就没想过，龙族和人鱼族不和地狱开战，他们的条件就是把你这个恶魔给交出来。”
“这不可能。”迪蒙哼了一声，“本魔王才是地狱的老大……之一，他们如果敢这么做，路西法会让他们知道‘挑衅地狱众魔王的小跳蚤的凄惨下场’是什么。”
他神情自大，不可一世，特别是说道“小跳蚤”这三个字，神态轻蔑到了极点。
李开特嗤笑：“那是谁被‘小跳蚤’追着狼狈逃窜的，嗯，尊贵的魔王大人？‘小跳蚤’？如果‘小跳蚤’换个条件，他们只冲着你一个来，只要地狱其他居民袖手旁观就好了，你猜路西法会不会同意？利卫旦会不会很开心？阿斯蒙蒂斯会不会很乐意？”
迪蒙想了想，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似乎……会。”
李开特不客气的嘲笑，但迪蒙的下一句话却让李开特再也笑不出来——“亲爱的，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
两人拿着人鱼之心，没有耽搁，离开人鱼族的空间领地之后，直奔S市S大，按照人间的时间算的话，此时距离李开特最后一次离开S市已经过了半个月。
时间是早上九点半，还有五分钟下课，蒙娜——乐教授正在给她亲爱的同学们授课，迪蒙礼貌的敲敲门，蒙娜推了推眼镜，笑容可掬，眼里透着威胁：“请安静的等待五分钟。”
迪蒙风度翩翩的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态度自然优雅的对着好奇的往这边看过来的学生点了点头，然后神态亲密的和李开特低声说着话，笑容温柔，深情流露。
吸气声一片片的，不知道谁突然啊了一声，低声道：“那不是谷维的哥哥吗？！那个同性恋！”
……声音虽然不高，但在他“啊”了一声之后，那么巧的，就有一瞬间班上是无比安静的，于是他的那一声“那个同性恋”无比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开特倒是没有怎么生气或者不自在，没什么力道的瞪了迪蒙一眼，嘟囔：“闹！”
迪蒙宛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笑了起来。
班里的女孩子们忽然捂着脸颊眼睛闪亮的小声叫了起来，一个个激动的交头接耳……蒙娜叹了口气，这课没法教下去了，还好已经下课了，这俩妖孽，真是……
李开特不好意思的对蒙娜笑了笑，在学生面前，蒙娜不好公然调戏，她以后还得在这儿教课呢，虽然心里痒痒，只能忍着，矜持的点点头，笑道：“走吧。”
他们还没走两步呢，班里的学生就兴奋的嚷嚷起来，李开特只听见模模糊糊的一句：“……是温润受吧！！！”
他心里嘀咕，谁啊，迪蒙啊。
又愤愤不平的想，为什么自己就得是受呢？！狠狠地瞪了迪蒙一眼。
迪蒙有些莫名，只当李开特在眉目传情，凑过去在李开特脸颊上亲了一口：“宝贝，忍一忍，等回家了老公一定好好疼你。”
李开特心道，忍你个头啊，精虫上脑的笨蛋！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迪蒙还想动手动脚，蒙娜重重的咳嗽一声：“学校圣地，注意影响！”她板着脸，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和迪蒙的距离。
迪蒙挑眉，有些惊奇的看着蒙娜，研究了半晌，忽然转头对李开特道：“亲爱的，我们快点结婚吧！”
李开特不解的看着他：“你又抽风了。”
迪蒙猥琐的笑道：“婚前火辣的，婚后就是端庄得体的贤妻良母，你太保守了，亲爱的。”
被一个每时每刻点击自己屁股的人喜欢绝非容易的事情，特别当对方还是一个厚脸皮的地狱魔王，李开特后知后觉的有了危机感。
“人鱼之心。”迪蒙展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粉红色的珍珠，它看起来和普通的珍珠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当蒙娜把手放在珍珠的上方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应，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真正的“人鱼之心”。
她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真的是人鱼之心，竟然让你们给找到了……”
迪蒙捏着拳头，慢吞吞的把手收了回来，蒙娜愣了一下，抱胸笑道：“怎么，迪蒙，你不想知道梅兰克森的消息了吗？”
“嗯哼~”迪蒙捏着珍珠，满脸的舍不得，似乎自言自语一般，“也许还有别的途径，不一定要通过你，蒙娜。”
蒙娜耸耸肩，道：“那就祝你好运了，拜拜~凯特，记得过来找我玩哦~”
她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迪蒙盯着珍珠恋恋不舍的看了三秒钟，懒洋洋的喊：“等一等……”
蒙娜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对着迪蒙道：“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让恶魔放下贪婪的，只有梅兰克森而已。”
她貌似不经意的说完这句话，从迪蒙手心里拿了珍珠，竖起两根手指头：“第二件事，我要白龙赐福给小龙的冰龙珠。”
蒙娜看了眼走神的李开特，给了迪蒙一个“好自为之”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扬长而去。
迪蒙咬咬牙，盯着蒙娜的背影满脸郁闷，心道尽给本魔王添麻烦，大大的麻烦！
李开特只是小小的恍惚了一下，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的问道：“什么是‘白龙赐福给小龙的冰龙珠’？”
“唔，就是白龙给新诞生的小龙送的礼物，一颗经过白龙赐福的龙珠，白龙属性是冰，所以白龙的龙珠又叫做冰龙珠。”
“哦，那火龙的龙珠就是火龙珠喽？”李开特感兴趣的问道。
迪蒙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没有吃醋或者不开心愤怒的表现……
“对。”
李开特又问：“被你扫荡一空的火龙和白龙有什么关系？”
迪蒙不回答他，忍不住问道：“蒙娜刚才的话，你怎么想？”
李开特摸摸下巴：“我猜，你问的大概是‘梅兰克森’那一句吧？”
迪蒙干咳一声：“其实，你和梅兰克森一样重要……”他说完这句话，仰着脑袋欣赏蓝天白云，神情带着些微的别扭。
回想刚才恶魔眼里闪过的羞赧，李开特忽然就不介意了，心里泛着暖意，唇边不由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